“大王,关中平原西北高、东南低,如果引水得当则可依靠水渠自行灌溉。现在此渠引泾水灌溉关中,关中必成粮仓啊!”嬴政站在新建成的水渠边,看着脚下滚滚河水皆汇入关中平原,心下涌起雄壮之情。
“郑国,你为大秦立了大功啊!李斯,拟诏,此渠定名为郑国渠。”嬴政朗声道。郑国一惊,立即跪下道:“大王错爱!郑国一介匠人,如何能担此名!”“郑国啊,不用谦逊!寡人知道你为此渠费心了啊!”嬴政亲自扶起郑国。郑国眼圈一红,这渠能修成实属不易,想到去年因此渠酿成的逐客风波,郑国心下更是感慨:“大王不计前嫌,郑国感激不尽!我郑国一家必当世世代代为大王尽忠!”嬴政淡淡一笑,望向富庶的关中平原:“从此大秦有了郑国渠和都江堰,一南一北,蜀地和关中都是我大秦的粮仓啊!”“恭喜大王,自此我秦军将更加势不可挡!以往蜀地虽然富庶但是粮食很难北调,现在有了关中的良田,粮草的运送就更加顺利!”李斯满脸笑容。嬴政转头看了李斯一眼,觉得此人的确聪明,自己尚未开口他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思。“李斯啊,你现在还是长史的官位?”嬴政淡淡道。“回大王话,李斯不才,尚是长史之职。”李斯心中有些痒痒的,渴望着什么却又不敢抱太大希望。
“嗯,听说你熟知律法,这样吧,回咸阳你就升任廷尉,专司刑罚断案!”嬴政挥了挥手。李斯大喜,立即跪下谢恩。赵高在一边打量了李斯一眼,觉得这个人运气着实不错。廷尉位列九卿,是朝中显著的大官了。
“蒙恬啊,你去看看芷阳到了没有!”本来嬴政以为视察郑国渠无需太久,所以阿犁没有同行。但是嬴政心系关中,决定多待几日,因此一早传令让蒙毅去接阿犁过来。蒙恬低头答应了,带了小队人马去来路迎接。嬴政抬头看看春天的艳阳,期盼着阿犁快点来分享自己的喜悦。
“芷阳,你先歇一下吧!”汐汐帮阿犁盖上毯子,阿犁捧着书也没有搭话。
“呵呵,大王对你真是没说的了,派自己的鸾驾来接你!你真该看看方才楚夫人、魏夫人的脸色!”汐汐轻轻给阿犁敲腿,心下得意。阿犁略皱起眉头,放下书:“汐汐,在宫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比我清楚!”汐汐见阿犁的脸色严肃也就不吱声了。阿犁随着年纪渐长,行事竟多了几分威严,汐汐虽然和阿犁亲睦,却也不敢造次。
阿犁心里烦乱,略掀开车帘,发现车马已经行至一个小山谷,四周景象分外灵动。阿犁看着路边盛开的春花,心里多少舒畅了些。“芷阳姑娘,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了!”蒙毅挨近车窗低语道。“辛苦蒙大人!”阿犁淡淡一笑。
突然车剧烈颤动,听得马的嘶鸣,阿犁和汐汐在车里都坐不稳,身子被撞向车壁。“小心!”一下子蒙毅带领的侍卫骚动起来。听得隆隆的石头滚落的声音,马一下子惊了起来,撒开四蹄开始疯狂地奔跑起来。
“芷阳!”蒙毅眼睁睁看着阿犁所乘的马车歪歪斜斜地飞速向前奔驰,心下大急,飞快策马要追。“有刺客!”伴随着惊叫,山谷中突然涌出不少蒙面之人,一部分与秦宫侍卫缠斗,一部分却去追马车。“一定要杀了秦王!”
“芷阳!”蒙毅大叫,却被三个大汉缠住无法前行。
“芷阳,马惊了!”汐汐几乎坐不稳,勉强抓住车帘,觉得随时会被甩出车子。阿犁紧紧拉住车上的木档,知道再这样下去车子迟早会翻。阿犁掀开车帘,发现身后还有不少身份不明的人在追赶马车,心下一沉,扭头往前看,御车的车夫早已不知所终,马根本是在无人驾驭的情形下往前飞奔的。
阿犁咬紧牙关,使劲在车中移动身子,猛地探身到鸾车中设计用于与车夫交谈的车窗。“芷阳你要干什么?”汐汐大惊。“不想死就抓紧车子!”阿犁沉声道,艰难地探身出了鸾车,死死扯住车帘,费劲地摸索了一阵,终于抓住缰绳。“驾!”阿犁猛地挥动缰绳,指挥四匹马继续狂奔。“不能让秦王跑了!”听得身后的呼啸,阿犁咬紧牙关,心里却是大急,这马车毕竟负重太大,长时间下去必然会跑不过身后的刺客。“嗤!”听得马的嘶鸣,一匹马腿上中箭,顿时车受到的拉力不匀,一下子侧翻在地。另外三匹马在车子的负重下硬生生止步。“啊!”阿犁和汐汐同时惊叫起来,被巨大的冲力甩飞了出去。“砰!”阿犁只觉得眼前一黑,胸肺一片剧痛。“扑——”阿犁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抓活的!”身后一片喧嚣。阿犁勉强站起身子,发现汐汐昏倒在一边,半张脸鲜血直流。阿犁心下大急,看着追兵越来越近,而侍卫却还看不到身影。忍住胸口的剧痛,阿犁飞快跑到车前,解下一匹马的缰绳,使尽全身的力气把汐汐放到马背上,上马策马狂奔。
“芷阳,把我扔下去吧,这样马跑不快的!”汐汐在颠簸的马上被震醒,低声对阿犁道。“你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你说过,我们两个人必须相依为命!”阿犁没有看身后,只是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策马狂奔。汐汐咬紧牙关,大滴大滴的眼泪直往下掉:“芷阳,谢谢你!”
“卫尉!前面好像是预警的号声!”蒙恬正带领小队兵马前去迎接鸾车,李季突然听得前面的号声,脸色一变。“快!全队戒备,快速支援!”蒙恬心里大急,第一个往前急奔。“芷阳,芷阳姑娘!”蒙恬和李季同时看到阿犁骑着马往自己这边奔来,身后跟着不少追
赶的人马。“蒙大人!”阿犁看到蒙恬,心里一松,拼命向蒙恬挥手。“阿犁,小心!”阿犁愣愣地看着蒙恬焦急的脸,突然觉得胸口一片剧痛。阿犁的眼睛猛地睁大了,身体的撕裂感已经让她无法思考,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右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劲,再也拉不动缰绳。“芷阳姑娘!”一片惊呼,阿犁身子一斜就要掉下马去。“阿犁!”蒙恬飞快跳下马,在阿犁尚未落地的一刹那接住她,“阿犁!阿犁,你怎么样?
和我说说话!”蒙恬心中大痛,紧紧搂住阿犁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只羽箭自身后插入阿犁的右肩,阿犁淡绿色的衣服上,血迹越来越明显。“公子!”阿犁痛得几乎说不出话,看着蒙恬眼中的焦急,心里突然一片宁静。
“保护芷阳姑娘!”李季快速带领兵马上前阻截追兵,蒙恬心神大乱,紧紧抱着阿犁的身躯剧烈颤抖。“芷阳!”蒙毅好不容易制服堵截自己的刺客前来援救阿犁,却骇然发现阿犁浑身是血地倒在蒙恬怀中,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蒙毅飞身下马,蹲到阿犁身边也是大急。
“公子,阿犁真没用,箭伤居然不在前胸!”阿犁淡然一笑,却一下子痛得脸都皱缩起来。蒙恬心头一酸,自己曾经告诉阿犁秦军鄙视临阵脱逃,所以崇尚伤口在前胸而鄙薄伤口在背后,这是秦军向往勇敢的象征。
“阿犁,我一定要救你!”蒙恬咬紧牙关,在蒙毅的帮助下把阿犁抱上马。“蒙毅,这里交给你了,我立即带阿犁去见太医!”蒙恬没等蒙毅答应就飞快往郑国渠方向驰去。蒙毅紧紧握住腰刀,看着蒙恬的背影,心中剧痛。“都给我听着,这些乱臣贼子一个也不许放走!”蒙毅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想杀人,想让所有伤害阿犁的人付出代价。
“阿犁,不要睡,和我说说话!”蒙恬轻轻摇晃着阿犁的身子,眼泪不听使唤地流下。“公子,不要担心!阿犁没事!”阿犁艰难地抬手给蒙恬拭泪,“你说过的,男孩子不能哭的!公子好丢人!”阿犁想笑,却喷出一口鲜血。“阿犁!”蒙恬痛呼,单手紧紧搂住阿犁,觉得自己快疯了。“公子,如果有下辈子,阿犁一定要做你的新娘!”阿犁开始神志不清,觉得眼皮越来越重。“阿犁,不要下辈子,你马上给我好起来,这辈子我们就在一起!”蒙恬心中剧痛,身下的疾风撒开四蹄飞快地奔驰着。“公子,阿犁回不到你身边了,但是阿犁的心一直在你身边!”阿犁的眼泪缓缓流下,声音低了下去。“阿犁,你一定要坚强!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蒙恬咬紧牙关,紧紧抱住阿犁,深深明白这个女人比自己的命更加重要。
“大王少安毋躁,芷阳姑娘应该快到了!”赵高轻轻给嬴政捶腿。嬴政觉得自己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里有些不稳。李斯和郑国站在一边,见大王的表情僵僵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有些生硬。突然听得马蹄疾响,“来了,一定是来了!”赵高喜叫起来,嬴政立马起身,快步往路口走去。“芷阳?”嬴政微笑的脸一下子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蒙恬抱着浑身是血的阿犁朝自己奔来。嬴政一下子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一刹那恍然未觉到底发生了什么。“大王,鸾驾中途遇到刺客,芷阳姑娘重伤!”蒙恬的铠甲上沾满了阿犁的鲜血,焦急万分。嬴政呆呆地地看着阿犁惨白的脸和她肩上不断冒出的鲜血,定定愣在当场毫无反应。“大王,赶紧传太医令吧!”李斯忍不住出声提醒嬴政。“芷阳!”嬴政猛地上前从蒙恬手中接过阿犁,仿佛那箭伤在自己心口,痛得方寸大乱。
“夏淳,赶紧把夏淳叫来!”嬴政怒吼起来,脸色霎时惨白。“芷阳,芷阳,睁开眼睛看看寡人啊!芷阳!”嬴政眼圈红了,紧紧搂住阿犁,惊恐地发现阿犁的身子一点筋骨都没有。
“芷阳,看看寡人啊,和寡人说话啊!芷阳,听话!”嬴政的脸颊贴着阿犁冰冷的额头,声音哽咽了,身子开始剧烈发抖。赵高和李斯对视了一眼,第一次看到嬴政如此失态,两人心里都有些不安。
“回大王话,芷阳姑娘胸肺受创,右肩中箭!”夏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废话,这些寡人都看到了,赶紧给芷阳治!”嬴政脸色铁青,来回踱步。蒙恬立在一边看着阿犁惨白的脸,心里焦急,几乎要控制不住感情。“准备手巾、热水!”夏淳满脸是汗,知道如果阿犁死了自己也别想活,“赵公公,麻烦您按住芷阳姑娘。”赵高一愣,按着夏淳的话按住阿犁的左肩。夏淳牙一咬,握住阿犁右肩上的箭。“你要干什么?!”嬴政大惊。“大王,必须拔箭!您站远些!”夏淳沉声道。嬴政还没答话,夏淳猛地用力,一下子拔出了阿犁身后的箭。“啊!”阿犁从昏睡中惨呼起来,伤口的血简直是喷射而出,溅得夏淳一身一脸。“手巾!”夏淳顾不得身上的血,死死拿手巾按住阿犁的伤口。阿犁痛得浑身发抖,拼命挣扎,赵高出于本能死死按住她。
“芷阳!”嬴政大急,想要上前,却被李斯拉住。“大王,别急,让太医令先治吧!”蒙恬浑身发抖,看着夏淳手中的白手巾被血浸透。“血,这么多血,止不住了!”赵高忍不住发起抖来,觉得一阵恶心。
夏淳命侍从拿来更多的手巾,把一些草药的粉末置于手巾中死死按住阿犁的伤口。“药,药赶紧熬!”夏淳的脸色异常严肃。
“不要,不要,痛,好痛啊!”阿犁泣不成声,想跳下床,却被夏淳和赵高死死按住。嬴政和蒙恬面如死灰,看着阿犁挣扎却无能为力。李斯死死拽住嬴政,生怕他上前添乱。“丁零”,阿犁那不停挣扎的手突然重重落下,再无声息。
“芷阳!”嬴政大惊,一下子挣脱李斯,飞速上前一脚踹翻了赵高,一把抱住阿犁,心疼地发现阿犁已经痛得浑身是汗。“夏淳,如果芷阳再不止血,你信不信寡人灭你九族!”嬴政咬牙切齿。夏淳身子一抖,命人赶紧上药。蒙恬紧紧握住腰间的刀,看到阿犁的血几乎染红了被子,恨不得能上前去紧紧抱住她。
“来人,传令下去,以鸾驾遇刺的地点为中心,方圆五十里,人畜皆不留!”嬴政脸色铁青。蒙恬一愣,握紧腰刀,想要奏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办!”嬴政恶狠狠地盯着蒙恬。蒙恬深知嬴政的脾气,知道此事已无回转余地,再看了阿犁一眼,恋恋不舍地出门。
“芷阳,乖,不要流血了,乖!”嬴政换了一种温存的口吻,轻抚阿犁的背。赵高和李斯愣怔地看着嬴政魂不守舍的样子,担心地看着地上众多被鲜血染红的手巾。“啪——”,一道闪电划破天空,赵高一个激灵,看着室外狂风大作,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如果这个女人死了,大王会变得更加难以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