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如愿以偿地接到了纯儿的回信,一丝笑容浮现在他的眼底。这么长时间了,这是端昊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真正的笑容,纯儿,他的纯儿,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重归自己的怀抱了。
是啊,当纯儿回到他的身边之后,他们就可以制造出属于自己的火器,然后重新去称霸天下,到那个时候,他要让所有曾经轻视过,还有曾经试图消灭他的人,都加倍地偿还回来!
在纯儿接到端昊的信之后不久,严丞相也接到了端昊写来的信。端昊在信中表示了对严丞相的忠心的认可和赞许,然后,他非常诚恳地说,马上就要挥师南下,重新接掌西蜀国的皇位,所以,请严丞相为他提前做好接掌皇位的一切准备。
这些准备工作端昊写得很详细,礼仪国政无一不备,而在这长达上百项的准备工作中,端昊貌似漫不经心地提到了一件事——让京城中的守卫禁军出城来,负责端昊回京沿途的警戒!其实在那么多的要求中,只有这一项才是端昊真正想要的!他要让禁军分散到外面来,好让京城成为一座空城,这样,当他的大军进入京城之后,就可以直接接手京城的治安防范工作了,到时候,不管严丞相还有那些皇族们,再想耍什么花招,也没有用了,西蜀国就能真正地回到端昊的掌控之中了!
无影的军队在端昊曾经驻扎的山谷外面和唐婉云会合了。这段日子,唐婉云真是吃透了苦头,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喝过一口热水,吃过一口熟食了。那个丰腴圆润,宛如唐代仕女的娇弱佳人,此刻已经被折磨得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她的两腮都深陷了下去,更显得高鼻深目,腰身也明显细了很多,两只手上和半截胳膊上全是被草叶枯枝割破的血痕,皮肤也不再是那么粉白细腻了,一头青丝也枯涩地失去了光泽。
唐婉云看见无影的时候,简直是窘迫之极,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是宁可死也不愿意让无影看到自己这副丑陋的样子的。
可是,面对着那么多将领军士,她又不能失仪,只能强作镇定地坐在无影的身旁。还好,将士们在看向她的时候,目光中都是充满了崇敬的,因为他们看到自己的皇后为了回鹘,这样地不顾个人安危,他们的心中都非常感动。这还让唐婉云感到了些许安慰。唐婉云也想知道无影此时的心思,所以不断地偷偷打量无影,但是无影依旧是那样的平静,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终于,大家议事完毕了,众人都退了出去,帐中只剩下了无影和唐婉云两个人了。无影才转回身,深深地注视着唐婉云,漆黑的双眸好似大漠的夜空那么深沉。唐婉云被无影看得有些无措了,她的脸微微一红低下了头去,低声说道:“我,先去收拾一下。”说完话,她就要走。
可是唐婉云刚一转身,无影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唐婉云吓了一跳,她一抬头,刚好遇见了无影那专注的双眸,唐婉云更慌乱了。她避开了无影的眼神,手下意识地一用力,想着挣脱无影,而她轻轻一挣,竟然就挣开了,这不禁又让唐婉云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无影放开了唐婉云的手,真挚地说道:
“婉云,你现在看上去真美,这样的你,更像咱们回鹘的女子了。谢谢你,婉云!为回鹘做了这么多事情。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母亲救出来的,她一生为回鹘立下了无数的功勋,到现在,她仍旧在保护着我们回鹘。”
本来,当唐婉云听到无影夸赞自己美丽的时候,心中简直就像是点燃了喜悦的焰火,无数缤纷幸福的色彩,在她的心海中绽放。可是,当无影再提到她母亲的时候,那所有的焰火就在一瞬间都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冰冷和黑暗。因为她突然间想起来,自己的身上还背负着那样的滔天大罪!唐婉云的眼中不禁浮现出了一层泪光。
无影看唐婉云突然哭了,以为她是在为母亲担心,赶紧安慰道:
“你放心吧,你母亲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能够把她救出来的。”
唐婉云没有解释,事实上,她也不敢解释。当她独自在荒山上的时候,曾经下定了决心,见到无影之后,马上就向他坦白自己的罪行,然后自杀。可是,当她真正见到了无影,却没有勇气说了。她不是怕死,她是怕看到无影对她失望的样子,一想到无影会厌恶她,她就感到由衷的恐惧,对她来说,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了。
“算了,不说了,能拖一天就拖一天吧,即使无影不爱自己,能够多和他做一天知己也好吧。”唐婉云这样想道。
“婉云,你觉得你母亲现在会在什么地方?”无影问道。
“一定在端昊的军中。”“端昊肯定会把母亲当成一唐婉云毫不犹豫地说道,要的筹码,所以,他一定会把母亲妥善地关押在自己身边,以备有朝一日继续威胁我们!”
“你说得没错,他一定会这样做的。”无影点头认可。只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由于丝丽苔的临时倒戈,老妇人已经逃出了牢笼,现在正孤身一人,身陷在那群山之中。
“现在端昊既然已经现身了,大梁国的军队肯定不会放过他们,我们不如趁势率领军队沿黄河东下,和大梁国的军队会合,一举彻底歼灭端昊,永绝后患!”唐婉云说道。
“嗯。”无影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正在这时,侍卫忽然走了进来:
“陛下、皇后娘娘,大梁国皇后有信送到。”
“哦?”一听纯儿有信来,无影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火花,只是这轻微火花一闪,也没有逃过唐婉云的眼睛,唐婉云心中涌起了无限的酸涩:
“不管怎样,在无影的心中,自己都是无法和方子纯抗衡的。”不过唐婉云转念一想,心中倒也释然,因为无影是那样的正直,“这样也好,如果无影真的爱上了自己,那么当他听到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的时候,该多么痛苦啊。现在自己忍受痛苦,总好过让无影痛苦吧。”
就在唐婉云胡思乱想的时候,无影已经看完了纯儿的信,当下就变了脸色。
“又出什么事了?”唐婉云失声问道。
无影并没有说话,只是把信交给了唐婉云。唐婉云看完信之后,也大惊失色。原来,纯儿在信中写明了端昊对她的威胁,并说明了自己已经答应去做这个人质。并且在最后写道,她已经做好了一切部署,准备在黄河口岸一举歼灭端昊的军队。
“但是。”“虽然这次的部署可以说万无一失,纯儿在信中写道,但是我相信,端昊一定也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所以不能排除,他能够逃出重围的可能。而据我分析,端昊一旦再次逃脱,他的目标肯定会是西域七十二城邦,所以,你现在务必马上率军回国,早做安排,以防万一!”
“端昊竟然要打西域七十二城邦的主意!”唐婉云恨声喝道。
“而纯儿为了西域七十二城邦,竟然真的去做了人质!”无影的声音沉重而苦涩。
“无影,你觉得,方子纯说的情况有可能出现吗?”
“很有可能,我了解端昊,再密的网,恐怕也网不住他!”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唐婉云焦虑地问道。
“就像纯儿说的那样办。婉云,你收拾一下,马上率军回国,并且沿途通知七城邦,兵力足的地方,帮他们做好警戒,兵力不足的地方,就用你手中的部队补充上去。”“没问题,我明白了。”唐婉云飞快地答道,可是说完之后,她又想起了一个问题,“我率军回去?那你呢?你不回去吗?”无影的目光投向了窗外:“婉云,这次只能辛苦你了,你得自己带兵去应对这件事情了。我暂时回不去,因为我要去做件事情。”“你要做什么?”唐婉云有些紧张地问道,因为她已经隐隐猜到,无影究竟要么了。
“我要去救纯儿!”
“带着军队?”
“不,就我自己。”
“那不行,太危险了!”唐婉云本能地反对。
无影却不为所动:
“纯儿,不是比我更危险吗?”
唐婉云还想反对,但是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缓音说道:
“无影,我知道你记挂着纯儿,我也知道,纯儿是为了我们回鹘才去冒险的,的确应该救她。但是,你不能鲁莽行事啊。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好好想想,想出一全之策来。”
无影微微地摇了摇头:
“婉云,你听我说,我现在并不是在鲁莽行事或者是意气用事,我是经过深虑的。现在,在对付端昊的时候,大梁国并不缺兵将,可是不管多少兵将,都只能端昊打败,而不能做到在乱军丛中把纯儿救出来。恐怕纯儿什么人都不带,孤身前往,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方子纯也是艺高人胆大。”唐婉云说道“我曾经见识过她的本事,你别不信,还真有在万马军中来去自如的本事。”唐婉云说道。“我信,我也见过她的本事,但是,我更了解端昊身边那些侍卫的实力。别看那些侍卫平日里毫不起眼,可是如果他们真的动起手来,排出阵法,纯儿是插翅难逃的。”“那你去又有什么用?你不也是一个人吗?如果说方子纯是双拳难敌四手,那么多你一个人,恐怕也用处不大。”“婉云,你忘了,我不仅仅是回鹘国的皇帝,我还曾经是西蜀国的第一高手。西蜀国人在我的剑锋面前,总是要退避几步的。”无影说话的时候,豪情勃发。这一次,唐婉云无话可说了,过了一会儿,无影忽然放柔了声音,说道:
“婉云,其实你也明白,知道纯儿有难,我肯定是一定要去救她不可的,别说她是陷在了西蜀国军中,而我又是西蜀国第一高手。就算她是陷在一个我全然陌生的地方,就算我明知道去了只是送死,我也会去的,婉云,我……”
“别说了!”唐婉云忽然声音粗哑地打断了无影,她知道无影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她却真的没有勇气再去听这些真情的告白,“我都明白,你去吧,回鹘国的事我会料理好的。”“婉云,对不起。”看着唐婉云那受伤的样子,无影也觉得愧疚,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知道,唐婉云想要的,正是他给予不了的。唐婉云摇了摇头:“不用说对不起,你只要把自己照顾好,平安归来就行了。”无影犹豫了很久,才又说道:
“婉云,虽然我觉得我一定能把纯儿救出来,并且带着她平安归来,但是毕竟刀枪无眼,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替我好好地执掌着回鹘国吧。然后,找一个你爱的人,你们的孩子,就是回鹘国未来的继承人。”
无影这遗嘱般的一番话,彻底地打碎了唐婉云那强装出来的平静,她忽然一下子扑到了无影的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不让你走,这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我谁也不爱,我只想做你的皇后,只想要我们两个的孩子。无影答应我,我求求你,一定回来,一定好好地回来,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真的活不下去……”
唐婉云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无影也动容了。他轻轻地拥住唐婉云,很久很久才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道:
“好,婉云,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地回来,一定好好地回来……”其实无影是想告诉唐婉云,他答应唐婉云,让她做自己的皇后,因为他必须得和一个血统纯正的回鹘女子生下继承人。可是这句话,他就是说不出口,因为他的心中还有纯儿,无影知道,只要纯儿还留在他的心里,他就无法去接纳其他的任何女人。
虽然得到了纯儿的承诺,但是端昊仍旧没有按照约定,直接来到黄河口岸,而是在距离黄河口岸很远的地方就驻扎了下来。
“陛下,我们为什么不再朝前走了?”武陵不解地问道。
“走?去哪里?”端昊不答反问。
“去黄河口岸啊!您不是已经和大梁国的皇后约好在我们西蜀国的旧日行辕见面,而且,也通知了严丞相,让他派禁卫军到黄河口岸的行辕来迎驾吗?”
端昊沉默不语,没错,这些都是他亲口说的,也是他亲自布置的,但是这些却不是他真心所想的。而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是——兵不厌诈!他就是要这么虚虚实实地让所有人都摸不透他真正的行踪,直到纯儿已经身在他的军中了,他才会真正踏上返回西蜀国的路途。
在这个世界上,端昊是信不过任何人的,他唯一信任的就是自己。除了自己之外,他也就是还比较信任纯儿了,但现在纯儿毕竟是在大梁国,他揣测不出来,目前纯儿所处的究竟是怎样一种境地。所以他也不敢相信纯儿的话——万一现在纯儿只是大梁国的傀儡,一举一动都是被迫的呢?端昊这样想道。
他当然也不会相信严丞相,他已经想到了,叛军也许已经收服了严丞相,或者控制住了严丞相。而他给严丞相的每一封信,都极有可能会落到叛军的手中,所以,他也不会给严丞相说实话。
正因为这些原因,端昊才一直让军队在岔路口上徘徊,如果,纯儿真的来了,他就继续挥兵南下,可是,纯儿如果没有来,或者是带着军队来了,那么,他就会立刻指挥军队一路向西北而去,闯入茫茫戈壁。
应该说,纯儿还是非常了解端昊的,端昊会采取的所有手段,纯儿都想到了,所以,她才力排众议,做出了孤身去做人质的决定。
纯儿该起程了,她不让任何人送她,只有雪姬一个人带着一支小小的队伍,把她送到了黄河边。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并驾而行。
纯儿坚持要骑马,因为她要再好好看看大梁国的风光,她知道,在出城的路上,她还能看到那座高高的塔楼,那铭证着她和臻华爱情的地方。
在她们的后面,是浩浩荡荡的人马和銮驾。虽然纯儿一心想着带尽量少的人去西蜀军中,但是纯儿也知道,这些銮驾是必需的,因为她是大梁国的皇后,她所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尊严!
“是啊,我是大梁国的皇后,臻华,我生,是你的皇后,死,是你的妻子,这永远都不会改变,你放心吧。”
在纯儿马头的斜上方,一只猎鹰在忽远忽近地飞翔着,这正是臻华的那只猎鹰。鹰儿一直都留在臻华的身边,跟着他到大梁,去回鹘,做皇帝……直到臻华昏睡不醒了,鹰儿仍旧每天在大梁皇宫的上空盘旋着,鸣叫着,想要唤醒它的主人。
后来,纯儿来了。看见纯儿,猎鹰高兴坏了,臻华是它的主人,而纯儿,则是它的朋友,它唯一的人类朋友。作为一只鹰,它当然不能理解在主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它现在看到纯儿来了,就感到踏实了——有纯儿,有主人,这日子就没有变。从那天开始,鹰儿就在臻华的寝宫外面筑巢住了下来。每天除了飞出去玩儿,就是回到巢里,看着纯儿忙碌,或者飞进臻华的寝宫里,亲眼看一看主人。
而今天早上,这只极通灵性的鹰,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就这么一直跟着纯儿,还不时地飞回来,落到纯儿马鞍上,不安地看上她一眼。
“这只鹰真有意思。”雪姬打破了沉默。
“是啊。”纯儿望着猎鹰那矫健的身影,“我在古代刚刚遇到臻轻叹了一声,时候,就遇到了它,那时,我们在商路上,我和鹰儿整天一起玩儿。”想起当日的情景,纯儿不禁莞尔。
唉,当初在商路时那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现在想起来,就恍若隔世一般。那时,臻华只是一个游历天下的贵公子,而自己,只想着成为一个浪迹天涯的侠女。曾几何时,大梁国这沉重的责任就莫名地压到了他们的肩头,让他们两个不得不为之拼搏奋斗。也许,这就是人生吧,人活着,总是要承担属于自己的一份责任的。
“雪姬姐姐,我还想拜托你一些事情。”
“什么事?“一个是胡杨女姐姐,她对师兄用情太深,当初是一心想要殉情而死的,不过,她现在有了身孕,倒是平静了很多了,我昨天跟她谈了很久,她总是懒懒的,不想多说话,所以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她。”
“我明白,你放心吧。女人家有了孩子,想法就会变的,她会为了孩子好好地去的。而且,我肯定会让她一直住在宫中,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关照她的。”
“那就好,还有,就是玉环。”纯儿继续说道,“我已经做主把玉环嫁给雅鲁了鲁是个好人,但是未来毕竟是一辈子的时间,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环又是一个孤女,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所以我想,如果,她以后什么不测,就让她把你这里当成娘家吧。”
“这没问题,我知道你和玉环的情分,我会照顾好她的。”说着话,雪姬忽然笑了,“其实,你真的不用为玉环担忧,真要是遇到什么危险,这个丫头恐怕比你命还大呢。”“哦?怎么说?”纯儿有些好奇。
雪姬的目光变得有些深远,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遥远的事情:
“纯儿,你还记得吗,过去在西蜀国皇宫的时候,玉环曾经替你挨过一次打。”
“记得啊,当时把我吓坏了,她的伤那么重,我都以为她活不过来了呢。”
“其实,她当时等于已经死了。”雪姬淡淡地说道。
“啊?你说什么?”
“是这样,当时我送玉环入宫,就是为了让她能够保护你,帮助你,所以,我吃下去了一种药。那种药物是圣域的宝物之一,人吃下去之后,除非被人断头摘心,否则无论如何也死不了。当初,我要去西蜀国,主人就把这圣药送给了我,但是恃一身功夫,手边还有枪,就没有吃,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舍不得……”
“这么宝贵的东西,你就给玉环吃了?”纯儿不敢置信地望着雪姬。
“是啊。本来我是想给你吃的,后来我又想,这毕竟是主人给我的药,谁知道之后,会不会也像别的药那样,对人的神志有所影响,让人会不由自主地就忠心人。所以,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敢给你吃,正好玉环入宫,我就给她吃了。”说来,雪姬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你最不喜欢我们这些人的地方了对吗?
笑了笑说道,总是会轻视别人的生命,眼中只有自己的目的。”雪姬这样自嘲,可是纯儿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了,过了很久才低声说道:“姐姐,谢谢你,一直都在暗中帮助我。”雪姬洒脱一笑: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谢的,因为我当初做这些事情,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臻华。要谢你就谢臻华吧,是他的真情感动了我。所以,雪姬忽然颜色一正,纯儿。”“我知道,你刚才嘱咐我的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为你死后做准备,而我之所以答应下来,只是为了能让你宽心,能让你了无牵挂地上战场。但是,你记住!你必须得活着回来,你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回报臻华对你的这两世深情!你听懂了吗?纯儿!”
雪姬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了,而正是这份严厉,更显出了她对纯儿的殷殷关切之情。纯儿心中感动:“放心吧,姐姐,我都记住了,我会回来,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回来的。”忽然,纯儿展颜一笑,已经到河边了,这就上船了。”
“姐姐,你回去吧。我,说完话,纯儿呼啸一声,正在云霄中飞翔的鹰儿听到了呼啸,一下子就俯冲了下来,落在了纯儿的马鞍上。纯儿轻轻抚过猎鹰翅膀根处的翎羽,认真地说道:“鹰儿,我要去办些事情,你不用跟着我去了,你还是到臻华那里去吧。替我陪着他,他就快要醒了,等他醒了之后,就又可以带你去打猎了。”猎鹰听懂了纯儿的话,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仍旧一动不动的。“好了,我没有骗你,我会很快回来的,难道你以为,我会舍得离开你,离开臻华吗?”雪姬一直站在旁边,听到纯儿的这句话,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她匆忙把头别向了一边。“去吧。”纯儿也有些伤感,所以不再多说,双手捧起猎鹰,高高地向上一送,猎鹰也就顺势振翅飞了起来。“好了姐姐,我上船了。”说完话,纯儿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大船!
从西域进入大梁国的官道上,一骑快马正飞驰而来,马蹄扬起的黄沙,几乎把骑马的人包裹住了,这正是无影。他把一切都和唐婉云交代完了,正准备赶去西蜀国军中的时候,大梁国忽然又送来了一封信,从而改变了无影的全部计划。这封信是天象师送来的。
原来,天象师已经找到了救臻华的法门,而且要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施法。但是,要想破解臻华身上的巫术,仅靠天象师一个人的功夫是不够的。他需要借力,而他要借的力太强大了,放眼大梁和回鹘两国,只有他们的皇帝,日下无影,才有这份功力!天象师也知道无影陛下跟大梁国皇帝的交情,所以,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无影,请定夺。“那你准备怎么做?”唐婉云看完信之后,问无影。无影算了算时间:“我先去救臻华。天象师不是说了吗,救臻华的外界限制太多,如果错过了这个时间,就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再碰到这样一个适合的时间。”唐婉云心中有一线微弱的希望的火花闪过:“也许,在无影的心中,方子纯的性命是不如臻华的性命重要的?”可是,还没等唐婉云心中的那一线希望完全闪烁出来,就被无影接下来所说的话彻底地打碎了:“等我救了臻华,再去救纯儿,时间来得及的,我了解端昊的风格。”唐婉云苦笑了一声,暗自想道:“原来,你还是没有忘记救方子纯。”想到这里,唐婉云再也忍不住了,问道:
“无影,你明知道纯儿爱臻华,而且她已经是臻华的妻子了,你还要这么舍命地去救她,甚至还要全力以赴地帮助她的丈夫,我真的看不懂你,不知道你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唐婉云如此尖锐的问题,让无影有些为难,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出自己感情的人。看到无影的这副样子,唐婉云也有些后悔了:“唉,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何苦还要逼他。”
于是唐婉云说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去为你准备些东西,你就该上路了吧?”说着话,唐婉云就转身朝外走去,可是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无影却叫住了她:
“婉云。”
“什么事?“我想,我有些话,还是对你说出来的好。”
“什么话?”
“就是你刚才问的那些。”无影沉吟着说道,真的爱她。
“我的确是爱纯儿,在遇到她之前,我曾经以为自己会终生不娶的,因为我认为我找不到自己心目中的女子,可是第一眼看到纯儿,我就知道,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我心目中的那个女人。可是,造化弄人,先有端昊,后有臻华,我一步步都错过了。其实真正让我放弃纯儿的,还不是她爱上了别的男人,因为我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了,即使她爱上了别的男人,我也会默默地留在她的身边,守候她,保护她。可以说,我的心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她,只是作为回鹘皇帝的责任让我失去了继续去爱她的资格!我必须得和一个回鹘女子生下继承人,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纯儿愿意嫁给我,我都会拒绝的,因为我如果那么做的话,无异于是亵渎了她。
但是,不管我是否还有机会去爱纯儿,今生,让纯儿永远幸福,都是我最大的心愿。我很庆幸,她爱的是臻华,而臻华,是一个能够带给她幸福的好男人。所以,即使臻华不是我的兄弟,我也会为了纯儿去救他!牺牲一切在所不惜。因为,我已经不能带给纯儿幸福了,所以我会觉得,牺牲了我,换取一个能够带给纯儿幸福的人活下去,是我最应该做的事,是我最大的幸福。”
自从唐婉云和无影认识起,从来没有听无影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一个平素都是沉默寡言的人竟然说出如此深情的话来,更是让人动容,更让深爱着他的女人心碎。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唐婉云有些苦涩地问道。“因为,我担心我这次去,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想把这些告诉你,让你明白我的心。”唐婉云辛酸地一笑:“你的心我早就明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反正,你记着回来就行了,在回鹘你还有责任未了。”
“我知道。”
无影又恢复了往日的语言简练。
纯儿的木舟行到了黄河对岸,就看见对面岸上只有几处旌旗飘展,一看就不是有大队人马驻扎的样子。纯儿暗自冷笑了一声:还真是让我猜对了。
“来人。”
“在。”一个侍卫应声来到了纯儿的身边。
“到岸上去,告诉西蜀国的人,大梁国皇后驾到。”
“是。”侍卫应了一声,闪身跃到了对面岸上,很快就消失了,纯儿对对岸的情景非常熟悉,她知道,现在,侍卫已经进入了拓跋的旧日行辕。
行辕被简单地收拾过了,门口也站立上了卫兵,而在行辕中居中而坐的,正是端昊的亲信——武陵。
侍卫见到武陵,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不卑不亢地问道:“我们大梁国的皇后已经驾到了,你们的皇帝在哪里?”武陵扫了一眼眼前的侍卫,冷冷地说道:“我们皇帝陛下就在不远处等待贵国皇后的大驾,现在既然皇后已经驾到了,就请跟我走吧。”侍卫冷笑了一声:
“将军是在开玩笑吧?我们是来跟西蜀国的皇帝陛下和谈的,现在看不到皇帝,却让我们跟你走,谁又知道你是真是假呢?万一,你并不是西蜀国的将军,而是个强盗,蓄意在这里想着劫持我们皇后呢?”
侍卫这一番伶牙俐齿,不禁让武陵动怒:
“大胆,你敢说我堂堂西蜀国的大将军是强盗?”
“我们大梁国人,只知道西蜀国的大将军复姓拓跋。”侍卫寸步不让。
“你!”武陵真的愤怒了。
而侍卫看到武陵发怒,也不胆怯,而是又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将军也不用这么大发脾气,您如果真有什么话想要对我家皇后娘娘说,也该自己去面见我家皇后娘娘……”武陵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深了:明明是自己要诱敌深入,怎么却变成了对方要诱自己深入,这个大梁国皇后厉害啊……武陵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大梁国侍卫,脑子像是高速运转着——现在该怎么办?端昊交代得很清楚,让武陵见到大梁国皇后之后,把她带到自己的军中来。可是现在,大梁国的皇后已经近在咫尺了,武陵却感到非常无能为力。直到这个时候,武陵才意识到,自己前半生所从事的工作,一直就是隐秘的充满了阴谋的,所以此刻大梁国的侍卫所采用的这种直来直去的方式,让他难以应对。
是啊,人家不信任他这个大将军的身份,所以,不会让皇后贸然而来,这似乎也很有道理。可是,如果为了证明心底无私,自己真的跟着他去了大梁国皇后的船上,那,自己会不会反而变成大梁国的人质呢?武陵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智商应付起眼前的这个突发状况,有些困难。
想到这里,武陵就又情不自禁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侍卫:
“这个制敌于无形的人,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吗?”
看到武陵这么踌躇不决,侍卫又笑了:
“将军,您得快点儿了,估计从这里到您家皇帝那里还有很远一段路,如果再耽搁时间,恐怕今天,我们就到不了你们军中了。再说了,如果您真是西蜀国的大将军的话,到了我们皇后娘娘那里,就是西蜀国的使臣了,两国相争,不伤使节,这是最起码的礼仪,这一点您不用担心。不过,如果您另有什么隐情实在不愿意去的话,那我也肯定不会勉强您,我这就回去复命了,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我家皇后娘娘会担心的,还以为我遇上什么意外了。”
侍卫这一番话说得是软中带硬,总之一句话“你要真是大将军你就跟我走,包你没事;你要是冒牌的大将军,而其实只是个强盗之流,那你就赶紧滚开,我还忙着呢!”
侍卫的这一招,彻底把武陵逼到了死路上,武陵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好吧,我跟你走。”
纯儿的木舟仍旧稳稳地靠在黄河岸边,随着河中的波涛微微起伏着,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武陵心中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反正当他看到这只木舟的时候,本能地就感到了一种王者的威严风范。
本来,武陵还以为当他来到河边的时候,会有一群大梁国的侍卫蜂拥而上,把他围到中间,然后七手八脚地把他拿下,五花大绑着扔到船上去。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当他和侍卫一起到了河岸的时候,侍卫却止住了脚步:
“大将军,烦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回去禀报我家皇后娘娘,看她如何吩咐。”说着话,侍卫竟然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一次武陵又感到吃惊了,因为一直以来,西蜀国人都自诩他们才是真正的上国,是礼仪之邦,可是现在看来,这些一向被西蜀国人所看不起的大梁国人,竟然也自有一番凛然大气的傲然风范。
然而,更让武陵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过了不大工夫,那个侍卫就回来了,他走到武陵的跟前,又行了一个礼,才非常恭敬地说道:
“我家皇后娘娘说了,请大将军到船上一叙。”
“可是……”武陵刚想说话,就又被侍卫打断了。
“我家皇后娘娘还说了,请将军尽管放心,我们不会做对将军不敬的事情!因为,你就算真的是西蜀国的大将军,你的命也不足以逼迫宇文端昊就范。事实上,在现在这个时候,恐怕除了他自己的命,其他任何人他都不会在乎了。”
诚然,侍卫说的是实话,这一点武陵很清楚,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事实都可以拿出来讨论!反正武陵在听完侍卫的话之后,只觉得是血往上涌,他也说不清自己这么冲动,究竟是在为自己难堪,还是在为端昊难堪,抑或是为了大梁国人的这份赤裸裸的直率而愤怒。
武陵已经顾不上分析那么多了,他一甩袍袖径直朝着木舟走去——自己家的皇帝已经被对手看得一无是处了,要是自己再显得犹犹豫豫,那西蜀国的名声就算是彻底地完了!这就是武陵心中最直接的念头。
木舟不是很大,但是非常的静雅豪华,纯儿正端坐在木舟的第二层上,武陵一进船舱,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经久闻大名的大梁国皇后。而这一看之下,武陵不禁呆住了。
他惊异,倒还不是因为纯儿的花容月貌,事实上,武陵是一个对美色比较没有感觉的人,什么样的女人落到他的眼里,都不过是一具皮囊。他之所以吃惊,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大梁国皇后竟然身上穿着一身重孝!不仅如此,侍立在两旁的宫女和侍卫,也都是一身素白的孝衣!
“他们这是在为谁穿孝?”武陵的心中一片茫然。
“是武陵将军?”纯儿俯视着武陵开口问道,声音深沉婉转,母仪天下的风范隐然而现。
在纯儿的这种风范面前,武陵情不自禁地折下腰去:
“正是武陵,见过皇后陛下。”
“平身。”
“谢陛下。”
从武陵踏上木舟那一刻起,脑子就在飞快地转着,苦苦思索着对策——当大梁国皇后问起端昊的行踪来,他该如何回答才算得体。可是让他意外的是,纯儿竟然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淡淡地叹息了一声,说道:
“武将军,您认识拓跋将军吗?”
武陵一愣,赶紧说道:
“认识。”
纯儿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拓跋将军是我的师兄,这次,我既然来到了他遇难的地方,总要凭吊一下。”
武陵这才明白,原来大梁国上下竟然是为了拓跋在穿孝!过去,他只听说过大梁国的这位皇后是当初西蜀国送去和亲的鸿雁公主,还真没想到,她和拓跋之间还有这么深的纠葛。
而且看这位皇后的意思,她和拓跋的感情还极深厚,这么算起来,她和端昊陛下之间的仇怨就应该非常重了,那她和陛下两个人还一直书信往来,这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笔糊涂账?
纯儿又开口了:
“武将军,其实我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端昊皇帝不会在这里等我,但是我还是来了。因为我来,是为了西域和大梁两国的苍生百姓。所以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你现在带我去师兄遇难的地方,我有些话要跟师兄说,说完之后,我自然会跟你走。”
武陵真的是无语了——大梁国中,不论是侍卫还是皇后,这份坦白和直率,都足以让人汗颜,让人无地自容。“是!皇后陛下请跟我来。”武陵也只有这一句话可说了。拓跋遇难的地方,就是当初关押他和胡杨女的那间牢房,纯儿把胡杨女带走之后,拓跋就在这里自尽身亡了。在距离牢房还有很远的时候,纯儿就命所有的人都停住了:“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想单独跟师兄待一会儿。”纯儿一步步走到了牢房的门外,双膝跪倒,十指紧紧地扣进了土地里,泪如雨下:
“师兄,我来向你告别了,我马上就要去端昊的军中做人质了,而大梁国上下已经全部做好了准备,将在端昊回朝的路上伏击他,把他一举歼灭。我知道,这一次,我能够脱身的希望是微乎其微了。师兄,你是我回到古代之后的第一个朋友,你传授我武艺,给了我一个真正的家。谢谢你,师兄。我知道,像你这样一位光明磊落的英雄,是一定会英魂长存的,那就请你多多保佑胡杨女姐姐和你们的孩子吧。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的儿子一定会成长为一位和你一样顶天立地的英雄的。”
良久,纯儿等脸上的泪痕彻底地干了,才站起身来,当她一站起来才发现,不知何时,武陵手下的军士们已经把她和她的那些随从团团围到了中央。
纯儿的眼中显出了一丝淡淡的讽刺:“武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武陵故意不去看纯儿的眼睛:“我是接受我家皇帝陛下的命令来护送皇后陛下的,沿途不能出现任何意外,所以还请皇后娘娘体谅。”
武陵话中的意思很清楚——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回去。现在,你已经凭吊完你的师兄了,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又不想去做人质了,所以,我还是把你看押起来比较保险!
纯儿听了武陵的话,冷冷一笑,喃喃自语道:
“师兄,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死亡了,因为你不能背叛你的国家,可是你的国家由于找了一个阴险小人做皇帝,所以现在已经是小人当道了。像你这样光明磊落的英雄,反倒没有了生存的机会。”
纯儿说得没有错,正所谓人以群分,武陵思考问题的方式,的确更贴近宇文端昊。纯儿说话的声音极轻,武陵没有听见她说的是什么,不禁问道:
“你说什么?“我说不知道将军的功夫如何!”纯儿脱口而出。武陵一愣,还没等他明白过话是什么意思,纯儿就已经拔地而起,与此同时,她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条猩红色的长鞭。就在纯儿凌空跃起的那一瞬间,她同时喝道:“你们都退下。”那些看到纯儿突然发动攻击,也开始纷纷拔出兵器的侍卫们,听到了纯儿的命令之后,立刻就毫不犹豫地又退回了原地。就只见跃到半空中的纯儿犹如一只展翅高飞的白鹤,身形婀娜,却席卷着风雷之声。尤其是那条红色的鞭影,就仿佛是一道闪电从云中射出,直直地就朝着围困住他们的那些西蜀国军士抽去。鞭花被舞得密不透风,西蜀国的军士们应接不暇。
武陵刚想拔刀加入战团,纯儿却比他更快了一步——手一抬,落蕊神针射出!武陵并没有看到纯儿射出了什么暗器,但是从纯儿的动作中,他也猜到会发生什么,所以当下收回刀式抵挡飞到身边的暗器。武陵的刀光闪动把自己围在了中央,打掉了银针,可是还没等他透过气来,纯儿的第二轮暗器就已经又到了,这一次是一连十八颗银弹子,榛子大小的银弹子连成了一道弧线,从袖弩中射出。这一次武陵看见了,只得跃身躲过,可是他只顾了眼前的银弹子,却忘记了背后,一时间背后空门大开!
纯儿一招得手,步步紧逼,人已经到了武陵的头顶,手起鞭落,猩红色的玲珑鞭狠狠地抽到了武陵的脊背之上,鞭梢处那一截钢刃深深地刺进了武陵的肌肤之中。
武陵当下真气走空坠落到了地上。
这一次攻击,纯儿是轻描淡写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得让武陵都不得不深深佩服。
他从黄土地上站起身来,不顾背后已经血肉模糊,勉强地站直了身子,说道:
“皇后娘娘不愧是拓跋将军的同门师妹,功夫高强,武陵只有佩服。败给皇后娘娘,我心服口服,请皇后娘娘发落吧。”现在的武陵已经是万念俱灰了——这样一位皇后,自己就算是生出三头六臂来,也没办法把她押到军中去做人质了。
武陵受伤后所表现出来的这份坚强的架势,倒是让纯儿有些动容,纯儿在武陵的身前站定,叹息了一声说道:
“武陵将军,其实我本来无意冒犯。我毕竟是大梁国的皇后,这次来做这个人质,是我心甘情愿的,而不是因为做了你们的阶下囚才不得不去,也许你觉得这里面区别不大,但是对我来说,却事关重大,这关系到了我们大梁国还有我夫君的尊严,所以,还请将军理解。”
纯儿一番话说得武陵哑口无言,面对着这样一位透彻高傲却又武功极强的皇后,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了。半晌,武陵才勉强说道:
“刚才是我鲁莽了,既然如此,就请皇后娘娘上路吧,时间不早了。”
纯儿点头,坐进了随行而来的銮驾,一行人跟随着武陵又踏上了路途。
正在半路上安营扎寨的端昊此时坐卧不安。他并不想让旁人看出自己此时的混乱情绪,所以遣开了所有的人,只把自己一个人独自关在帐篷里。已经很久了,端昊几乎就没有坐下来过,他不时地走到窗边去看天色。虽然他也知道,武陵见到了纯儿,再把纯儿带到这里来,怎么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这还得是不出现任何变故的情况下,如果再有些变故,就更说不定了。可是端昊仍旧按捺不住自己激越的心情。明知道这个时间纯儿肯定不会出现,仍旧不停地朝着前面的大路眺望着。
现在,与其说他是在等待着敌国的人质,还不如说是一个初解情事的少年在心慌意乱地等待着他心爱的姑娘出现。
终于,黄昏时分,端昊等来了武陵命人快马送来的急报。端昊接过急报,两下就撕掉了信封,然后背转过身去,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在不由自主地有些发颤了,虽然很轻微,但也足以让端昊觉得羞惭了。
因为是在行进的途中,所以武陵的信写得非常的简单,只是说明,已经接到了大梁国的皇后,而因为对方执意要乘坐大梁国皇后的銮驾,所以,路上会走得慢一些,估计要等到午夜时分才能走到军中。
“坚持要坐大梁国皇后的銮驾!”这句话,让端昊醋意顿生,“大梁国皇后的銮驾有什么好坐的,用不了多久,你就是我西蜀国的皇后了,我西蜀国的銮驾才是你真正应该乘坐的。”
不过,总算是确定了纯儿很快就会到来了,这还算是让端昊的心中感到了些许慰藉。
“来人。”
“在!”
“供大梁国人居住的帐篷都收拾好了没有?”
“早就收拾好了,今天上午的时候,陛下不是还亲自过去看过吗?”
“对,我是看过!不过你们还是再收拾一遍,免得今天又落下了灰尘。”
听了端昊的命令,随从不禁暗暗叫苦,行军途中的军帐,不可能有那么多的讲究,都是一切从简的。在这荒郊野外的,竟然说不能落进灰尘,这不是玩笑吗?不过虽然是这么想,但这些话,随从是不敢说出来的,只得领命出去,再去收拾一遍帐篷。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夜时分,武陵带着人马准时归来了,听到了内侍的禀报,端昊反倒沉着了下来,或者说他是勉强自己沉着下来,他和纯儿已经分别得太久了,现在重逢就在眼前了,他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了,而且,他也不愿意让纯儿看出来,自己此时那焦灼的期盼和等待。
端昊强迫自己在帐中稳稳地坐着,外面营门那里已经有嘈杂声传来了,端昊想努力地去关注其他的事情,以便能让自己忽略外面那些声响,可是他做不到,外面传来的每一点一滴细微的声音,都在敲打着他的耳鼓,让他难以自持!
也许是因为现在这个时间,四周都太安静了,所以才会显得外面的喧嚣声那么明显,端昊这样想着。但是,在他的内心之中,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只是个借口,最真实的原因就是他的心已经飞到了营门处,飞到了纯儿那里。
终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端昊的心也随着那脚步声高高地提了起来。武陵进来了:“见过陛下。”
“回来了,一路辛苦了。”端昊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正常的。“谢陛下关心。”武陵嗫嚅着,面有难色。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一样。看着武陵这副样子,端昊的心一沉:“出什么事了?大梁国——”端昊最先想到的,就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纯儿没有来!武陵赶紧说道:“不是的,陛下请放心,我已经把大梁国皇后带来了,只是……”
武陵吞吞吐吐的样子让端昊心生气恼:
“到底怎么了?快说!”
“是!”“是这样。”
武陵有些费劲地说道,大梁国的人不肯住我们准备好的帐篷。“什么?那他们住在哪里?露宿吗?”端昊有些奇怪。“不是。”武陵似乎在想该怎么表达,“他们要自己搭一座帐篷。”
端昊愣了一下“自己搭一座帐篷?”
“是。开始我不同意,说在这里也不过是一两天的事情,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可是大梁国的侍卫说,必须要搭,即使只住一个时辰也得搭,因为他们的皇后只能住在大梁国的房舍之内。”
听到这里,端昊不禁嗤笑了一声:
“他们的皇后?!现在纯儿到了我这里,就再也不会是他们的皇后了,很快他们就会明白这一点的。”于是端昊说道:
“他们愿意搭就搭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臣明白。尤其是在路上的时候,臣就已经……已经知道,这些大梁国人都很难缠,所以我想,不在这些小事上再生枝节了,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给他们指定了一块地方,让他们搭建帐篷。就是我们营中的那块空地。”
端昊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武陵说的那块空地,同时也是对武陵这样安排的赞许。因为那块空地是被西蜀国军队团团围住的,住在那里,就算是纯儿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走。
“你这不都安排好了吗?还有什么事情?”端昊把整个事情听了一遍,仍旧是不明白武陵那种古怪的神色所为何来。
“是这样,本来我是想等他们把帐篷搭好,都住进去以后,再来见陛下,可在,他们的帐篷快搭完了,我,我想,还是先来跟陛下说一声的好。”
“说什么?”端昊不解。
武陵犹豫了一下说道:
“还是请陛下自己看一看吧。”武陵说着话,用手向上一指,他们现在所处的这间帐篷的顶是双层的,上面的一层可以起到瞭望整个军营的作用。端昊会意,武陵是让他去上面瞧瞧,虽然他不知道武陵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转身走了上去。
当端昊走到瞭望口前向外一看,不禁愣住了。就只见在军营中间那片不大的空地之上,竟然凭空矗立起了一座华丽的宫殿。
眼前的宫殿有三层军帐那么高,拱形的殿顶,拱形的门和窗宽大通透,上面绣幔飞扬。宫殿整体是浑白色的底色,上面镌刻着金色的龙凤花纹还有各种象征着吉祥如意的图案。大殿中灯火辉煌,在宫殿的第一层,有一个宽敞的宫门,门前延伸出了几级台阶,宫内的华丽地毯沿着台阶伸展出来,一直铺到了外面的土地上。在宫殿大门的两侧,还各有一个高高的桅杆,桅杆上各挂着一串璀璨的琉璃灯,在夜色中分外的触目。在宫殿的正中央,竖着一根高高的旗杆,大梁国的旗帜在旗杆顶端迎风飞扬。
“他们这是……”端昊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如果不是他很清楚地确信,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块空地的话,那他一定会认为这座宫殿一直就是矗立在这里的。可是现在,他实在是无法想象,怎么就会凭空地多出这样一座宫殿来。
武陵明白端昊的意思,苦笑了一声说道:“这就是大梁国人所说的帐篷,我刚才实地看过了,他们的宫殿虽然离远了看很豪华,但是,的确就是用做帐篷的材料搭建起来的。”
“帐篷!”端昊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莫名的笑容,笑容中带着深深的自嘲。是啊,自己怎么忘了,方子纯一直就是做帐篷的高手,这一点,在洪泽湖边他就已经领教过了。只是没想到,纯儿的本事越来越登峰造极了。
端昊久久地站在瞭望台上,看着对面的宫殿,心中五味杂陈,说实话,看着纯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大梁国的旗帜带到他的军中来,让他心中不禁一阵阵地泛酸。
在纯儿到来之前,端昊就已经打定主意了,和纯儿见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抛弃身上所有和大梁国有关的一切,然后从内到外都换上西蜀国的服饰。因为他实在是不能容忍他的纯儿穿戴着大梁国的衣裳饰物——那就意味着纯儿身上还有另一个男人的标志——这是男人所最不能够容忍的。
而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深陷情海的男人,端昊又情不自禁地为纯儿的这一行为喝彩和感到骄傲。将心比心,如果,是他的皇后深入敌营时做到了如此的傲岸和尊严,那将是一个男人的荣耀,更是一个国家的荣耀。因为这份傲岸清晰地证明了这个女人的勇气和胆量。而做过流亡皇帝的端昊,现在恐怕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这份勇气的重要!
“是啊,她的确是具有无与伦比的勇气和胆量。”端昊情不自禁地自语了出来。“陛下,您说什么?”武陵没听清楚。端昊望着不远处的宫殿,眼睛中闪烁着激赏的火花:“不是什么人都敢于在敌营中如此捍卫自己国家尊严的,很多男人可能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一个女人。”“所以端昊感叹道,这个女人的勇气和胆量是无与伦比的。”这一点,武陵也深深地认同,因为他现在背上的伤口还在剧痛。“她呢?现在在哪里?”武陵愣了一下,才明白陛下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谁。于是赶紧说道:“宫殿刚刚搭建起一小部分的时候,大梁国皇后就进去了,而且是用銮驾直接送进去的,根本就没有露面。”看见端昊若有所思,武陵赶紧补充道:“虽然我没有看见她,但是我跟她说了几句话,所以,我能够确定那的确是大梁国皇后。”武陵以为端昊担心大梁国会玩儿偷梁换柱的手段,所以赶紧解释。端昊听了他的话,轻轻叹了一声:“不,我一点儿都没有担心她会半路跑掉。我了解她,她只要是答应了,哪怕前面是龙潭虎穴,也绝不会退后半步的。”这一次,连武陵都听出了,端昊语气中那深深的赞赏。武陵心中不禁一动——难道,陛下和大梁国的皇后真的会有什么纠葛吗?
端昊又朝着那座白色宫殿出起神来。也许,是因为在他的心中,深深的爱恋正在沸腾燃烧的原因吧,虽然纯儿所做的这件事,有些折损了端昊和西蜀国的颜面,但是,端昊此时更多的感受,还是对纯儿更深的爱慕和赞赏。
“纯儿,你一次次地让我惊服于你的胆识和智慧,像你这样的女子,就应该是属于我的。以前,也许你对我有过误会,对我失望过,所以,才会给完颜臻华机会。但是我保证,从现在起,我会让你重新认识我,重新了解我,让你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真正能配得上你的男人!”
端昊暗下决心,开口命令道:
“武陵将军。”
“在。”
“你现在就到对面去,告诉大梁国的人,他们远道而来辛苦了,今晚就不再劳动他们和我见面了。等他们休息好了,想要见我的时候,随时叫人送信过来就行了。”端昊这一番话说得虽然平淡,但是听到武陵的耳朵里,却并不简单——因昊的这一让步,就意味着西蜀国在向大梁国让步。这和陛下往日的作风太不相符了。
想归想,武陵还是毫不耽搁地就去纯儿那里送信了。
而纯儿此时正稳稳地坐在那座豪华的临时宫殿中,等待着武陵的到来,她知道,自己搭建宫殿并且竖起大梁国旗帜这件事,已经是在挑战端昊的威严了。她相信以端昊的为人,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但是,纯儿却非要这样做不可,因为她现在所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她的丈夫和大梁国。
武陵来了,带来的消息却远远地出乎了纯儿的意料:
“端昊竟然会如此的容让?为什么?难道这段时间的失败挫折,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端昊,让他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唯我独尊了,也开始学着去尊重别人的感受和意愿了?”纯儿暗自揣测。
夜静更深,端昊仍然了无睡意,他屏退了所有的人,独自一人站在瞭望台上,痴痴地望着对面那座灯火辉煌的宫殿:
在那灯火璀璨处,他的纯儿究竟是在哪一扇窗下呢?她又在干什么呢?纯儿一定已经知道自己就在这座帐中了,她是否也会和自己一样,站在一个幽暗的角落中,悄悄地眺望着这个方向呢?
“纯儿,别跟我说你已经忘记了过去,我知道那是谎言,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们的情感……”
纯儿的确还没有入梦。外表看,她的这座白色宫殿流光溢彩、富丽堂皇,可实际上,在宫殿之中,每一个侍卫和宫女都睁大着双眼,刀剑出鞘,随时戒备着身边可能出现的一切异动。因为他们现在毕竟是深陷在了敌营之中,稍有不慎,也许就会赔上所有人的性命。
而纯儿则在深深思念着臻华:
“臻华,按照天象师测算出的日期,再有几天,就到了唤醒你的时候了。臻华一定会醒来的,对吗?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有机会再和你见上一面……”现在纯儿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臻华再有一次四目相对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秒钟也行,只要够她给臻华说出一句“我爱你”就足够了。“臻华,我爱你……”纯儿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