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宋慕身上的淤伤处仍然疼痛难当,抢羊大赛前的比武,和抢羊的激烈过程,更为宋慕全身的筋骨添上了一层酸痛,他翻来覆去,不论怎么躺、仰,总是会有地方难受,辗转了大半夜,酸疼到没知觉了,这才蒙蒙胧胧的有点睡意。
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倒很清楚自己正在做梦,于是他想着要梦见母亲,果然出现了一双手,抚摩着他全身痛楚之处,但是那双手却不像汉人女子的手,骨骼大了些,皮肤白皙得像要看到血肉,但是却粗糙了些,而且手臂上的袖子,也不像是汉人的衣服,而是一种没见过的样式,他无法形容,当他往上看去,只看见一对蓝色的眼睛,然后是润红的双唇,从她身上微微飘来熟悉的体香,宋慕讶异得睁大了眼睛,试着想爬起来,但是叶华把手放在他胸膛上,阻止了他,她说:“我在耶路撒冷等你。”然后她的身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宋慕起身大叫道:“别走!”
右下臂压着了什么,让宋慕从梦境中惊醒,他转头看了看,原来那是昨夜阿迪苏赠予他的礼物。他看了看窗外,天边微微有点发亮,再不用多久,穆辛就会来领着他去吃开斋饭。于是宋慕站起身来,想了想,把那匕首别在腰间。
一如前一日,他在开斋饭后和众人一起做礼拜,礼拜完,后头有人喊住他。
“呦,宋慕。”是萨达姆,“跟我来,我父王要见你。”
两人穿过一样的回廊,进入同样的房间,清晨的这间广室,和傍晚来时的感觉有点不同,晨光从庭院的方向,打在回廊间,漫射过来,让房间里仿佛蒙着一片薄纱似的。艾·哈桑仍然坐在面前的方桌之后,看到两人来了,微微抬起头,萨达姆站到他身边。
“宋慕,你表现得很好,”艾·哈桑说,“我会让萨达姆把你的黑人朋友都给放了,照之前的约定。”
“父王,这事我已经办妥了。”萨达姆说。
“哦?”艾·哈桑转头看了看萨达姆,“你挺勤勉的,不错。”接着又看向宋慕,说,“你可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他们应该给你一些回礼才对。”
“喔!有的。”宋慕连忙说,一边把腰间的匕首解下,递给艾·哈桑。
“唔?”艾·哈桑接过,缓缓从刀鞘内取出匕首,当他看到匕首表面时,脸上出现诧异的神色,“‘大马士革’。”
“‘大马士革’?”宋慕问,他先前听葛卜乐他们提过“大马士革”钢刀,“大马士革”在天方话就是“水”的意思。
“你从丝国来的,所以不晓得,这水钢可是我们这边的极品,你瞧瞧!”艾·哈桑示意宋慕靠近观看,那把匕首的刀面上,有着一圈圈大大小小的涟漪状波纹,一圈套着一圈,就仿佛是水波荡漾似的,怪不得称作水钢,宋慕不禁大感惊奇,这到底是怎么锤炼出来的呢?
“这水钢可不只是好看而已,”艾·哈桑说,他转头向萨达姆,“拿块木头来。”
萨达姆取了块方木块,艾·哈桑接过,拿起匕首直往下削,有如切豆腐般的,直把木块切成两段,宋慕看得瞪直了眼,艾·哈桑看到他的样子,微笑了笑:“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呢!”说完拿起一张桌上的公文纸,一手扶着匕首,让它刀刃垂直向上,一手把纸往下抛,当纸飘向那匕首的刀刃上时,就无声无息地被划开。
“切过木头之后,刀刃完全无损,”艾·哈桑说明道,“这把匕首足以刺穿一般的锁甲护喉或是薄的板甲。这些黑人还挺够意思的,不枉你这样为他们卖命。”
他把匕首收入鞘内,递给宋慕,“你收着吧,这把水钢,正配合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宋慕疑惑道。
艾·哈桑不答,只对着萨达姆弹了弹手指,萨达姆点点头,从后头的柜子里,取出了一项物事,递到宋慕面前,那正是宋慕的那把倭刀。
“这把刀,也还给你。”艾·哈桑说。
“感谢。”宋慕收下,将倭刀和匕首都系上腰间。这个时候,艾·哈桑才告诉他:“我决定任命你为新的总教头。”
“总教头,这……”
“你身怀异国的绝技,刀剑拳脚和马上功夫都了得,更兼行事谦和谨慎,不像扎依德那样莽撞,担任总教头再适合不过了。你身为一个穆斯林,能为圣城的守护者服务,是无上的荣誉,我想你不可能会拒绝吧?”艾·哈桑直视着他,看到他表情闪烁,便说:“你不用担心行政问题,萨达姆是副总教头,他会帮你打理一切。”
“感谢大人,但是……”
“你还有什么请求吗?”艾·哈桑问。
“大人,我还想到耶路撒冷去朝圣,不知是否……”
“那是不行的,”艾·哈桑鲁莽地打断他,“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耶路撒冷现在是那些埃及奴隶军的地盘,而他们是我的死对头,你身为我的总教头,我绝对不许你到耶路撒冷去,再说,埃及奴隶军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也一定会逮捕你,所以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可是……宋慕把还想争辩的话咽入喉中。和艾·哈桑起冲突,绝对不是个好事。
难道自己得被困在这个圣城,无法脱身了吗?
才这么想,艾·哈桑又说,“你准备准备行囊,今天,我们就要动身出发了。”
“出发?到哪?”宋慕疑惑道。
“我可是汉志的统治者,你以为我呆坐在麦加就能统治整个汉志吗?那是不可能的,身为统治者,我得巡回各大城市之间。朝圣期间,为了监督圣地的准备工作,我来到此地,现在我得动身往其他领地去。统治者是要勤奋不息的。”艾·哈桑以锐利的眼神看着他。
“……是。”
“那好,剩下的事,让萨达姆跟你交代,你们可以先退下了。”
两人行礼,退出广间。萨达姆看到宋慕愁眉不展的样子,就笑着说:“你真的那么想去耶路撒冷啊?”
“是啊!”宋慕编了个理由,“我从丝国千里迢迢来到天方,自然是想朝拜所有的圣地。”
“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现在耶路撒冷虽然穆斯林居多,却也有基督徒朝圣者,基督教教会林立,还有许多犹太人和犹太教会混杂其间,你不会喜欢那个地方的,”萨达姆说,“再说,父王很重视人才,他不希望你被埃及奴隶军招揽去了,所以绝不会答应你前往耶路撒冷的。”
“唉。”宋慕闻言,不禁叹了口气。叶华说她从海路前往,可能早已经在耶路撒冷了,他就这样让她空等下去吗?该如何完成与她之间的约定呢?
萨达姆拍了拍他的背,“你也别这么心事重重的,放轻松点吧!接下来我们有好一阵子都得在沙漠中扎营,你还是好好享受在麦加的时光吧!”
“嗯。”
“我才麻烦呢!”换萨达姆叹了口气,“马哈德已经拔营回库德去了,但是,他却把妹妹留给了我们,说是等斋戒月完要与父王完婚,那女孩子叫法蒂玛,年龄都可以当我的女儿了,跟父王完婚实在是……我看,不如跟你完婚还差不多,你还是个光棍吧?”他笑道。
“岂敢,”宋慕苦笑道,“你这话被你父亲听到可不好啊!”
“哼哼!就是要给他听到,”萨达姆说,“不过为那女孩准备一应事物,还真是折腾死我了,库德女子听说原本都是抛头露面,到了咱们手上却装起矜持来,戴上面纱,足不出帐,也不许男子与她交谈,这八成是要讨好父王……不提了,对了,宋慕,父王特许你,可以到他的个人澡间洗个热水澡,这可是天大的享受啊!”
“啊!这就不用了。”宋慕连忙说。
“你这丝国人,该不会不晓得不可以拒绝别人的好意吧?”萨达姆板起脸,“要是你没去洗,父王可是会怪罪我的,我叫穆辛去准备准备,你午祷之后就去好好地洗澡吧!”
“真是多谢了。”
“那我先去处理拔营的事了,晚点见。”萨达姆挥挥手向他告别。
宋慕在庭院内四下闲晃,又到各处回廊转悠,到了午祷前后,穆辛不再端来食物要他吃了,宋慕这下子反而觉得肚子有点空。午祷完毕,穆辛便领着宋慕,到艾·哈桑的个人澡间,里头已经烧好热水等着他,蒸汽充满了整个房间,宋慕一走进去,不禁吓了一跳,里头有两个戴着面纱,身穿薄纱的妙龄女郎在里头。
“穆辛!”宋慕连忙把他叫了回来。
“大人,有什么事吗?”
“里头那两个……”
“哦!那是服侍您洗澡的侍女,请……”穆辛讲到一半,宋慕就打断他。
“我们丝国人洗澡不习惯有人在旁,”宋慕说,虽然他知道很多大明的高官贵人,都会让侍女服侍,但是他从小受母亲教诲“男女授受不亲”,可没有这样的嗜好,要他身旁站两个女孩子洗澡,恐怕只会让他全身更僵硬,“麻烦遣走她们吧!”
“哦,好,”穆辛愣了愣,之后才说,“如大人的吩咐。”然后他请走了两个侍女。
宋慕总算能放松的走进澡间,卸下衣物,把倭刀和匕首都置在墙边的小台上。从离开阿丹以来,一直在沙漠中赶路,其间若是要“洗澡”,顶多也只是用沙子摩擦身体,谢里夫说这叫“沙浴”,到了麦加之后,朝拜要先“大净”,这才好好的洗了洗,不过也是和众多的回回们一起为之,像今天这样,一个人舒坦的享受着烧热的水和蒸汽,可是头一回。
宋慕把自己泡进热水之中,那些酸疼淤青之处,在热水和蒸汽的热力之下,似乎也和他身上的污垢一样一点一点地融化了。他闭起了眼睛,享受着淤塞的血脉又恢复通畅的感觉。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叶华,她那特别的腔调,迷蒙的海一样的蓝色双眼,她的临危不乱,对阿丹与回回的了解,她拉他进巷子里的时候,手上的触感,还有他抱着她越过屋顶时,她身体的感觉……或许是热水的关系吧,他觉得自己脸上似乎红热了起来。
然而,耶路撒冷……艾·哈桑并不愿意让自己前往耶路撒冷,他手下众多,自己丝国人的外貌又很容易辨认,宋慕若不告而别,很可能反而被逮住,成为阶下囚;就算能逃出艾·哈桑的掌握,宋慕也没有把握能到得了耶路撒冷,他缺乏向导,也不识道路,更不知沿途以及到了耶路撒冷后,会有何种不知名的规定与限制。
外头突然嘈杂起来,持续了许久,宋慕原本以为只是萨达姆所说的准备拔营,但是又觉得不大对劲,于是起身,披上衣物,探出澡间门口张望。
他看到以迪斯行色匆匆,连忙叫住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你有看到一个小女孩吗?”以迪斯反问。
“没有,怎么了嘛?”宋慕疑惑道。
“哦,没什么!”以迪斯说,“你别被我打扰了,继续享受泡澡吧,很难得的。”说完他又匆匆离去。
宋慕满腹狐疑,不过也只能回到澡间里,把衣物又卸下,然后浸到满满的热水中,缓缓闭上双眼,他想,就这样歇一会儿吧。
宋慕想起太仓的艳阳、阿丹的酷热,汪总旗和黄总旗,还有奸险的马欢,那五个犹太人,还有赵御医,他觉得一切都离自己好远好远,突然间,他有个念头:不如就在艾·哈桑手下当个总教头吧!对于他这样一个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生所可能有的最好的待遇了。
莫名的,他闻到一阵香味,然后这一切又突然被拉近,他想起了叶华,接着,他听到“铿”的一声。
朦朦的蒸汽中,他第一时间只看到有个小小的人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覆着面纱的小女孩,打着赤脚,从澡间的通气口翻了进来,她落到小台上时,一脚踩中他的水钢匕首,匕首掀起来甩脱刀鞘,发出了那声铿响。
“哎哟。”女孩子也轻呼了一声,声音明亮高亢,好像风铃声响。她动作像猫一样敏捷,很快又从小台上跳了下来,屈膝落地,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宋慕正要质问她是谁,她抢先一步右手一挥,亮出一把匕首直指宋慕,那匕首上有着涟漪一样的波纹。
“别动,别出声,否则我就切掉你的那话儿。”
啊?“那话儿?”宋慕一时会不过意来。
“对,那话……等等,”那女孩头上蒙着罩纱,底下还戴着一层面纱,看不清楚脸庞,“你就是那个丝国乡巴佬吧?我告诉你,那话儿就是……”她探头往宋慕的下半身看去,然后惊讶地说:“你不是穆斯林!”
宋慕觉得胸口骤然紧了一下,他假作回教徒已经一段时间,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个回教徒了,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拆穿,他惊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穆斯林?”
“穆斯林是要行割礼的。”女孩斩钉截铁地说。
“割礼?”
“对,男生的话,就是把包皮割掉,”女孩得意地说,“我偷看过族里的男孩子行割礼,不过,其实就我所知,也有的教派不行割礼,但是,你既然连割礼都不知道,又自己承认不是穆斯林,那可给我料中了,你不是穆斯林,你是个假扮的穆斯林,你还携带武器闯入圣地,你可麻烦大了。”
宋慕一时间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他既被女孩张狂的气焰惹得有点恼怒,又气自己竟然那么轻易被她套出话来,但是看到女孩一边虚张声势,其实却紧张兮兮的样子,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也让他冷静了下来。他想了想,笑笑说:“这不代表什么,我只要说丝国的穆斯林不行割礼,你们可没人到过丝国,这奈不了我何啊。”
“唔!”女孩被抢白了一顿,又伸长了拿着匕首的右手,“那信不信我把你一刀切了,让你永远不必行割礼,乡巴佬,你一定没看过这个吧!这叫水钢,只要轻轻沾到一下,就足以让你的那话儿跟你分家,你好好看着这上头的水纹……”
“等等,”宋慕打断她,“你瞧瞧你身边的小台,看看上头有些什么?”
女孩一边举着匕首一边往后退,“你想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可不会上这种当。”
“我身上什么都没有,离你又这么远,分散你的注意力能干嘛?”宋慕摊开两手说。
女孩狐疑地看着他,退到墙边,然后往小台上看,那把水钢匕首给她踩得脱出了刀鞘,女孩一眼就看到刀面上的涟漪纹,然后又马上回过头来,“你怎么会有……”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丝国乡巴佬都会有的东西。”宋慕说。
女孩又被抢白了一顿,但被罩住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她左手摸向小台上,一把抓起宋慕的水钢匕首,套回刀鞘,然后塞到身上,右手上的匕首继续指着宋慕缓缓往前走,接着她把罩纱一揭,面纱也一把拆了下来。
她的脸庞让宋慕觉得似曾相识……他很快就想起来:这张脸跟马哈德很像,有如雕刻大理石一般的轮廓鲜明,又完美无瑕,不同的是,女孩的脸庞圆润了点,下巴小巧许多,眉宇也不像马哈德那般高耸,女孩的肌肤不像马哈德的略白,而是像小麦一样的颜色,头发黑中透着一点红,就有如那库德锦绣的颜色映了些许在发上似的,发丝柔柔地卷绕着,她的两道细眉就像匕首似的倒竖,眉毛细密而打着旋,就好像她手上的水钢匕首一样,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瞳,有一边是碧绿色,另一边却是黄澄澄的金色,她虽然眼神锐利,脸庞却十分稚嫩,约莫只有十三四岁。
“你就是法蒂玛?”宋慕问道。
“对,”女孩说,“我就是艾·哈桑的未婚妻,虽然我们库德人不时兴面纱这套,但是艾·哈桑可是个老古板,你晓得你看到了他的未婚妻的脸,会怎么样吗?”
“我是看到了,会怎样?”
“哼哼,”法蒂玛冷笑道,“要是让他知道你看了我的脸,你只会有两种下场。”
“哪两种?”
“一种是要你的命。”
“这显然不好,那另一种呢?”
“另一种就是把你给阉了!”女孩子说,“所以你怕了吧!要是怕了的话,就照我的话去做!”
“那,你打算要我做什么?”宋慕问。
“带我到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宋慕一听到这个地名,顿觉好笑,他方才还在烦恼着该如何前往耶路撒冷呢。宋慕心想:这个女孩子年龄虽小,见识却挺广,人也十分机灵,既然指定要去耶路撒冷,应该在耶路撒冷有人接应吧?如果能带着她一起行动,成功的机会或许会增加许多。他点点头说:“好!我带你到耶路撒冷。”
法蒂玛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腾腾的杀气卸了下来,显得有些楚楚可怜。她呼口气,说:“我就知道,只要威胁要切掉男人的那话儿,他们就会乖乖听话了。”
宋慕一听心头又无名火起,正要说:我才不是因为……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宋慕立刻一个箭步跃到法蒂玛身前,右手抓住女孩纤细的右腕一转,左手顺势接过匕首,往地上放,在女孩还没叫出声前捂住她的双唇,然后把她整个人按在地上,顺手拉过叠在澡盆边的那堆大浴巾,把法蒂玛整个人塞进里头。女孩发出呜呜声,他贴到她耳边说:“别出声,别动。”
“宋慕。”门外是萨达姆的声音。
宋慕从地上捡起匕首,拉了一条浴巾围住腰间,然后说:“请进。”
萨达姆探进头来,看到宋慕手里拿着匕首,连忙说:“你对水钢这么爱不释手啊,连洗澡都拿出来把玩,不过这水钢虽然叫水钢,但可不能沾水啊!可是会锈掉的,那就可惜了。”
“哦!”宋慕装作惶恐状,连忙把匕首放到小台上,“晚点我给它好好上油。”
“这就对了,”萨达姆笑道,不过接着表情又转而严肃,“宋慕,出了大事了,我派侍女去请马哈德的妹妹上轿,才发现她的帐篷早就空无一人,她都在帐内朝拜,估计她可能是早上开斋饭之后就溜了,这下可搞得天翻地覆,我们找遍了全麦加,都不见她的人影。”
“真是太糟糕了,”宋慕说,“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她可能会上哪儿去呢?”
“我想,她可能往耶路撒冷去了,因为耶路撒冷与麦加之间有许多商旅,她很容易混进去跟着到耶路撒冷。耶路撒冷的埃及奴隶军与我们敌对,他们之中不少人是库德人的后裔,法蒂玛一定会想到去那里寻求庇护。如果她一早就出发的话,现在已经不晓得在哪了。”
“那该怎么办呢?”宋慕问。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了,很抱歉打断你的热水澡。”
“无妨的,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呢?”
“我们的人是去不了耶路撒冷的。你说过你想到耶路撒冷,我向父王提议,先不要任命你为总教头,请你以自由之身,前往耶路撒冷,为我们寻回法蒂玛。这件事事关重大,牵涉到我们与马哈德的邦交,请务必帮忙啊!”萨达姆说。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为你们捉回那个库德女孩。”宋慕一边说,感觉到后头的法蒂玛动了动,原本按住她的左手轻捏了她一把。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已经要穆辛备好骆驼,也吩咐过下人,你需要什么就告诉他们……事关紧急,你可以马上就出发吗?”萨达姆问。
“没问题。”宋慕一口答应。
“那真是太好了!”萨达姆说,“穆辛已经帮你备了一些必需品,我就直接放在门口。我还得跟父王报告,就先告辞了,还有什么需要请尽量吩咐穆辛。”
“嗯,我知道了,慢走。”宋慕回道。萨达姆掩上门,行色匆匆地离开。
宋慕穿上衣物,系上倭刀,然后对那堆浴巾小声说:“别出来,刀鞘给我。”浴巾下无声无息地递出了一把刀鞘,他捡起来,收刀入鞘,然后也别在腰上。
推开门,穆辛正牵着两只骆驼在门廊边,门口则有一些椰枣和大小囊袋。
“抱歉,大人,原本是不能把骆驼牵进来的,不过萨达姆大人说……”穆辛对宋慕说。
“没关系,”宋慕打断他,他把大囊袋拿起来摸了摸,还挺厚实坚固的,接着抬头对穆辛说:“我想吃饱点上路,你可以先把骆驼系着,给我弄点吃的吗?”
“好。”
宋慕趁着穆辛往厨房的方向去,拿起大囊袋,走回澡间,把法蒂玛连同浴巾整个抱起来,她原本屈着的腿从浴巾中掉了出来,露出小巧的脚踝,踢了两下,宋慕抓住她的小腿,一个奇妙的触感传到手心,她的皮肤就像是上头涂着奶油似的,宋慕没多细想,把她带着浴巾从脚往囊袋里塞,法蒂玛身形娇小,刚好整个人装了进去,她呜呜叫了两声,宋慕说:“别出声,别动,在我们出麦加戒关之前,你就是一袋麦子。”
法蒂玛听了低声抗议了两句,接着就不出声,也不动了,任由宋慕把囊袋扎起,扛到肩上,然后放到骆驼背上。
穆辛没多久就带着大鱼大肉回来,宋慕连忙狼吞虎咽一番,接着跟着穆辛一起准备粮食饮水,以及所有必需品,把它们一一装袋,叠到骆驼背上,或系到骆驼腹部底下,穆辛没有注意到宋慕把那袋“麦子”挪到了最上头,当他们两人牵着骆驼准备往戒关去时,萨达姆叫住他们。
“呦,宋慕,你准备的东西还真不少!”萨达姆笑道。
“毕竟不是去朝圣,而是去找人,要花上多少时间不清楚,还是有备无患啊。”
宋慕答道。
“你就是你,做事就是这么谨慎,”萨达姆说,“对了,我派个向导给你吧?”
“不了,”宋慕连忙说,“我一个人就好了,要是被埃及奴隶军查出那是你们的人,任务或许就要失败了。”
“也对,”萨达姆点点头,“不过你一个人没有问题吗?你是第一次去耶路撒冷吧?”
“放心,知道路的,”宋慕撒谎道,“而且我沿途也可以问商旅们。”
“那些商旅们?不大可靠吧,万一碰到歹人,怎么办呢?”萨达姆担心地说。
宋慕笑了笑,接着拍了拍腰上的倭刀和匕首,“我还怕歹人吗?”
“哈哈,说得也是,”换萨达姆笑出声来,“你可是万人敌啊。来,我送你到戒关吧!”
“嗯。”
萨达姆送宋慕出戒关后,停住骆驼,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了,父王他们拔营之后,我仍会一直待在麦加,如果你找到人,就带回麦加来找我,希望及早听到你的好消息。”
“嗯,”宋慕点了点头,他看了看眼前的这个面孔,和艾·哈桑十分不同,晒黑了的脸、粗糙的须眉、带着热情而非冷峻的眼神,“后会有期。”
他一勒骆驼,两只骆驼开始迈步踏上沙地。宋慕心想,如果能留下来的话,或许能和萨达姆成为知己好友。
然而眼前是滚滚的黄沙,骆驼背上的“麦子”,将指引他找到叶华的所在。
他已经无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