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桥

二十一 寻找

　　萧正一今天在乡里开民政会。会上，民政办的领导吩咐每村对贫困家庭的孩子进行统计，镇里四套班子的领导、公务员准备举行一对一结对助学活动。萧正一很开心，他第一个想到了刘敢，这样刘敢就有了依靠，用不着再为他发愁了。会议结束，大家在乡政府食堂一起喝了点小酒，尽欢而散。

　　萧正一今天没有骑自行车，借着月色在鱼塘岸上抄近路回村。他今晚的心情不错，一路上哼着小曲。

　　当他走近村子看见村里都举了火把在游走，百思不得其解。经刘阿三这样一说，萧正一终于明白了乡亲们都在找刘敢，心里有些许安慰。

　　当他发现队伍里只有自己老婆不在人堆里，心里对老婆恨恨的：这个毒妇，太狠毒了！之前，萧正一要不是为了女儿萧丫，为了父母苦口婆心的哀求，早就跟她离婚了。

　　萧正一气呼呼地回到家里，看见老婆正在呼呼大睡。他对老婆的不满再次爆发，他借着酒劲，把桌子上的热水瓶往地上一掼，热水瓶“嘭”碎了，热水和碎玻璃淌了一地。萧丫妈被响声惊醒，睁开眼一看，萧正一正火冒三丈地瞪她，再看看地上四散的热水瓶胆碎片和水，她蹭地坐起来：“萧正一你疯了，你喝了夜壶水就发疯！”

　　“我发疯，你才疯了，你这个臭婆娘！”

　　“我发什么疯？萧正一，你这个臭男人，以为当了村主任，我就该听你的？我跟你拼了！”

　　萧丫妈扑向萧正一，萧正一一脚把老婆给踢翻了。

　　萧丫妈爬起来，又要跟萧正一拼命。萧正一又狠狠一脚，萧丫妈被发疯的萧正一彻底踢醒了，她含着泪，说：“萧正一，我到底犯了哪门子错，你要把我往死里打！”

　　“刘敢都那样向你道歉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我放了他，”萧丫妈狡辩道，“是刘起不放他。”

　　“刘起不放他？你放了刘敢，刘起还会知道吗？”

　　“全村的人都拿着火把在找刘敢，”萧正一咆哮着，“只有你，还在睡大觉，刘敢真死了，就拉你去坐牢！”

　　萧丫妈被萧正一赶出家门，她只好拿着手电筒也去找刘敢，她不敢到没人的地方找刘敢，又没有脸在众人面前找刘敢，所以一直在不远处跟着他们找。

　　村里人谁也不清楚，这么冷的天，刘敢去了哪里？有人拿着竹竿到水里捞，希望能把刘敢捞起来，有人到柴堆里摸，希望能摸到刘敢的脚呀头的，也有人到刘敢家里等，希望刘敢突然出现在家里，还有人到茅厕里去找，希望看到刘敢在拉大便的身影……

　　刘起和戴老师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看见刘敢的人影子。最后他们想到了泉子，说不准他会住到泉子家。两个人一商量立马赶到泉子家，希望刘敢和泉子睡在一起。可是，哪里都没有刘敢的人影子。泉子妈带着困意说：“刘敢已经好几天没有来鱼塘了，好好的怎么会失踪呢？”

　　刘起走到老桥上哭了：“刘敢呀，都是我不好，你回来吧，叔叔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戴老师看见刘起这一路一直在哭，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刘敢，好孩子，你快回来吧，是我们没有把你照顾好呀。那天你问我，怎么买这辆天蓝色的自行车，你说你喜欢天蓝色的自行车，其实这车，我就是买给你的呀，叫你骑着它去镇上读初一呀——”

　　初冬的夜里，两个人坐在冰冷的高高的老桥上，无望地抽泣着，互相安慰着……

　　天色渐渐发白。

　　新的一天开始。萧正一一面打电话到乡广播站，用广播不断播放寻人启事，一面叫全村的人都停工继续寻找刘敢，他对村里人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刘敢给找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今天，刘庄小学停了课。全校师生也来寻刘敢。王老师从前对刘敢读不好书一直恨恨的，但也认为他罪不至死呀。王老师和六（2）班的同学们扩大范围，在村外搜索着，希望能在哪条路上看见刘敢活着的影子。萧丫扎在人堆里一声不吭。她早就被吓坏了。

　　那天，她大喊着捉贼的时候，压根儿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

　　刘星和刘桃他们也在寻找着刘敢。他们不断回忆着和刘敢在一起的快乐童年，不时诉说着，原来他们谁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童年，只是父母的话改变了他们的行为！

　　泉子听得眼眶有些润湿了——原来，无论是刘敢还是刘星，刘桃还是萧丫，他们在童年的时候都是那么可爱啊！难怪有位作家曾经写过“每个孩子都是天使”。

　　昨天，刘桃的妈妈也很难过，刘敢爸的死与他家肯定有关系的。如果刘敢因为这件事而寻死，那么刘敢家就灭门了呀。刘桃妈的心事重重，觉得刘敢家的破败，多少是被她家害的。

　　戴老师和刘起一夜未睡。他们还在寻找着，希望刘敢能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可是刘敢一下子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戴老师走到桥上又哭了。

　　刘起叫她不要伤心，一切都怪他。两个人在桥上诉说着刘敢的好，希望能感动上天，把刘敢还给他们。

　　村里的大人们也觉得是他们太过分了，都惋惜起刘敢来。中午的时候，大家聚集在高高的老桥上唉声叹气，都开始不断自我反省。

　　刘起说：“乡亲们，你们不用自责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刘起说到这里眼泪早包不住了，“我没有把刘敢监护好，只是出事了才想到打骂他，我，我已经决定去报警。”

　　萧正一说：“刘起，这也不能全怪你，事情太突然，我婆娘问题最大！”

　　“萧主任，都是我的错呀，如果我不把这孩子拦住，事情……也不会到……如此地步的……”刘阿三说着说着就内疚地呜咽起来。

　　萧正一听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不由得深受感触，眼睛一红，泪水就挂到了脸上，他朝大家摆摆手，想说几句话，话没有说出来，却呜咽起来……

　　全村人都跟着抽泣起来，假如刘敢真死了，那么整个刘庄人都会为这件事内疚一辈子，永远别想解脱……

　　“你们都不用说了，我做的事我担当！”刘起开始往桥下走。

　　戴老师一把拉住刘起：“刘起，你先不要走，让我们慢慢想想，还有什么地方没找过的，也许刘敢这孩子就躲在那里睡过去了。”戴老师的嗓子早就哭哑了，像录音机里一盘卡坏的磁带。

　　乡亲们听了戴老师的一番话，大家又开始有了希望：“对，大大小小的河里我们都用竹竿打捞过了，都没有刘敢的身影，我想，他一定没有跳到河里，让咱们再想想，刘敢最有可能去了哪里？”

　　黑压压一片人在高桥上闹哄哄地商议。早就惊动了鱼塘里的渔民，都来看究竟。

　　泉子的妈妈昨天晚上知道刘敢失踪的事后，一夜没睡好，她记得泉子说过，刘敢给他吃过小半只鸡，他一直记着刘敢的好。

　　现在，泉子妈在人堆里，听着大家刚才的议论，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喊：“泉子呢？泉子在吗？我好像记得我儿子说过刘庄哪里有个地洞！”

　　大家一怔，纷纷议论着：什么，有地洞？怎么在刘庄待了几辈子我们都不知道有地洞，被外来的小毛孩子就发现了呢？大家说到这都来劲了。

　　刘庄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河道都找遍了，没准这孩子就躲在地洞里。大家顿时信心更加足了，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快，快去找泉子！”

　　大家顾不上吃饭，又开始分头行动。这次大家都来劲了。

　　不一会儿工夫，有人很快找到了泉子，他问泉子：“地洞在哪儿？”

　　泉子被问得莫名其妙，反问来人：“什么地洞在哪儿？”

　　来人回答不上，也不管泉子答非所问，只把泉子拉了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