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桥

二十六 起塘

　　深冬的早晨，鱼塘都结满了冰，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烁着白晃晃的光芒，这种坚硬，这种肃穆，使鱼塘人家的心情时阴时晴着。这是鱼塘起塘的时节，赔了赚了，马上要见分晓了。

　　泉子妈从医院回来后，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她在鱼塘忙里忙外的。她要把自己完全沉浸在养鱼的乐趣里，她要让脑子不再想自己的男人，不，应该是前夫。她要自己的脑子里只有鱼和儿子……

　　鱼是她养家糊口的本钱，儿子是她的希望是她的奔头。所以两个她一个也不能少。儿子读书很好，这是她最大的宽慰，也是最最引以为骄傲的。想到了泉子，泉子妈顿然觉得自己很满足，有了这样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她还要求生活再给她什么呢？

　　今天是她家起塘的日子，这是她一年中最为激动的时刻。一大早，大家还沉浸在梦乡，她却睡不着，用竹竿在鱼塘里打开厚厚的冰面，她把塘里的冰块敲得七零八落，她家的那只大黄狗似乎也很兴奋，不时在岸上吠吠地欢叫着。

　　这天正好是星期天，太阳像贪玩的孩子，老早就爬起来了。泉子知道他家要起塘了，心里也非常兴奋，眼皮一睁开，就骨碌碌地爬起来了。昨晚，妈妈叫他邀请刘起明天来帮忙起塘过秤。没有男人，妈妈怕过秤时被人做手脚。泉子知道妈妈心里想的，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呀，长大了就可以帮妈妈过秤，帮妈妈干重活了。

　　刘起知道泉子家的鱼塘起塘，他起了个早，还叫上了刘敢和戴老师一起来帮忙。

　　在路上，戴老师搀着刘敢的手，刘起跟在后面，像个不经事的大孩子。戴老师喊他：“刘起你倒是快点呀，叫我们去帮忙打鱼，你却落在后面。”

　　刘起笑了：“我在后面看着你们呀。”

　　“我们有啥好看的。”

　　“看着师生情，心里乐呀。”

　　戴老师嘿嘿笑了一下，说：“我看你这个监护人有些失职呀，平时对刘敢不管不问的。”

　　刘起惭愧认同，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以后我把半个监护人的权利让给你。”

　　戴老师说：“好呀，咱俩就抚养刘敢读初中、读高中、上大学，结婚……”戴老师说着说着，脸蛋刷地红了半个脸膛。

　　刘敢听了戴老师的话，脸也红了，那些他根本就没想过的事，戴老师已经在帮他一一谋划了。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很快走上了高高的老桥。

　　这时，他们三个人都想到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都默默地站在那里望着桥西那条浩长的青丘浦。戴老师紧紧地握着刘敢的手，说：“考完试，我们就去下面的地洞里探险，没准有什么宝贝。”

　　刘敢的脸微微发红，但很快平静了。

　　刘起眯着眼，望着青丘浦对戴老师说：“我们以前洗澡游过这桥洞，往青丘浦里洗澡摸蟹什么的，怎么就没人发现它呢，我们世世代代的刘庄人怎么就没人发现这个地洞呢。”

　　戴老师说：“不去研究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呢？”

　　刘起想想之前没有乡村公路，进庄出庄运粮送货都要摇船穿过桥洞从青丘浦前往镇上，现在它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作用越来越少了。

　　刘起对这条桥洞太熟悉了，他小时候光着P股穿过桥洞游到青丘浦洗澡的情景还在他的脑海里模模糊糊地闪动着。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村里的孩子们不愿意在河里洗澡了，学游泳也到镇上的人工游泳场去学了，只有刘敢还偶尔到大河里洗澡。

　　刘起一边想，一边走，一边跟戴老师说话。他说：“青丘浦对面是又一个镇，以前两个镇的人在河里运粮什么的，总是撞船。”

　　戴老师笑了：“这么大的河还撞船？这船是万吨轮吗？”

　　刘起也笑了：“两个镇的人都在河中心摇船，谁也不肯礼让对方，不撞才怪呢，”顿了顿刘起又说，“现在两个镇为了经济发展成了兄弟镇，还进行联合招商，两边人在河边看见了还要打招呼。”

　　一笑泯恩仇。经济发达了，眼界宽了，也望得远了，大家都明白不能总停留在过去那些愚昧的恩怨里。

　　今天，泉子家可热闹了，收购他家鱼的贩子就是青丘浦对面镇上的鱼老板。

　　他家的两个鱼塘老早就被唤醒了，冰块在塘里荡漾着，许许多多的大老爷们热热闹闹地站在那里，等着泉子妈喊起塘。

　　泉子妈看见刘起带了刘敢和戴老师一起来帮忙，很开心，立刻招呼那些打鱼的：

　　“起塘！”

　　起塘的大网开始下塘，起塘人穿了黑色的防水裤在水里吆喝着，鱼儿受了惊吓不时跳跃着，戴老师看得不时开心地惊叫起来，随着鱼网的范围越拢越小，鱼的密度越来越大，鱼不停地在网里冲撞着。养鱼人拿了大大的竹筐，早已等候在河滩边，他们用鱼兜舀着惊吓的鱼，三下两下就舀满了一筐。泉子妈乐得眼睛都歪了。刘起负责过秤，戴老师负责记账。刘敢和泉子负责看舀鱼人，是否舀同一个品种的鱼到竹筐里。因为品种不同的鱼价格也不同。

　　一筐筐的鱼，在两个塘里上竟然一船也装不下，戴老师看得心花怒放。上次，她看见几条鱼在河面上跳跃，就稀奇得不得了，今天，让她真正领教了养鱼人的本事。在记账时，竹筐上的泥沾在戴老师的新皮鞋上，但她全然不顾；刘起也浑身是泥，脸上荡漾着傻傻的笑；刘敢和泉子更不用说了，两个小家伙，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们在一起乐呵呵地看着鱼。

　　鱼太多了，这对戴老师和刘起来说，这是他们一生中看见最多鱼的一次。两人的心情非常好，戴老师每过满一吨，就会对刘起说多少吨了。

　　刘起听得像小鸡啄米，频频点头。

　　泉子家的鱼塘终于丰收了！

　　来收购的鱼贩子看见泉子家又肥又大的鱼，拍了一下泉子妈的大P股说，只有你这么强壮的女人，才能养出这么肥大的鱼呀。

　　女人笑了，看着这一筐筐在过秤时蹦跳不停的鱼，泉子妈的心里乐开了花，脑子里却在想，她养的鱼这么肥肥胖胖，她的儿子怎么养了十几年还是那副清清瘦瘦的豆芽样呢？

　　刘起看着这一筐筐的鱼，不由得想起了政府里一位领导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生活总会越来越好。

　　他看着泉子家的鱼塘再次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