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给我听着,韦势然我救定了!”
罗中夏冲韦熔羽气势汹汹地喊道,嗓门之大,几乎与佛门狮子吼等量齐观。他其实生平很少发脾气,但刚才眼见小榕被扇了一耳光,他也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大的怒气来,仿佛一条被批了逆鳞的龙。
他吼完以后,把韦熔羽的衣领松开,后者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立刻软软倒在地上。罗中夏转身三步并两步跑到小榕身前,双手捧起她的小脸看了又看,伸过指头去抚摩她的脸颊,只觉得触处冰凉,不禁心疼道:“他打疼你没有?”“熔羽哥是爷爷心腹,他想作什么,我只有服从的份。”
小榕面无表情地说道。“胡说!他只不过是个叛徒,在你爷爷面前怎会比你还重要?”
小榕嘴唇嗫嚅,却没说什么,把头靠了过去,双臂环抱住罗中夏,轻轻道:“你说要去救爷爷,可是真的?”小榕一贯冷若冰霜,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忽然主动伸手抱过来,罗中夏又惊又喜,抚摩着她的头发连声道:“自然的。”
“你们……不要误了韦大人的大事!韦熔羽从地上勉强爬起来,咬牙切齿地喊道。”罗中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对小熔说:“咱们不理他。”
小榕却摇摇头,轻轻挣开罗中夏的怀抱,走到韦熔羽面前道:“熔羽哥,如今爷爷被困在高阳洞中,情势危急,晚去一秒都可能有性命之虞。我们必须去救他。”
韦熔羽冷笑道:“韦大人自有安排,你不要自作聪明,横生枝节!”
“爷爷的行踪早已被他们查知,计划已经失败。”
“你不过一个卑微下人,能知道些什么?”
罗中夏听韦熔羽骂的放肆,忍不过过去想踢他一脚,却被小榕拦住了。小榕淡淡道:“熔羽哥你不去也罢,那么请借我天台白云笔吧。”罗中夏在旁边听了心中一惊:“怎么?天台白云笔被他收去了?”小榕道:“不,天台白云是七侯之一,还未曾找到正统笔冢吏,所以暂且被爷爷收藏去了一个稳妥的地方,只有爷爷与熔羽哥知道在哪里。”
“借那支笔作什么用?”“高阳洞不是寻常所在,其中曲折甚多,凶险非常。若要救出爷爷,非得依靠七侯之力不可。”小榕转回到熔羽身前:“若你不肯拿出来,我们便很难救出爷爷。”
“用你的竹木脑子想一想,他们困住韦大人的目的,正是为了七侯!你现在带着天台白云过去,等于是双手给人家献宝。韦大人把它交给我保管,正是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你休想把它拿走。”
小榕颦眉问道:“换句话说,即使爷爷真的遭难,你也绝不会拿出天台白云?”“不错!”韦熔羽昂起下巴,态度强硬。“你是否在想,如果爷爷出了事,那支笔就可以被你独占?”“我没兴趣跟一个傀儡讨论这些。”韦熔羽说完把脸别到一边去,似乎不屑再与她继续说下去。
小榕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未开口说话,罗中夏一步踏上前,大声喊道:“摧眉伏泥沙!”一阵泥沙席地而起,劈里啪啦砸到韦熔羽脸上,把那一张俊俏的面孔弄得污秽不堪。
这是《秦女休行》中的一句,罗中夏起初只是觉得好玩,所以顺手背诵了下来,此时倒真派上了用场。韦熔羽大怒,可全身被青莲笔压制得死死,只能从嘴里吐出泥沙,狠狠地瞪视着罗中夏。
“我说熔羽兄,这只是开始。李太白的诗句里,比这个还可怕的可还有不少首呢。你如果还是不说,那我就一句一句背给你听。”
“……”“什么‘炮炙宜霜天’啦、‘地底烁朱火’啦、‘两手如怀冰’啦,你身份比我高贵,学问比我大,这些诗句应该都是极熟的。”如果翟式耕知道罗中夏向他请教这些冷门的太白诗,是为了干这个用的,怕是早早就将他逐出师门了。“呸!小人得志!”韦熔羽气得面色发青。“小人得不得志我不知道,但我保证你绝不会只是得痔疮那么简单了。”
罗中夏觉得自己快变成了所有电影里的反派,用各种猥琐的手段来拷问主角。他头悬青莲,忽然涌出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说,我其实不是主角,他才是?我靠!”
正当他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小榕握住了他的手,让青莲笔灵慢慢收回胸中:“既然熔羽哥不愿意讲,那么我也不好强求,就这样吧。”
罗中夏没想到她如此宽宏大量,虽有不甘,也只好点头道:“就是就是,他不借就算了,咱也不是没有七侯在手。青莲总不会比天台白云差,我去就足够了。”小榕幽幽道:“如今,也只能是如此了。”她话是那么说,表情却难掩失望神色。
“那他怎么处理?”罗中夏指了指韦熔羽,他被壮笔残片打的四肢筋骨酥软,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除了瞪眼睛说话没别的力气,而且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恢复。
小榕看了韦熔羽一眼,说道:“随他去吧,希望他以后能有机会向爷爷解释。”韦熔羽冷哼一声:“我倒想看看,你们一个无脑的蠢材、一个渡笔的文盲,能整出些什么名堂来。”
罗中夏看他死性不改,恨不得把那些折磨人的诗句全用一遍。他拉住小榕,指了指韦熔羽的脸颊道:“小榕,这家伙刚才掴你,你不把那个巴掌扇回来?”
“何必呢,熔羽哥想怎样对我,按道理我是不该、也不能有怨言的。”小榕淡淡道,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里的温度升高了一些,“何况你刚才已经把他教训的够惨了。”
罗中夏听到这句话,可比听见什么都开心。他很自然地牵住了少女的手,悄悄闭上眼睛,感受了一番温软如玉的柔荑——只可惜这个“温”字有些名不符实。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小榕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任由罗中夏握着。两人朝着某一个方向走去,四下里的雾气随脚步的迈进而逐渐散去,慢慢显露出周围峥嵘的山色来……
……彼得和尚一口鲜血喷出,登时把本来快要溃散的木珠护罩汇聚到了一起。那些沾了血的木珠与木屑急速旋转,重新构成一圈防护,只是这防护不再泛起黄光,而是血红颜色,望之让人心悸。
圈内的彼得和尚神情委顿,被十九和颜政扶住,生死不知,胸前僧袍被鲜血濡湿了一大片。苑苑站在护罩之外,默默地注视着彼得和尚,既不走开,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时另外一人从浓雾中钻出来,这人五短身材,个矮体胖,原来是使用江淹五色笔的成周。成周左右看看环境,这才走到苑苑身旁,双手拱了一拱讨好道:“大姐真是好身手,略使神通,就把这和尚弄的吐血而亡。”苑苑身材极为高挑,把矮子成周陪衬得猥琐不堪。
苑苑冷冷横了成周一眼,那种冰冷让成周浑身一悚,连忙缩了缩头。苑苑不再理他,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没了镜片遮掩的双眸仍旧注视着流转的护罩,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情绪从深处被拽出来,但这只持续了一霎时,她很快便戴上眼镜,情绪退回深渊,又变回到一个知性、冰冷的刚强形象。
她眉头少皱,忽然叹息道:“若非是我,这护罩本不至于如此之强;若非是我,他也断不至于伤至如此之重。”
成周对这段话完全不得要领,只得习惯性地敷衍道:
“啊?您说的极是,极是……”。苑苑道:“成周你刚才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五色笔前来助阵?”“这个啊……雾气太大,我刚迷路了。我刚赶到,您已经干净利落地把他们解决了,真是教人钦……”
成周话未说完,突然咕咚跪在地上,看起来被什么突然打击到了精神,变得垂头丧气一蹶不振。苑苑冷哼道:“你贪生怕死也该有个限度。先前跟着褚一民那家伙就这副德性,如今在我手下,还是死性不改。”她抬起长腿,用鞋跟厌恶地踢了踢成周,成周身子歪斜了一下,表情呆滞,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
这时另外一个人从雾中走出来,这人体态精瘦,皮肤黝黑,完全一副嬉皮士的打扮,浑身上下都用毛笔作的装饰,扎的象是一只混杂了中西风格的刺猬,那些毛笔与适才的飞笔一模一样。他双手灵巧地同时转着两支笔,耳朵里塞着耳机,嘴里随着不知名音乐的节奏打着鼓点,一路蹦蹦跳跳走到苑苑身边。
“Hey,Men,Whats up?”
“说中文,还有,叫我Madam。”苑苑头也不回。“Whateveryou say,Madam。”嬉皮士歪了歪头,改用生硬的普通话,“把这人用笔插死?他不团结。”
“到底怎么处罚他,自有主人定夺。你作好你该作的事情就是。”
嬉皮士耸耸肩,没说什么,他从脖子上挂的一串毛笔里取下几支,蹲在地上每隔一段就在地上插上一支,很快围成一个圆,把彼得和尚的护罩团团围住。此时浓雾终于逐渐散去,四周的人影都清晰可见,原来在雾中围攻他们四个人的,竟不下十人之多,还有些笔僮在侧。他们中有些人身上带有些伤势,都是刚才被十九斩伤的。
“这一次主人动员了这许多人,也算有个交待了。”苑苑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停顿了一下,不由眉头一蹙,低声自言自语,“莫非主人知道他要来,才特意派我……”
嬉皮士这时已经插完了笔,他站起身来拍拍手,环顾四周数了数人头,“one,two,three,four……Madam,It seems……好吧,我们好像还少了一个人。”苑苑问:“是谁?”嬉皮士答道:“Selina还没出现。”“你说秦宜那丫头还没出现?”苑苑眼神一凛,“正是,按照计划,Selina她把青莲笔引离以后,应该立刻返回,但是一直到现在还没动静。”
苑苑沉吟片刻:“暂且不管她了。留下一个人在这儿,其他人跟我回收俘虏。这个护罩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象是为了证实她说的话,血色护罩已经逐渐稀薄,转速也慢慢变缓,越来越多的木珠噼啪地落在地上,露出许多空隙。护罩内的四个人看起来一筹莫展。苑苑走上前一步,大声道:“彼得,你们还是快快投降吧,我不会为难你们。”
“作梦去吧!”
护罩内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叱声。苑苑无奈地轻抚额头道:“诸葛十九?你的脾气,还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啊。”她葱指轻弹,立刻有数人跑过来团团围住护罩,各自祭出笔灵。他们都是经过特别挑选,在这么近的距离可以克制住如椽的刀锋。
不料他们的能力刚刚展开,就看到从护罩里忽然涌出一圈红光,象一个赤红色的大圆朝四周扩散开来。“画眉笔?”苑苑一楞。红光所及,时间倒转,那几个人的笔灵立刻缩回到了胸中,而原本散落在地上的残破佛珠,却重新漂浮在了半空之中,一如它们在数分钟前的状态一般。
苑苑心思何等迅捷,一见画眉笔出,立刻冲嬉皮士疾喝道:“快张结界,他们要跑!”嬉皮士正要发动,却见十九从护罩里高高跃起,如椽应声而出。
那漂浮在半空的佛珠陡然涨大,个个巨如脸盆,彼此声气相通,登时展开一个无比雄壮的护罩,一下子就压服了敌人声势。
苑苑倒退了一步,脸色有些苍白:“这,这怎么可能!如椽巨笔只能放大非实体的东西啊!”可事实就摆在眼前,那佛珠越涨越大,已经涨至气球大小。人类对大的东西,有着天然的敬畏,她的几个部下对这陡然奇变显得惊慌失措,甚至有人开始转头退开。
嬉皮士也有些惊讶,但仍旧试图,他很快发现那些插在地面上的毛笔纹丝不动,并非受到任何影响,心中大疑。“I got it!”他忽然高声嚷道。苑苑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如椽笔变巨的不是佛珠,而是佛珠之间那残留的精神力。画眉笔恢复实体的佛珠,如椽笔强化非实体的精神,两支笔的配合真是天衣无缝。
但是此时彼得不醒人事,就靠圈里那三个人是维持不住护罩的力量均衡。被强化了的精神没有了合理约束,都自然流灌进了佛珠之中。精神力的不断涌入促使佛珠不断涨大,如同一个被不停打气的车胎……“快往后撤!”她大喊,同时疾步退却。被撑到了极限的几十枚佛珠轰然炸裂,在天空绽放成了几十朵古怪的花朵,精神力被压缩到了极限又突然释放出来,如同在屋子里拉响了一枚致晕弹。一层若有似无的波纹振荡而出,所有被波及到的人都觉得眼前一花,大脑里的神经元被巨量的精神冲击撞的晕头转向。
苑苑最先觉察到,受到的冲击相对比较小,大脑瞬间失调,身子一个趔趄几乎倒地。她伸手扶住一块石头,觉得有些恶心,晕乎乎地想:“这些家伙难道真的打算同归于尽么?”
忽然她看到在一片混乱中,有几个人影急速朝着自己跑来,心中一惊。她的这支笔灵是纯粹的精神系,除此以外别无其他能力。倘若周围没有别人保护,被敌人欺近了身,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下场。
“王尔德!”苑苑叫道,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那几个人影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冲到她面前。苑苑下意识地唤起笔灵,双手掩在前胸,试图再一次去影响对方心神。不料那些人根本没理睬她,从她的身旁飞快地闪过,朝着相反方向疾驰。时间太短,笔灵根本不及发挥效能。
嬉皮士这时才赶到苑苑身边,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还殷勤地试图帮她拍打臀部的灰尘,可惜被苑苑的目光瞪了回去。
“王尔德你竟然没事?”苑苑见这个嬉皮士生龙活虎,有些讶异。其他人在刚才的大爆炸里都被震翻在地,此时还晃晃悠悠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居然安然无恙。王尔德从耳朵里取出耳机,笑嘻嘻地拿在手里晃啊晃。
“那你看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了?”“那四个人跑了。”“你怎么不去拦住他们!”“嗯……不敢。”
“为什么?”“因为秦小姐带着他们啊。我又打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