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14、天赐姻缘

  唐生伟

  人世间男婚女嫁,夫妻一场,实在是一种缘分。我十分相信姻缘,我的婚姻就是一场天赐良缘。之所以这样说,还因为我的婚姻有着某种传奇和惊险。

  缘分

  1964年8月,我辞去了富顺县市管会的工作,成为第二批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我有三个妹妹,父母就我一个儿子,当时真舍不得我离去。临出发的前夜,我突然发起了高烧,睡在床上起不来,带队的请来医生,给我吃药打针,知青办的领导来看我,劝我不要去了。但我意志坚定,表示要坚定不移地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到农村去,炼就一颗红心。

  第二天早上,竟然烧退了,病好了。上午九点钟,知识青年上车起程了。县市管会的领导和同志们都在欢送的队伍里,我父亲也赶来送行。领导对我说:“下去好好干,多来信,三年后又欢迎你回到市管会来。”

  当天到达筠连,首批知青就迎了上来,热情地给第二批知青提包包、拿东西,欢迎新战友。原来认识我的知青说我是知青工作组的同志,是送第二批知青的。我说不是,我是来当知青的。工作组的同志证实了这一点,大家才信了。

  第二天,蒿坝公社党委书记杨永贵对陈县长说,水龙大队周支书要求分几个知青组过去,那里缺少文化。陈县长召集知青组长开会,说水龙路距蒿坝40华里山路……很贫困,缺少文化知识,动员愿意去的报名。当时我们组和周祥熙组、张润生组踊跃报名,表示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我们三个组买来大红纸,写了决心书,又在街上借来锣鼓,敲锣打鼓给党委送去。我们的愿望实现了,终于到四川省南部的筠连县蒿坝公社的水龙山落户了。

  水龙的周支书非常高兴,他把我们三个组的知青当成了宝贝,他亲自回去组织人到公社来迎接我们。这里是川滇交界的苗家山寨,汉、苗杂居的农村,风俗文化与城里有不小的差别。迎接的队伍来了,他们打着锣鼓,吹起唢呐、芦笙,热热闹闹地来了。我们组落户水龙三队,迎接的除了一些男子汉外,还来了好几个农村姑娘,我热情地递烟敬茶,男子汉接了,姑娘们却不好意思,只是笑。我的大红木箱子被一个小姑娘绑在架背上,我说:你背得起吗?她笑笑说,背得起。

  下乡之前,我在富顺城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下乡后,我们感情却逐渐疏远,具体原因实在难以解说清楚。她虽然多次来信,我最后还是觉得我们之间没有这个缘分,断绝了和她的关系。女知青中,也有追求过我的,我觉得不太合适……也放弃了。母亲疼爱儿子,也为我介绍过女朋友,因为没有感情,也没谈好。

  毛主席“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号召,成了我终身结缘的思路。

  说也奇怪,落户第一天给我背大红木箱的那个姑娘,倒成了我心中抹不去的影子……她叫周善容,年轻漂亮,聪明贤淑,对人总是笑眯眯的,穿着很朴实,不怕吃苦,显得很勤劳,是生产队女孩中的一把劳动好手。她上进心很强,敢同男子汉比高下,总是当生产队排头兵,样样活儿干得很出色,老是跑在男子汉的前面。

  她是众人夸奖的好姑娘。

  就是这样一个好姑娘,因为她父亲有文化,教过私塾,当过半年伪保长,尽管家庭出身贫下中农,但由于父亲的影响,许多政治活动不让她参加。我认为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党的政策是“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表现”嘛。于是我亲自找到大队支书和主任说,让她参加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支书、主任同意了,她从此也从“黑九类”中解放了出来。在宣传队,我教什么歌、什么戏,她一学就会,表演十分出色。记得在跳《毛主席的光辉》、《北京的金山上》这些舞蹈时,她比谁都跳得好。我对她更增加了几分爱慕之情。

  有次到云南楠木公社宣传回来,漆黑的夜晚,我们打着火把往回走,突然雷电交加,天上下起了暴雨,火把灭了,全靠闪电寻路。大家都忙着回家,我像落汤鸡……全身湿透,摸着黑路一步一步翻山越岭,艰难地行走着,心里也有些害怕。这时耳边不停地传来温柔的呼叫声:“唐老师,你慢慢走,跟着我的人影走,小心摔倒哟。”我这时才发现,其余人都跑得无影无踪了,唯有她在前面为我领路,我好感激哟!终于,她把我送回公房住地,细心叮嘱我要换去湿衣服,不要着凉了。这也是我一生难忘的事。后来,我们到公社开会,一去两三天,她就同另一个姑娘给我看家。由于住在一个生产队,家又隔得很近,经常一起劳动、宣传,慢慢地就产生了感情。

  定情

  女知青吴椒玉见我们很般配,主动为我们牵红线。但善容在她几岁时,父母就为她包办定了终身,男方是一个比她还小三四岁的小子。受封建婚姻影响,他们从来不见面,就是相互躲着,全由大人说合。善容本来就不愿意这门亲事,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敢反对。通过一些社会活动,她的思想觉悟提高了许多,加之吴老师说合,她非常愿意和我结为连理。一天晚上,姑娘小伙们来到我住的公房厢房竹楼上听收音机,她也来了。听完后,人家都走了,她被我留下来和我谈心,双方情投意合。她送了我一条白线手工编制的白飘带,非常精致,我送了她一双红棉袜和一张花手巾,算是定情物吧。我们一直谈到深夜,她怕父母久等……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竹楼。

  这件事她向她的父母说了。父亲也不反对,但他是“四类”分子,是阶级斗争批斗的对象,生怕别人说他用美女腐蚀知青,罪名承担不起。

  后来,这事儿传出去了。他父亲唯恐出什么乱子,就叫女儿去云南她大哥那儿躲一躲。临去云南时,善容跑来找我,说明了父亲的意思,我为她撑腰壮胆,叫她不要去。可是她拿父亲没法,还是去了。她走后,几天不见她的面,我心里不免时时思念和着急。

  那天我去中心校开两天会,回来见我住的角楼板壁遭到破坏,进屋一看,室内东西被盗窃一空。我着急了,以为是有人为我和善容的事捣蛋。这时公社韩书记。

  武装部李部长和大队会计冯廷学、党支部书记兼民兵连长熊付兴来了。当晚召开全队社员大会,会上分析案情,强调指出这是破坏毛主席革命路线的行为,要一查到底!第二天天刚亮,发现被盗的东西全部被丢在山坡上,大家急忙帮着抱回来。逐件点物清理,发现少了70元钱和140斤粮票。早饭后,公社干部和大队干部又组织召开了社员大会,经过分析和排查,会上点了富农分子儿子的名字。重压之下,这人只得承认了罪过,从公房厕所的石板下拿出了钱和粮票。

  过了两三天,熊付兴邀请我去他家。他是一个苗族,对人忠厚,办事认真,我应邀前往。

  刚走到苗寨洞坪上,就遇见了苗族教师韩宗成夫妇。他们一见到我,就非常高兴地对我说:“你的老婆在熊支书家等你。”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这一喜讯,有些害羞脸红了。到了熊支书家,他热情向我招手,请我进火炉房里喝茶。

  一进房,果真见到了我思念已久的恋人。我们双方叙说了别后十多天的内心话。

  当晚,熊支书准备了丰富酒宴,为我们祝贺敬酒,也就算为我们订婚了,我们有说不出的感激。

  第二天在支书家吃过早餐,双双把家还,拜见她的父母。父母见了我们非常高兴……特意为我们做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希望我们恩恩爱爱,建家立业,白头到老。

  她的二叔、三叔、幺叔知道我们订婚的消息后,都为我们高兴。二叔的儿子周善伦和我耍得最好,还特意邀请我去他家。他家在羊子坪,坐落在很高的一个大山坡上。记得那天下着鹅毛大雪,满山遍野一片洁白,道路很难行走,但为了爱情……哪怕刀山火海也敢闯。来到善伦家,嫂子送来了热茶和洗脚水,我烫了一个舒服的脚,用完晚餐,善伦叫善容到他房间里同我们畅叙,情深意切,我感激万分……

  抢亲

  就在我们准备回富顺过年的时候,一天天还未亮,周大姐叫醒了我。看到她着急的样子,我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她慌慌张张地对我说:“唐老师,你快跑,郑家抢亲的来了,他们人多,要打死你!”我急忙起床,穿好衣服,不慌不忙洗了脸……端了一盅水带上牙刷,故意走到公房那边抢亲的人看得到的地方刷牙。

  抢亲的那伙人约有四十余人,个个手持木棒,气势汹汹,高声叫喊:“就是他,把他拉过来,打死他!”

  刷完牙,我慢步走向公房,边走边唱:“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当我一走到公房,就上来几个山野汉子抓住我的双膀,其他人手挥木棒不停吼叫……“捆起来,打死他!”此时此刻,我大声告诉他们:“我是毛主席革命路线派来的,谁敢动我一根毫毛,法律就要枪毙他!”拉我双膀的山野汉子急忙松了手……论理说道:“你违反婚姻法,捆你到我们云南黄河公社去!”我说:“违反婚姻法的是你们,你们搞包办婚姻是犯法的,我们是自由恋爱,不犯法。”这时又有几个人上前拉我,女知青吴椒玉慌了手脚,急忙上前阻挡,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我说:“她是女知青,怀了孕,你们推倒她,是犯罪!”此时熊支书、冯会计、韩老师闻讯赶来,善容也露了面,他们的媒人上前抓住她,叫人把她拖起走……我跑上前去,不允许他们抢亲。我说:“她已经是我的人,谁敢动她,我就同谁拼了。”

  这时大队干部把他们叫到一边,通过算账、调解,赔了他们订娃娃亲的彩礼,这场风波才算得到了平息。

  第二天,亲友们送来了山货,亲切祝福,我和善容告别父母,终于双双踏上了返家的路程。回到家里,父母和妹妹们都非常高兴,大舅和舅娘全家也从南部县来了,全家人一起团团圆圆过了年。1968年正月初四,在父母和亲友们的关怀下,我们正式办理了结婚证,举行了婚礼。

  情歌

  知青跟当地青年的婚姻,由于经济、社会和文化的种种原因,成功并圆满的其实很少。袁光荣,是我们同一天落户老君山麓水龙五队的知青,他同周祥熙、陈从惠、张佑仁、邹绩志一个组。他是个孤儿。他到齐心村知青农场后,常到我这里来玩,性格很开朗。我见他这个人本分老实,就同善容商量,给他介绍一个山村姑娘,当上门女婿。他们见面后,双方一见钟情,完全同意,女方父母要求要“三回九转”,按封建礼节办理。这一来可能伤了他的自尊心。后来招工,由于他出身好,又是孤儿,被自贡大安盐厂招收为工人。从此,这门亲事也就罢了。

  跟我要好的知青还有张润生,他和我同天插队。有一天我们赶场归来爬坡到半山腰时,已累得口吐青烟,寸步难行。突然,我们看到路边有座茅草屋,高兴起来……准备讨口茶喝,歇脚纳凉。进屋后,一个穿着素雅的姑娘请我们坐,给我们一人送来一大碗凉苦丁老杆杆茶,一股清香的茶味扑鼻而来。喝下整碗苦丁香茶,顿时觉得全身轻松。我们向姑娘道谢后,离开茅草屋又上路了。出门不远,张润生突然高声感叹“嘿!太美了,茅草屋里出西施。”这时我才深深感到,这位山村姑娘确实非常美丽。但后来一打听,这位美人已经是名花有主了。

  漫长的农村生活平淡而艰辛,那时的生活确实苦,买什么都凭票,计划供应,根本不能满足人们生活的基本需要。我和善容结婚后,她年年都要喂几头大肥猪,除了卖,就是杀来自己吃。她除出工挣工分外,还要打猪草,做家务,带孩子,晚上等孩子睡了,还要打缝纫机,太辛苦了。当时杀猪要毛猪票,我的二叔(岳父的弟弟)是个杀猪匠,他一字不识,但办事很认真,不见毛猪票不给你杀猪。

  有一次,我挖好了土灶,三水锅里的水都烧涨了,他来了不见毛猪票,说什么也不杀猪。没办法,我上街花了50元钱买了一张毛猪票,他见了后,才给我们把猪杀了。等杀完猪,吃了年猪肉,我又将买来的毛猪票卖了,收回了花去的50元钱……周祥熙和刘亚丽结婚后,也喂了一头大肥猪,想杀来过年,带些回富顺老家去……但没毛猪票,杀不成。我们想了一个办法,请来我的叔伯舅子周善伦(会杀猪)来到高桥四队周祥熙住地,等夜深人静后便开始杀私猪,几个知青一起牵出猪……捏住猪嘴,不让叫出声。杀完后,打整出来,砍成一块一块的,当场弄了些来吃,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说笑,好开心哟。

  有次我到社员周吉科家推包谷,推累了,就到他家火炉边歇气。只见他家几个孩子围坐火炉边,数九寒天没衣穿,光着身子烤火,个个满脸满身是黄黑黑的灰土……火炉上烤着一些粑粑,那时我肚子也有些饿了,就试探着问娃娃们:“这是什么?能吃吗?”大一点的孩子约有七八岁,望着我笑着说:“是仙米粑。”我真觉得奇怪,他们过的是神仙日子哟!那大孩子又开口了:“你吃一个吧,不要咬久了,咬久了就是沙沙。”我就顺手拿起一个,热乎乎的,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我问孩子们,这是什么做的,他们说是白泥巴。我惊了,山区的泥巴也能吃!大孩子又开口说话了:“家里早就没有粮食了,我们只能吃仙米粑,要少吃点,吃多了拉不出屎。”我感到心悸,骇然不知所措。

  对比之下,在这样漫长的艰苦岁月中,我的一家之所以活得像个人,完全是爱的支撑。在此,我深深感谢我的这段天赐姻缘,感谢我的夫人――周善容。我把我1968年正月初四为她写下的《山乡情歌》,录在这里,以飨大家。

  妹妹穿双绣花鞋,

  腰间系条红飘带。

  瓜子脸蛋白又嫩,

  抿嘴一笑逗人爱。

  哥哥下乡远方来,

  插队落户登讲台。

  哥哥爱妹好勤快,

  妹妹恋哥长得帅。

  哥哥妹妹情意长,

  就像高山金凤凰。

  敢破封建结连理,

  恩爱夫妻受赞扬。

  作者简介

  唐生伟,1942年出生。大专文化。1961年在四川富顺县市管会工作,1964年志愿申请上山下乡落户四川筠连县蒿坝镇水龙村。在农村从事教育工作15年。1979年转为国家正式干部。历任副乡长、乡长、巡司区文化干事。1992年中央文化管理干部学院受训结业。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