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国古人云:“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说的是做人的依据是仁德,也就是对于生命要有仁爱之心。对于世界、自然的运行力量和规律,有了充分的领悟能力之后,才谈得上自由地在“技艺”的层面上悠游嬉戏。
又云:“技进乎于道。”当将技术“艺术化”,达到“游刃有余”的地步之后,才可以谈得上是在另外的一个层次上“实践”了“道”之奥妙。
再云:“书画为小道,乃道德之糟粕,修养之流绪耳。”与其他的事业相比,书画之类,不过是“壮夫不为”的“雕虫小技”而已。因此,它是书画者本身的道德、修养在游戏中的流露罢了。
再再云:“寻常事物,一事一理,唯绘事一事承载,而万理具哉。”普通的一件事物,不过蕴涵了一个道理在内里;而绘画虽然也是一件事情,却可能包囊了一万个道理在其中。
以上古人的这些言论,从不同层面上说明了这样的道理:
1.与生命的大道相比,艺术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
2.然而,艺术是一种可以焕发出生命光彩的实践方式。
3.生命的最高存在方式是一种大智慧。
4.任何的一件事物,如果没有包含着智慧的生命力量,则不过是一种无聊的游戏而已。
5.真正的艺术可以反映出万物的精粹之所在。
(二)
以为艺术是一件喧闹的事情,是一种在喧闹中的表现,是一种表现中对于自我的暴露,则又必定是大错特错了。
与其他任何事情相若,艺术也注定了是在寂寞中寻求真谛的过程。
沉静可以让你的思想变得悠长。
安宁可以让你的毅力变得持久。
祥和可以让你的心态保持良好;这是持久的创造力得到培植的前提。
冷峻可以让你保持清醒;一切可以定位在一个明晰而可靠的坐标之上。
理智可以让你时刻以智慧的大脑来判断;这样可以让你规避那些无端的情绪的蔓延与感觉的无度张扬。
以为艺术是一种自我的表现,在一个封闭的边界内深入地挖掘,就可以成就一番光辉的事情,则是又一番误区中的曲解。
固然,艺术需要表现的方式与手段。但是,它却不可以以方式或手段作为导向的航标。方式与手段只能是航行的动力系统。在某种意义上,艺术不是一个严密的技术系统。因为艺术是在不同的层面上对于技术系统的随机性构建。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孤立意义上的所谓技术系统。那种因为通过学习、实践而后自然可以创造的模式早已不复存在。
以为艺术只是一种令人愉悦的事情,是对某些紧张情绪的舒缓,是针对生存空间的美丽充实,是在审美的域度中的情感调弄。这无疑是一种极其狭隘的认知。愉悦的艺术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浅薄的艺术——如果非要以艺术来进行认定的话。这并不等于说,与喜剧相对应的是悲剧——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撕裂给人看的就是真正的艺术。墙面上张贴的各种画面可能是以空间的附属品而存在,它也就注定与真正的艺术无缘。优雅的、忧伤的、感怀的、艳丽的、明快的这些概念,随着古典文化与艺术模式在人类生活中的淡出,也逐渐地远离了艺术的判断原则。
以为艺术是一件只要热爱就可以的成就事情,则大谬不然。每天从事着艺术,并且可以以艺术为生命,以艺术谋生活,这对于每个有着相同梦想的人,无疑是幸福无比的事情。但是,事情的另一面则是,对于艺术切不可感情用事。因为一旦陷入感情的深潭之中,而眩晕得不可自拔。热爱固然是最好的老师,同时也是遮蔽你灵魂真谛的杀手。许许多多陷入“热爱”的人,往往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去自我”,而“树障蔽”,最终迷失在情绪的汪洋之中。
艺术需要的是在离合之间的举止有度;艺术需要的是沉静的心绪,悠长的心灵丈量和深度的空间容纳。
于是,艺术也就成了一个不断“去蔽育真”的过程。
艺术是什么?当下的艺术应该是什么样?艺术与文化的关系是怎样呢?
因为艺术的独立性、自主性、特别性,注定了艺术是在一个特别的精神王国中的戛戛独造。
艺术不是任何物质的附丽产品。
艺术是面向未知空间中的独立性创造。
在时间的域度上,当下的艺术已经将古典主义的艺术秩序全部颠覆殆尽;它已经远远地不是在某些已有原则上的创造;也就自然不再是所谓个人道德与修养的自然流露。当代艺术已经进入到这样的一个流程:一件作品在被创造的同时,也在创造着判断原则的过程。
当代艺术早已经不是艺术——当代艺术是面向文化的创造。
当代艺术已经成为视觉文化的一部分,或者说是视觉文化更为明晰地命名了当代艺术在当下的处境——逾越审美、逾越艺术、逾越自我,在更广阔的空间中挥发智慧。如此以来,可能会更加明晰地将当代艺术的性质与关系清楚揭示:
视觉文化是对当代视觉资源的全新整合;
视觉文化在实践着艺术的生活化,生活的艺术化;
视觉文化是在艺术史逻辑的端点上,将空间智慧化生存;视觉文化将消除设计传达、视觉艺术、视觉媒介、视觉空间、视觉时尚之间的所有障碍,直接进入到一个大的创造性精神与智慧的域度之中。
艺术注定了在被超越中发展,个人的认知也必定要在时代的基点上不断得到逾越。
艺术还将逾越艺术的自身。
艺术同时是对域度文化的逾越。
是对时代潮流的逾越,是对古典智慧的开放。
(三)
对于个体的艺术发展的学科构建者、学术研究者、经验实践者而言,一个基本的发展线路图——
最初的立足点是否可靠,是否“取法乎上”,是否有足够的预置空间,是否不断因时代的发展有转型乃至于再造的可能性。
而其中至关重要的是是否将自己的视野永远置于开放之中。
于是,在中国的文化智慧中,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逸”字。
它的本意是“兔子奔跑”,取其速度之义。逸者,可以是超逸——取其超越;可以是飘逸——取其状态;可以是逃逸——取其规避;可以是逸出——取其能力……
就其“逸”之核心涵义而言,中国古人以为最上层的智慧是“逃”:
佛苦樊网之密,逃而为禅;道家苦金丹之难,逃而为玄;儒家苦经传之博,逃而为心学;画家苦门户之繁,逃而为逸品。
这是由于脱离而造就的智慧。
同样,“逸出”则指的是超出寻常法度规矩之外,如逸品之属:
鄙精研于彩绘,拙规矩于方圆,出人意表,莫可楷模。
这里的关键指想还是内心的自省的创造。
所有的这一切,指向如此的意义:
1.艺术与文化一样,都是必定要保持一种本能的距离感。
2.逾越规矩法度。
3.蔑视寻常趣味。
4.超然世俗之上。
5.以自我的心性为方位。
(四)
《逸艺之道》阐说的是:
视觉文化的“大道”,必定要在“艺术”的“超脱”途径上去参详的。这是因为超脱的目的是为了寻找真实的自我的营造,真实的自我,实际上又是在不断的开放中变动着的。
所以,超越艺术的狭隘也就成了艺术的真正生存之道。
《逸艺之道》所展现的是:
艺术学科构建者、学术研究者、经验实践者而言三位一体的心灵发展历史,艺术经验的积累历史,艺术学科创建的递进历史。
《逸艺之道》表述的是:
自我的心灵裸现、体系的模块描述与精神状态的传达。
《逸艺之道》的终极目的:
它不仅是一种对艺术脱逃的途径,而更大愿望同时所包含的最大可能——是在人类文化这个共性基点上的个体尖锋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