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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柿子树下母子会

  1

  槐树坡村南名为牛头垴的一个山头上,两棵千年柿树巍然并立,火红的树叶已经脱落精光,依然引人注目。

  两棵柿树之间,是一个不过二尺高的墓堆,墓堆屹立于去年的一天,四周已长满野草,野草全已干枯,每片草叶都土黄土黄。

  墓堆普通,其中的一位老人却受到一位抗日军分区司令的崇敬,抗日军分区司令特意的向她行了军礼。槐树坡村的父老乡亲对老人也很赞佩,大家常常挂牵着老人。前天中午,一批又一批父老乡亲来到两棵柿子树下,跪倒在老人墓前,点燃了大把大把的纸钱。有的乡亲还落泪难止。只是未见韩美凤、大眼和白冰冰前来点燃纸钱。

  老人是白冰冰的母亲,姓石名梅竹。

  石梅竹的老家距槐树坡一千三百多里。石梅竹的丈夫姓白名黑牛。

  石梅竹与白冰冰说念一遍又一遍,白冰冰姥姥家村里共二百号人,躲进地道里,被扫荡的鬼子用柴草、烟叶,拌上辣椒面点火熏烤,全活活熏死在地道里。有的孩子刚刚学会喊妈,有的孩子刚刚学会写一个人字,有的老人,活了一辈子没有吃过一个白面烧饼。白冰冰的姥姥、姥爷、两个舅舅被熏烤得面目全非。白冰冰姨姨的村里,五百多男女老少,被持枪拿刀张牙舞爪的鬼子们逼到戏楼大院里,人人脱掉衣服,一丝不挂,赤条条的开会。蓝天白日之下,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公公婆婆,爷爷孙女,刚过门的新娘子,十七八岁的闺女,人人光着,女人落泪掩面,老人闭上眼睛。一汉子呐喊鬼子是野兽,鬼子用刺刀挑刺,机构扫射,瞬间戏楼院里血流成河,五百多个男女老少无一逃脱。

  白冰冰的母亲石梅竹与白冰冰的父亲白黑牛,将白冰冰姥姥一家五口人埋入黄土,丢不开白冰冰姥姥一家五口人惨遭杀害的情景,丢不开乡亲们难以忍受的耻辱,丢不开鬼子们残暴的兽行;饭时,难把饭碗端起,晚上,难以上炕入眠。一个月光明朗的晚上,白黑牛与石梅竹在村外一棵垴垴上的黑枣树下加入了党组织。他们的入党介绍人郑重的告诉他们,入党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是为了抗日,是为了革命;一遍又一遍的说给他们,头可断,血可流,共产主义信念不可丢……他们庄严地发誓,入党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是为了抗日救国,是为了革命;头可断,血可流,共产主义的信念不可丢!……未过三个月,白黑牛被选为村民兵中队长,石梅竹被选为村妇救会委员。二人同心协力的抗日,一个比一个积极。

  白冰冰的母亲石梅竹,只要与白冰冰说起军分区司令,就得意的欢欣鼓舞,笑个没够。为抗日队伍交售公粮,石梅竹交出的米面没一次不受到称赞。石梅竹为子弟兵缝做军鞋,每一双都受到表扬。石梅竹得到区抗日政府通知,把村里妇女姐妹们缝妥的百双军鞋和村里筹备齐全的千斤白菜,直接送往军分区司令部。石梅竹兴高采烈,立即带领妇女姐妹们动身。她们完成任务之后,三个妇女姐妹忽然向石梅竹提出要求:“石梅竹,咱们看一看分区司令吧?”“可说到我心上了,走,看一看。”石梅竹应得痛快而又痛快。

  军分区司令部在一家地主大院里。石梅竹同三位姐妹未多费口舌,就嘻嘻哈哈进入地主大院。正是午时,司令部近百位同志正在大院里吃饭。大院里没有一张饭桌,没有一个板凳,近百位同志同一个姿势,蹲在地下,一手端饭碗,一手拿木筷。

  “哪一个是司令?”石梅竹问一位女同志。

  “问哪一个是司令干什么?”女同志笑呵呵地回问石梅竹。

  “我们几个是来送菜的,我们想看一看司令。”石梅竹大嗓门的说。

  “哈哈哈,你们看吧,你们看出哪一个是司令,哪一个就是司令。”女同志风趣地与石梅竹笑说。

  石梅竹与三位妇女姐妹个挨个的傻呆呆的瞪大两眼寻找,闭嘴不语。大院中肩挨肩的近百位同志,穿的是一色的挂补丁的军服,一色的圆口布鞋,披戴的是同样大小的《八路》臂章,用的是一样大小的饭碗,一般长短的木筷,吃的是一样稠稀、用胡萝卜、南瓜、白菜帮和玉米面的糊糊饭。

  “请四位到这里来吧。”一位肩膀较宽、个头较高、眉毛较黑的同志端着饭碗站立起来,热情地招呼石梅竹同三位姐妹。

  石梅竹与三位姐妹大大方方地朝招呼她们的同志走过去。

  “你们要见司令有事吗?”肩膀较宽的同志和颜悦色,粗声大嗓。

  “没事,没事,就是要看一看他。”石梅竹抢先说。

  “为什么要看一看他?”

  “就因为鬼子害怕他,老百姓爱见他。”石梅竹等异口同声。

  “谢谢你们表扬。随便看吧。”肩膀较宽的同志礼貌的说着朝石梅竹走进一步。

  “你是司令?”石梅竹等又异口同声。

  “我不像司令?”

  “你司令也吃的是糊糊饭?”石梅竹等惊得又傻瞪两眼。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司令部的人们会吃比老百姓的糊糊饭还差劲的糊糊饭,更想不到军分区司令咽的也是比老百姓的糊糊饭还差劲的糊糊饭。

  “我很喜欢吃糊糊饭。”

  石梅竹高兴的不知再说么才是。脱口而说:“哈哈哈,你不就是糊糊司令了吗?”

  “嘿嘿嘿。”军分区司令兴奋得放声大笑,笑得眼睛里出泪,嘴中喷出饭粒落在脸上顾不得将饭粒抹去,抬脚朝石梅竹迈过半步,“叫得好,叫得好!欢迎你叫我糊糊司令!这是对我最高的也是让我牢记的奖赏!……”

  白冰冰的父亲白黑牛胆大心细,鬼子扫荡的时候,他摸透鬼子在哪里进村,就指挥爆破组在哪里埋下地雷;鬼子在哪眼井上吃水,就指挥爆破组让哪眼井口上的石头变成石雷;鬼子在哪里休息,就指挥爆破组使哪里让鬼子不得太平。他先后让二十一名鬼子粉身碎骨回了老家。白黑牛最让鬼子叫苦的一次是,一群鬼子远看着一座石桥踌躇不前,害怕石桥上埋藏地雷。白黑牛让事前安排好的一头拐腿老牛从田里回家,太太平平越过石桥。一群鬼子放心的走过石桥,追杀逃难的村民,石桥上五个爆炸效力特大的石雷同时爆炸,九名鬼子鬼哭神嚎地升了天。村里遭灾,乡亲们缺衣少食,白黑牛率领民兵闯入敌占区,巧袭鬼子的粮库,夺回被鬼子抢去的粮食。白黑牛同村干部们一斤粮不要,全部分给群众。一次鬼子的飞机朝村里投掷炸弹,白黑牛为保护邻居两个十岁的孩子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白黑牛英勇牺牲后整一个月——1943年2月的一天清晨,天降鹅毛大雪,西北风疯吼,天冷的滴水成冰,毛狗不敢出窝。正在指挥反扫荡的“糊糊司令”接到急报:日伪军和警察讨伐队七千多人连夜奔袭,正向指挥部扑来。

  糊糊司令带领指战员顶风冒雪迅速向西南方向转移。傍晚时分,部队来到名为红石岭洼的山沟前边,等待白黑牛村里来一名响导带路,从这里突围出去。不料熟悉山路的男人全不在村里,一名小脚女人跟寻找响导的同志匆匆赶来。小脚女人是石梅竹。石梅竹怀孕,肚子已经很大。石梅竹被两位同志领到“糊糊司令”面前,“糊糊司令”惊讶地唉哟一声,说:“怎么是你石梅竹?!”石梅竹理解“糊糊司令”的惊讶,她毫不畏怯,坦然自若地忙说:“糊糊司令,你可别看我不值个咸菜疙瘩,我跟我丈夫白黑牛砍柴从那红石岭掌里爬上去过,清楚道儿怎么走。”“糊糊司令”皱一皱眉头,说:“你的身子……”石竹梅果断的打断“糊糊司令”,说:“咱山里人体格壮实,没有问题,情况紧急,快走,快走。”说着走到了前头。

  天黑、风紧雪大,坡陡路滑,追兵紧逼,石梅竹拖着沉重的身子,机敏的带着队伍在越来越密的枪声中左绕右转,将疯狂的鬼子甩后。一面锅盖般的悬崖峭壁挡住了部队的去路。石梅竹背上两捆绳索,只身抠攀上去,不一会儿,她从崖顶上甩下两条绳索,“糊糊司令”与五百多名指战员拽着绳索迅速地攀登上崖顶。尽管已是半夜,石梅竹伸手将最后一名战士拉上崖顶,“糊糊司令”命令她喘口气,她把手一摆,便又带部队一路穿过古藤缠绕的森林,顽石交错的“山胡同”,越赤龙寨,下大椴洼,三星偏西时来到黑河谷底。

  刚刚踏上冰川,石梅竹“哎哟”一声倒在冰上,她要早产。“糊糊司令”与指战员们里一层外一层的围成临时“产房”。石梅竹咬牙不喊一声,不哼一声,一口咬断脐带,一个男娃呱呱降生。大家脱下大衣,打开背包,铺上担架。

  太阳出山之后,石梅竹艰难地完成了任务,带领“糊糊司令”与五百多位同志摆脱了敌人的追逼。

  “梅竹同志,生了个小子,又生在冰上,就叫冰冰吧?”“糊糊司令”激奋异常的为男娃取名。

  “就叫冰冰!”石梅竹说着举高一只手表示赞成。

  “糊糊司令”亲自将石梅竹母子二人安排在张家川村里一个“堡垒户”里,叮嘱石梅竹安心,为石梅竹留足生活费。“糊糊司令”与石梅竹临别,如战士面对将军,恭敬地向石梅竹行一军礼。

  石梅竹留住的村庄处于游击区,敌人隔三差五地往村里围剿。白冰冰满月之后,石梅竹担心房东跟自己受害,执意告别房东远走。石梅竹决心离开游击区,逃出敌占区,不畏白日讨饭艰难,不怕晚上与白冰冰住破庙受风;饥一顿、饱一顿、有一顿、无一顿,硬是穿过铁路,进入山区,在抗日根据地槐树坡村落脚。

  石梅竹与白冰冰先被张金锁的父母收留,居住在张金锁后院一间闲屋里,后被农救会干部们安排在一个逃亡地主的三间平房里。白冰冰满二十岁之后,张金锁的母亲通过石梅竹为白冰冰牵线搭桥,成全了白冰冰与张金锁的一个本家姐姐结了婚。

  2

  四人帮落马前一年,1975年的11月6日午饭之后,已不躲在山洞里领导社员生产的白冰冰,在他的母亲居住的小西屋里同母亲一起打盹儿,白冰冰的妻子刷洗净锅碗往娘家串门去了。一个半大小子狗赶猫慌地喊着奶奶、冰冰大伯跑进屋来,拉住白冰冰的手说:“一个远来的老爷爷和一个姐姐在槐树底下说找你和奶奶。”白冰冰揉着眼问半大小子:“真的?”半大小子说:“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冰冰伯。你快去看看。”白冰冰随半大小子走到老槐树底下由不得发愣。半大小子说的老爷爷身躯高大,满面红光,五官端正,一头雪白的短发,气势不凡。而穿扮极为平常:身穿蓝不蓝青不青洗过多水的老式中山服,脚穿打掌的圆口黑布鞋。说他是退休老工人也可,说他是还可参加轻微劳动的老家也可。伴随老人的姑娘提一老大的帆布提包,衣着也普通而又普通。白冰冰只是怔惊片刻就热情的奔到老人面前:

  “老人家,你找白冰冰?”

  “没错儿,我找白冰冰。”老人声音宏亮,口气硬朗,一双眼睛盯住白冰冰不放。

  “我是白冰冰,你找我有事儿?”白冰冰吐字清楚,口气亲切。

  “当然有事!回了家再说。”老人不等白冰冰抬脚就抬脚。

  “妈,有客人啦。”白冰冰说着将老人与姑娘引进三间平房中间的厅室。石梅竹已从她居住的西小间屋里迎到厅室。石梅竹旋即大声的“噢哟哟”一声,惊喜的宛如晴天看到了彩虹,阴天看到了太阳,大步走到老人身前,用力拉起老人的一双大手敞着嗓子说:

  “糊糊司令!我的两眼不会看错,你一定是糊糊司令!”

  “你要看错,你就不是石梅竹了!”“糊糊司令”直巴巴地望着石梅竹,也惊喜的仿佛黑夜猛然看到了明灯亮烛,腊月天看到了满山的山花。

  白冰冰心里喜兴地说着“糊糊司令,糊糊司令!”接过姑娘手里的提包,悄悄地为糊糊司令搬近一把木椅。

  石梅竹拉糊糊司令坐下来,目光转向姑娘。“她是我的一个孙女,名字叫娟娟。”糊糊司令说道,娟娟礼貌地向石梅竹、白冰冰问好。“冰冰,快去把你媳妇儿喊回来,给你大伯和娟娟收拾饭。告诉她说,熬糊糊,再炒四个菜,烫一壶酒!”,“等一等,等一等,说话第一,吃饭第二。”“糊糊司令”不等白冰冰跑走,就把白冰冰拉住。“糊糊司令”不停不顿的问过石梅竹、白冰冰、白冰冰媳妇的方方面面,再边抽烟、边喝茶、边诉说找到石梅竹与白冰冰之不易。

  “嘿嘿,梅竹,冰冰,见到你们母子俩,比登天还难哪。日本投降,我亲自跑往张家川村,你们的房东一家人被鬼子杀害,没有见到你们的房东,也没有问到你们的下落,一直得不到你们的音信……”娟娟插话:“每到2月1日——你梅竹姑姑率领我爷爷和部队冲出敌人包围的日子,我爷爷就一声声的念叨:‘梅竹,冰冰,梅竹,冰冰。’”石梅竹笑笑接话:“我们娘儿俩,和人不爱张扬自个儿,轻易不谈起和你们的关系。单我们俩的时候,不管在家里,不管在地里,我只要打个喷嚏,冰冰就说,妈,糊糊司令想你哩。我们只要一提到你糊糊司令,我们的话就没完没了。笑个没够。冰冰他特别爱笑,有人说他是个天生下来的笑不够。哪儿有天生下来的笑不够,他只不过是:心里装着我嘟念给他你在抗日战争中的功劳,你的乐观,你的勇敢,我给你带路,冲出敌人包围,我把他生在冰上,你给他取名冰冰。他死记不忘,他的脸就没阴的时候,总是乐呵呵的。”

  “嘿嘿嘿,好啊!就凭冰冰的一张笑脸,我也要多活十年八载。”“糊糊司令”兴奋的越说嗓门越高,眉目越来越欢,面色越来越好看。他喝下两口水,砰的把水碗放在桌上:“嘿嘿嘿,上帝保佑,我终于找见了你们母亲两个。”他喘一口气,“靠近你们县的清河县里,我的一个至交过九十大寿,我和娟娟来给他送来一个寿桃。我的至交邀我一同来五里坡镇洗温泉澡,我就跟他来了。我们在饭馆里吃饭,嘿嘿嘿,我没想到我竟然问到了你们的下落。嘿嘿嘿,你们看我的时运多好!”“糊糊司令”不等石梅竹与白冰冰接话,嘿嘿嘿的笑一气,老脸一板,怪怨母子二人:“我比你们的名气大,你们怎么也会知道我没有在革命战争烽火里掉了脑袋,你们怎么也会知道我在北京,你们怎么就不去找我呢?嗯?”

  白冰冰亲切的叫一声糊糊司令大伯,满脸堆笑地说:“我爷爷、奶奶被地主逼死,我爹让鬼子的飞机炸死,我姥姥、姥爷、舅舅姨姨全被鬼子杀害,我妈再没有一个亲人,就把你看成唯一的亲人。我妈很想进京看你,我当然也很想认识认识你,我妈只怕给你添麻烦,我们就只把你放在心里了。”

  石梅竹紧接白冰冰:“糊糊司令,造反有理的歌儿天天唱,唱得好多老同志都倒霉,没有给你糊高帽子,让你敲打上铜锣游街吗?”

  糊糊司令要笑未张口,两眼瞪得杏子大,显出几分不快。而他不是为他而不快,他握紧的拳头很快松开,少了一根指头的右手拍一拍大胯,又嘿嘿嘿的笑笑说:“糊糊司令进了京城,住上了宽房大屋,坐上了真皮沙发,不用再蹲在地上吃喝,而他没忘了糊糊,照吃糊糊。也就是说,糊糊司令穿着将军服的时候是老百姓,离休之后更是老百姓。哪一个没头脑的昏小子要给糊糊司令糊顶高帽子,糊糊司令就把高帽子戴到他头上!”

  “好!”石梅竹拍着手喊,白冰冰笑的流出口水。

  “冰冰,你呢?安生吗?”糊糊司令压低嗓门问白冰冰。

  白冰冰已经看出,糊糊司令脾气够暴。他不能为戎马一生、杀敌万千、功德无量的糊糊司令胸腔里添气加火,他不讲他在大跃进中承受委屈,不讲他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受凌辱,只喜呵呵地笑着向糊糊司令汇报他未让社员们受苦。

  “我嘴上还没长毛的时候,社员们就把我推出来让我当生产大队队长,正好赶上放卫星吹牛皮,我害怕砸锅,我妈一股劲儿的为我撑腰,我已经是党员了,我只好二百五敲锣,敲到点上也敲,敲不到点上也敲。我听我妈的,我听社员们的,偷偷的不放卫星,不吹牛皮,搞‘独立王国’嘿嘿嘿,社员们就没有挨了饿。到了造反有理的歌儿唱起来以后,贫下中农哥儿们兄弟又把我推上台,让我当了槐树坡村的造反司令。我又没有当吃屁虫,跟在人的P股后头跑,照干‘独立王国’,劲儿用在生产上,嘿嘿嘿,乡亲们又没有吃亏:该盖房的还盖房,该娶媳妇儿的还娶媳妇儿,没人说我不是,没人想找我麻烦。总而言之,我没有给我妈抹黑,没有给你糊糊司令丢脸,也没有给我自己丢人。”

  “嘿嘿嘿。”糊糊司令的笑声如钟轰鸣,响亮而又响亮。他肃穆而又庄重的站立起来,不禁不由的迈两步军人的正步,再满脸春意的一字一句的说:“石梅竹,你很不简单,没有丢了自己!共产党人的脑瓜就应该长在自己的肩膀上,绝不能人说东屋里点灯,自己不看一眼就呐喊东屋里明,人说东屋里不点灯,自己不看一眼就吆喝东屋里黑咕隆咚。冰冰,你不愧是革命烈士的后代,不愧是在革命战争烽火里生在冰上的崽子!坦克车打冲锋——有一股闯劲。石梅竹,你别打断我。冰冰,今儿个,你妈给了我兴奋,你给了我乐和,让我关不牢的这张嘴,会少发两句牢骚,多喝两杯老酒……”

  “冰冰,”石梅竹急不可待的打断糊糊司令。

  “快去叫你媳妇回来,熬糊糊饭,不是从前啦,再炒四个菜,烫一壶酒,我和你大伯一醉方休……”

  “好!”糊糊司令举着双臂喊。

  白冰冰大步流星的去叫媳妇去了。

  3

  月亮已离开东山很远,天上起了花花云,月亮在云缝里钻出,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明的时候还可朦朦胧胧的看到石梅竹的不起眼的墓堆。

  槐树坡村里已无一声驴叫,已无一声犬吠,也许离半夜子时已经不远。

  忽然间,一个高大的黑影从西南边向两棵柿子树走来,黑影定是腹中缺食少水身上多乏,他脚步不稳,悠悠晃晃,而他走的不慢。

  他是白冰冰。

  白冰冰一手提一个布兜,他悠悠晃晃地走到两棵柿子树下,很快在石梅竹墓前双膝落地。

  “妈,冰冰给你上周年坟来了。前天就应该给你上坟,因为出了一趟远门,才来给你烧纸,你可别怪儿子不孝……”白冰冰说着,从小布兜里掏出大把纸钱,一张一张烧成纸灰。而后,白冰冰虔敬的叩了一个头,走到一棵柿树前,后背偎着柿子树微合住一双眼睛喘息,不过三五分钟,白冰冰脑袋一歪,呼噜一声睡熟。

  一白发女人如踩云踏雾的神仙,从东南边朝着两棵柿树飘然而来。他身子骨硬朗,面颊微红,皱纹如菊目光明晰。她微微笑着,已无几个牙齿。她身穿一身月白蓝衣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素雅。

  白冰冰又是一副天然的笑脸,轻快如飞的迎向母亲。

  “妈,你没有走远?……”白冰冰语气缓慢亲切。

  “你妈要远走了,还能见着你?”母亲叹一口气,“前天,村里好些人没有忘了你妈,来给你妈烧了纸钱,你妈偏偏就没有见到你和大眼。如今,钱牵住了一些人的鼻子,让一些人只看人个利益,不再看中亲情友情,你白冰冰是不是也在钱眼里,把钱看成了老子,忘记你叫白冰冰了?……”

  “嘿嘿嘿。”白冰冰笑得轻微,而声色不淡,“妈,你多心啦,你的儿子有时恨他头脑简单,说他是二百五,他再二百五,他也不会被钱牵住鼻子,把钱看成老子。妈,你只管放心,你的冰冰,永远忘不了他姓白叫冰冰。”

  “前天,你为什么没领大眼来给我烧纸?”母亲不松口的问。

  “妈,前天我来不了。”白冰冰说得光溜,面不改色。他疼痛着的一颗心,又不经不由的剧烈的疼痛。而他不肯把他在蒋希文面前受骗,丢失百万欠款,如实的告诉母亲,让母亲也跟他忧虑。“妈,前天,东邻家二大伯病倒在地里,我把他送往医院,今天下午才把他救活……”

  “你怎么成了黑脸包公?”母亲再问。

  “前几天我外出打工,遇上当地山上着火,我跑去灭火,让火烧成了黑脸包公。”

  “你没有忘了你姓白叫冰冰,你还记得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吗?”母亲又认真的问儿子。

  “妈,我忘不了日头从东边出来,我就忘不了我的名字是糊糊司令给我取的。”白冰冰又赶紧回答母亲。

  “谁给你取的?”母亲进一步追问。

  “糊糊司令。”白冰冰一字一顿的答,答的感情瓷实,清清楚楚。

  母亲恬适的笑笑。

  白冰冰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回味梦里与母亲的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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