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头是不明之物。它站立在柴房或门楼的木板门后面,静静地,往事似地——在黑暗中可以被顺手抄起,扛在肩上。它以黑暗中的缄默不语概括了一些人的一生身世。
锄头由铁和木头组成。它的木柄圆长,同人一样高或高于人,不仅是劳动的经验,是否更暗喻了人同它的关系?长久以后,木柄变得光滑细腻,被人的手磨出了好看的木纹,一层层,一圈圈,圆润光洁——那种手感,让所有绝妙的工艺黯然失色。在那圆润里,许多人生在田野太阳的暴晒里消失了。锄头侍奉过两代人、三代人——如果对劳动怀着耐心和敬畏,锄头就会更长久地延续它的寿命,但这不是祭奠。
锄头铁的部分,是马弓着头颈的形状——马豪放的气势被猛地拽回来,形成一个弯曲内敛的弧,就像是粗头粗脑蛮劲十足而又纯正善良的农民兄弟的命运——只有这样才能长久地(不是一时一地)经历劳动,经历意志的考验和对土地的依赖和忠诚。铁被磨亮,在茫茫土地中耀眼地闪光,在太阳下,那种闪亮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安慰、一种微不足道的荣誉、一种微不足道的瞬间、一种不被看中的见证……土地在这种闪亮中显得冷漠。
锄头是不明之物,没人能说清它的长久、它的易懂、它的唯一的含义、它的不会被曲解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