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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疯狂的赌徒

  1、押宝于李治——赢!

  在武侠书里,乾坤大挪移是运劲使力的法门,是集一切武功之大成,一法通,万法通,任何武功在它面前都已无秘奥之可言。如果一个人在官场上将这法门用到极致,那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

  我最初知道叫无忌的人,不是长孙无忌。而是金庸小说里的张无忌,那个动不动就乾坤大挪移的少年英雄。于是觉得男人取名当取“无忌”二字,狂傲不羁,心向往之。而我说的无忌,虽不能算是英雄,但也可以算是大唐帝国一个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长孙家族出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都成为唐太宗李世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女的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成功男人李世民背后的那个女人——长孙皇后。男的就是眼前这个白胖子长孙无忌,李世民最信赖的大臣,也是和他一块光着P股和稀泥玩大的发小(学北京人称呼“兄弟”)。贞观十七年,李世民兴冲冲地叫来大画家阎立本,让他给24位开国功臣画像,排名第一的就是长孙无忌。大唐王朝著名的阎大画家抬头一看,文可安邦的长孙国舅,长得不算太意外,但是离“玉树临风”实在还有不小差距,说“以胖为美”还差不多。于是,辛辛苦苦若干天,第一功臣的肖像活灵活现地挂上了凌烟阁:一个“面团团”国舅爷,冲着大家微笑,既温情,又孤傲。如果要选一个在李世民心目中最信任的大臣,长孙无忌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既是李世民的发小,又是李世民的妻兄,更为关键的是,在玄武门之变前的千钧一发之时,他成了李世民可以依靠的灵魂人物。李世民死后,他又辅佐唐高宗迎来永徽之治。

  当初,在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间的斗争越来越公开化、白热化。占据政治主动权的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试图先发制人,但却无功而返。他们只好最大限度地孤立李世民,抓住一切机会诋毁李世民营垒的重要人物。这招很凑效。不久,房玄龄、杜如晦就被逐出了秦王府,李世民也差点被弄成光杆司令。关键时刻,长孙无忌在李世民面前挺身而出表现出了一个政治家应有的镇定,他坚决支持房玄龄等人发动政变,并参与了玄武门伏杀李世民的政治对手李建成、李元吉的事件。越过兄弟的尸骨,李世民终于成为了储君。不久,李世民又逼迫父亲李渊禅位,成为大唐帝国的第一主人,而长孙无忌也随之成为帝国第一臣仆。一路走来,长孙无忌像个跟屁虫不舍不弃。他与李世民的关系是兄弟、战友、君臣。

  通过非法手段走上皇位的李世民,难免产生巨大的心理障碍,毕竟他双手沾满了自家兄弟及其子女的鲜血。因此,他上台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极力重塑自己的光辉形象,以此化解心头的阴影。他恨不得用舒肤佳把自己身上的黑洗成白,白洗成亮。他要用金光灿灿的盛世气象照亮心头的阴霾。即位之初的李世民面临的问题有三个:昨天,今天和明天。昨天就是他要如何面对历史;今天就是他如何做好当下;明天是他如何开创未来。面对历史,历史已经成为事实,他的历史毁誉参半,他所能做的只能是掩耳盗铃似地修史工作。

  “今天”这篇文章才是他要真正去完成的一篇宏篇巨制,这篇文章做得如何,将直接关系到李世民集团的统治基础。高明的李世民通过两个人就完成了历史重写的任务。这两个人不是别人,一个是死了都要谏的魏征,一个是死了都要拍(马屁)的长孙无忌。魏征来自李建成阵营,是个老阴级别的人物,堪称“反面”典型。对政敌的重用我认为是李世民用人谋略中的点睛之笔,不仅显示了李世民作为胜利者的恢宏气度,更重要的是,作为敌对阵营的历史见证者,魏征可以向世人证明,玄武门那次流血冲突是李建成不仁在先,李世民完全是自卫,同时不存在防卫过当的问题。通过魏征对李建成集团的无情揭露,可以反证玄武门之变的英明决断。而长孙无忌长期跟随李世民,可以说是“正面”典型。对长孙无忌的重用,同样显示了李世民跳出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历史循环怪圈,更重要的是,作为革命阵营的历史见证者,长孙无忌可以向世人证明,李世民是如何天纵神武,如何在极为不利的政治形势下,扭转乾坤,化被动为主动;又是如何心存不忍,在手下人集体劝进的前提下,才对李建成集团采取了行动,这又从正面洗净了李世民身上的原罪。一正一反,高,实在是高!

  长孙无忌之于李世民,如同裴寂之于李渊。长孙无忌先是升为左武侯大将军,后任吏部尚书,晋封齐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唐太宗几次要任命长孙无忌为宰相,长孙皇后在的时候老是持反对意见,一再提醒太宗要吸取汉朝吕氏、霍氏等专权的教训。长孙无忌自己也一再推辞,但太宗不听,还是拜长孙无忌为宰相,任命他为尚书右仆射。为唐太宗夺取皇位,长孙无忌确实立有不世之功,但担任宰相,他的才能似乎还不足以让人信服。不能说长孙无忌不喜欢权势,但这个人太过谨慎小心,注意避免嫌疑,不像历史上许多外戚,依恃女儿或姐妹“椒房之宠”,肆无忌惮地攫取权力,最后自己也落个身首异处。长孙无忌聪明之处就在于他妥善地处理了自己与李世民,与长孙皇后,与朝中大臣之间的关系。

  他当时信奉的做人原则是,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混,不能把什么事情都做到极致,那样就会没有退路,离你完蛋的那一天也就不远了。

  他恳请太宗摘掉他圆乎乎脑袋上那顶宰相的高帽子,压的他的肩膀有点疼。长孙皇后也为之请求,太宗不得已,让他辞去了尚书右仆射,而拜开府仪同三司。这一年,唐太宗在文武大臣的陪护下,亲自跑到长安西郊祭祀,起驾返回时,特令长孙无忌与司空裴寂二人升用金辂以示宠幸。贞观五年(631年),长孙无忌与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四人,以元勋封每人一子为郡公。贞观七年,太宗册书,任命长孙无忌为司空,无忌坚决推辞不受,太宗不准,还特意写了一篇《威凤赋》,赐给长孙无忌,追思创帝业之艰难和长孙无忌的佐命之功,这时候长孙无忌可以说是够威够拉风,但这家伙太会装低调了。这与他后来的风格大相径庭,是因为他对唐太宗有所忌惮还是感觉时机未到,资格不够。看来这人越混到高处,越要显得低调。高处不胜寒,低调才坦然。

  放眼唐太宗人才济济的朝堂之上,才能仅仅处于中档水平的长孙无忌,居然能够位列凌烟阁24功臣之首,让人费解。除了李世民的信任还有其他让人信服的解释吗?李世民在临死前甚至对左右大臣这样评价长孙无忌:“我有天下,多是此人之力。”我倒!君拍臣马屁,臣拍君马屁。估计那些为大唐事业奋斗终生的老伙计们都想从棺材板里爬出来削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是唐太宗可以推心置腹的老伙计,是对贞观朝有贡献的人,这一点不假。但是,作为一个政治家,长孙无忌在处理与唐太宗、唐高宗、武则天和那些朝臣们的关系上,有着明显的局限。而这种局限很多时候就决定了一个人的政治才华指数,搞不好最后会成为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贞观后期,唐太宗李世民看着自己的帝国经济大繁荣,百姓手里有余粮,大好河山一片红。他开始膨胀了,开始变得牛皮哄哄,听不进去别人的指责了。魏征多次提出批评劝告,唐太宗虽然嘴里说好好,可行动上却一再的NO,NO,那些大臣们都看出了这一点,很多人就跟苍蝇似得围在身边阿谀奉承,歌功颂德。这些苍蝇里面最大的绿头苍蝇就是长孙无忌。贞观十八年四月,唐太宗幸临太平官,对侍从的大臣们说“人臣顺旨者多,犯颜者少,今朕欲自闻其失,诸公其直言无隐。”这话就是说,李世民作为皇帝好话听得太多都听腻了,给大家一个批评指正的机会。这就好像大鱼大肉吃多了,想吃点清凉小菜。按说这应该是劝谏唐太宗的良机,但长孙无忌等人还是义无反顾地拍马屁:“皇帝妹夫,你没错,你就是古往今来天字第一号完美帝王(陛下无失)。”当时,只有刘洎和马周谈了太宗的过失。同年八月,太宗对长孙无忌说:“人苦不自知其过,卿可为朕明言之。”又一次令长孙无忌谈自己的过失。长孙无忌再次无比恶心地奉上一句:“陛下武功文德,臣等将顺之不暇,又何过之可言。”唐太宗当即就指出“这是一种死不要脸的拍马屁行为(曲相谀悦)”。唐太宗晚年不喜欢听人在他面前直话直说,难得有心情征求大臣们的意见,长孙无忌之流却以“响亮的马屁”代替“沉闷的忠谏”,一路将马屁进行到底,马屁无忌,无忌牌马屁。

  最让李世民晚年闹心的事情是太子问题。贞观十七年(643年),李世民的长子李承乾因品质问题被废去太子称号。于是,朝堂之上,宫闱内外群魔乱舞,众生颠倒。众王子开始了你死我活的竞争游戏,适者生存。最后,整个帝国都把目光定格在了长孙皇后所生的另外两个儿子(魏王李泰和晋王李治)身上。朝野一致的看法是:相较而言,李泰更为出众。首先他是长孙皇后的次子,长子李承乾既然被废,按资排辈也该轮到他了。另外,唐太宗本来就对李泰的才华十分欣赏,甚至破例允许他在王府中置文学馆,听任其招揽贤人学士,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即使在平时,唐太宗对李泰的封赏也超过他人,且有意无意中常常暗示自己有立李泰的意向。而李治是长孙皇后的三子,他比李泰整整小了九岁,且个人才能、气度都远远在李泰之下。毫无疑问,几乎所有的人都把胜利的砝码押在了李泰这边。然而,因为有了长孙无忌,事情就成了另外一个样子。本来,李泰和李治都是长孙皇后的亲儿子、长孙无忌的亲外甥,手心手背都是肉,在立哪个外甥为太子的问题上,长孙无忌应该保持高度的中立,至少表面上应该装得一视同仁才对。可是,长孙无忌却不是这样做的,他旗帜鲜明地亮出了自己的立场——“固请立晋王治”。

  为什么会是这样?这要从唐太宗统治后期说起,因为有李世民这个大太阳照着,长孙无忌无疑是大唐帝国天空最亮的那颗星星。如何在后李世民时代继续自己的尊崇地位,如何保住自己红得发紫的地位,无疑成了长孙无忌要思考的头等大问题。在未来的岁月中,要保住自己“东方不败,败也不败”的地位,必然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将来的统治者要相对好欺负一点,只有这样,长孙无忌才有可能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如果出现一个强势领导人,长孙无忌的美梦就将会成空,整不死你算你命大。长孙无忌在太子的问题上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而在两个候选人之中,晋王李治看上去像个小绵羊,内向柔顺,完全是一个人见人欺的主;魏王李泰则不同,小伙子聪明,个性张扬,文化水平高,能写诗作文。另外,因为有李世民的偏爱,在李泰身边,早就聚集了一批文武官员,可以说,李泰早有了自己的政治班底。更为严重的是,李泰恃才傲物,甚至连自己的亲舅父长孙无忌也不放在眼里。可想而知,这样的人如果做了皇帝,他还会倚重舅父?既然不会被倚重,长孙国舅哪里还会有什么尊崇的日子可过?因此,长孙无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站在了李治这一边。长孙无忌将最为关键的一票投给了李治,也正因为他的关键一票,大唐的历史被改写。

  公元644年,“玄武门之变”已经过去了整整18年,长安城却再次陷入皇族兄弟相残的血腥之中——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骨肉,太子李承乾、次子李泰,像他的父辈一样走上了夺嫡的不归路。此时,长孙皇后已经过世7年,儿子没有了母亲的管教;喜欢唠叨的魏征也去世了,皇帝没有了大臣的约束。只剩下做舅舅的长孙无忌,冷眼旁观,看几个外甥在这个戏台之上轮番上演好戏——李承乾谋反,被废;李泰谋太子位,公然许诺“我当了皇帝,就杀了自己儿子,把皇位传给弟弟”;年幼柔弱的李治,只知道暗地里修炼他的黯然销魂掌。《新唐书》称李治在当时就是一个“昏童”。

  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伤心绝望的李世民居然放声痛哭(想象不出来唐太宗李世民的哭相,应该属于摇滚重金属哭法,大开大合,气势迫人)。这是一个多么自信、多么骄傲的人啊,面对异族都能做到坦然自信,挥斥方遒。可现在,太子、弟弟和旧臣联合起来,要篡他的位,害他的命。是天道轮回,还是命运作弄。

  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挫败如浪潮席卷而来。一次,李世民竟然拔出佩刀,意欲自刎。长孙无忌等人一拥而上,夺刀的夺刀,抓手的抓手,总算“制服”了一时陷入困局的李世民。“陛下,你到底该立谁为太子。”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元老们步步紧逼。李世民从他们焦灼的眼神中其实早已读出了答案。“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那就李治吧。”“挺好的,挺好的。”长孙无忌心头一松:还好,是长孙皇后仅存的幼子,自己把前世今生都压给了这个瘪犊子。他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臣听陛下诏命!如有异议者,请允许我为陛下斩之!”,性情柔顺的“小九儿”李治,早吓呆了。李世民赶紧递眼色,“你舅舅已经答应你做太子,还不快点拜谢”,李治这才回过神来,向长孙无忌跪拜下去。自此以后,哪怕李世民再怎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在其他几个儿子之间摇摆,长孙无忌也坚决不答应“易储”了。好歹就他了,长孙无忌将宝压在了李治身上。

  太子危机总算险象环生翻过去了。但李世民受到的精神冲击实在太大。五年之间,他的健康状况急剧恶化,曾经横刀立马,铁血江湖的铮铮硬汉,如今已是风中烛火,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公元649年,李世民做出一连串政治安排:长孙无忌出任太尉、兼尚书、门下二省的实职。最后,他叫来了另一位托孤之臣褚遂良,病榻之上,传出一丝微弱而坚定的声音:“我死之后,你要保护无忌。若你放任别人伤害他,就不是我的忠臣。”太子和群臣跪了下来。这是李世民最后的遗愿——保全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泪流无忌。50年来,兄弟曾相煎、儿女曾反目,只有这位少年朋友、郎舅之亲,陪他走完了23年漫长的贞观之路。李世民临终说出这句话,当时内心有着怎样的想法。保全长孙无忌,就是保全贞观的胜利果实吗?保全长孙无忌,是李世民对长孙皇后当年的承诺吗?保全长孙无忌,是他对这个少年朋友的最后眷顾。君王的威仪是恢宏而孤独的,君王的内心有着与常人同样的乐与怒。

  李治搂着舅舅的脖子,嚎啕大哭,几乎气绝。长孙无忌檫干眼泪抱住他:“你父亲把一个强盛的唐帝国交到你的手上,你要坚强,不可以再哭了。”估计此时的长孙无忌只恨自己没长前后眼,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柔弱的太子李治竟然会历练成为杀自己的一柄钢刀;而当初自己的苦心孤诣,不过是提前为自己挖下了一个硕大的坟墓罢了。

  贞观二十三年(649)五月二十六日,52岁的一代枭雄李世民长逝在终南山的翠微宫。六月一日,22岁的太子李治即位,是为唐高宗。

  2、弄权永徽年——强!

  如果我们把唐朝看作一个生产车间,李治,这个本不起眼,看起来严重缺钙需要长期喝牛奶的皇帝,无意间却成就了一段唐帝国政治技术含量最高的年份。本来这个在人们印象中,有点懦弱,有点可怜兮兮的皇帝却不小心成就了盛世的一段传奇。活在唐太宗的光辉之下,这已经可以成为被遗忘的充分理由了;还要活在武则天那日月当空照的妩媚华章里,这可就更让人郁闷了。人们很少能记得住他,即便记住了,也是懦弱无能之类。很少有人知道永徽之治,更没人记得他在位时,西突厥国灭,高丽被击溃,百济兵败,唐与大食通使,《唐本草》修成……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唐高宗李治。

  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六月初一,李治举行登基大典,正式即皇帝位,史称唐高宗。

  登基伊始,高宗下旨提升叠州都督李绩为特进、检校洛州刺史、洛阳宫留守。任命长孙无忌为太尉,兼检校中书令,同时掌管尚书、门下二省事务。估计这时候唐高宗和他说了关于调回李绩任仆射(尚书省长官、宰相)的遗嘱,他为了避让李绩,不愿再掌管尚书省。高宗答允,命他为太尉,同中书门下三品。没过几天,再次提升李绩为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三品就意味着他们是实质上的宰相了,后来更是加封李绩为尚书左仆射。这样长孙无忌和李绩,唐太宗临终托付的两个人此时都可说是位极人臣。

  同在这个月,皇叔李元景被拜为司徒、皇兄李恪被拜为司空,甚至到十二月,自己皇位根基还没有打稳的唐高宗李治又颁布诏令,允许濮王李泰开设府署设置僚属。估计这不是长孙无忌的主意,而是李治为了表明自己的胸襟和道义而要求的,属于形象工程。而他哪里知道,他每做一次这样的调整,就等于在无忌兄的心头上的又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透不过气来。

  也同样是在这一年,礼部尚书许敬宗被大臣弹劾,被贬逐郑州刺史,罪名是他将女儿嫁给南蛮首领冯盎之子,收取了大量彩礼,有借嫁女儿行敲诈勒索,贪污受贿之嫌。看来这嫁女儿收高价彩礼是有着千年历史的传统项目,连唐帝国的正部级干部也不能免俗。许敬宗算是三朝老臣,他比李世民还要大七岁。和魏征是老同事,曾一起在李密手下当幕僚,后来又投奔秦王李世民而成为秦府十八学士之一,是个有学识的人,搞不明白怎么也干这等糊涂事,估计是个葛朗台似的守财奴。接下来这位仁兄做的事情更是让人觉得不靠谱了,混迹官场十几年才好容易熬到中书舍人的位置上,P股还没焐热板凳,就被赶下台了。起因是他去参加长孙皇后的丧礼,这也算国葬了,就算你不能做到如丧考妣,做悲痛欲绝状,那就老实点安静点。可这老兄却目光游移,四处乱瞟。结果还真让他在人群中发现了新鲜事,那个长相很像弥猴的唐朝著名书法家欧阳询(楷书四大家之一)居然也穿戴整齐,像个人似得站在那里,沐猴而冠。呵呵,这家伙怎么从野生动物园跑出来了。许敬宗当时忘乎所以,开怀一笑。在人们都沉浸在悲痛状态之时,却传来了他那诡异的一笑。我死老婆,你还能笑出来,有你哭的。唐太宗非常生气,把许敬宗贬到洪州(没被砍头,已属万幸)。

  后来许敬宗因为参与唐太宗篡改历史,状况才得到改善。在唐太宗率军征辽东的时候,他得到了赴军中接替丞相岑文本(该同志因操劳过度,倒在了自己的岗位上)遗留下的工作机会,但随后又因为一句话惹烦了李世民。当时打仗时有一不要命的勇士率先冲锋,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板砖抡得又准又狠。主帅李绩指着那位勇士对许敬宗说:“许大人,你看这人真勇敢啊!”许敬宗随口说了一句:“只有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才这样不怕死”。李世民在旁边听了感觉很不爽,他也是个武将出生,听着这话感觉刺耳。真不知道是别人头脑简单,还是自己头脑简单。这次好容易熬到了礼部尚书,许敬宗又被拿掉了。虽然被贬郑州之后不久又被召回京师,却只能去弘文馆继续编他编不完的历史书。他虽是性情特异的小人,但也有自己的志向,他还一直在等待和寻找着机会。我不会永远这么倒霉的。

  第二年,唐高宗改元永徽。永徽元年(公元650年)正月初六,高宗立妃子王氏为皇后。虽然朝中此时有侍中和中书令等一堆高官,但实际大权还是掌握在长孙无忌的手里。此时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同心辅政,不断做大做强,风头无人能及。另外一位权臣李绩也不敢强出头,横插一杠子。由于实力悬殊过大,所以朝中宰相之间矛盾并不明显。而且唐高宗又是一个好好先生。当时整个帝国的大政方针基本上还是照搬贞观朝的政策,故而永徽初年的朝政有贞观朝的遗风,人民生活水平逐年提高,国民生产总值不断翻番。敢情唐高宗忙活了半天,功劳却成了李世民的。

  永徽元年(公元650 年)五月二十六日,是太宗皇帝去世一周年的忌日,为了替先帝追福,在超度先帝的亡灵的同时,高宗皇帝组织了一系列的祭奠活动,其中包括在京师长安的众多寺院同时举行追福法会,高宗皇帝本人也要到佛寺行香礼拜,并顺便向他老爸李世民汇报近年来的工作。另外他之所以选择感业寺,还有个很私密的原因。唐太宗驾崩,很多未生养子女的宫人们一起被剃度落发,进了感业寺。唐高宗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这次行动差点要了大唐帝国的半条命。

  他没有焦虑,他只有兴奋。唐高宗辗转反侧兴奋得一夜无眠,他已经连夜派人去踩过每一个点,他只在乎其中的一点。今天他离开皇宫拜祭先帝(唐高宗李世民),除了成全自己的“仁孝”之名,同时他还要去见一个在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物,一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当天唐高宗借祭奠之故路过感业寺,进去行香拜佛,目的是要见到武媚娘。二人相见,感慨了一番光阴流水,前程往事。先是女人武媚娘哭哭啼啼,然后男人李治也禁不住流下眼泪。孽缘不易啊!于是唐高宗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武媚娘带回宫,这一年武媚娘27岁,唐高宗李治23岁。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四非搞出事。当时的大臣都无可避免地会对高宗的做法私底下有些议论。看吧,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天下这么多的女人,非要动自己老爸的,丢我大唐的人啊!我呸!

  你呸什么呸!这是人家的私生活,你少管闲事,还是回家搂着自己的妻妾睡觉吧。散了,散了。

  其实这些人都没有太当成一回事,不就带个大龄小尼姑回来吗?不就是先帝(李世民)身边的才人吗?不就是生活作风问题吗?矛盾由他们父子内部自己消化,大臣们没有操过多的心。看来我们这皇帝在这方面的爱好还挺各色,有时间找他切磋切磋。这时候谁也意识不到,武氏进宫,同时带进来的还有大唐半个世纪的噩梦。

  十月,另一位李世民指定的顾命大臣李绩坚决辞去尚书左仆射的职务,高宗批准,但仍然让他担任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还是实职宰相。李绩担任左仆射已满一年,现在突然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聪明绝顶的他大概是看出来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揽权把持朝政的苗头了,连皇帝都对长孙无忌他们让三分,李绩更不愿意招他们忌讳,因而做出一种谦逊的姿态。李绩同志一向顾全大局,不计个人得失,是帝国难得的忠臣良相。

  褚遂良在得到这样的地位之后,也开始日渐骄横起来。永徽元年十一月,监察御史韦思谦上奏疏弹劾宰相褚遂良,说他强行低价购买中书省职员的土地。大理寺少卿(相当于最高法院副院长)张睿册见状,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拍褚遂良马屁的机会,跳出来为褚遂良辩解,说他是依照估定价格购买的,完全没问题。有人帮,就有人出来顶。韦思谦代表正义一方站出来驳斥他:“那种官方的估定价格,是国家需要征地时才用的,所以是很低的。私人之间的交易,怎么能够按照那种价格标准呢?张睿册利用职务之便舞弊,附和大臣,欺罔皇上,按其罪行应当处死。”这小子也真是够狠,直接就要把褚遂良给干掉。当天,长孙无忌在无奈之下以朝廷的名义将褚遂良降职为同州刺史(今陕西境内),将张睿册降为遁州刺史(今广东境内)。褚遂良虽然被贬,但还在陕西境内任职,明显就能看出来朝廷有随时召回他的打算。这一切唐高宗和长孙无忌都心知肚明,他们曾经是一根绳子上蚂蚱。但现在绳子断了,他们各自蹦跶,各自盘算。绳子上的岁月成了他们美好的回忆。

  李治:毕竟他是自己的亲舅舅,自己的长辈,自己P股底下这个座位有一多半是他为自己争取来的。先帝(唐太宗李世民)临终托孤于他,足见他是我大唐帝国最可信赖之人。

  长孙无忌:这昏童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自己的晚辈,他P股底下那个龙椅可以说是自己搬过去放在那儿的,先帝临终托孤于我,我就是家长,我就当行使先帝给我的职权。

  先帝给你的职权不是让你篡权,是让你辅佐。这时唐高宗似乎对长孙无忌的专权已经有点不舒服了,外界流传的一些关于皇权被窃、长孙专权的传言也或多或少传到了唐高宗的耳朵里。唐高宗已经不满足于当个没有实权的天子,于是他也试图在朝中的一些关键位置上开始安插自己的亲信大臣了。但是,这些人位高却权轻,无法也不敢和长孙无忌抗衡,并不能起到牵制长孙无忌的作用。众大臣在议事的时候,不看皇帝脸色,反而看长孙无忌的脸色行事。就连那个被先帝同样器重的李绩,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当了缩头乌龟,所以,朝中意见经常是倒向长孙无忌一边。只要长孙无忌一声吼,朝堂也要抖三抖。

  抖吧,没胆量只能靠抖来混日子了。唐高宗李治这个被欧阳修同志在《新唐史》李污蔑为“昏童”的皇帝。他毕竟不是傻子,他已经看出端倪。朝堂之上的眼波流转,朝堂之下的噤若寒蝉。他对宰相暗示了一些不满:“我听说你们在议论朝政的时候,都没有自己的主见,官员们还要互相观察脸色行事,那样的话还谈得上集思广益和民主公正吗?”他说的不错,朝堂已经成了长孙无忌的一言堂。

  长孙无忌接话:“皇上说的这个情况也不是说没有,但还远远没有到徇情枉法的地步。就是皇上你在处理政事的时候,也会考虑一些人际关系因素吧。”长孙无忌这话就是在今天听来也是不过时的,中国人关系网、人情网,每个人都是网虫,撕不破扯不断。人不都是感情动物吗?感情用事,拿滥情当感情,拿庸俗当个性,千古一个理。

  以长孙无忌在权力场上几十年的阅历,不可能看不出高宗李治在人事安排上的用意,也不可能听不出来这个外甥的弦外之音。估计他是太没把这个外甥放在心上了,不仅毫无收敛之意,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第二年(永徽三年)春天,长孙无忌把同州刺史褚遂良调回朝中,任命为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履行宰相职责;接着又任命自己的亲戚、兵部侍郎韩瑗代理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也是实职宰相,这样长孙无忌的势力就更加稳固。连皇帝和李绩都让长孙无忌三分。还有一位新任宰相柳奭更不敢和这样的权臣叫板,柳奭的表现让长孙无忌还算满意,乖,乖有糖吃。柳奭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坐到宰相的高位,都是因为自己是皇后的舅舅。皇后的位子稳固他的位子就稳固,皇后要是失宠,他的官位就不保。现在的情况是,王皇后没有为高宗生儿子,这随时都可能成为皇后宝座坍塌的诱因。于是柳奭建议皇后认养李治某个妃子所生的儿子,立为太子。皇后采纳了他的建议,就开始选择认养对象,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唐高宗的长子李忠的身上。李忠出生在唐高宗刚成为太子之时,因生母刘氏出身低微,根本无望成为太子。如果皇后能拉他这一把,把他立成太子,他肯定会感激和亲近皇后。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大家当然都愿意,一拍即合,然后皇后就向唐高宗提出立李忠为太子。长孙无忌也觉得自己没必要逆着王皇后行事,也乐得上奏做个顺水人情,同时谋个拥立之功。高宗接到他们的上奏之后,觉得这事也没有什么不妥,就依他们所奏。永徽三年七月立陈王李忠为皇太子,柳奭和王皇后总算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王皇后在后宫之中的天敌也在日益强大。武则天再次进宫已经两年多了,这个女人不简单,脑子转得快,有些手腕。刚进宫时,她对王皇后十分谦恭,很快便取得了王皇后的信任。王皇后在唐高宗面前时常夸赞武则天的才能和为人。王皇后的心愿倒很快便得到了满足,唐高宗果然不再专情于萧妃。但是,唐高宗却宠爱起武则天来。两个人很快便好得如胶似漆,形影不离,被拜为昭仪。王皇后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悲惨命运从这时候起便一步步开始了。就在李忠被立为皇太子的这年,即永徽三年的年底,她还为高宗生下了一个儿子——李弘。

  这时候长孙无忌的骄狂也已经是天日可表了,虽然日光之下,他也搞不出来什么新鲜玩意,无非就是培植力量,排除异己。但搞来搞去的老三篇已经折腾得朝堂之上鸡飞狗跳:一天,他宴请朝中的一些高官,酒酣耳热之际环顾同僚说:“我其实没什么本事,只是因为运气好,机缘巧合才位极人臣。大家说一下,我的富贵程度和隋朝的越公杨素相比如何?”有的人不回答,有人拍马屁说超过杨素。长孙无忌听后徐徐说道:“我只有一点比不上杨素,就是他富贵的时候年纪大,我富贵的时候年纪比他轻!”其牛气冲天、摇头摆尾的骄态让人十分恶心,大有赶超皇帝之威的势头。

  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彻底地暴露了长孙无忌的弄权和骄狂,甚至高宗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孙无忌他们将魏王旧党,及他们的政敌一网打尽,而没有任何办法阻止。最后处死两名王爷,两名公主,三位驸马,大批皇亲国戚牵连被贬,结案之惨烈,举世皆惊。这就是初唐轰动一时的高阳公主谋反案。

  这高阳公主是李世民很宠爱娇惯的一个女儿,平日里骄横跋扈,淫恶纵欲,欺凌家人,甚至与和尚私通。她的老公就是贞观朝名相房玄龄的二公子房遗爱,此人因当初与魏王李泰交往过密,高宗上台之后也是属于失势的一派。因此他们常和同样不满现状的皇亲国戚如魏王旧党巴陵公主驸马柴令武,征高丽回朝马上被贬的丹阳公主驸马薛万彻,还有自认为比李治更有资格做皇位的荆王元景等人私下往来,发表一些对朝政不满的牢骚话。

  高阳公主还想把大伯子房遗直继承的爵位和家产据为己有,整天告刁状,欺人太甚。房遗直一是因为忍无可忍,二是担心这对无法无天的小夫妻总有一天会捅出什么篓子连累整个房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房遗爱和高阳公主聚众谋反一事揭发了出来。高阳公主告房遗直谋反不过空口白话,房遗直却拿出了证据——公主不仅骂皇帝,毁朝廷,还派人占星卜筮窥视宫省,看看老天什么时候让高宗完蛋。那个时候请巫师占卜星象就是谋反,一般人能随便围绕天象在那里一天到晚瞎捣鼓吗?皇帝是天子,才是奉天而来。既是谋反大案,犯案的又是金枝玉叶,事情立刻呈报给了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正在那里等着呢,来吧,让你看看俺老孙的威力。

  此时魏王李泰已郁闷地死于均州。房遗爱本来就是李泰的心腹,贞观年间为助李泰夺嫡,上下奔走颇为卖力。长孙无忌当然不会放过他,不仅如此,他还要趁这次机会尽量多干掉一些自己的政敌。房遗爱夫妻的谋反罪看来是板上钉钉跑不掉了,这是一张网,他要尽可能地把这张网撒开,口张得越大越好,大鱼多多益善,小鱼小虾一个不能少。他要将那些他看着不顺眼,人家也看他不顺眼的政敌们统统罗织进来。

  第一波打击对象:魏王旧党和不满李治做皇帝的人,其中包括当世名将丹阳公主驸马薛万彻,巴陵公主及驸马柴令武夫妇,荆王元景。第二波就是虽然没有参与进来,但关系和长孙无忌不和的,如李恪。李恪平素名望较高,为人心所向,现在又是司空,长孙无忌很忌恨他,想要找借口诛灭李恪以断绝众望。他示意房遗爱诬陷李恪也参与谋反,房遗爱自作聪明,希望能像当年纥干承基密告太子谋反那样免死,就招认说与李恪是同谋。永徽四年,二月初二,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处斩,李元景、李恪、高阳公主、巴陵公主一并赐自尽。吴王李恪临死的时候,大骂道:“长孙无忌擅弄威权,残害忠良,祖宗有灵,长孙无忌灭族在即!”

  第二波打击对象:宰相兼太子詹事宇文节,左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执失思力,江夏王李道宗均因与房遗爱关系近密而获罪,流放到岭南。宇文节本是高宗任命用来分化长孙无忌一党权力的,本来就是长孙无忌的眼中钉,现在房遗爱犯罪,宇文节出面为他开罪辩护,给了长孙无忌一个株连的借口。江夏王李道宗是皇室中的战功卓著者,为人也很谦和,当初细皮嫩肉的脸上吃了尉迟恭一通老拳,让他满地找牙。贞观末期时他因与长孙无忌不和,自请改任散官,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他猜对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你既躲不起更惹不起,李道宗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被罗织立案的命运,病死于流放途中。接着,长孙无忌还将李恪的同母弟弟废为平民,安置在巴州;房遗直贬为春州铜陵尉;薛万彻的弟弟薛万备流放交州;同时还罢除了房玄龄在太宗庙陪祭的殊荣。

  长孙无忌这样抓住一件事情大兴冤狱,就算不相干的旁人,也感觉不寒而栗。这件事让高宗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来自舅父的震主之威。这时候即使长孙无忌不是想篡权的奸臣,皇帝也不由得往这方面怀疑了。

  皇帝马上做出夺回大权的准备了,就在这个月颁诏升任李绩为司空,仍然兼任宰相职务。一向小心谨慎的李绩这次却很干脆地接受了皇帝的任命。这与他永徽元年为了避免和长孙无忌冲突,而坚决推迟左仆射的做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估计李绩此时也已经对长孙无忌起了疑惧之心,开始怀疑长孙无忌要成为权奸了,这时他一是为大唐江山考虑,二是为自己身家性命着想,免得下一次长孙无忌的屠刀指向他,他要挺身而出了!高宗在任命李绩做司空后,还在努力提升他的地位,特命画工再度为李绩画像,并亲自作序,先追忆一番李绩为东宫旧属时的往事,重提太宗提拔他的本意,提醒他记得自己的责任,“朕以绮纨之岁,先朝特以委公,故知知哲之明,所寄斯重!”最后又对他大加褒奖,“茂德旧臣,惟公而已,用旌厥美,永饰丹青!”昔日凌烟阁画像的二十四功臣之中,已只剩下长孙无忌和李绩仍在用事,称李勣为“茂德旧臣,惟公而已”,显然是故意冷落一下长孙无忌这位元舅兼托孤大臣。

  其实这些年李绩对长孙无忌一直是个牵制,只不过在长孙无忌尚未骄狂的时候,或虽然骄狂但打击时机还没成熟的时候,老于世故的李绩不会和长孙集团做无谓的摩擦。我们不能排除这几年长孙无忌曾试图往军中安置亲信的可能,但他毕竟不善征战,亲信中确实缺乏能治军的人才;而且,李绩和当初的李靖做法相似,虽然严守自己的军方将领身份,在政事上尽量少掺和,但在军队中却一是一、二是二。这样,在慧眼如炬的李绩和本来已有些许疑心的高宗配合下,谅长孙无忌也安插不进去什么大人物。现在,李绩从高宗的做法上,感觉到皇帝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而且时机也已经成熟了,这时候自己不能、也不需要再象以前那样韬光养晦、纵容长孙无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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