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靶各位打过吧,没打过也见过吧。
指哪打哪是先立靶再打枪,打哪指哪是先打枪再画靶!
这本来是一个笑话,可是天才造反专家徐敬业却用自身实例讲述和解释了这个笑话!
翻阅史料关于徐敬业起兵这一段的记载,每次看后都感觉到别扭。这场战争别扭着开始又别扭着结束,如果非要让我评价这场战争,一句话“万事皆缺,独剩东风”。从起兵到兵败两大疑问贯穿始终。也因为徐敬业没有解决好这两大疑问,最后才导致了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败局。一是为什么发动战争,起兵的理由是什么?我把它称之为“拉谁的虎皮扯谁的旗?”二是军事战略的取舍,往哪里打?怎么打?我把它称之为“向左还是向右?”我们先从第一个说起。
“拉谁的虎皮扯谁的旗?”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鸣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
上中学学习这篇课文的时候,平日里看上去蔫头耷脑的语文老师,在朗读的时候,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像脚底下踩了个烟头,后来看那个唱《无所谓》的歌手在舞台上唱歌,才知道这是一种“踩烟头”的唱法。这篇《为徐敬业讨武瞾檄》能让武则天发出“此人不用,宰相之过也”的天下第一檄文,果然不同凡响。我估计武则天当时在心里朗读过后,五脏六腑通了气,也想为之舞蹈,但碍于这是一篇骂自己的文章。看罢发出“此人不用,宰相之过也”的感叹。我们在叹服骆宾王文才的同时,也不得不叹服武则天的襟怀。
这是谁这么有才?骂人都骂得这么才华横溢。这个人就是我们每个人都熟悉,而每个人又感觉陌生的一个人。骆宾王!我们熟悉,是因为我们小时侯都背过“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是骆宾王7岁之作。陌生是因为我们对他的了解也只限于这个《鹅》。这位“江南神童”才华横溢天资绝顶却始终怀才不遇。他赴长安参加科举考试,名落孙山;当师爷都得不到重用。他对前程万念俱灰,过了12年的耕读自娱、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49岁时,已满头白发的他,终于被录用,当了一个“奉礼郎”的小官。61岁那年,他被提升为“侍御史”,但上任还不到半年,受人诬陷,锒铛入狱,成了一名阶下囚。徐敬业在扬州起兵时骆宾王已是62岁的老人,他把一生的愤恨,满肚子的委曲以及他的全部政治理想,全部泻在这篇《为徐敬业讨武瞾叫檄》上,自己的后半辈子也为之而玉石俱焚。
弘道元年(683)二月高宗病死后,长期参政的武则天从帘后走向台前,主持大局并掌握了朝政大权。光宅元年武则天废中宗为庐陵王,立豫王旦为帝,是为睿宗,可又将睿宗安至于别殿,武则天归政于睿宗,但并没有放权于他,睿宗见这个皇帝当着也没什么前途,搞不好小命不保,于是主动退让,武则天决定继续临朝称制。而此时,长安、洛阳刚刚遭受一场严重的自然灾害,光宅元年九月,“温州大水,流四千余家”,八月“栝(括)州大水,流二千余家”。连绵不断的灾害,还有北方外夷入侵,这些都威助着刚刚临朝称制的武则天。这个女人从登上台前的那一刻,就怀有一颗勇敢的心,越困难越能激发她的欲望和潜能。随着地位的不断提升和权力指数的增强,已经没有谁能阻挡她前进的步伐,她大张旗鼓地实行一系列的新政策,一方面对李氏子孙大加谪贬,另一方面大封诸武。光宅元年九月,武则天下诏追封自己的祖先为王,立五代祠堂于文水,这一事件成了导火索。无论是李唐宗室,还是官僚士大夫都在蠢蠢欲动,暗中联络伺机反扑。
徐敬业就是在这时候冒出来的,他率先打起反对武则天的旗帜,在扬州起兵。徐敬业虽是李唐开国元勋李绩的孙子,名将之后。但是要玩揭竿而起这种高级游戏,他和他的爷爷李绩(徐懋功)比起来相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历史上但凡最后成功的起义,都要有个响当当的名义,只有扯起一个能糊弄天下人的虎皮大旗,天下人才能趋之,百姓才能箪食壶浆,豪杰才能舍命相助。作为徐敬业,家不贫,人不穷。如果不折腾,那他的生活可以算得上是锦衣玉食。爷爷是开国功臣,本人又袭爵国公,不好好做你的公子哥,人家家族内部闹家庭纠纷,今天娘当家,明天儿子当家,关你何事。你既不是王孙,又不是国戚。从骆宾王的檄文看,他扯出虎皮大旗是“匡复李唐”。这个理由不算太牵强,毕竟自己爷爷是李唐社稷的功勋,作为孙子有责任也有义务来捍卫爷爷的成果。“匡复”那就好好地“匡复”,无外乎两种结果或者恢复中宗,或者逼迫武则天归政于睿宗,这都能说得过去。
可聪明过头的徐敬业这时候不知道哪根神经出问题了,搞了一个“模仿秀”,找了一个长相酷似故太子李贤的人。还把这个人给供了起来,对外宣称这李贤没有死,跑到我们这里来领导我们闹革命了。一个两个还正儿八经地三拜九叩,“因奉以号令”。如此低劣的模仿秀节目,糊弄那些爱开娱乐节目的老百姓还勉强。可对于那些精得跟兔子似的朝臣和天下有识之士,这简直就是小儿的过家家游戏。李贤在年前就死在巴州,朝廷是隆重发了丧的。这一点朝臣们都知道,这事不可能有假。徐敬业这么一折腾,反而失去了人心,让天下人看轻了这支队伍。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拿个被死太子灵魂附体的活人在那里神经兮兮。放着还活在人间睿宗李旦和中宗李显不管不问,搞个活死人在这里匡扶,让所有的人都产生了疑虑,这那里是匡扶李唐,明明白白就是作乱,还是敬而远之吧!
“裴炎之死”当时徐敬业在扬州起兵,讨伐武则天。武则天找内史裴炎商量对策,裴炎建议说:“皇帝(指唐睿宗李旦)虽然年长,但他从来没有亲临朝政,说话办事,都还是很无能的。假如太后能还政,那么徐贼的讨伐问题,就会不攻自破了。”这一下,可招来了大祸。御史崔察乘机上言说:“裴炎伏事先朝二十余载,受遗顾托,大权在己,若无异图,何故请太后归政?”武则天即命御史大夫骞味道、御史鱼承晔审讯裴炎。尽管很多大臣纷纷上奏营救裴炎,武则天都置之不理。十月将裴炎斩首于都亭驿前街。被杀前,有人曾劝裴炎,要他向御史大夫们说些好话,以免一死。裴炎慨叹说:“宰相下狱,焉有更全之理?”就这样,裴炎结束了一生。裴炎被杀,但余党还在,其实这对当时徐敬业来说也是一次更正旗帜的好机会。徐敬业
“向左还是向右?”旗帜树起来了,往哪里打呀?该不会从南打到北,从白又打到黑。在这个进军方向上,义军再次陷入了激烈的争论。军师魏思温认为义军应及早渡过淮河北上,纠集山东河北豪杰,兵锋直指神都洛阳,在都门与政府军决战。骆宾王也赞同此策。这个魏思温是个很有想法和头脑。他的依据就是趁着武则天刚刚登基,人心可用,速战速决。打下或者围住东都,逼迫武则天下台。特别要避免打长期战,以免义军后劲不支。这是很有眼光的看法。
但是魏军师的那位旧友、裴炎的外甥薛仲璋,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说:“金陵有王气,且大江天险,足以自固。不如先取常(今江苏常州)、润(今江苏镇江),为定霸之基,然后北向以图中原,进无不利,退有所据,此良策也!”他这一策,是谨慎的打法,先占住一块地盘再说,不能胜则可割据。他的根据是,义军兵弱,以不硬碰硬为好,先经营一块地方,待天下形势进一步大乱,再伺机北上问鼎中原。这不能不说也算一好计,但是这个想法实施起来有个最基本的条件,就是天下大乱,就像隋末,造反者四下点火,朝廷顾此失彼。但是现在的天下是什么状况呢?造反者仅徐敬业一家专卖。到时候朝廷征剿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杀过来,义军又靠什么来抵挡?所以,这个主意放在此时此刻,实质上是个坐等挨打的败笔。
向左还是向右?这不光是个问题还是块试金石。历史往往会在前进的路口出这样一个问题。王者往往有着超常的眼光,他能越过路标看见远处的风景;而那些目光短浅的流寇却只管埋头看路,回避一下路上的坑坑洼洼和小石块。
这块试金石检验出了徐敬业,这个想法不坚定,目的不纯粹的流寇眼睛里塞满了“金陵王气”。他选择了薛仲璋的意见。他令左长史唐之奇守扬州,又令弟弟李敬猷屯兵淮阴、韦超屯兵都梁山(今江苏盱眙县),自己亲率主力渡江,猛扑润州。魏思温的绝妙主意不被采用,情知前景不妙,忍不住对右长史杜求仁叹道:“兵势合则强,分则弱,敬业不并力渡淮、收山东之众以取洛阳,败在眼中矣!”(见《资治通鉴》)既想立匡复的牌坊,又想干称王的勾当。徐敬业刚开始就偏离了方向,好事怎么可能让你一人独占。当时已经有人给予定性为:“是真为叛逆!”(《资治通鉴》)。匡复有路,叛逆无门。
徐敬业第一个进攻的城池是润州,也赶巧了,担任刺史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叔叔李思文。如果李思文站在侄子这边反武,那徐敬业就可以轻松拿下。家门不幸,出此逆贼!李思文根本不赞成叛乱,估计还念叨一番李绩(徐敬业的爷爷)临终那一番慷慨激昂的家训,史书上没有记载李思文与李绩是不是父子。但无论怎样,李绩(徐茂公)作为徐家最长脸的人物,他的话既然史书都有记载,那么他的那些后人也应当铭记。“我这些不肖儿孙,现在都交付给你,应细加防察,如有操行不伦、结交非类,马上打杀,然后奏之,以免倾覆家族……”(前文提到过,这是李绩临终前交代他弟弟的话)。
李思文看着大侄子领着叛军来攻,就和司马刘延嗣一起发动百姓修城墙,训练士卒。此时润州的唐军只有五千人马,城池也是自唐开国以来就没修过。难道大唐根本就没有地方防务吗?原来,唐代实行的是府兵制,征来的兵都集中在约三百八十个“折冲府”中,这些折冲府主要分布在三个道,即关内道(拱卫京师)、河东道(防守太原)和河南道(拱卫神都)。其他地方的兵,非常之少。这就是唐朝所谓“强干弱枝”的军事部署,即:只要能保住朝廷的中枢和北边就好,其他地方等出了问题再临时修补。以扬州都督府为例,举全府七个州的兵力,还不及关内道兵力的三十分之一。所以,润州被困,还要靠本州军民的力量先抗上一阵儿,等候朝廷发兵来救。
匡复军来到润州城下,先是徐敬业跑到城下劝叔叔投降。废了半天口舌仍然不能说服李思文投降。老爷子年已过六旬,但仍披挂上马,前去迎敌。徐敬业见老爷子如此顽固,只好令旗一挥发起猛攻。但遭到的五千士兵的顽强抵抗,城内死守了几十天。最后还是破城,我估计城里的那些士兵都没有做好战斗准备,他们以为是李思文的亲友团来了,应该早早的开城来一家亲。可谁知道李思文和侄子真的开战了。战到最后,已有人在暗中帮助义军。
李思文、刘延嗣和领兵前来支援的曲阿(今江苏丹阳)县令尹元贞战到力竭,都当了俘虏。徐敬业看着绑上来的三个人,一个个挺胸叠肚,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惹得徐敬业大怒,就把县令尹元贞先给杀了。然后他又跟叔叔开了句玩笑。“李思文,打我爷爷李绩开始,我们老徐家就被赐了国姓,你今天却为了那个姓武的老太婆卖命,我看你还是别叫李思文了,改叫武思文吧。”魏思温请求杀了李思文,以警告那些在今后前进的路上敢于顽抗的州官,减轻今后攻城的难度,但徐敬业没答应。
徐敬业还非常诚恳地劝刘延嗣入伙,刘延嗣不干,说:“延嗣世蒙国恩,当思效命,州城不守,多负朝廷。终不能苟免偷生,以累宗族。岂以一身之故,为千载之辱?今日之事,得死为幸。”徐敬业非常生气,要拖出去斩了。魏思温这时候又站出来了说,刚才那个可以杀,这个不可以杀,这是我朋友啊。徐敬业心道,刚才我叔叔,你说要杀;现在你朋友,你又说不杀。有你的啊,小子。最后两个人都没杀,李思文和刘延嗣一起被关进了监狱。徐敬业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那边李孝逸率领的三十万征剿大军,直逼楚州。当时楚州是徐敬业的战略重镇,丢了楚州就将陷入与政府军的正面交锋。
当初没有听魏思温的话,犯了方向性的错误。这边金陵城的王者之梦还没有醒来,那边噩梦却已经袭来。三十万对十万——额的神啊!我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骆宾王,你的满腹才情是否将要被马蹄碾碎,兵锋夺命。历史的镜头在这时候没有对照这位绝代才子,我只能想象他在那样一个场景里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那个渐行渐远的“江南神通”,他人生的最后绝唱难道就是那篇《为徐敬业讨武瞾檄》。
徐敬业看不情势不妙,收编了润州的兵马,留下一万人马守润州。自己慌忙率军回江都去布防,同时把李思文和刘延嗣也押回了江都。徐敬业不杀叔叔,魏思温看出他的优柔寡断,便又叹息:“不顾大义,专徇私图,恐败亡即在目前,我辈无死所了。”魏思温的一声叹息接一声叹息,这就是徐敬业起兵给我的所有感觉,没有铿锵的锣鼓,没有响亮的口号,没有清晰地目标。两个字形容,悲观!
徐敬业任命李宗臣为润州刺史,自己则亲自赶赴前线,屯兵在高邮的阿溪(在盱眙和江都之间)。这时候李孝逸的大军已经开到临淮,与盱眙隔河相望。两雄对决,必有一场恶战了!其实徐敬业应该感激李孝逸,为什么这么说呢?李孝逸是宗室淮安王李神通的儿子,颇受武则天重用,军事才干虽然也有一些,但是胆小无勇,过于谨慎。这很致命,狭路相逢,勇者胜。连最起码的勇字都丢了,还谈何胜利。首战,李孝逸派偏将雷仁智与徐敬业的义军交战,吃了败仗。李孝逸一看,这义军厉害啊!谨慎,要千万谨慎。于是谨慎得按兵不进。两军就在各自找了快空地,盘腿打坐,练习“内功心法”。耗吧,看谁能耗得过谁。
派你出去是打仗的,不是养兵的。武则天听说后大怒。她知道对付匡复军不能有丝毫的松懈,要下狠手,立斩之。她这时候在朝中对徐敬业的后援团进行了清洗,试图打击徐敬业的信心,为前线大军造势。她斩裴炎、削徐敬业爷爷李绩的官爵、挖徐家祖坟、夺李姓复徐姓等等。
同时,她还下诏赦免匡复军中被胁从的百姓,只要谁能把徐敬业的脑袋拿给她,当场授官三品。她对李孝逸这种打坐静观的搞法十二分的不满意,她派了专人跑到前线去催促李孝逸速战速决。当时担任监军的侍御史魏元忠,虽然是个文臣,却颇知兵。他见战况胶着,心里很急,就对李孝逸说:“朝廷以明公是王室亲属,故派你来主持征伐。天下安危,实赖此一决。且海内承平日久,忽闻变乱,朝野莫不倍加关注,就等着他们伏诛。今大军逗留不进,远近都失望。万一朝廷换他人以代明公,你将以何辞逃避逗留之罪?最好是从速进兵,以立大功,否则祸患将至矣!”
这话说得最明白不过了,你李孝逸如果再这么抱元守一,静观其变,武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李孝逸这才如梦方醒,他急忙下令继续进军,直奔都梁山,去找义军大将韦超交战。征讨大军的副帅——副总管马敬臣憋了好长时间,现在总算可以放手一搏了。他奋勇当先,在阵前斩义军别将尉迟昭、夏侯瓒于马下。
仗是站着打的,不是坐着打的。义军本来以为李孝逸的军队真是武当弟子来练“内功心法”的。没想到还真是来打仗的,既然你真敢打!那咱就真敢赢。从此,征讨军声威大震,义军渐渐有些扛不住了。
“一鼓作气,给我拿下!”十一月初,武则天再度施加压力,派名将黑齿常之任江南道大总管,统辖诸道援军,开赴前线。李孝逸一看知道上方有想法,自己很不利。魏元忠向李孝逸进言道:“黑齿这么高级别的将领都派出来了,看来朝廷对我们已有疑心,为将军计,宜率轻骑往击淮阴或都梁山,除他犄角,敬业便无能为力了。”
于是李孝逸再发兵攻都梁山。所谓都梁山,是盱眙县城及其周围山陵的统称。韦超前面败了一阵,不敢贸然接战,就仗着山势险要,坚守不出。这块顽石太难啃了,还要不要再打下去?府兵又不是山地作战旅,这么屯兵于险地,不是把什么战机都给耽误了吗?李孝逸又犹豫了。他拿不定主意,便召集众将商议。有人提出:“韦超凭险自固,我步卒无所施其勇,骑兵无所展其足,且穷寇死战,攻之徒然多损士卒。不如分兵困之,大军则直取江都,覆其巢穴。”
这个建议,用的是刘邦攻咸阳之计,主张直奔主题。但刘邦那时是避实就虚,现在的情况很不一样,高邮是徐敬业重兵所在,不那么好啃。
魏元忠反驳道:“避坚攻瑕,是兵家之计。徐敬业精锐,尽在下阿溪,只求与我速战,我若一败,大事去了。而李敬猷原是个赌徒,韦超等人也非宿将,兵又单弱,易为我克,徐敬业虽欲往援,势必赶不及。我军击败韦超等两贼,再乘胜进击敬业巢穴,彼方虽有韩信、白起,也恐不能抵挡了。”李孝逸采纳了魏元忠的意见。于是引兵去打都梁山,战斗可以用惨烈来形容,从早上一直打到晚上,终于啃下了都梁山这块硬骨头。这是李孝逸自讨伐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大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孝逸率部乘胜直逼淮阴。淮阴城在淮水之南,城池险固。守将徐敬猷是徐敬业的弟弟,跟着哥哥本来以为这天下很好打,跟着哥哥入股,就等着江山到手分红了。平时喜欢玩牌,练习练习当个冒牌赌神还差不多。要说打仗实在是专业不对口,他一看李孝逸这阵势,吓得六神无主。李孝逸大举攻城,一鼓作气很容易就给拿了下来。徐敬猷只身脱逃,打不好仗,咱还逃不好命吗?
李孝逸领兵进入扬州府地界,直抵下阿溪北岸,并在此驻扎,两军隔溪相望。到了晚上,官军的后军总管苏孝祥率兵五千,乘小船悄悄渡河,抢先偷营,结果遭到徐敬业的伏击。官军的果毅成三郎被擒,送到了江都。义军统帅唐之奇为激励士气,指着他对部众说:“此李孝逸也!”随后下令斩之。哪知道这成三郎是个不怕死的,虽即将临刑,仍大呼:“我乃果毅成三郎,非李将军也。官军今大至矣,尔曹破在朝夕。我死,妻子受荣;尔死,家口配没,终不及我!”其凛然正气,威慑敌胆,最终不屈而死!这位忠勇的成三郎,是幽州渔阳(今北京密云)人。“果毅”是级别,全称为果毅都尉,相当于大唐几百个外军折冲府的副职,类似于现代的团级干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军官的刚烈表现让人慨叹。
这时候李孝逸又犯了老毛病,这小子打仗赢得起输不得。听说前面的军队又吃了败仗,又生退却之意。也就在这个时候,徐敬业的营地上空飞来了一大群乌鸦。魏元忠与行军管记刘知柔不愿意撤军,就对李孝逸说:“这是贼势将败的预兆。乌鸟集幕,势必空营。然而徐敬业尚未退,鸟已先集,岂不是将覆灭么?”那时候的人很信奉这个,既然天意灭徐敬业,那就顺从天意。此时讨伐军的位置,在义军西北方向,正好借冬天的西北风放火。李孝逸采用火攻,义军立足不住,纷纷退后。李孝逸一阵掩杀,义军就只有疲于逃命了。
徐敬业不甘心就这么败了,既然风向不对,赶紧让自己的队伍临时来个原地一百八十度打转。结果没把别人转晕,自己先晕倒。也亏这天才能想的出来,临时调动军阵是兵家大忌,结果搞得自己阵脚大乱。李孝逸那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斩义军七千余人。直杀得天空染赤,溪流尽红,义军死伤不计其数。经此一仗,徐敬业的主力被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徐敬业带着一干首领狼狈逃入江都。宜将剩勇追穷寇!李孝逸怎么可能放过,一路追踪而至。徐敬业看势头不妙,江都估计也守不住了。带着一队人马仓惶奔往润州,他要去投奔的是义军刺史李宗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火棒烧。徐敬业率残部逃到蒜山。救命啊!他写了封十万火急的鸡毛信让李宗臣赶紧发兵来救援。真是背运背到家了,结果送信的人将原定的联系信物丢失了,只拿了手书信件跑去润州,李宗臣自作聪明地以为这是李孝逸使的调虎离山计!于是不理。李孝逸想跟老子玩阴的,门都没有。
叫天天不应,叫地也不灵,徐敬业见大势已去。带人乘舟一猛子就扎进了长江,想顺流而下出海,跑路到高丽避难。十一月十八日,航行至海陵(今江苏泰州)地界赶上水面起风,船光在原地打转。而追兵将至。穷途末路至此,就是再有信念的人也要崩溃了,况且他这些手下跟着造反,大多还不是为了谋个更好前途,结果临了却跑到水里陪着徐敬业喂王八。徐敬业的部将王那相,在此时生了叛变之心。便鼓动兵士杀了徐敬业、徐敬猷,以及徐敬业的妻儿老小等,共砍下二十五个首级,拿到李孝逸军前投降。其余唐之奇、魏思温、韦超、薛仲璋等人逃散,也分别被李孝逸部下捕获,全部砍了脑袋,传首东都。
骆宾王在参加徐敬业扬州起兵讨伐武则天失败之后,下落不明。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个悬案。大概有三种说法:被杀说,逃亡说和投江说,每个说法似乎都证据不足。其中尤以骆宾王逃亡的说法流传最广。史书上也有各种不同的说法,《资治通鉴》说他与徐敬业同时被杀,《朝野佥载》说是投江而死,《新唐书》本传说他“亡命不知所之”。而孟綮《本事诗》则说,徐敬业败亡后,“与宾王俱逃,捕之不获。将帅虑失大魁,得不测罪。时死者数万人,因求戮类二人者,函首以献。后虽知不死,不敢捕送。故敬业得为衡山僧,年九十余乃卒。宾王亦落发,遍游名山。至灵隐,以周岁卒。当时虽败,且以兴复唐朝为名,故人多获脱之”。也就是说,徐敬业和骆宾王两人都没死,潜伏在民间了,官军杀掉的是两个相貌类似的人。这个说法,或许能给人一点儿安慰。另有人考证,在南通东郊的狼山山门右侧,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坟,墓碑上赫然写着“唐骆宾王之墓”。据说事变那天,有人救了骆宾王,因江都一带李孝逸正在大肆搜捕义军余党,骆宾王就流落到了狼山,并卒于此。
骆宾王究竟死了还是没死,是一件无法确定的事。有人说这样一个传奇才子,以“下落不明”作为他人生最后的收梢,是最符合他的性格的。后来中宗复位后,心里还是感念匡复军这帮兄弟,曾下诏广求骆宾王的文稿,竟得数百篇。在这里转摘岱诚先生的一首短诗献给这位旷世奇才。
“长剑划破的夕阳滴淌着悲痛的血液,
把梦里的玄武门城墙染得更加鲜艳。
戍楼上的残月倒映在清澈的泪珠上,
被刁斗声缀成一串肃穆的佛珠挂在诗人的胸前。
雄壮的马蹄声在兵败的丧钟里渐渐走远,
诗人只想把琴弦做成弓弦。
抛开满沾墨汁的笔稳稳地立好马步,
往深幽的皇宫张弓搭箭。”
前后才四十四天,一场悲壮的大戏就落幕了。待到大将军黑齿常之带援军来到江都,已是乱党肃清,不劳他动手了。武则天随后下令,尽杀徐氏宗族。只有那个不降叛贼的李思文没有被连坐,并且因功官拜司仆少卿,后来又升了春官尚书。武则天专门召见了这老头子,面谕道:“徐敬业把你改姓武,今天就赐你姓武了!”事见《资治通鉴》。李绩立功三朝,功勋赫赫,最终因徐敬业叛乱,使其宗族受到牵连被诛杀,唯李思文一脉余存,实令人感叹。
尘埃落定,海内既平,武则天的声威如日月当空,时势不可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