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春天,王龙基随父母从北京回到上海,住在瑞金二路十三层楼的二楼。
那天早晨,父亲带他乘了一辆三轮车来到静安寺。在万航渡路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父亲请他吃了小笼包子。那时,能够吃上一顿小笼包子是很稀罕的事情。然后,父亲送他上海市沪西中学。他被安排到初一乙班,班主任是朱湘琴,她是教几何的老师。
刚刚转学的几个星期是很不自由,王龙基的烦恼大了。每当下课的时候,教室的门窗都被同学堵得严严实实的,大家都带着好奇的眼光来看“三毛”,他好像有一种在动物园里被游客参观的感觉。
后来,父亲对他说:“龙基,学校搞错了。”因为当时王龙基从北京第四十一中转学到上海,转学的时候别人对父亲介绍说,到重点学校——市西中学。结果,父亲错把沪西当成了市西。但事已至此,只好因错就错,谁想到,竟错出了一桩美好姻缘。
王龙基在班上是第45号,他后面的46号同学叫王桢琴。这个女孩子因为患肺病曾休过学,是后插班到初一乙班的。她剪着一头短发,每天不声不响地来到教室,下课后,又不声不响地走回去。她在班里不大活跃,不大愿意与别人交谈。全班46位同学,王龙基是最后一个和她说话的。可是,她的功课不仅是全班第一,也是全校近2000个学生当中两位全优生之一(还有一位是高中的同学)
两人第一次交谈,是班级搞活动,要编排文艺节目。王龙基让她参加编写,而且要限时交稿。当时,王桢琴对他印象不大好。
王龙基刚到学校时,她回家讲,班级出了怪事,不知从哪里转学来了一个人,全校同学围住教室门窗看他,害得我们班级同学进出都不方便了。这像什么话?
到沪西中学不久,王龙基就成为班上第一位团员。大伙夸奖他,可王桢琴除外,她对好朋友周美芳等人说:王龙基这么主观的人也能入团呀!
初二上学期,王龙基去王桢琴家,是要介绍她入团做家访。
王桢琴家住在万航渡路787号。第一次见到她的母亲,是在一楼的厨房间。当王龙基说明来历后,她母亲很客气地请他到她家三楼的房里去坐。那是一间邻马路的20多平方米的旧式弄堂房间,尽管年久失修,衣橱和床也都是老式的,但房里非常整洁。王龙基环顾住房的摆设后,就一本正经地调查起来。他问一句,她妈妈答一句。当时做梦也没想到,多年年后,她就是自己的丈母娘。否则他决不敢象调查户口那样,那么严肃的。
很快,王龙基成功介绍王桢琴入了团。
不久,班里成立了团支部,王龙基担任团支部书记,王桢琴担任团支部副书记,他们支部很活跃,成立了班级读报小组,坚持写团员日记,还组织了校外温课小组、参加学校的气象组活动。班级因此而成为一个团结友爱的集体,受到了学校和团区委的表扬。那时,上海市委出版的《支部生活》杂志经常组织一些国内外形势、历史的讲座,王龙基经常带领大家利用星期天去听讲。
初三的时候,王龙基应该离开少先队了,但他不舍得摘掉红领巾,就向大队辅导员朱翠玉老师提出:我和王桢琴兼班级的中队辅导员工作。朱老师同意了,这样,他们的红领巾一直戴到初中毕业。
1957年7月初中毕业的时候,王桢琴完全可以报考市西中学等重点学校,但她选择了和王龙基一起报考沪西中学。高一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分配在乙班,后来朱湘琴老师担任甲班的班主任,把王桢琴从乙班调到了甲班。
那时候,徐滔对王云阶说:“伟杰也要转学到上海,希望到龙基的学校。”王龙基听了非常高兴,他一直盼望着伟杰能够早点来沪西中学。后来,父亲又告诉王龙基,说伟杰已经转学到上海市行知中学住读。王龙基想了想,明白了,原来赵丹的儿子赵茅在那里呀,他也是自己的老朋友,三个人要是在一起多好呀。他就跑去找伟杰,让他通过班主任何金山老师和学校联系,就说,“王龙基也要来。”学校一听说,“三毛”要来,当然乐不可支。于是。王龙基在1958年7月转学到行知中学高二乙班住读。
王桢琴因为肺病复发而休学一年,第二年学校为了照顾她,让她转学到上海市五四中学。她在学校一直担任班级的团支部书记。那期间,王龙基的弟弟和妹妹考初中或者高中的时候,都是请她辅导。她辅导很有耐心,弟弟妹妹们都把她当做自己的姐姐。
有时,王龙基到她家去帮助她大姐姐做点家务,她们家的三楼地板是很干净的,尽管地板缝很大,地板漆都磨光了,但她姐姐每次都是跪在地上用刷子刷地板的。王龙基也刷过几次,那是很吃力的活。
有一次,王龙基帮她母亲洗三楼的窗帘,因为窗帘很旧,拧干的时候用力过猛,结果,窗帘全部被王龙基拧碎了。她母亲只是笑笑,说了句:没什么。但是,这幅窗帘还是丢到了垃圾桶里。
在高中读书的时候,王龙基担任校学生会文艺部长、校民兵营副教导员,还兼班的团支部书记,立过三等功,参加上海市建设社会主义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他还参加了万米赛跑、五千米赛跑,还当上了国家排球三级裁判。
当时,王龙基很想参军,他写过好多封血书。高三快毕业的时候,行知中学有几个保送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的名额,他也是保送名单中的一个。
当时哈军工专门派了一位军官,陪同王龙基进行体检。他通过了视力检查,并获得了初试录取通知。高三毕业后,王龙基和伟杰、于本正一起报考了上海电影学院,他们两个报考导演系,父亲让王龙基报考电影文学系。
当时电影《三毛流浪记》的导演之一赵明担任导演系主任,后来担任副院长,他对王龙基父亲说:“让龙基报考导演系吧。”据上海电影局组织处处长兼学校人事负责人、汤化达的爱人方正阿姨说,是她把王龙基从哈军工的录取名单中留下来的。王龙基听了这话,也不再说什么。他拿着电影学院的正式录取通知上学了,成为电影文学系的一名学生。王龙基在学校里担任校团委组织委员兼系团支部书记,获得“学习雷锋英雄事迹”的积极分子称号。然而,他当兵的理想还没有灭。
后来,“上海电影学院”变成了“上海电影专科学校”。方正阿姨告诉王龙基,因为学院要全国统配,而专科学校可以全部留在上海电影局系统。
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将并入北京电影学院,王龙基他们将是上海电影专科学校的最后一批学生,而下一届的同学都将转入北京电影学院,由三年专科变为四年本科。于是,再次写血书,要求入伍。这时,恰好刘培善将军来到上海挑选文艺人才。
1963年,王龙基参军离家前。和王桢琴来到外滩,两人紧紧拥抱。王桢琴说:“在部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给我写信,你要天天写,我会想你的……”王龙基说:“你身体不好,要多注意。有困难,你就去找我弟弟我妹妹,他们都喜欢你,他们一定会帮你。”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了手,在上海火车站,王桢琴的手举得那么高,王龙基看得泪眼模糊。
福州军区文工团团长,后来晋升为军区文化部部长的亓尧大校,原来是王云阶在上海音专的同班同学。王龙基入伍不久,父亲为赵丹导演的电影《青山恋》作曲时,在福州被邀请到亓尧家做客。当王龙基听说父亲来了,非常高兴,从团里借了一部买菜的三轮车,花了一个多小时骑到火车站,结果,父亲早被市府用小车接走了,他只好把三轮车又骑了回来,弄的满头大汗。
王龙基在文工团创作组担任创作员,和张公敏、周一鸣等一起搞了两个话剧剧本,一个剧本叫《敢叫乌云迎斧开》,另一个叫《目标正前方,冲!》结果,“文革”中都成了大毒草。
1964年底的一天,王龙基去刘培善将军家里作客,刘政委要他到前线体验生活,让军区政治部主任李改少将把他的手枪给王龙基佩带。这把枪他就一直用着,文化大革命后,才主动上交的。刘政委对王龙基说:“好好到全训部队二连去体验生活,二连就是英雄连队——象山连,将要争取成为全军区的尖子。”王龙基被分配到王同琢少尉的二排七班。他们那时有联系和聚会。
当时王同琢的手榴弹可以投到七十八米,是我军投弹最远的尖子。后来,他一直晋升至中将。他们每天要进行射击训练、投弹训练、障碍训练、队列训练,无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晚上,除了轮流站岗放哨,还经常有紧急集合训练和拉炼训练。有一次,整整一个晚上急行军,他们背着背包、挎着子弹袋和手榴弹,拿着步枪,在茫茫的黑夜中,在田间小路上奔跑,淌河翻山……那个晚上,王龙基不知摔倒过多少次,天亮了回到营房,就像一个泥猴,人也累得直不起腰。
那年,正好是总参谋长罗瑞卿大将搞全军大比武。二连又赶到了漳州,和国防部命名的硬骨头六连进行多项竞赛,他们竟然取得了全胜。全连正在庆祝的时候,又传来了一个喜讯——他们在漳州地区击落了美国U-2无人高空侦察机,他们看到U-2飞机上的散落物,无比兴奋。二连的生活紧张艰苦,但是非常愉快,王龙基在二连学会了武装泅渡,学会无依托射击,学会投掷手榴弹,学会各种枪支的拆装保养,更学会了人和人之间需要相互关爱。更增强了军人应有的毅力和胆识。
1969年初,王龙基所在福州军区前锋文工团分成的话剧团、歌舞团,加上体工队近200人组成了军区五七干校第一连队,坐上“闷罐车”离开了福州。“闷罐车”就是运送货物的没有窗的货车厢,火车开开停停,停停开开,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才到江西进贤县。他们穿着军装,来到了进贤县劳改农场,住进了大礼堂,正式开始福州军区五七干校第一连队的生活。王龙基是连队的文书、通讯员兼小卖部主任。江西的天气非常热,他把军裤的裤腿剪成了短裤,战友还用蚊帐布帮他缝了两件汗衫。每天,王龙基穿着短军裤和蚊帐布做的汗衫,骑着一辆体工队的跑车往返于干校和连部之间,把一叠一叠的家书和包裹带回连队。每个月还要骑车到几十公里外的县城银行营业所去拿200多人的三、四万元的工资,购买大家所需的日常生活用品。
在那些日子里,王龙基最惦记的就是王桢琴。他不知道她怎样了,因为在信里,她说的都是好的。但文革开始了,她家还会好吗?他担心,写信问,王桢琴还是说好。
王龙基只好把思念埋在心底,去拼命工作。
有个连队战友叫翁祥霖,复员后在福州鼓楼邮局工作。王龙基和王桢琴的书信往来都是从他那买的纪念邮票。在这六年中,王龙基写了数百数信,可王桢琴却回的很少。他无时无刻不思念王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