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喧哗之后总会是漫长的寂静,仿佛这原本就是世界的本来面貌,我们抛弃了寂静,在吵杂的人群中寻求某种心里慰藉,为了得到这种慰藉,我们丢掉了自己,变得暴躁、变得麻木,放声大笑或者张扬地说话。可是到头来,宴席散场,歌声嘶哑,却突然发觉,原来,寂寞这东西,我们一直都未曾丢掉。
夜晚的城市总会让我产生某种幻觉,特别是当喧哗散去,寂静归来,这种幻觉也越加变得明显甚至是以假乱真。我沉溺于自己臆想出来的世界里,仿佛大千世界跟我毫无瓜葛,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们各不相干,彼此终老。
整个城市变得愈加寂静。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缓慢的节奏支撑着垂死挣扎的命运。我们每一个人都被命运羁绊着、捉弄着,纵然是时光老去,我们依旧摆脱不掉命运的束缚,仿佛生命从来都不属于我们自己。
我给自己续了一杯酒。鲜红如血的乐品城堡干红,倾注在波光琉璃的玻璃杯子里,摇摇晃晃,醉人心扉。我不懂得品酒,单单只是想喝。需求是一种很本质的东西,它没有任何的修饰甚至是遮掩,纯粹是一种本能的释放。其实,爱,也是一种需求,甚至是一种最基本的需求,就像我们的一日三餐一样,但是,我们却无法满足,整日处在饥寒交迫的境地。
太多的人吝啬着自己的爱,越多的人得不到爱。
扯远了。爱这玩意太虚幻太飘渺了,还不如这酒水实在。晃在手心里,阵阵清凉。这瓶酒还是上个月刘姐给我的工作奖励。她很少露面,就连一瓶酒都嘱托给了快递。说真的,对于刘姐这个老板,我琢磨不透,每个月的工作业绩都是通过电子表格发送到指定的邮箱。她那么信任我,将奶茶店所有的一切都全盘交付于我,而现在,我却辜负了她的信任。我不知道该怎么挽救奶茶店,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资本,做不了两块钱一杯的优质奶茶,只得坐以待毙。想到这里,我忽然就感到绝望。
萧嘉懿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刚好喝了半瓶红酒。我还以为自己醉掉了出现了幻觉,可实际上并非如此,我的意识十分的清醒,只是觉得脸颊发烫。
“你这是在梦游吗?”我说,举起琉璃的玻璃杯,喝了一口红酒。
“我睡一觉醒来发现你不在屋子里,给你打电话才发现你的手机丢在了沙发上。所以,半夜三更,我又把杨姗姗吵醒了,她告诉我,或许你会在这里。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他说,坐在了我对面。
“要不要喝上一杯?”
“好主意。”他面露微笑。
我站起来给他找杯子,他往玻璃杯里倒酒,发出“咚咚咚”的声响。然后他端起了玻璃杯,轻轻晃动,送到了嘴边,品上了一口,轻声说:“好酒。”
“很有研究嘛。很难想象你在广州的这四年都学会了什么。”
“学会了隐忍。”他没有抬头,只顾着看着手中鲜红的液体。
我当做没听见,继续摇曳杯中液体。
“是的,是隐忍。逃脱不掉现实的隐忍。”他又喝了一口红酒,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上次告诉过你,我试图给你写过信,只是没有邮寄。我第一次喝酒喝到胃出血就是在写完信的那个晚上。我把我爸爸的红酒白酒都偷到了自己的卧室里,然后拉开窗帘,看着漆黑的天空,不断地喝酒,边喝边想很多的事情。也就是那天晚上,我才忽然发觉,酒,其实是个好东西。它能麻痹你的神经,麻痹你的意识,让你无法区分过去和现在,所以,我们总能靠着酒精的麻醉活在臆想出来的世界里,在这样的世界里,只有美好,没有遗憾。”
“后来你肯定醉掉了。”
“不,恰恰相反,我没有醉掉。真的没有。我喝完了两瓶红酒还觉得意识十分的清醒,我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因为天亮了之后我还得上课,趁天亮之前我得把东西收拾一下然后补一个觉。在做这些之前,我特意把写给你的信装进了信封里,然后伏在桌子上奉若神明地写下了清水胡同的地址。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们离的好近,就好像小时候那样,你就住在我家对面,我出门便能遇见你。想到这里,我就觉得高兴,一个人偷偷地乐呵。我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于是默默地看着天空一点点地变得鱼白色,整个世界像是在一瞬间就苏醒了过来。那天晚上,我没有睡,一刻都没有睡。只是静静地等待天亮。天亮了就意味着我可以给你寄信了,我可以听到关于你的消息了……可是,我没能如愿,因为我想寄快递,邮局九点才上班,于是,我只得等。等待其实是一种煎熬,特别是当你迫切地想要听到某种消息的时候,这段时间瞬间就变得如此漫长,每分每秒都很难打发。后来,我就趴在教室睡觉,也只有睡觉,才会觉得等待的时光会被剪辑掉一般。”
“可是命运跟我开了个玩笑。”他苦笑,“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我妈妈就坐在我身边,她抓着我的手问我感觉好点了吗?经她这么一提醒,我才觉得胃难受的厉害。那时候我的脑海还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给你寄信。我在医院一呆就呆了三天,那三天的时光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折磨。因为我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能承受漫长的等待。三天后,我出院,第一件事就是想给你寄信,可是信却不见了。”
“难道是被你老师发现了收了去?”
他摇头,又喝了一口红酒,“不是,是陶婉怡。我不在学校的那三天,东西都是她收拾的,她偷走了那封信。那是在我出院的第二天,她约我到教学楼的天台告诉我的。我找她要回来,她却不给我。于是我就跟她讲,我说:‘就算你不给我,我还是会写第二封、第三封,甚至是第一百封。’我没有别的意思,单单只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可是她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面无表情。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叫住了我。我以为她改变了主意,要把信还给我。可实际上,她没有。她把信从包里掏出来,开始撕起来,我想要抢回来,可惜已经晚了,我亲眼看见那封倾注了我所有心血的信被撕成了两份、四份、八份,直至变成细小的碎片,她扬起那把碎纸,抛向了楼下,于是,那些微小的纸片被风吹到了四面八方……后来她说:‘萧嘉懿,如果你再写第二封,那么飞到楼下的就不是你的信,而是我。’她的语调很舒缓,甚至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像是阐述某个事实那样,不紧不慢。她说完就下楼了,我一个人在6楼高的天台站了很久,我看着那些渐飘渐远的纸条,心里想,会不会有那么只言片语能翻山越岭从我这边飘到你那边?会不会呢?”他把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伏在桌子上默不作声,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闪烁的霓虹灯上。那一刻,我忽然发现他的眼角里闪着光芒。
“都过去了,”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宽慰他,“而且,陶婉怡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他忽然笑了起来。他笑的很狼狈,“为我好就可以不顾及我的感受为所欲为吗?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这么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她太爱你了,甚至爱到了疯狂的地步,所以,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毕竟,她的出发点没有恶意,单单为了所爱的人做着本该做的事情。”
“江蕙……”他打断了我,“为什么你把每件事情都想得如此简单呢?”他摇摇手,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算了算了,不跟你谈这些了。咱们接着喝酒。”
“没酒了。”我提醒他,“还是回去休息吧,我困了。”
就这样,我们离开了奶茶店。大街上空无一人,整个世界寂静的厉害。一想到萧嘉懿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就觉得冷,一股股的寒意扑面而来。就是这个时候,萧嘉懿抓住了我的手,很温热很宽大的手掌,他把我的手牢牢地抓住手心里。我没有抽回来,任由他紧紧地攥着。我真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出寒冷,走进温暖。一辈子都这样,紧紧相握。
可是再简单的幻想都会被现实所击败,我们那么的无助,那么的无所依靠,还得一次又一次地面对这些冰冷的现实。整个人像是被架空了一般,被现实从千丈高的悬崖上推下去,又被打捞上来,再次被推下去,如此反复,直至粉身碎骨。
我开了门,屋子里的白日光瞬间就倾斜了出来,灼痛了眼睛。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光线,然后侧过脸问萧嘉懿,“你走的时候怎么没有关灯呢?”
萧嘉懿还攥着我的手,“我忘了……”他说。
很快,我就意识到不是萧嘉懿忘记了,而是唐齐铭回来了。他在我还未回过神之前便毫无防备地挡在了门口,接着,我听见了他熟悉的声音:“江蕙,你回来了啊。”
我如电击一般木木地站在原地,这个时候我竟然忘记了要松开萧嘉懿的手,或者说,我忘记了太多的东西,脑海中单单想着他怎么会回来了呢,怎么会呢?
后来,还是唐齐铭提醒我,“愣在外面干什么啊,快点进来吧。”
我回过神来发现他在笑。我搞不明白他的笑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以最快的速度从萧嘉懿手中抽出手,我希望唐齐铭没有看见,可实际上并非如此,整个过程都在他的监视下。只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浑身颤抖。
唐齐铭很大度,他面带微笑地对萧嘉懿伸出了手,“你好,你是江蕙的朋友吧,我是唐齐铭——江蕙的丈夫。”他故意把重音落在最后几个字上,不紧不慢,单单只是加重了语气。
我低着头,不敢看萧嘉懿,接着,我听见他的声音:“幸会。我是萧嘉懿——江蕙的青梅竹马。”
紧接着,客厅里发出“朗朗”的笑声,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夹在他们中间,不知进退。倒是唐齐铭,轻声说:“时间不早了,赶快休息吧。萧嘉懿,你去我房间睡吧,今晚我睡沙发。”
“这怎么好意思?还是我睡沙发吧。”
“呵呵,你是客人。怎么能睡沙发呢?”
这样的谦让完全是毫无意义的,可是男人们却乐此不彼。追根究底,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大度,恰恰相反,而是因为他们小气。在某个简单的问题上争论不止,各显神通。说到底,男人是比女人还要小气的,只不过他们比女人会遮掩、会隐藏。
我也懒得旁听这两个男人的谦让。为了证明自己的大度,他们甚至会找上一百个甚至是一个理由来说明自己应该睡沙发,对方应该睡卧室。我可没有那么多的力气来陪他们谦让,灌进肚子里的红酒已经在我的身体里发挥了作用,我迫不及待地想躺上床,安安稳稳地睡一觉,避开这些毫无意义的争论。所以,我打着哈欠往卧室走,边走边说:“你们接着谦让,我先睡了。”
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两个人的谦让也到此为止了,唐齐铭屈服了。他拍了拍萧嘉懿的肩膀,并跑到卧室为他抱来毛毯和枕头。直到我关上卧室门之前,两个人还聊着彼此的专业和见闻,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腔。我没那么多的精力去旁听,我累得很,我只想睡觉。
所以,我反锁住了卧室的门,把所有的声音都关在了门外。
真好,剩下的空间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我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单单躺在床上,闭着眼,等待昼夜之间的交替,等待祥和的早晨,等待苍老……真好。
这一晚,我睡得很安稳,几乎没有任何的辗转。倒在床上,睡意便袭来,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这一觉醒来时却已是天明,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叫声,叽叽喳喳,不绝于耳。我记不起来我有多久没有这么心态安宁地伏在床上看窗外干净如画的晨景,小时候我不懂得看这样的风景;长大后,我拿看风景的时间用来补觉;等我老了呢,是不是该边看风景边遗憾了?人这一辈子,只有一路走过,丢掉了什么,到头来,才会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而这些,就是所谓的后悔和遗憾。
我们注定要后悔和遗憾,这是我们逃不掉的宿命。
我下了床,开门。唐齐铭照例穿着围裙在做早餐,餐桌上已经摆上了油黄的煎蛋和油条。
见我站在客厅里,他招呼我说:“快去洗漱,小米粥就要熬好了,我炒个土豆片就可以吃饭了。”
我没有动,或者说,我动得只是视线,我没有看见萧嘉懿的身影。沙发早已被唐齐铭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毛毯,没有枕头,甚至没有任何萧嘉懿留下的东西,衣服也好,手机也好,只要有那么一样,我都会觉得心安。可单单是,什么都没有。
“他呢?”
“谁啊?”唐齐铭并没有扭头看我,只是身前身后地忙着开燃气灶、热锅、倒油,然后烧土豆片,屋子里弥漫着清淡的油香味。
“还能有谁,萧嘉懿!”
“走了。”他的声音汩没在“刺啦刺啦”的炒菜声中,可是我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时候走的?”我忘记了该保持平静,“唐齐铭,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我咆哮。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他照例炒菜,并不回头看我。
我转身就往卧室跑,床上的被褥被我掀起来,又重重地扔下来,床头柜上也没有,于是,我又去翻找我的包,还是没有找到手机。就是这个时候,我听见了唐齐铭的声音:“别找了,你手机在电视机边的插座那,你昨晚上出门的时候就没拿手机,我帮你放在那里的。”
客厅里已经弥漫了一股淡香的土豆片味。我尽量保持自己的平和,然后抓起手机上下翻找萧嘉懿的号码,我没想到的是,电话薄里没有,通话记录里也没有,就连萧嘉懿发给我的短信都没有了……也就是说,我联系不到萧嘉懿了。
唐齐铭关掉了燃气灶,他把油黄色的土豆片盛在瓷白色的盘子里,刚刚出锅的土豆片冒着热气,混淆着小米粥的香味,一股一股地飘到客厅里。唐齐铭还在厨房收拾碗筷,他有个习惯,每次吃饭前都会用清水把放在橱柜里的碗筷换洗一遍。厨房里传出“哗哗哗”的流水声,我弄不清楚水珠和碗筷如何在他的手中旋转,最终雀跃着瓷白色的光芒,白净净的,我只是知道我联系不到了萧嘉懿。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端着清洗干净的碗筷出来,碗里盛着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他把碗筷一并放在了餐桌上,然后在他转身去端土豆片的时候,我挡在了路中间。我并没看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光洁的地板,“为什么要这样?”我说,“为什么要动我的电话,为什么要把萧嘉懿的联系方式统统删掉?”
“我还要去端菜。”他说,推了推我。只不过,我固若金汤地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
“是你把萧嘉懿赶走的吧?是你,对不对?”
“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你为什么要连他的电话都要删除呢?”我快要哭出来了。
“我们吃饭吧。”
“唐齐铭!”我咆哮起来,“既然你都选择了离开,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绕过了我,走进了厨房,端着土豆片放在了餐桌上。
“快来吃饭吧,你看,我都炒了你最喜欢吃的土豆片,还有煎鸡蛋,再不吃,鸡蛋都该凉了。”
我转身就跑到了卧室,关上了门,眼泪就“唰唰唰”地往外冒。我给杨姗姗打电话,她还在睡觉,她的声音都充满了睡意,沙哑得很,“江蕙,大清早的……什么事儿啊!”
我说,“杨姗姗,之前你不是找江采文要过萧嘉懿的电话吗?”
她的睡意瞬间就没有了,“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快把萧嘉懿的电话给我,立即马上。”
“你不是有他电话吗?”
“我操!”我爆了脏口,“杨姗姗你怎么那么婆妈,让你发给我就快发给我,哪那么多的废话。”我急了。
“真服了你们俩个了。昨儿半夜三更的时候是他打电话把我吵醒的,为了找你;今儿早上,又是你打电话把我吵醒的,为了找他。我说,你们俩个这是唱哪出儿啊!”
“杨姗姗!”我喝令她。
“好好好……我不说了,现在就发给你。”她挂了电话。
一阵震动。
是杨姗姗发来的短信,我翻开手机,看见了一连串的数字。我迫不及待地拨过去,可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婉转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仿佛是,忽然之间,就觉得,心彻底空了。
我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唐齐铭还坐在餐桌边。餐桌上的食物,纹丝不动。见我出来,他的视线从餐桌上飘到了我的身上,勉强露出笑容说:“江蕙,快来吃饭。”
我没理他。我背过了头,我怕自己会哭出来,可实际上已经晚了,眼泪来的比我预想中的要快。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它们便冲破了层层障碍,冲出了眼眶,丝丝地滑落到嘴角,“唐齐铭,你究竟跟他说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江蕙……”
“是,我是欠你。”我打断了他,“在我们玩这场游戏之前我就欠你,是你借给了我一万块还给江采文,是你凑钱帮我换的新手机,是你帮了我天大的忙,我已经在尽力还你了,把我欠你的统统还给你,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到底要怎么样?我配不上你,我只会毁掉你,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们各不相干了吧!”我靠着墙,背着脸,轻轻地说。我已经在极力地控制夺眶而出的眼泪了,可是它们还是悄无声息地划过我的脸。
三个月前,在我结束一整天的销售工作挤公交车的时候手机意外被盗,整个过程我都毫无防备,因为劳累。下了公交车,我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不见了。我永远都没有想到这些仅仅都是一个厄运的开始。因为就在第二天上午,江采文来到了我的学校,见到我的那一刻,她脸上是土灰色的。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还以为你死在医院了呢。”我不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她提醒我说:“昨晚上不是你发短信让我转一万块钱到你同学的账号上的吗?还说你急着做什么手术。”我惊呆了,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该在电话薄里把江采文的电话命名为:妈妈。
我没想到江采文这么好骗。一条短信就让她转了一万块钱,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可什么都晚了,我手机被盗,江采文被骗,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只不过那一天,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见我安然无恙便默默地离开了。她的背影单薄极了,我知道她肯定在哭,为了那一万块钱而心疼。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那天晚上我问唐齐铭可不可以帮我凑够一万块钱。说实在的,我并没抱太大的希望,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帮我凑够了。
我清楚地记得次日早晨,他将一万块的现金摊在我面前的桌子上,面带微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了这笔钱,我也忘记了问。我单单只是告诉他,我会还他的,尽快还他。他说,不急。
这些日子以来,我都在努力地存这笔钱来还他。我知道,我欠他的远远不是一万块钱,而是更多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我还不了,我所能还的也只有钱了。
唐齐铭用沉默来回应我,他坐在餐桌边一动不动,宛若石雕。我不喜欢他的理智,我只是希望他能感性一点,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足够让他丢下我,那就够了。
“江蕙……”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吃点东西吧,”他说,“我去把小米粥热一热。”
他站了起来,木木地朝厨房走,即将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他又折回身子,重返餐桌边,端起两碗小米粥,往厨房走。很快,哗啦啦的流水声汩没了所有的声响。
我的手机在震动,我以为是萧嘉懿。我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捧到了眼前,是江采文发来的短信:回来一趟好吗?
这句话甚至有些低声下气。我握着手机,低下了头,忽然就觉得鼻尖一阵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