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一放学奔奔和徐枫都不约而同来到了酸菜鱼。
奔奔来那是因为他感到郁闷,他感到自己对陈校长的走,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在球场上也是心不在焉,只是拿足球发泄了一通。有一个球还差点把东东的脸给踢了,东东也没好脾气:“你踢我干吗呀!”
奔奔只好拖着东东一块儿上酸菜鱼。也许他们的口味已经被带有川菜的那种味道给带起来了,也许是他们感到生活本身有一点点寡淡无味。特别是在愚人节的第二天。
徐枫是约了一个玩游戏的朋友一来到酸菜鱼的。当奔奔和东东看到徐枫和他朋友在的时候,稍稍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跟他们保持如何的距离,太远有点疏远的感觉,太近呢双方都没有了隐私的空间了。奔奔想,还好拖了东东一起来,否则,徐枫还以为自己跟湘妹子真有什么呢。
彼此打了招呼,对于奔奔和东东的来到,徐枫也感到稍稍有点吃惊,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以前他是一个谁也不怕的角色,但自从跟奔奔一齐入选青年队以后,他们在场上要默契多了。再说了,自己外语不好,下次一起出国,还不是全要靠奔奔来领路了?可是今天他跟朋友是有“一笔生意”要谈的,奔奔在一旁就有点碍手碍脚了。
湘妹子看到奔奔和东东来当然高兴喽,她当然没有一点点郁闷,看着奔奔和东东阴沉着脸,她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难道是电视上说的张国荣死了。张国荣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平时听他们说得最多的是罗纳尔多里瓦尔多,反正都是“耳朵”。从没有听说他们说过张国荣的。她听说张国荣是一个同性恋,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反感和腻心。
“片子拍得怎么样了?”湘妹子问奔奔的DV片,她本来想告诉奔奔,小MIKE和欧杰也要来拍“酸菜鱼”。她有点好奇,这帮人要是玩起一个东西来大家都会跟着一起玩,踢球,时装秀什么的,现在则是DV了,她只听说有VCD和DVD,没想到现在都DV了。要是自己不出来打工,恐怕一辈子也不知道有DV这样的东西。
“你喜喜喜——喜欢哪个唱歌的?”东东只能没话找话了,他当然是很佩服张国荣的,不过他更喜欢自弹自唱的那一种,比如羽泉,比如阿杜,对了,来个“爆炒阿杜”吧。
“我最喜欢宋祖英了,她是我们湖南苗族的;我还喜欢刘璇,她有一个电影你们有没有看过,叫、叫、叫……”
“你也使坏啊,今天阴天可不能学人口吃的。”奔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
“叫《我的美丽乡愁》,东东,我可不是故意的呀。”
奔奔和东东一致认为 湘妹子是个惟相貌论,女孩子嘛,把相貌肯定看作是至高无上的。
“那你喜喜喜——喜欢宋祖英什么呢,你知不知道她几岁了?”东东有点不依不饶的味道。
“我喜欢她眼睛眯起来笑的样子,这样子很俏的,呵,不好意思,我要忙了,你们慢慢吃。”说着湘妹子就去张罗客人了。
“你的乐队还在玩吗?你还在我为歌狂吗?”奔奔问东东。
东东颇为伤感:“也不太玩了,没有演出场地也没有排练的地方,连商店门口也只要录音机一个跳跳街舞的就可以了,谁要我们呀?我们几个喜喜喜——喜欢重金属的,小区里面也没法排,还还还还——还是没钱呀。”东东总是在“喜”字上卡住,但他又特别喜欢说“喜欢”这个词。
奔奔:“听说欧杰写的本子里有你的角色。”
东东:“他跟我说过,那也是小角色,穿场跑龙套的,大角色是小周迅和画画的。”
奔奔:“小角色也可以演活呀。”
东东:“你说陈校长一走球队还有戏吗?”
奔奔:“我想这是我们的特色,新校长不会不管的。”
这个时候,徐枫走了过来,一只手一只啤酒瓶一只手一只酒杯:“怎么不喝一杯解解闷?”
奔奔:“少喝点。”而且自己也没有一点要喝的意思,倒是东东的瘾被勾了起来,两个人还真的碰起了杯,只不过这是塑料杯,再怎么碰也不会发出声响,就像两个没脾气的人,再怎么碰也只是郁闷而已。
徐枫也好像怀着一脸的惆怅:“奔奔东东,有没有兴趣做点课外活,一朋友拉我去踢球,一场一张纸,还管饭,反正是玩玩呗。”
东东问:“什么一场一张纸?”
徐枫轻描淡写:“那就是一场一百块钱,苦力的干活。这还是看得起我们呢!考虑到我们是俱乐部的人……”
奔奔提出了疑议:“那万一让俱乐部知道了呢,不是损害到它的名誉了吗?”
“怎么会呢,这是给俱乐部争光的事啊。”徐枫好像觉得这是件伟大的事而不仅仅是挣一百块钱那么简单。
东东显然有点动心了:“我去玩玩还差不多,可你们一放假就要去巴西集训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啊。你跟外边企业踢球他们动作是很粗的,技术又不行,还是小小小——小心为好。”
“我觉得还是不要去,谁都不要去,受了伤说都说不清楚了,不要为了这个钱而以小失大。”
听奔奔这么一说,徐枫和东东都觉得他有点饱汉不知饿汉饥了。一百块钱一场,跟甲A甲B的出场费比,可能连零头都不到,但是对于一个还没有自食其力的高中生来说,应该说已经不错了。奔奔以前听说徐枫很有点经济头脑的,连打游戏机都能赚钱,所以平时在班级里是出手比较大方的一个。而出手一大方,周围的同学也就多了,你想想,现在一杯珍珠奶茶要两块钱,一场电影都要二十块钱,没有这些零花钱还真不能够在同学中呼风唤雨呢!
“好吧,那再说,反正比赛也要下个月五一节搞,到时候我们再说吧,我朋友那边还有点事要谈,你们慢吃。”徐枫算是礼数已到,又给了同学一条赚外快的路。
徐枫一坐到自己位置上,湘妹子又凑了过来,她倒不是怕徐枫,只是觉得徐枫跟奔奔他们不一样,她觉得徐枫看她的眼光很有点社会的,有点邪邪的,反正不一样的。
湘妹子心里自然有一杆秤的,她虽然平时说话不多,但看人还是有一套的,她能从这些学生娃的眼光中猜测他们的心思,就不说画画她们吧,她们女生的目光要单纯得多了,而男生则是各“色”各样的呀——
奔奔看她就好像看鱼缸里养着的一条小金鱼似的,充满了怜爱的目光,但是又生怕周围的什么惊动了这条小鱼,所以又格外地小心,不要说手不敢碰,就是怕一阵吹来的风都会弄疼她似的;怎么说呢,好像有一点点大哥哥对小妹妹的关爱似的,但又不仅仅是关爱。
小MIKE看她好像在看溪沟里一条游来游去的鱼,浪花四溅充满生机,这鱼不仅在水里游还会在地上活蹦乱跳,使他忍不住要去捉它。而这恰好符合他的个性,也是他“十万个中国人”中所需要的。
欧杰看她就好像看一个模特,看一件没有完成的作品,有些地方几近精致和完美,有些地方又很粗糙表面,但如果去掉了粗糙,那个精致和完美就没有了,而这样一种混合体正是湘妹子的特征,所以欧杰的眼光多少是有点挑剔的。
徐枫的目光里野性多于理性,这就像他在球场上的勇猛无比那样;东东更多地是介于小MIKE和奔奔之间,他知道奔奔对她有一点点牵肠挂肚,但这不至于闹出什么“绯闻”来吧,因为自己也就是奔奔的影子,他要射门总得要我这个球门吧;快快呢更多地是把湘妹子当作他学湖南话的一个样板,怎么说呢,就好比是投篮的一个篮筐,你不瞄准它,不要说投空心球就是打板入筐都是很难的……
湘妹子正是以这样一种目光和姿态吸引着星城高中的男生们。他们每一次都是去吃酸菜鱼的吗,是的,但又不仅仅是,如果没有湘妹子,最好吃的酸菜鱼也会味同爵蜡。
酸菜鱼的小老板显然知道湘妹子的价值,所以有空的时候湘妹子跟这些学生娃聊天他也不会来干涉;而湘妹子知不知道这些学生娃来光顾的目的呢?这只有她心里知道了。她也不是说没有脸红的时候,但是她以她的落落大方应付了一切尴尬;是啊,套用一个湖南伟人的话来说——做一天新鲜的草莓是容易的,难就难在一辈子都新鲜,一辈子都不放在冰箱里且不腐烂变质,永远保持来自山区的那样一种品质……
奔奔和东东想入非非着,在这个无比郁闷的春天,只有在酸菜鱼才能出一身大汗,就跟在球场上踢得酣畅淋漓一样地一身大汗。本来嘛,奔奔是想跟湘妹子说点什么的,但最后没有说什么。倒是湘妹子好像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一看到奔奔要走,只得对东东说:“想不想听《我的美丽乡愁》?那下次来我讲给你们听吧,是讲一个打工妹的故事的。”
这几天校园里的气氛总是怪怪的,布告牌上倒是没有贴出什么来,但是在高二(5)班,各种传闻都有,狗仔队员快快整理了一下有这么几条:
一是说《我为球狂》剧组暂时来不了了,因为张国荣去世了,但是谁会代替张国荣呢,有说是周润发的,也有说是刘德华的,还有说是梁家辉的;
二是说《红苹果乐园》要来签名售书了,同时来的还有几位校园歌手;还有说冯小刚也要来签名售书还要做报告挑演员,他的书名怪怪的叫《我把青春卖给你》,不,错了,叫“献给你”;
三是说阿杜这个月底要来本城开演唱会了,要知道这是现在最红的童子炸鸡啊,跟肯德基推出的黑椒炸鸡腿一样都属于新款啊;
四是说香港的中小学都放假了,因为非典;还有广东也很厉害啊;
五是说新来的校长叫“赵本山”,而且真的跟赵本山长得挺像的;不过也有说长得跟雪村似的,就是咱们东北人都是活雷锋的那个雪村……
还有就是伊拉克战事。挂在男生嘴里的巴格达、乌姆盖茨尔、巴士拉这些名字都已经滚瓜烂熟了;《世界地理》课上没有一个打瞌睡了。在高三学生中,高三的好多学生说要报考军事院校,起码要做像张召忠这样的军事专家,他都知道飞机降落在航母上为什么么P股上要拖一根绳子……
女生呢,说是要像闾丘露薇那样冲到前线去,特别是婷婷,觉得做个战地记者比当个作家厉害多了。三毛是很厉害,但是她到沙漠是去旅游是为了爱情,而战地记者呢就不一样了。婷婷决定以后每天起床要跑步着到学校去,并且跟今今定了协议,今今呢觉得像是遇到了知音,能改造婷婷这个娇小姐说明也能把画画和小周迅改造过来,现在小周迅一来,她们就真的成了女F4了……
从追一个球星一个歌星到追记者追军事专家,这不是一个变化吗?起码在星城已经有这种变化了。
但是所有的变化,或者说我们所能看到的变化,那都是极为表面的,就像小MIKE今天穿28号的外套,明天穿39号一样,而看不见的变化,当人们一旦能看见之后,便会大惊小怪了。
徐枫就是这一个越变越快的人,不是说他在球场上的跑位,组织进攻或抢截,而是指他在球场外。那一天中饭刚吃过,大家就看到徐枫穿着一件极为宽松的衣服来到二(5)班门口,他在找东东,东东不在,快快问他有什么事。徐枫有点神神秘秘地问快快:“碟片要不要?”口气和神色就像那些在街上、在天桥上骑着车带着孩子的妇女们玩的那个把戏。
“不会那么夸张吧。”快快不信徐枫会做如此下三滥的事。
“真的,是张国荣的片子,你看看……”说着从宽松的衣服里掏出七八张来。
“那到教室里来看吧……”快快把徐枫拉进了教室。
原来都是张国荣演的片子唱的歌,有什么《霸王别姬》《红色恋人》《倩女幽魂》,有《张国荣跨越97演唱会》《张国荣热情演唱会卡拉OK》等,这么一来班里的同学呼地一下拥过来了,且七嘴八舌地:
“多少一张?”
“有没有《英雄本色》?”
“是不是抢版啊?”
“是DVD还是VCD啊。”
“便宜点便宜点嘛,老大……”
徐枫呢在跟大家讨价还价:“一张十块一张十块,三张起九块啦……”一边说一边像变戏法似的不断从里面的衣服口袋里掏碟片,好像他的身体就是一条生产流水线似的。
坐在一旁的欧杰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想徐枫这家伙脑子动得是快,不像那帮高三死读书的人,他看同学们买回来的片子自己家里差不多都有了,他觉得张国荣最好的片子应该是《霸王别姬》了,他演的程碟衣做戏做人分不灵清了,那么我在《酸菜鱼》里可不可以学一下呢,那个扮一条“酸菜鱼”的人或者就是“鱼”,不可以面临两个选择吗,一个是可不可以做一条其他的鱼,比如西湖醋鱼,或者就是美人鱼?再一个就是这个扮鱼的人最后想不扮鱼扮人,但没想到怎么变也变不回去了。
在别人买碟片的时候欧杰获得了灵感,这就是他的本事。而当杨奔奔和罗东东一走进教室,碟片交易差不多已经完成了,只是徐枫的分币不够了,看见东东就只好问他有没有一块钱的硬币了。
“哇,你你你——你把生意做到我们班里来了?”东东有点吃惊。
奔奔呢不响,他看到同学都在轮换着看碟片,也觉得徐枫真是会想办法,不过这个生意好像也太过分了点吧。徐枫呢还在让同学们写着所要碟片的名称,说明天就可以带过来。
这一天下午的上课,打瞌睡的人少多了。不过物理老师还是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味道,那是因为她看到了小周迅,而此前他只是听说过小周迅。物理老师总是有办法把开小差的同学吸引过来,用的就是他的幽默法。当他看见小周迅(不,应该叫周晓迅)眼神有点走神时,就开始幽上一默了:
“春眠不觉晓,处处眼缥渺,我今天终于有幸见识了我们艺校来的高才生,他们叫你小周迅,我觉得有点道理,因为我看过周迅演的电视,她的眼睛好像还不如她的脸生动,怎么说呢,我觉得从形象上说你更像杉菜,但是你的眼神跟周迅是有点像,特别是今天下午……”
哇,教室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物理老师忒伟大了呀,既懂得同性异性等原理,还会应用这原理,而且连杉菜都知道。这个时候快快大胆了一句:老师,你喜欢看《流星花园》吗?
“确切地说,是我女儿和女儿她妈喜欢,而我原来只对流星感兴趣,流星我们原来农村里就叫扫帚星的,看到它那是很霉很悔气的,可是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现在的流星语成了浪漫的东东了,我也知道张国荣还演过一部叫《流星语》的,可是流星也好,人也好,都摆脱不了牛顿的万有吸力定理啊,哥哥一跳,众生喧哗;流星划过,众人翘首……扯远了扯远了,星城高中,以学为本,请把书翻到第125页,今天我们学……”
好佩服啊,原来物理老师还是个老追星族呢,二(5)班的人觉得这大概是陈校长走后最舒心的一天了。小MIKE已经有点坐不住了,赶忙给徐枫发短信了:要一本《流星花园》和《流星语》。他想知道杉菜长得什么样的,是不是比小周迅要靓一点点,因为周迅他是知道的,他已经看过《那时花开》了,至于章子怡和董洁他也都知道他不知道《流星花园》是一部电视剧,而且还出了续集。
再说徐枫这一边,一天出手了五六十张片子,这可把他的积极性给调动起来了。连续几天,一踢完球就往校外跑,跑什么,还不是去进货嘛?开始以为大家对哥哥感兴趣,可是后来什么《千与千寻》《麦兜故事》《丁丁历险记》和最新的《芝加哥》《钢琴师》,还有封套上光P股的《大鸿米店》,说是少儿不宜的,年满十七八岁不该是少儿了吧;还有要最新的伊拉克战争的,一要都是好几本呢,这让他暗中窃喜。本来他想让东东做二(5)班的代理的,没想到生意这么好,他也就不要代理了。小MIKE一下子就跟他订了几十张片子,那这钱只好自己一个人赚了。
可是倒霉的事情马上出现了。这一天中午徐枫又到二(5)班送片子,偏偏是奔奔拉下了脸皮来让他出去,说教室里不能做这种买卖的。徐枫想你奔奔吃错了什么药啊,怎么会这样不给同学面子,再说了三个月之后要结伴去巴西留洋,到时候还得相互照应?
徐枫只好忍气吞声,因为到时候要向奔奔请教英语的。
更令徐枫没想到的是,那一天下午第二节下课,班主任就让他到校长室去一下,只见新来的校长招呼着两个穿制服的,乍一眼以为是警察,细看是工商执法。
徐枫一坐下,“执法”就开始让他做笔录了,而且校长也在,脸鼓得像赵本山买拐的搭档范伟老兄。
“有没有卖过一张女子体操运动员的?”
“没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赚钱,勤工俭学。”
“你知不知道卖盗版片是违法的?”
“不知道,我们只是想纪念张国荣……”
“你还从哪里去进过片子?”
“没有了,只有一家。”
“你家里还有片子吗?”
“没有了,我是他们要多少进多少的,一共也只卖了几十张,都是张国荣的,还有纪录片。”
……
看样子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了。徐枫一边装着可怜认错的样子,一边也拿余光偷偷地扫一眼校长,只见他一会皱眉一会怒目而视,这正可所谓是不打不相识啊。
“执法”见没什么可问了,便对校长也像是对徐枫说:好好教育,以后不要再犯了,下次再抓住,那就要罚款了。
校长把“执法”送走之后,马上把班主任和李大卫叫了过来。李大卫已经是见习的教导处副主任了,这算是陈校长走后给大卫惟一能留的一个位置了,这不,大卫开始西装革履了。
校长开始布置了:“第一你徐枫先写一个检查过来,要深刻地检查;第二,教导处和班主任要拿出一个处理意见来,我听说你徐枫是球星,但球星干吗要去贩盗版碟片呢,你这样下去,万一搞个黄片还要去坐牢知不知道?还说勤工俭学,好像是学校鼓励似的,说出去多丢人啊!校长室将视你们的态度和意见再作处理。就这样吧。”
徐枫走出校长室的时候,心里恨不得去踩奔奔几脚,我当初绊你一下,你也不应该把我告密啊。我拷,我最恨的就是告密者,没想到你奔奔竟然是这样的无耻小人啊!在湘妹子那里还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把威风耍到我头上来了,对,找他评理去!
徐枫跑到了球场上。
“奔奔,你给我过来!”
奔奔跑了过来。
“奔奔,我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徐枫气冲冲地问。
“没有呀,你怎么了?”奔奔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了。
“还没有呢,你知道我平生最恨什么吗?就是无耻小人。”
“你要把话说清楚呀,谁是无耻小人。”
“你心里最有数!”
“徐枫,我可没有惹你呵,你不要火气这么大。”
“告诉你奔奔,我不到你们班来卖片子就是了,好像星城是你们家办的一样……”
“徐枫你不要说话那么难听!”
伴随着争吵的,还有身体语言。正在大战一触即发之时,大卫老师赶了过来。等他明白了什么原因之后,他就批评徐枫了:“徐枫,我先不批评你卖碟的事,但你这是错怪奔奔啊,你那个事,是你进货的上家抖出去的,连我都挨了校长批评呢……”
徐枫一听李老师这么说就呆在那里了。而奔奔呢也板着脸顾自己去踢球了,嘴里还念叨着“真是搞不灵清啊……”
徐枫想不通,那家伙怎么把自己供出来而不供那些大户呢,看样子那家伙也知道供自己会没事的,可是我这样一来不是面子都没了吗?在大卫老师那里没面子,在奔奔那里又没面子,现在可不是陈校长的时代了呀。
这校长真的叫“赵本山”,本名邵本善。这是同学们在校领导挂牌上岗时发现的。校长规定,以后教师上班时每人必须胸口佩一个证,就像电视上香港警察似的,而学生呢,当然一律穿校服,而不仅仅是周一升旗时。
对了,快快终于打听出英雄的出处了,这邵校长来自工读学校——唉哟,怪怪隆滴冬,韭菜炒大葱。
快快学着苏北人的口音,因为听说邵校长是苏北人而不是东北人。东北人都是活雷锋,不是活雷锋就是活宝,如本山如雪村如范伟还有王刚,演和坤演得活灵活现了。
周五下午第三节课,邵校长给全校师生讲话,效果是一开始就是哄堂大笑——
我姓邵,名本善。有人听作以为是赵本山,非也,三字经说得好,人之初,性本善,本人之名就是从此而来,这也就是我后来做人做事的原则,与人为善,为人服务,特别是我做校长的,就是要为师生做好服务工作……
上级派我到星城来工作,我是既高兴又不安,这就好比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说高兴呢,因为星城名气很大,我听说你们有一首拉拉队歌就叫“星城星城星光灿烂”,那么我也算作是来追星了。我想追星容易管星难啊,因为星的运行有它的客观规律……我刚刚来,就碰到了这么两件事,一件是半夜三更地学校的广播响了起来,放了张国荣的歌;第二是工商追盗版碟追到了我们学校;这是什么性质的事情啊……
这个时候下面已经议论开了,特别是在二(5)班的方阵里:
“这性本善在说些什么呀?碟片怎么了?”
“听说徐枫被抓了,要罚款呢。”
“估计去巴西都惨了。”
“不会吧,我听说是写个检讨就可以了。”
“检讨就行了吗?如果道歉就可以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呢?”
哈哈,连《流星花园》的经典台词都用上了,而台下一议论,台上的“赵本山”显然不高兴了,见习副教导处主任李大卫只好扯着嗓子喊了:“现在先不要讨论,回到教室再讨论,现在先听校长的报告。”
“赵本山”的报告在继续:
“同学们啊,这段时间国际形势风云变幻,我们就是要处变不惊,做好自己的事;我知道有的同学一天到晚关心张国荣有几个男朋友,他的财产会给唐先生还是姐姐?有的关心巴格达还能守几天,萨达姆到底在哪里;还有的呢盼星星盼月亮,天天盼着哪个明星到学校来发行歌带来签名;还有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叫阿杜的歌手突然红了起来,我听说他是个建筑工人,刷房子的。是的,一个刷房子的人突然红了起来而他又不是设计师,这很不容易,但是你们要知道,在我们这里只有考上大学,考上重点才是惟一的出路。要造房子吗,可以呀,你得考上清华和同济的建筑系吧,至于他是双鱼座还是射手座,喜欢养鱼还是养猫,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也是双鱼座,可是我没有成为阿杜。还有什么大S小S的……”
同学议论又起:
“没想到他还知道阿杜。”
“连大S都知道了,看样子他家里有个女儿。”
“跟陈校长不一样,陈校长喜欢球星,他好像喜欢歌星。”
“那我们得好好练歌啦。”
“是啊,终终终——终于可以我为歌狂了。”说这话的当然是东东了。
“你们想唱歌吗?你们想成为歌星吗?你们想我为歌狂吗?”“赵本山”看样子不看广告看疗效,耳朵还蛮灵的。“我们就是要搞校园歌手大奖赛,不仅要唱阿杜、羽·泉、孙楠,也要唱宋祖英蒋大卫的,那是桃花盛开的地方,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多美啊……”
哇,“赵本山”厉害啊,敢说手机段子。快快在下面禁不住都要跳了起来。因为是有一个手机段子,涮的就是这歌词。
“我们还要自己创作的,我听说有人会写歌,还有三脚猫、星城宝贝什么的,这些我跟你们陈校长的想法是一样的,我是坚决支持的,但是,半夜三更放广播就是不应该的。有人会以为是空袭警报了,当然张国荣的歌声不至于成为警报,但这样一件事,却向我们的思想工作拉响了警报,要不要讲组织纪律了,要不要讲校规啦?还有,竟然有人把手伸进了校园,来兜售盗版碟片了,这让我想起了一句话——学校阵地,如果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就必然会去占领,我们能够允许资产阶级来占领吗?”
“不允许!”像幼儿班一样的出现回荡在会场上,继而大家都暗暗地笑了起来。“不要笑,这有什么好笑的呢?李老师你说是不是?”
邵校长每讲一句都看一眼李大卫,后者则频频点头,这让下面的安晓然差点笑出声来。是啊,台上的位置不好坐啊。陈校长是一片好心,离任前提拔了李大卫,但大卫要面对一个新领导还要时不时地西装革履,这一切就显得特别滑稽和夸张了。
而对于小周迅来说,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好像一个大城市里的孩子来到了乡村一样。怎么说呢,在艺校谈星就好像谈物理化学似的,而到了星城就成了一种资本,起码是一种谈资了。看着同学们那么兴奋的脸,小周迅觉得妈妈的选择会不会错呢。妈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转到了星城高中,为的是让她好好学习数理化,没想到这里的文艺气氛追星气氛比艺校还要浓一百培。如果这是一种福尔马林的气息的话,做医生的妈妈迟早有一天会闻出这种气息来的。
“好吧,今天算是我们初次相见,我的想法是,不管天下形势如何变,我们还是要把学习成绩提高上去,特别是高三,今年是第一次提前到6月份来考试,一定要打好这一仗;至于伊拉克战事,我也不是说不要看电视,但布什怎样,萨达姆怎么样,我想这不是我们花精力研究的问题,也不要像大学生那样激动,人一激动就会控制不住,这个时候就需要泻痢停来对付一切痢疾!”
掌声,雷鸣般的掌声,为如此精彩绝伦结尾,安晓然感到有点意外。就连一直很会琢磨人的欧杰和婷婷也在思忖着,这邵校长到底是哪一派门的呢?现在的校长或者说中年男人,大概是分如此三个门派的——
一是改革派或称为实干派,他们话语不多但手腕强硬,专门在台下做文章的;而且你也看不出他的七情六欲,他们似乎对一切都看得很淡似的,惟工作起来不要命,对学生也严之又严,但是也会在背后说上级领导的什么话,好像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迫的,但又得对得起良心和职业;
二是表演派或称维新派,满口的新名词,从电视广告到网络语言到手机短信,从多伦多邮报到香港凤凰台,好像那里的新闻都是他编的一样,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又颇得人缘,他们会讲到英国的中学教育和新加坡街上的一件什么事,他们最善于抨击同行和行业的腐败黑暗,最善于嘲讽那些司空见惯的陋习;
三是无门无派的或者称多变派,你永远也摸不清这个头在想些什么和要些什么,他往往朝令夕改,精益求精;他会为别人的一句话或顿悟到的什么而改变所有的计划,反正凡是你认为好的,他不一定认为好,但是你又不能反驳他什么,因为他也很敬业很职业很素质……
统统都是我所不了解的事啊!
邵校长属于哪一种呢?好像哪一种都不是,这可得好好琢磨了。他不像陈校长会走到球场上来罚点球吃火锅,他在台上可以说得妙趣横生,但是他自己可能是个枯燥乏味的人。这就是一个矛盾,是让人看不透的一个谜。
欧杰就在琢磨着这样的谜。因为本来在他的《酸菜鱼》的构思中,有一个校长的形象,这个形象糅合了陈校长和李大卫原型的一些要素,比如他们比较青春或者说喜欢青春,而且还体验青春,跟学生一起冲撞一起突破一起拦截一起流汗一起嚼口香糖一起喝第五季,但是现在邵校长这样一个人物出现,不得不让欧杰考虑到这样两个问题:一是校长的样子不一定像陈校长这样的,二是陈校长这样的形象在邵校长那是否会通得过?
下课放学的时候,欧杰刚要走出教室,画画就叫住了他:晚上有时间吗?
欧杰愣了下有点受宠若惊,这么说小MIKE没骗自己:“有时间呀,你请我……”
“小MIKE前几天没跟你说嘛?”
“小MIKE的话嘛,总是要打对折的吧。”
“那一个小时后我们在青年宫的休闲吧等,不见不散。”
“没有其他人了吧。”欧杰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没有了,就你和我,我有一件事要你帮我……”
“那好,不见不散。”
欧杰的脑子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算机,已经想了无数遍“为什么”,会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她呢,而且肯定是那种一两句话讲不清楚、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欧杰像箭一样射回寝室,他一直想用行动来博得画画的好感,比如写这个本子,不就是为了画画吗?不过现在小周迅一来,他觉得又可以有点变化了。还有小MIKE还有酸菜鱼,这可真是一个大杂烩啊。难道说画画还是为了班级排戏的事吗?
青年宫的休闲吧,大概是这个城市里最便宜的吧了,其实就是给练完健完跳完操的人喝一杯水的地方,不过也卖简餐,倒也干净而清静。
欧杰到的时候,画画已经坐在那里喝珍珠奶茶了,一根吸管那么悠闲地吸着,这个姿势在男生这里就不行,就显得太软了。
画画先到,这在以前是不多见的,这也可以看出画画对此约会的重视。欧杰不禁兴奋了起来。
“要先来点什么?我请客啊。”
“可乐吧。”
“想过为什么我约你吗?”画画微微一笑,“一笑就暴露了所有的秘密”——这是谁的诗啊,欧杰想不起来了。
“我那么笨哪想得到啊。”欧杰只好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因为这样就可以忍受和对付所有“不平等的、屈辱的”待遇了。
“哇,我们的才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谦逊,都有大海的胸怀了。好吧,开门见山吧……”
“那我就洗耳恭听了。”欧杰是下意识地掏了一下耳朵。
画画开始说事情了。令欧杰没想到的事,竟然还就是排戏的事,不过这一回可不是班级和学校的戏,而是她画画个人的戏,她想参加电视台举办的星梦工厂的选秀活动,已经去报了名而且初试通过了,现在复试得准备一个五分钟的小品,而这个小品最好是自己创作的。
欧杰很快明白了画画要让他做的有三件事:第一,要写个小品;第二,小品中还得给他配戏;第三,排练的时候要让小MIKE把这个戏先DV下来……当然所有关键的关键,就是要保密。
“很可笑是不是?”画画也自嘲了。
“不不不,我能理解,我就怕写不好。”欧杰倒是一下子感到了肩上的担子,所以说出了实话,因为自己除了上课,还得参加球队训练,还得完成安老师也是画画交给的《酸菜鱼》的任务。早知如此那《酸菜鱼》就可以交给婷婷一个人去完成。
“对不起,我也想了很久,我觉得你能帮我,并且为我保守秘密,本来嘛也没什么,但是你在参加学校戏剧节的同时,又去外面参加比赛,好像有点太自私了是不是?”
欧杰想这其实不是自私的问题,是怕万一没有名次,脸上无光的问题,当然欧杰没有说出口。不过既然画画如此信任自己,愿意和我分享这种秘密,那么我还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呢?
“说吧,小品有什么要求?”欧杰开始请战了。
“时间是五分钟,最好是反映现实生活的,他们说了,如果是学生参赛,那最好是校园生活的,角色人物,不要多,但一个人可能会音调,最好是两三个人,所以还得有人配戏。”
“明白了,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最晚一个星期吧。”
“好,那你说说想一个什么戏,或者你打听他们会是什么。”
“我打听了几个,因为这次好多是传媒学院的、师范艺术系的,还有艺校的学生参赛,他们有的表现两代人的矛盾,比如学生爱花钱,不顾家里的穷困;还有的就是怕开家长会,就像〈我为歌狂〉那样雇个人来开家长会,还有嘛反正就是约会什么的,我听人说,意思都很好,但不好玩,没有戏的。”
“那我明白了,就是首先要有戏,然后再有意义,你说对不对?”
“对,那就全靠你才子了。”
“既然你看得起我,那我就愿效犬马之劳。”
“千万千万为我保密!”
“好的,决不叛变革命。”
师哥靓女订下了秘密协定。
有一天我跟同学到酸菜鱼这个小店吃饭,认识了湘妹子……
——奔奔拟DV之片头解说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