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挂起OICQ,不一会,QQ便弹出新闻框,一条新闻跳入了曦媛的眼底——《F城昨夜气温突破零下五度》。
“天,再这样下去F城还怎么住人……”曦媛喃喃自语道。
F城位于E119°18′、N26°05′,属于东南沿海,四季的温度一般保持在25度左右,就算寒流来袭,也不会低于零度。今年寒假的温度骤减,最低还能保持在零下两、三度,对于“-5℃”这样的数字,确实骇人听闻。
嘉妍回应曦媛的自语:“是很令人意外,我整个寒假只出过一次门呢,结果啊,病了半个月,只好在家里赖床哦,就那样窝到开学。空调开到最高温都不管用呢!”
“你家也在F城?”曦媛停下了手中的事,目光中带着某种期待。
“嗯,那你呢?”
“我也是!真听不出你是从福建来的,你说话有股中原味。”
“呵呵,我原先学的正是播音专业。真难得,竟然在这遇到老乡了!其实你的普通话也说得不赖嘛,我也没听出来你是从F城来的。”嘉妍边照镜子,边用自来水打湿红色的卷发,时不时地拿手机自拍上几张。
真美,转来新闻系浪费了!曦媛由衷地默叹,随即把脸对着电脑的液晶屏。
曦媛习惯性地打开blog,里边的内容依旧跟三天前别无两样。樊斯灏没有再来留言。曦媛莫名地有些失望。突然,QQ弹出一个对话框,是樊斯灏。
“小孩,坐了三天火车,很疲惫吧?”
“你怎么知道?”
“呵呵,小孩,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
小孩!樊斯灏竟如此称呼,有种低估曦媛阅历的味道。曦媛为樊斯灏的自以为是感到汗颜,她打出一连串句号,就像一颗一颗滚动的汗珠。
“知道你要来成都,我很兴奋!刚才买菜的时候呢,就想着回去要跟你说,你现在好歹才大三啊,还没有一个人投入过真正的生活,不过等你真正进入生活了,心态自然会变的。只要能真正地投入,心里还是会有充足感、成就感和幸福感,活得有希望,对人肯定是好的。连我们地下作家,也需要希望。”
樊斯灏连珠炮式的的话语里总是带着三分自以为是、三分关心、三分故意透露身份的意思和一分不正常。但,在曦媛听来,就变成了五分自以为是和五分不正常。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你为何打探我的消息?”
“对我来说挺少,但对你来说挺多。呵呵,你不过就是家里出了点儿小事,有啥难对付的。还有,你别对我心存芥蒂哦,我不是大灰狼,我是牧羊犬!我是乐观的好人,你要向我学习,我们这些搞精神研究的,责任这么重,每天还不是笑嘻嘻地去跟人家说理。”樊斯灏的话不少,但对于曦媛的问题,他只做了三选二的回答。斯灏又强调一句,“我刚才又因为汉奸问题和别人吵了一小场,那人最后被我打败了!”
“你是做什么的,辩论手吗?我看你是太闲了,喜欢管人家的事,又爱跟人吵架。”曦媛心存担忧,樊斯灏的消息那么灵通,双亲的空难是否也在他的法眼之内呢?他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他究竟对自己是否存在不利因素?但曦媛没有再问,她对他的油嘴滑舌、问东答西,以及缺乏重点的说话内容感到强烈的反感。
“真拿你没办法,你是小女生,不会明白的,俺们人文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吵得没个完。你太小,缺乏人文胸怀,跟你说这些你不会懂,不过我希望你有天能懂。”
这人八成是生活太丰足了,缺乏压力。曦媛按捺住刚刚涌起的愤懑,为了避免吵架,她尽量缓和自己的说话语气。“好吧,我肚子饿了,是时候去吃晚饭了。”
“哈哈哈。”这个樊斯灏是个完全的怪人,似乎不论你说到什么,都能激活他的兴奋点,“我发现我喜欢上了做饭,很有成就感!其实川菜还是不错的吧,叫老板少放辣就行了。可能他们不太会做不辣的菜,就算被要求少放辣,反而不知怎么煮了。你也要学着自己做饭。以后俺做闽菜给你吃。刚才我买了海带,干的,泡了水,可以煮海带绿豆粥。”
“汗,这个人不会是有神经病吧?人家跟你很熟吗?还海带绿豆粥呢,咸甜交混,真不知道这么个做法味道会有多怪!”曦媛自言自语道,不再发话。
嘉妍在床上看电视,天气预报正在毫无科学依据地分析F城近期的天气变化,那播音员就活脱脱一个江湖神骗子。
……
“人呢?不要一声不吭地玩消失吧!”QQ叫了一声。
曦媛回道:“看天气预报,主持人在简述F城的气象!”
很好,这一回又击中樊斯灏的兴奋中枢:“差点忘了你们宿舍里有配电视机啊,真爽。不过也对,你们这个系说不定碟机和电视都配的,我要给你送碟片,反正你可以放出来让大家一起看。这也是我本意,让更多的人看到优秀的片子。曦媛,我们都是年轻人,不应该学习社会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态度,我们应该有炽热的人文胸怀……”
这个疯子大概要当救世主,这种喋喋不休的话语,最多只会令人联想到《大话西游》里的唐僧。唐僧的话只有猴子爱听,对人类的进步没多大贡献。曦媛冷静一想,樊斯灏的初衷和意图似乎并没错呀,但是说话方式却让人难以接受。
她下意识地走到阳台上,拨开窗帘,苍穹中泛出一片深海的湛蓝光晕。“一天终于走到尾梢了。”曦媛对着天空轻声说。她在等待午夜的来临,她要等到万籁俱静时分,好好研究那本危险的日记。
她觉得那是一本危险的日记,第六感告诉她,如果不能用它来拯救世人,没准会毁了世人。
曦媛对自己的第六感并不是很有信心,她仍旧觉得若把破解日记的事情交给石瑶去处理,或许结果会更容易水落石出。
曦媛花了一个多小时写了封长长的E-mail给石瑶,把所有关于蝴蝶的梦和那一夜在长平坊尽头的所见所梦都写了进去,写毕,发短信让石瑶去开邮箱。
十五分钟后,曦媛收到了石瑶的回复:
梦的世界,只有你进得去,只有你看得到那些妄异的景观,包括蝴蝶。而我,却没有身临其境之感,又怎能妄加判断与推测呢?或许,真如民国女子所说,在这世界上,你是唯一的救世主。
曦曦,我会尽我所能检阅你的判断,也会给你建设性的意见,但这破解的主力,除了你,别无他人。曦曦,拿出点勇气和信心,只要你尽力而为了,就算无济于事,也没有人会归咎于你。否则的话,怕是有天连你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怕是有天连你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曦媛蹙着柳叶眉,轻声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句,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回复了三个字:
“我试试。”
假若不发生这样的天气异变,假若那两只该死的蝴蝶不和她纠缠不休,她才不会像樊斯灏那样把拯救世人当作人生的目标。自从父母丧生于空难,她就放弃了考研,她想自食其力,好为年迈的爷爷减轻经济负担,可是现在,她不得不伤形劳神地忧国忧民。情非得已,情非得已。有精力多赚点外快比什么都好,她这是泥菩萨过江,有谁愿意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去抒发豪情壮志,去“先天下之忧而忧”。
曦媛看了看手机,刚好是北京时间23点整。她从组合书桌下方拿出一碗泡面,她正要去撕碗面上的塑料膜,目光却停留在抽屉上。
她有点等不及,于是抱着一丝碰运气的念头,将钥匙打开抽屉,拿出日记簿。但是日记翻开后,里边兀自一如白日所见的那般空白着。看来非要等到零点过后再尝试了。
曦媛不耐烦地撕开泡面盒,里边面饼缠绕卷曲的形状像极了大脑的褶皱。很遗憾我不是爱因斯坦。也很遗憾我不是石瑶。把希望寄托于我,只好等着慢慢拖磨了。她浮躁地想。
好容易挨到23点30分,校园里响起了就寝音乐铃,随即日光灯被熄灭,寝室里黢黑一片。曦媛懒懒地坐在空的泡面盒跟前,等待着零点的到来。
“曦曦,你怎么不睡呢?”嘉妍在床上边玩弄手机边说话。
“还不想睡,你先睡吧。”
曦媛明显惹得嘉妍不太高兴,嘉妍在床铺上翻来覆去,将床板踢得噼啪作响,她的举动显得很“无意”,可曦媛心里明白她实际上是很有意。
打扰人休息不是她的专利,其实在床下等时间与在床上等时间并无差别。但她索性将日记本抱上床铺,好让嘉妍安心。
零点终于来临,曦媛对零点过后读到日记内容抱有很大的期望。然而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她仍旧无法读到日记簿上的字迹。曦媛打开手机,让手机上微弱的光芒照着日记簿的纸张,可这点光线仍旧没有照出任何墨迹。
怎么回事?光线还不够吗?
曦媛蹑手蹑脚地下床找手电,当她不小心碰到座椅,椅脚摩擦地面发出了响亮的“呜”声。随即,空气里出现一声长叹,依然是嘉妍在闹不满。
曦媛顾不上满心的歉意,她将手电筒的光芒照在日记簿上,这下光线比手机的微光明亮多了,然而,日记兀自没有显现任何笔迹。
看来,现在只有尝试最后一种办法了,就是把日记送回原处,在原处读日记。或许……可行。曦媛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她对先前根本就成立的事实产生怀疑。万一不可行,估计研究日记的念头就只好打消了,也就是说,那样的话,F城就无药可救了。
对不起了,F城……
她妄自菲薄地愣在书桌前,想起黑夜中的蝴蝶,不禁一阵寒栗。
“曦曦,求你了,去睡吧!”嘉妍在黑暗中哀求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
“对不起!我马上。”她抱歉地上了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给石瑶发去:“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慕林么?我看你最好去一趟。”
曦媛若有所思地盯着黑色的空气里,不等石瑶回复,又发了一条:“对了,最好不要一个人去,那里阴森得很,我怕会不安全。”
为了不惊动黑暗中的嘉妍,她有意将短信的铃声调成静音模式。
其实,她很想马上回到F城,与石瑶一道去趟慕林。在她眼里,石瑶是最具洞察力的人,也是唯一能破解这种妄异的气象的人。她想尽可能地让自己所遇到的境况也让石瑶亲眼见一见,也就是说,她想把这个“救世主”让石瑶去做,当然,她会全力辅助石瑶的工作。她觉得这样做,工期至少能缩短许多。然而,现在时间不允许一切调查在她回到F城之后才开始,而是越快越好。因此,她还是决定,让石瑶先行前往。到时候若有所需,两人再一同过去。
但曦媛忽略了一点,在任何一个危险之地,若真的会发生意外,只怕不论多少人同行也难逃一难。
“嗯,我听你的。”石瑶回复。
曦媛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想到那一夜在流星雨之下读到的一句话:
“上个世纪,蝴蝶操纵着八音盒;这个世纪,八音盒操纵着蝴蝶。”
由此可推,八音盒与蝴蝶中定然有一个是凶手。现在需要弄清楚的是,哪一个是罪魁祸首。
她闭起眼睛,将棉被死死地握在手里。下一句,下一句是什么?冥思苦忆,却想不起任何后文。
她将自己的推断输成短信,发给了石瑶。目前能做的,只有提供线索和提供所揣测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