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感叹号——南昌起义全景式记录

“文化大革命”时期的红卫兵对八一建军节大造其反，要以“九九”取代“八一”

　　毛泽东没有参加南昌起义。那一年的9月9日，在湘赣边界，他亲自领导了那场在中国革命史上同样著名的“秋收起义”。

　　翻看着拂去历史尘迹的“文化大革命”史卷，40多年前的动荡纷乱扑面而来，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对历史对人性的反思：历史常常也会有那一笔笔的无可奈何。那个年代，中国就像打开了阿拉伯神话中的“潘多拉的匣子”，一时间，群魔乱舞，阴风凄凄，整个社会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大混乱。在当时，“否定一切！打倒一切！”的口号成为一种时髦风靡中国并大行其道。只要不是毛泽东领导的事情都会受到怀疑、否定，甚至打倒，这种造反事儿无论在中国哪个城市出现都不算是什么新鲜事。

　　显而易见，毛泽东没有参加南昌起义，那对南昌起义的怀疑和造反自然必不可免。由此，一场争夺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日的政治风暴骤起，狂热的红卫兵造反发难的目的很简单：

　　废除“八一”，“九九”取代。

　　1967年，“文化大革命”全面内战，天下大乱显露端倪。元旦刚过，成千上万的红卫兵就连续包围并多次冲入了中共中央、国务院的所在地中南海，围攻揪斗刘少奇、邓小平、陶铸等中央党政军高层。无奈的周恩来安排朱德暂住玉泉山避避风头，但朱德在中南海的住所却无法幸免，墙上地上贴满了“朱德是黑司令”“朱德是大军阀”的标语。找不到朱德的造反派叫嚷“挖地三尺”也要把朱德揪出来，扬言要召开万人大会批倒批臭朱德，要把朱德一家从中南海轰出去。在狂热喧嚣的红卫兵面前，昔日国家领导人、赫赫将帅们的风采已是荡然无存。

　　2月的南昌，已近立春时节。可是，天气依旧那么寒冷，总是阴晴不定，风雨无常。就连人，也无不在千变万化之中。似乎每个人都在变戏法，有的上午还是造反派，下午就成了保皇派；有的刚才还是台上的法官，转眼则成了阶下囚；有的睡下时还是革命者，一觉醒来却成了反革命。变化之快，变化之怪，连神仙也难以预料。在这样的年头，似乎人人都有不测之风云，个个都有旦夕之祸福。

　　大道上，一部部崭新的解放牌汽车满载着挥舞着毛泽东语录“红宝书”、不停地高呼口号的红卫兵，由东向西，由南到北，走马灯似地穿梭着。大街这头，正簇拥着大群大群的人，在散发、争抢着油印的传单和精制铅印的彩色语录卡片；大街那头，正噼里啪啦地燃放着喜庆的鞭炮，热热闹闹地又成立了一个什么委员会。市内电线杆上架设的数目可观的扬声器，没日没夜地在播放着最新指示和作曲家李劫夫谱写的毛主席语录歌。

　　身着长衫、昂首迈向安源的毛润之；银须飘拂、抡着镢头的老愚公；臂佩“八路”、扛着木炭走下宝塔山的张思德；高高鼻尖、笑盈满面的白求恩；手捧“红宝书”、放眼全世界的工农兵……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画像，高高伫立在闹市街口。在这些伟人、古人、友人、今人的目视下，一队队犹如押俘虏下战场般的“走资派”“坏头头”“四类分子”队伍，头顶着奇形怪状的两尺高帽，脖子上挂着打着红叉叉的招牌，川流而过。

　　2月4日下午，南昌城中心那个能容纳10万人的广场，此时似乎显得有点水泄不通、拥挤不堪了。成千上万的毛泽东画像、红语录牌，连同数不尽的“红宝书”和形形色色的“长征队”“造反战斗团”的红旗，把整个广场装点成了赤色的海洋。在这个海洋里的人们，无论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脸上都充分表露出压抑不住的兴奋，个个精神都似乎处在虔诚般的狂热之中。

　　马克思主义的真理，

　　千条万绪，归根结底，

　　只是一句话……

　　主席台两侧，用40个高音喇叭纵横组成的两个庞大的广播群，正以超常数百倍的高分贝音量反复播放着这首时髦的语录歌，偌大的广场回萦着硬邦邦如呼口号般的时代最强音：

　　造反有理！

　　……有理！

　　……有理！

　　当时的《江西日报》在第一版刊登的大幅的身穿军装、神采奕奕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的毛泽东画像下，以《省市革命造反派集会大造“八一建军节”的反》为通栏标题，报道了当时的“盛况”：

　　东风浩荡，战鼓咚咚，在这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起来，向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夺权的大搏斗、大决战中，南昌城里又响起了一声春雷，省、市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全国各地赴赣革命串连的红卫兵小将，江西省军区和驻省、市陆海空部队全体指战员，起来造了“八一建军节”的反。

　　会场上，红旗如林，战鼓齐鸣，群情鼎沸，“杀”气腾腾，欢呼声、口号声震天动地，被歪曲和篡改了的光辉的建军历史，恢复其本来面貌，让伟大的毛泽东思想的光辉，普照五洲，赤遍全球，建设一个红彤彤的新世界。

　　大会向全中国、全世界庄严宣告：我们永远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革命派、红卫兵和人民解放军指战员，在伟大的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光辉照耀下，乘着浩荡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东风，大造了“八一建军节”的反，这个反，非造不可！我们造定了，我们要一反到底！

　　……

　　同日的《江西日报》第二、第三版，还以整版的篇幅，刊登了《向毛主席致敬电》《彻底摧毁“八一建军节”》的社论和《向全军通电》：

　　贺龙之流说什么“八一起义”响起了武装斗争的第一声春雷，说什么“八一起义”是中国革命史上的伟大的历史事件，这是放他妈的屁！试问：难道一个违背毛主席的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战略思想而遭到惨败的城市起义，也称得上“第一声春雷”吗？难道以土匪贺龙为总指挥、喊着“国民党万岁”口号，高举国民党旗帜的军队，能代表人民利益吗！？

　　“八一建军节”是对毛主席亲手缔造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极大侮辱，是对毛主席创建人民军队伟大斗争历史的恶毒歪曲，是对我军建军史的大颠倒、大伪造。

　　颠倒的历史要重新颠倒过来。今日不造反，更要待何时！凡是以“八一”命名的一律改名；凡是以“八一”作为标记的一律停止使用；凡是宣扬“八一”起义的场所一律砸烂……

　　……

　　很快，在南昌城：以“八一”命名的改了名，以“八一”作为标记的停止了使用，连“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有人甚至也想立马把它改建为饭馆饮食店。昔日这座用“八一”两字作为标识，在世人面前引以为自豪的城市，霎时改弦更张黯然失色。

　　继而在全国，造反狂热应声上扬：北京的造反派向北京市消防借来了几辆有云梯的消防车，浩浩荡荡地开向军事博物馆，扬言要爬上楼顶，砸掉门首的八一军徽；抚顺雷锋纪念馆，一夜之间，雷锋塑像、画像上的八一军徽和中士军衔全被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