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巷的天主堂陷入了一片烟海里,只有那尖尖的堂顶在烟海里时隐时现,时浮时沉。
这里是整个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敌人依仗着有利地形,在拼死抵抗着。这里的战斗,近似于肉搏,双方都在近距离射击、投弹。手榴弹的爆炸不知是哪一方扔出的,爆炸后涌起的热浪,双方都猛烈感受到了。怒骂声和中弹倒地的惨叫声,谁也辨不出是敌还是我。
这天主堂和旁边的匡庐中学内,住着敌第六军第五十七团。这个团从武汉起,一直跟在贺龙的后面,你走他也走,你停他也停,像一个甩不掉的影子,跟到九江,又跟到南昌。
讨厌!贺龙恨不得仗一打响,就亲手把这块臭膏药收拾掉。可是,按照前委的作战安排,这块膏药只有让叶挺去揭了。好在都是自家人,谁出了这口气,都行!
叶挺第二十四师七十一团第三营担任了攻击天主堂敌军的任务。他们趁着夜色刚刚行动到天主堂附近。突然,一阵激烈的枪声传来,别处已经提前动手了。事不宜迟,他们准备趁敌人还没完全弄清楚咋回事,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动手晚了!
他们刚接近天主堂门口,就冤家路窄,面对面地碰上了敌人。原来,枪声一响,天主堂的敌人就都爬了起来,有几个兵懵懵懂懂地跑到门口去探听消息。结果,撞到了叶挺士兵的枪口上。
“叭叭!”前头的几个敌人被打倒了,后面的敌人一看事情不好,扭头就往回跑。三营官兵乘势跟着冲了进去,枪声大作,敌军尸体纵横一片。
敌人退到了天主堂后面的一幢洋楼里,居高临下负隅顽抗,并调来了重机枪,架在楼上窗户口,死死控制着松柏巷。重机枪“嗒嗒”狂叫着,发着红光的弹头,有的钻进地里,有的“扑哧扑哧”跳将起来,又往四面八方飞迸。
由于巷子太窄,没有隐蔽的地方,部队一下就被打倒二十几个,躲在巷子两旁浅浅隐蔽物里的士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跳弹伤了不少。一时找不出好的攻击办法。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部队只好在火力的掩护下,往后撤到了安全地带。有些实在撤不下的士兵只好在墙角卧倒,装死尸硬挺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
枪停了,洋楼上传来敌人的喊话:
“喂,叛军弟兄们,你们打不下的,天快亮了,你们快投降吧!”
“你们不要白白送命,命可是只有一条啊!”
“……”
刚从巷子里撤下来的官兵,身上不是血就是汗,全身湿乎乎的。冲锋受挫,听到那怪声怪气教训人的喊话更是气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们宁愿死去,也不愿受这憋人的气。他们不好大声对骂,只好恨恨地低声骂道:“妈的,等老子攻进去,看你还能不能哭丧!”
丝丝夜风吹过来,被汗湿了的衣服紧紧贴在肉体上。巷子四周布满了浓烈的火药味和血腥味,特别刺鼻,令人心里更加烦躁。远处巷边的一栋房子边檐瓦角被打着了火,淡蓝的烟团和硝烟、血腥搅和在一起,四处弥漫着……
隐蔽在巷口的七十一团团长欧震睁大眼,尽力向巷子深处望去,黑洞洞的。他心里清楚:这仗,现在难打了,眼下硬攻是不可能的,地形险恶。加上洋楼里的这些家伙没尝到厉害。要想让他们乖乖投降更不可能,天快亮了,如果贻误整个战局,后果将不堪设想。
团长要副官打开地图,在墙角下铺开,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俯身细看了一会。他果断地打定了主意,抬起头,朝暗处叫道:
“黄营长!”
“到!”三营黄序周营长立即几大步跑了过来。
“你再组织几十个人从大门打过去,争取打开大门,另外派一个连从侧后爬城墙进去偷袭,前后两头夹击,看他好顾哪一头。——快去吧。”
“是!”黄营长一闪身回到了刚才的位置,立即布置一个完整连迂回攻击,自己率领20多人向大门发起冲锋。他对跟在后面的士兵们说:
“同志们,加把劲把我们铁军的威风打出来,消灭洋楼的敌人,就看我们这下了!”
天开始蒙蒙亮了。黄营长率领的人马冒着弹雨,左闪右闪,费了很大的劲,终于冲到了大门边。这时,里面枪声大作,伴随着一阵阵撼天动地的喊杀声。
“同志们,快呀!我们的人已从后面打进去了,冲啊!”
黄营长趁势甩过去几个手榴弹,“轰轰!轰!”一扇大门顿时翘起了半边。官兵们随着喊杀声,一跃而起,旋风般地从炸开的门洞里冲了进去。里面的敌人已经乱了阵脚。
“冲啊!杀啊!”
“缴枪不杀!”
喊声此起彼伏。朦胧的曙光里,起义军官兵个个勇猛如虎,把刚才憋在肚里的一窝火,淋漓尽致地发泄出来,这时的敌人连招架之力也没有了。
“不要打啦!不要打啦!”
“我们缴枪……缴枪!”
洋楼上那些刚才还顶嘴硬的家伙一个个老实得像换了个人,成了软蛋。嘴上的硬话儿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如今只有没完没了的大声哀求。
天主堂的敌人终于解决了,这时,天才真正亮了。一队长长的俘虏灰溜溜地从大门出来,许多俘虏光着两只大脚板子,“啪啦啪啦”地走着,显得十分的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