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感叹号——南昌起义全景式记录

朱德告诉抓他的土匪：朱德在后屋

　　一支铁流，沿着连绵不断的大庾岭，流向崇义，流向韶关……朱德早就预言过的军阀之间狗咬狗的混战终于爆发了。粤赣两省的大小军阀都卷入了这场战争，谁也顾不上追击起义军了。

　　但是，部队的服装、给养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隆冬季节越走越近了。

　　怎么办？朱德、陈毅、王尔琢成天为之焦急。一天，朱德豁然开朗，他高兴地对陈毅说：“有办法啦，我们可以找朋友来帮助解决。”

　　“朋友？”陈毅惊奇地问，“哪位朋友可以为我们解决这样大的困难？”

　　朱德胸有成竹地说：“范石生！”

　　当时，驻扎在粤北湘南一带的是滇军的第十六军。军长范石生是朱德早年在云南讲武堂时的同班同学。范石生在讲武堂参加同盟会，还是朱德介绍的。1926年范石生所率领的这支部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时，正是国共合作进行北伐战争的时候，周恩来曾经委托在黄埔军校工作的云南籍共产党员王德三派一部分共产党员去范部组建政治部，并建立党组织。从此以后，共产党就和范石生有了统一战线的关系。范石生与蒋系、桂系军阀都有矛盾，尤其是受到蒋系军阀的排挤，和蒋介石的矛盾很深；再则南面的桂系军阀和湖南军阀都排挤他，企图夺走他仅有的一小块地盘，范石生寄人篱下，无可奈何。在政治上，还比较倾向于中立的立场。

　　朱德充满信心地说：“天不转地转。我们完全可以利用敌人之间的矛盾，与范石生建立起反蒋统一战线，这不仅可以解决我们当前的燃眉之急，而且还可以相机争取范石生向左转。”

　　陈毅感到这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计：“如果能在保持我们政治上的独立和原建制不变、内部组织和训练工作不受影响的前提下，暂时编入范石生的部队番号之内还是可行的。”

　　朱德说：“那我们再听听同志们的意见。”

　　当下，他们召集了一些指挥员来讨论，一部分指挥员同意这一意见，另一部分指挥员却提出了相当尖锐的反对意见，认为：范石生不论与蒋介石矛盾多大，毕竟是我们的敌人，过去跟他搞统一战线，我们也同蒋介石搞过。形势变了，他不变吗？与敌人搞统战是右倾投降；再则，范石生部队被蒋介石改编日久，其部下官兵受蒋介石影响很深，即使范石生点了头，他的部下也不会轻易答应，还会给我们制造难题。还有的指挥员说：范石生部队生活作风腐化，根本没有纪律，如果与其结成统一战线，编入他们的序列，到那时我们的部队必然会处于他们的恶习包围之中，即使不被范石生搞掉，也可能会使我们某些人受到影响，腐蚀和松懈了革命斗志。

　　“哈哈，大家提出这些问题是很实在的，想得很深。”朱德接着实实在在、入情入理地解释说，“我们应该全面、长远地看问题。搞统战是不是右倾投降呢？我觉得这要看对革命有利无利。如果我们利用统一战线，壮大了自己，即使不能使范石生变成我们永久的朋友，起码也能使他暂时中立，这对革命就会大有好处。共产党员陆定一同志还是第十六军的政治部主任嘛，还有范石生的三个师长，都是我在云南讲武堂任队长兼教官时的学员，他们的工作我可以去做。至于有的同志担心部队会掉进染缸，问题确实想得很好。不过，只要我们坚持组织上自立、政治上自主、军事上自由的三大原则，这个问题我看也是可以解决的……”

　　接着，朱德还详细分析了范石生目前的思想动态、各系军阀之间矛盾发展的必然趋势以及建立统一战线后可能出现的有利于我不利于敌的诸种因素。朱德精辟的分析，坚定的信心，使指挥员们很快统一了认识，一致同意了这一正确主张。

　　计议一定，朱德按照从敌人报纸上得悉的具体地址，给范石生写了一封信。时过半月，范石生派专人送来了回信。

　　信中说：“春城一别，匆匆数载。只怀救国救民大志，远渡重洋，寻求兴邦立国之道。而南昌一举，世人瞩目，弟诚感钦佩良深。今虽暂处逆境之中，然中原逐鹿，各方崛起，鹿死谁手，仍未可知。来信所提诸论点，愚意可行，弟当勉力为助，兄若再起东山，则来日前程不可量矣！弟今寄人篱下，终非久计，正欲与兄共商良策，以谋自立自强。希即枉驾汝城到日唯（十六军四十七师师长）处一晤。此恭候。”

　　朱德接信后，为了迅速达成协议，决定亲自去汝城同范石生见面。11月25日，朱德带着五六十名士兵，从上堡圩向汝城进发。

　　上堡距汝城，大约有90多里，中间隔着群山密林，沿途山高路险，还盘踞有土匪。头目是何其朗，他占山为王，抢劫民财，奸淫良女，无恶不作。杀起人来，鬼头刀连砍脱五个头颅，西瓜一样咕噜咕噜滚，他的眼皮都不眨动一下。这一带的老百姓都怕他，天一黑，就关门闭户，不敢出来。

　　清早，还下着不很密集的雨点，淅淅沥沥；风却很大，它在稠密的野草上、树木间隙中匆匆掠过。过了两个时辰，低垂的乌云裂开了一条缝，一片明亮的阳光从那条缝隙里漏出来，照亮了弯弯曲曲晦暗的山道。可是没一会儿，躲在山坳的雾气却一团一团悄悄地飘了出来，裹住了山道，裹住了树林，行人也完完全全被裹进去了，给行人一种潮乎乎、冷飕飕的感觉。

　　朱德一行人紧走慢赶，到午后，已经过了土匪聚集的地带。夜间宿在一个名叫濠头圩的小村里。村子里死气沉沉，寂然无声，连平常山村里常听得见的狗吠声也没有。村里没有几户人家，只剩下几个老弱男女，朱德和他们问起话来，一个个不是装聋作哑，便是如痴如呆。好不容易才掏出了几句话，才知村里的青壮男女都逃走了，土匪还常常会光顾这里。

　　朱德习惯地看完村子里的地形，向士兵指定了紧急集合点后，就安置大家分散在村边的一座祠堂和几间闲民房中宿营，朱德睡在祠堂里。因白天冒雨行军，坡陡路滑，大家都很疲劳，倒头便进入了梦乡。前半夜寂静无声，后半夜，哨兵放松了警惕，竟打起了瞌睡。突然，“叭”的一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紧接着枪声大作。

　　朱德一听到枪声，立即翻身起床。一看，土匪已经包围了祠堂。原来土匪探子发现了朱德的行踪，何其朗为了活捉朱德去领一大笔赏金，立刻派他的内弟朱龙奴率领上百名土匪跟踪到了濠头圩。

　　土匪马上就会冲进来，朱德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他灵机一动，转身向厨房走去，随手抓起一条围裙围在身上，刚系好带子，土匪便“咚咚咚”地在砸门。

　　朱德镇定自若地打开了门，一个土匪小头目恶狠狠地问道：

　　“你是什么人？”

　　“我是伙夫头。”

　　土匪鼓起肉泡眼向朱德打量了一番，见他穿得破破烂烂，胡子老长，便信以为真。

　　“快说朱德在哪里？”

　　朱德伸手往里边一指，说：“就在后屋。”

　　土匪急于抓住朱德，不想和这个“伙夫头”纠缠，便像饿狼似地乱哄哄地扑了进去。朱德乘机从后窗跳出，奔向了紧急集合点，同前来接应的士兵会合了。他们迅速离开村庄，踏着晨霜，又向汝城方向进发了。

　　朱德顺利地到达了汝城。第二天，范石生也从韶关赶到了。

　　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协议。朱德明确地跟范石生说：“我们这支部队还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联合只是为了反对蒋介石，政治上还是独立的。合编后，部队的编制、组织都不要动；要走随时就走。”这些原则，范石生一一答应了。就这样，起义军余部暂时挂上了第十六军第四十七师第一四○团的番号。朱德化名王楷，被任命为第十六军总参议、第十六军第四十七师副师长兼一四○团团长。

　　合编后的第二天，部队就开始领东西：每人一套棉军服、一件绒线衣及毯子、背包、绑腿、干粮袋等。每人都发了饷，每支步枪配了200发子弹，机枪配了1000发子弹……长途转战中根本无法解决的枪弹、被服、医药等物资困难，这一下子全解决了。

　　对于这段往事，朱德的记忆颇深。他说：

　　南昌起义前，驻在湘南的范石生第十六军同我党保持着统一战线关系，该军内仍然有我们党的组织，范石生也是同我们联合一起进入广东之意。南昌起义后，部队南下时，恩来同志就给我们写了组织介绍信，以备可能同范石生部发生联系时用。范石生同我也有旧关系，我们在云南陆军讲武堂时是同学，并且一起参加过辛亥革命。当我们进至上堡后，范石生就主动派在他部队中工作的共产党员韦伯萃来同我们联系，希望同我们合作。我们经过党组织的讨论和批准，同意同他合作，就签订了协议。然后，我们的队伍就开到湘南的汝城，同范石生部实行合作，我们用了他一个团的番号伪装起来。

　　我们同范石生部合作是有条件的。谈判时就先讲好了：我们是共产党的队伍，党什么时候调我们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他给我们的物资补充，完全由我们自己分配；我们的内部组织和训练工作等，完全按照我们的决定办，他不得进行干涉。事实上也是这样执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