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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转型期的文化心态——从“于丹现象”说起

  ◎林东海

  古训有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本文题曰从“于丹现象”说起,顾名思义,意在探究这种现象背后世道人心的微妙变化,而非对于丹所讲具体“心得”有所褒贬抑扬,切勿以“炒作”之文视之。这也就是《孝经》第一章之所谓“开宗明义”也。

  一

  于丹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讲《论语》和《庄子》读后的“心得”,一时走红,成了一颗十分耀眼的明星,备受关注,既得到吹捧,也遭到物议,端的是人心不同,正如其面,也是各有“心得”。在非议者当中,有的颇带情绪,指出她的“硬伤”,指责她的“谬误”,说她对经典“一知半解”,甚至“曲解”。有人乃至幽默地在背心上写着“庄子很生气,孔子很着急”,和于丹开了个大玩笑。

  这些好心的观众和读者,似乎是在为古人打抱“不平”,在为经典申明“正义”,其实大可不必。要知道,庄子对于古人的编派,绝不亚于于丹,生什么气;孔子对于经典的曲解,也决不亚于于丹,着什么急!庄子的寓言,经常编造古人的言行来讽喻世道人心;孔子的说教,也经常歪曲经典的词句来宣扬伦理政治。举例说,《卫风·硕人》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论语》此后还有逸诗句子),这样描写美女相貌的诗句,子夏瞎扯到“礼”上,孔子却大加赞赏,说:“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矣。”《鲁颂·駉》写马群之大马匹之多曰“思无邪”,意思说:唉呀,真是无边无际啊!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借用古诗的句子来评诗,全然不顾原诗的读音和意思,在这里,“思”由虚词变成实词,表示思想观念;“邪”字音“圉”,也改成了“斜”音,字义与“正”对举,以符合春秋时期的“正邪”观念。这是名副其实的“断章取义”。连朱熹也不得不承认:“孔子读诗至此,而有合于其心焉,是以取之,盖断章云尔。”孔老夫子自己如此曲解经典,还能对于丹说什么呢?如果说于丹对“小人”的解释,不与“君子”对举,而说成是小孩子,是对原意的歪曲,那也是因为“有合于其心焉”,况且就当代性而言,释“小人”为“小孩”,是可以的,小孩阅读的连环画不就叫“小人书”吗?私意以为于丹的本意是借题发挥,像冰心老人那样特别关注妇女和小孩的命运。时代不同了,即便有所唐突,孔老夫子也不必着急,我们可爱的观众和读者更不必替孔老夫子着急!

  尊重历史,尊重学术,固然是我们文化人所应坚持的严肃态度,但千万不要太学究化了,不要过分地追求所谓“历史的真实”。有不少文章和著作对于丹的“硬伤”进行挑剔,对于丹的“曲解”加以指责,这似乎过于较真儿了。有人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话虽然说得有些绝对,然而却包含一定的真理。任何对于历史的研究,对于经典的诠释,总是历史视野交织着当代视野,也就是说对于历史和经典的解读,往往被不同程度地当代化了。一部《诗经》,自西周流传至今,长达三千年之久,不同时期各有不同的解释,其间经由文学经学化,再由经学文学化,构成了一部《诗经》学史。这部学术史,也可以说是经典的曲解史,或者说是经学的演进史。禅学家有所谓“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理学家有所谓“六经注我,我注六经”,都注意到解读客观的历史文献(不管是佛经,还是儒经)要有自主性和当代性,这也是历史的必然。作为文化学术载体的语言文字,向来与时俱化,也是在不断地被歪曲和引申中演化和发展的,有些文字,形音义都发生变异,今天很难读出它们的本音,甚至找不到它们的本义,考据家的训诂并不是万能的,切不可迷信。以考据为学问的所谓“朴学”,是乾嘉文字狱逼出来的学风,在“政治挂帅”的年代,有些学人怕犯错误,躲进故纸堆,也把考据当学问,这种观念是该改了。要知道,学术如果只有材料而没有观点,或者说只有考据而没有义理,是不成其为学术的,所以不要把对于丹的“纠谬”看得太重了。何况,于丹并非“学术超女”,亦非“国学超女”,她自己说:“要把《论语》当做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学术内容。”因为她不是从学术的角度研究《论语》,而是在说书,所以岂止像陆九渊说的“六经皆我注脚”,直是借经书话语说开去,拿古今故事来阐明处世之道,更像佛教徒的讲经,不是“史话”,而是“经话”。如果文化界要划圈,于丹讲《论语》心得,不属于学术圈,而属于演艺圈,既是说书,在“考据”问题上,更没有必要叫板。有谁去考证隋唐讲经讲史留下来的敦煌变文有哪些不符合“历史真实”而加以纠谬呢?

  二

  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的“说书”,划归演艺圈,不是没有道理的,从说书人学习单口相声,便可以明白个大概。况且“说书”这一行业,由来久远,不绝如缕,所不同者,是从勾栏瓦舍,搬上电视屏幕,而在娱乐大众的同时,普及点历史文化常识,这一宗旨却是自古而然的。古老行业之所以突然火爆起来,则应归功于电视这种崭新的大众传媒。

  在出土文物中,已经发现不只一个汉代说书俑。说书俑咧着嘴巴笑,左手抱着小鼓,右手握着鼓槌,跷起一条腿,似乎正说得活灵活现,得意忘形。从小陶俑这种明器可以看出,汉代的说书已经十分流行,而且很受欢迎,所以墓主人死后到阴间还要聆听和享受。从现有的文献记载看,隋唐时期,世俗的说书和佛教的讲经互相促进,更是风行一时,从上到下,从老到小,从宫庭到市井,几乎都着了迷。说书在当时称“说话”,说书人称“说话人”。唐明皇在退居西内太极宫后,就爱听“说话”,以此自娱,逍遥度日;李商隐《骄儿诗》“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写小儿听讲三国故事,对多髯黝黑的张飞和结巴口吃的邓艾特别感兴趣。讲史是说书的一个重要内容,现存的材料有《武王伐纣评话》、《七国春秋平话》、《秦并六国评话》、《前汉书平话》、《三国志平话》等等。所谓“平话”,也叫“评话”,就是在讲历史故事当中,加以品评;说话人的底本称为“话本”,后来演化成章回小说。小说开头的“话说”和结尾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依然带着说话人口气的余音。说书讲史历代都有,到解放前,茶馆戏楼还可以听到,解放后特别是“文革”时期,因为帝王将相属于封建糟粕,不便再讲了,于是一度沉寂下来,而今思想也开放了,所以讲史在“戏说”之后再度火起来。这也是历史的又一个轮回。说书人既讲史,也讲经,讲佛经故事,来宣扬佛教教义;讲孝经故事,如讲舜的孝行等,来宣传孝道。讲经从魏晋的转读唱导,到隋唐的俗讲说唱,进一步将玄奥佛理通俗化、故事化、世俗化,讲唱的脚本就是所谓变文。敦煌变文还保存着《降魔变文》、《目连救母变文》之类的“话本”。于丹讲《论语》、《庄子》,类似古人世俗化的讲经,只是时下对道德的强调和对个性的张扬,促使她改讲儒经和道经,但把经典故事化通俗化世俗化趣味化以开导人心,有意把经典的外延加以“延伸”,并“加入大量情节”,使之更贴近“现代生活”,则和古人讲经如出一辙。所以也把她的“心得”归入说书之列。

  说书是古老而又传统的娱乐方式,而今借着影视传媒,重新火爆起来,简直跨过天桥(剧场),登上天了。这当中是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的,如上面所说社会环境变了,思想开放了,个性张扬了,文化娱乐大众化了;而对于社会成员来说,则是人生观和价值观转变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考察李白游踪,在从武汉到岳阳的火车上,遇到一个离家出走的十一二岁小男孩,闲聊中,劝他回家,不要在外流浪,他却说:“大道理不要说了,人生不就为了吃喝玩乐吗!”看看现在的社会风气,什么饮食文化、酒文化、娱乐文化,纷至沓来,我暗自惊讶,这小孩真是“与时俱进”了,得风气之先。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社会处于转型时期,人们的人生观发生明显的变化,从群体意识向个体意识倾斜,开始追求主体精神,一切娱乐活动也随之主体化,从卡拉OK就可以看得出来,唱歌成了个人情绪的释放,即便听歌也是为了在共鸣中抒发自己的感情,所以经常台上台下打成一片。这就是主体精神的表现。进入市场经济体制,文化产业应运而生,人们的价值观也变了。演艺界有了市场,票房价值大增,演员和商界的幸运儿一样,成了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于是身价自然随之升高,成了天上的明星,有影星,有歌星,有笑星,而今又有了“讲星”。市井文化古来就属于俗文化,在持有传统雅文化观点的人士看来,这无疑是一种文化的滑坡,甚至是一种沙漠化现象。过去常听说香港是文化沙漠,而今“沙尘暴”吹过了台湾,又席卷了大陆。雅俗之间,各有各的看法,但这种世俗化通俗化,却是大势所趋。流行歌曲、杂技魔术、武侠小说、相声小品、戏说趣谈,以及新火爆起来的说史讲经,这些世俗又通俗的文艺便成了文化领域的主宰者。而说书的火爆,是因为观众不满足一般浅俗的逗乐,也不满足一般“胡编”的戏说,希望从娱乐中多得点历史常识和文化知识。不过这种常识和知识,往往把《三国演义》和《三国志》混为一谈。事实上,自古及今,人民大众往往从“讲史”和“讲经”中,增加一些历史常识和文献知识,虽然不算规范,却也是一种文化普及。所以说书自有其不可磨灭的功绩。

  三

  于丹讲儒道经典的“心得”,很受欢迎,乃至超过其他“说话人”的“讲史”,为什么?这是一个很值得深思的社会现象。有人以为是影视界的刻意“炒作”,所以如此“火爆”,恐怕也不尽然。《红楼梦》炒作得够可以的,然而怎么也比不上于丹的“心灵鸡汤”那样“热火朝天”。所以然者何?社会心态失衡使然也。

  如今的社会现实,没有内外战争,没有政治运动,却是近百年来社会变革最深刻的转型期。长期封建社会的自然经济开始解体,个体农业开始向产业化迈进,古老的农业国在实现工业化的过程中,走向世界市场。经济基础的深刻变革,不能不影响到上层建筑,人们的思想在变,观念在变,心理也在变。在这一切都在变的时期,并不是每个社会成员都能适应的,于是社会心理失衡成了一种通病。改革开放以前,无论是种地的,做工的,当兵的,都是“一切听从党安排”,至于“臭老九”,更是不敢乱说乱动,有的时候甚至连发表文章,也要党支书批准。这种社会环境,这种政治氛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倒十分省事,也十分省心,不必独立思考,听从安排就是了,因此社会心理很“平和”,很少出什么毛病。在这社会转型期,人们找回了主体精神,得到了自主性,可以自己安排自己,工作也可以双向选择。然而在竞争十分激烈的商业社会里,这自主性对于那些当惯了“驯服工具”或者不能“与时俱进”的人来说,却自主不了,于是种种社会心病出现了,心理障碍,神经失常,患病率猛增,据报导,自杀率也有所提高。于是,解决社会心病成了当务之急,所以从中央到地方,几乎所有电视台都设有“心理访谈”之类的栏目,其他涉及普法、破案、家庭、爱情的栏目,也经常反映出相关的心理问题。在心理失衡的社会人群中,于丹通过讲述儒道经典“心得”,推出“心灵鸡汤”,确实是“满足了大众的精神需要”。

  宋人赵普曾对宋太宗说:“臣有《论语》一部,以半部佐太祖定天下,以半部佐陛下致太平。”于丹没有这么大的抱负,谦虚地说“半部《论语》修自身”。她讲《论语》“心得”,分三才、心灵、处世、君子、交友、理想、人生等“道”,共七讲,以体验式感悟式的阐发,用古今为人处事的道理去开导大众。所以有人说她的“讲经”,有点像基督徒宣讲教义的“布道”,当然也有点像佛教徒的“弘法”,劝导世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不管怎么说,她从中外古今宗教家的“布道”与“弘法”中得到启发,采用寓教于乐的形式,宣传修身的道理,比起专业的心理医师的治疗,确实收到更加良好的效果。从“粉丝”们的崇拜和欢迎,从“话本”上百万(据说竟达五百万)册的出版和发行,便可以看出其社会效果之突出,社会影响之深远。因为她在社会心病日益加剧的情况下,送上了应急的“速效救心丹”,其功自是有足多者。于丹曾说:“在今天这么一个竞争激烈的时代,保持良好的心态,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更加重要。”我完全赞同这个意见;这话应当也是于丹“心得”讲述的动机和所期待的效果。但愿在这社会转型期,人人都能以健康的心态,直面人生,正视现实,以求得生存和发展。

  于丹不是研究儒道经典,但对于所谓“国学热”却不无影响,因为她的“讲经”,聪明地抓住了《论语》和《庄子》这两部儒道的重要经典,抓住了孔子和庄子这两个儒道的代表人物,的确迎合了大众文化知识的需求。这也是于丹“火爆”的又一个原因。中华文明之所以能够延续至今,主要应归功于儒道的互补和互动。儒道两家在发展过程中,不仅吸纳了其他学派的学说,而且消化了外来佛教的教义,极富于包容性和流动性,所以发育成中华文化巨人。儒道文化犹如黄河长江长久地流经中华大地,如果说儒家代表黄河文化,那么道家便代表长江文化。古来分合治乱的交替,构成中华历史。一般说来,治世重儒,乱世崇道。重儒即偏重于黄河文化的伦理道德和政治思想,就是重集体意识,重共性;崇道则偏重于长江文化的本体观念和独立精神,也就是重个体意识,重个性。数千年的文明史就是这样以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脚步走来,迈进了二十一世纪。不同的行业也各有所偏,搞政治的偏重于儒家,搞文艺的则偏重于道家。要知道,倘若长期一元化,搞“独尊”,必定无法调节社会和人群的矛盾,因而导致僵化乃至消亡。汉代所谓“独尊儒术”,事实上并不“独”,董仲舒的谶讳之说,明显吸收了阴阳家的五德终始论。所以说,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的包容性和流动性,以及它们之间的互补和互动,乃是中华文明能够延续到今天的一个主要原因。而今,当中华文明为世界所瞩目的时候,人们关注儒道精神,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所以于丹的“讲经”,能把“国学热”带动起来。如果不是从学术角度,而是从文化角度看问题,那么应该说,于丹对于提高国人的精神素质和文化品位,还是有积极作用的。

  四

  到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登坛“说书”的,有中学老师,有大学教授,有文史学者。和一千多年来传统的说书艺人比起来,其文化素质之高,岂可同日而语。宋朝以说书供奉得官的王防御是略带“书卷气”的,但方万里(回)在挽诗中说“世间怪事皆能说,天下鸿儒有不如。耸动九重三寸舌,贯穿千古五车书”,却有些溢美;明朝以“善说书”著名的柳敬亭,虽然常周旋于士大夫之间,但不免仍带着江湖气。在我们的教授学者面前,这两位说书高手自然“略输文采”。教授学者成了说书艺人,在古时候,犹如进士举人到勾栏瓦舍去表演,那还不得被他的严父活活打死,唐人传奇《李娃传》就描写了类似的情况;然而,时代不同了,在传统观念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也都成了现实,教授学者登坛说书,居然也星光四射,继影星、歌星、笑星之后,又冒出了“讲星”。而今,演艺界的众星,已非昔日被打入社会底层的所谓“戏子”,相反,因为他们有票房价值,能挣钱,成了“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讲星”挣钱虽然不及影星、歌星和笑星,但比起那些潜心学术的同行老学究,却又显得十分阔绰,自然足以让寒儒们“健羡不置”的。不过,有心献身学术的学人,也许不为所动。拙著《师友风谊》所记“文林廿八宿”,诸如朱东润、谢冰心、赵景深、姜亮夫、吴组缃、周汝昌等老一代学者,除了启功先生后来因书法值钱而摆脱穷酸困境,余者类皆安于清贫的生活,因而更加显现出他们那难能可贵的人格魅力和学者风范。在商业发达的当今社会,金钱自然成了一种重要的价值尺度,难怪教授学人们转向演艺界,这是无可厚非的必然趋势。但是,我想有识之士对此恐怕不能不心存疑虑,不能不感到中国学术的前景可忧。

  首先是学术队伍的萎缩可忧。虽说“君子固穷”,但在物欲横流的商业社会里,要学人安于清贫的生活,总是艰难的事情,选择学术为职业的人,自然愈来愈少,学术队伍必然日蹙,甚至有后继乏人之虞。在学术圈里,有些人为了生存,或者为了改善生活条件,不得不走出书斋,参加一些社会活动,搞点“创收”,真正潜心学术的人,也就更少了。治学如此艰难,怪不得有些教授学者放弃学术,堂而皇之洋洋得意地走进演艺圈去说书,当个“讲星”,这样可以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呢?而今,年轻人的价值观发生很大的变化,在有些人眼里,学问不如金钱重要,自然不会选择以做学问为职业,因为“官本位”观念的风行(这想必是封建人治意识的残余,加上转型期权力商品化的质变所致,却很不符合开放精神),据说连小孩也染上了“官瘾”,所以许多人迷上了仕途。于是出现这样的怪现象,“尊重知识”喊得震天价响,却很少人愿意在知识高峰的崎岖小路上攀爬。不能说再不会有热爱学术安于清贫的学人,但确实是愈来愈少了。

  再就是学术著作出版可忧。那为数不多的学人,在清贫的生活条件下,孜孜矻矻地钻研,写出学术著作,常由于印数太少而难以面世。现在的出版社,除了人民出版社保留事业单位体制,其他出版社一概要改为企业单位,自负盈亏,都成了出版商。“商人重利”,古来如此,改制后的出版社要生存要发展,就得盈利,绝对是天经地义的营生。然而,学术著作的读者面本来就十分狭小,印数自然不多,成本势必加大,书价也就较高,而且购书对象又是一些寒儒,这当然会造成一种恶性循环,使学术著作的出版陷入一种难以摆脱的困境。在科研单位和高等学校,有的研究课题可以拨给若干经费,以补贴学术著作出版的亏损,虽然对困难有所克服,但杯水车薪,终难以维持,自是无望于学术的发展。中华书局原是出版历史典籍和学术著作的权威出版机构,改成企业后,靠一点儿国家补贴,实在难以维持,职工奖金没有着落,情况很糟糕。中华书局与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合作,出版说书人的“话本”,使印数猛增,乃至以百万册计,肯定破中华书局历史纪录之最。这就大大地改善了经济状况,不过也招来一些非议。我作为出版界的同行,对此深表同情和理解,也许雅俗并行,倒能使学术著作的出版有所改善,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社会科学的学术思想研究,犹如自然科学的基础理论研究,是科学大厦的基石。自然科学如果只注重工程技术的运用,急功近利,而忽视基础理论,我们的自然科学便无法得到全面的持久的发展。偏重理论,轻视实用,固然不对,而只重实用,不重理论,同样是悖谬的;社会科学的道理也一样,假如没有哲学家、思想家、理论家们的努力钻研,政治、经济、文化的各个领域,便很难得到长足的进步,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素质,也很难得到真正的提高。关注学术,支持学术,发展学术,这是我从于丹现象引发出来的思考和建议,希望能得到有识之士的共鸣。这是“题中应有之义”,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真正目的,是所谓“篇末点题”也。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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