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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师出高徒

  德高望重的刘东生,桃李满天下。“师高弟子强”,一批学生在他悉心培养下茁壮成长,其中安芷生、刘嘉麒、朱日祥和丁仲礼四位成为中国科学院院士。令人赞叹的是,在他的鼓励和主导下,他的学生的研究方向,绝大多数都没有承袭或“克隆”刘东生擅长的古生物学,而是各自开拓出了新领域:丁仲礼从事古土壤和天文轨道研究,刘嘉麒从事火山岩研究,韩家懋和刘秀铭从事黄土磁学研究,郭正堂从事土壤微形态学研究,顾兆炎从事地球化学研究,肖举乐从事湖泊环境研究,谭明从事石笋古气候研究,储国强从事湖泊古气候研究等等。刘东生不仅着意将自己的学生安排到各不相同的研究方向上,还尽其可能委托国内该方面最负盛名的专家予以指导,以博采众长。这有效地避免了由于“近亲结婚”而导致的学科研究退化,最大限度地发挥了“杂交优势”。

  高瞻远瞩、循循善诱、严格要求、言传身教,是刘东生把学生引向科研正路的最根本手段。

  “中国文人难以摆脱对美的偏见,因而成为进步的障碍。在他们的眼里,步行是低下的。地质工作就等于直接放弃了做人的所有尊严……”德国地质学家李希霍芬说过的这段话,刘东生认为是对中国知识分子的警示。在地质学界,如果不摆脱“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传统偏见,那将是致命的。

  不过在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中也有例外,明代地理学家徐霞客便是其中杰出的一位。著名科学家丁文江就说过:“徐霞客究江河之渊源,山脉之经络也。此种‘求知’精神,乃近百年来欧美人之特色,而不谓先生(徐霞客)已得之280年前。”他认为,徐霞客作为中国地理与地质考察的先驱,大大超前于欧美人士。丁文江本人亦曾在这方面作出了表率。

  刘东生有机会就向学生们灌输徐霞客精神。他还亲力亲为,做出榜样。黄土高原、地球三极考察后,82岁的他又于1999年乘考察船远征南沙群岛。

  提到南海海洋研究,刘东生还与之有段渊源。科学研究表明,通过X-射线对珊瑚拍照,所获照片能够揭示珊瑚年际界线和生长率,可以分析其间的海洋环境演变。20世纪80年代初期,刘东生在澳大利亚海洋研究所考察,见到澳方学者使用了这一手段,深感值得借鉴。回国后,他专程到中国科学院南海海洋研究所找到聂宝符,建议开展这一研究。研究实施后,果见显效,聂宝符等后来不仅利用珊瑚生长率研究南海的年平均海水温度,还开展了更高分辨率的一年内各月海水温度变化的研究。

  1999年初,刘东生得知他在南海所工作的学生余克服要赴南沙群岛考察,便要余克服帮助他向南海所申请一道同行。消息传出,从中科院领导到地质所研究人员,基本上都持反对态度。理由很简单,刘院士年事已高,加上南沙群岛远离大陆,一旦有个意外救援都来不及。执意要去的刘东生理由同样充分:“我的学生研究南沙群岛珊瑚礁,作为导师的我至少应该去看一看。”

  在让他去与不去的关键时刻,决定的一票留给了他的夫人胡长康。同刘院士相濡以沫一辈子的胡长康最了解老伴的心思:“考察就是他的生命,他不晕船,可以去。”不久,南海所的“实验3号”科学考察船自广州启碇了,刘东生终于实现了赴南沙群岛的愿望,成为考察队中年龄最长者。

  离开码头及欢送的人群,考察船鸣着雄浑的汽笛声驶出浑黄的珠江口,驶入白浪滚滚的南海。船体摇晃明显,为避免晕船,包括余克服在内的不少年轻队员都回到各自舱内躺在床上。刘院士与同舱的王关养高级工程师也躺下了。不知过了多久,王关养睁开眼睛,突然发现刘院士床位空了,人不知到哪儿去了,他马上报告给考察队长。大家从船舱找到船舷通道,又从通道绕到船台最高处,终于发现刘东生正在那里扛着录像机对着大海录像!他说:“我躺在床上,感觉风浪好像越来越大,便想着利用这个机会把冲起的大浪录下来,留个资料。”

  登高赶浪拍摄,岂止需要胆量,更要拥有非同一般的适航能力!此情此景,让虚惊一场的队友们,笃信这位“超级老头儿”完全能够胜任这次海洋科学考察。日夜兼程的航行后,考察船于三天后到达南沙海域。随考察船巡行了太平岛、华阳礁、六门礁等岛礁后,刘东生还穿上红色救生衣,随队员下到运输艇上,从深海区驶上浅水礁盘,登上永暑礁。海底拖网、海底沉积物取样等考察项目,常常在深夜进行,刘院士也照样起来观察、录像。他还提醒学生余克服:“野外工作务必细致,尽可能多地获取第一手材料。”30多天的海上考察结束后,刘院士胜利而归。

  更让他的学生为之瞠目的是,2004年,年已87岁的“超级老头儿”竟然又现身新疆罗布泊。罗布泊,这是一个谜一样的地方,一个世纪以来,发生在这里的传奇有许许多多。上世纪初,罗布泊还是一片水域,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曾在这里放下木船,荡舟其上。罗布泊干涸后,地貌的剧变又引来无数的考察者。上世纪80年代,我国科学家彭加木在此地留下“向东找水去!”几个字后便失踪了,成为永远没有谜底的自然科学之谜。1996年,上海独行侠余纯顺在这里实施穿越,魂断荒漠,再现了罗布泊的残酷。而今刘东生续写传奇,仅他那让人为之咋舌的年纪,就够让人担心的。

  还在他念中学时,刘东生就知道罗布泊,并心向往之。大学毕业时,他的一位老师要到新疆搞地质调查,本来他可以随行,不巧他胃病发作错过机缘。后来他作为地质学家,天山的托木尔峰、华夏最低点艾丁湖、酷热难耐的吐鲁番等新疆诸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唯有罗布泊成了他的考察盲区。在他的视野里,罗布泊和楼兰地质地貌是新疆所特有的,地学研究者不可遗漏。有鉴于此,他给多次出入罗布泊考察的中科院研究员夏训诚打招呼:“一旦有机会不要忘了我。”

  机会果然来了。2004年9月,夏训诚又要组队赴罗布泊考察。他首先想到刘院士的嘱托,转而又想到他的年龄,怕有闪失,又犹豫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从新疆把电话打到刘东生家里。电话这边的刘东生一听,不仅表示参加,态度还非常坚决。为慎重起见,夏训诚约刘东生老伴胡长康与丈夫同行,这样可以多个照应。

  刘东生与夫人胡长康“都进入罗布泊了,他老伴才告诉我,他去年4月做过腹动脉瘤和肾动脉介入治疗,肚子里带着3个支架!”夏训诚不无担心地对队友说。还有,跟着来的刘夫人本身也是需要关照的老人啊!

  在罗布泊,每天出门考察,刘东生总是和普通考察队员一样,收拾好跟随了他几十年的地质背包,自己拎着走。有人伸出援手,他总是说:“我自己能行!”到了考察地点,他总是争取下车察看和绘图。在罗布泊北部“龙城”,突起于地面的一个个雅丹展布开来,看上去宛若大海涌起的波涛。刘东生被它吸引住了,只见他身着黄色夹克衫,宽松的裤管里露出细细的腿骨,弓着微驼的背,拎着一把伴他多年的地质锤,向一个先缓后陡的20多米高的雅丹顶部攀去。待到了崖壁处,他敲下土块观察取样,又照例取出笔记本画素描,写下经纬方位。在场者见状,无不为他坚忍不拔的科学精神所感动。

  在路上,一个钾盐矿展现在他们面前,脚下就是卤化池。刘东生用双手捧起卤水送到嘴边舔了一下,喃喃自语道:“终于尝到罗布泊的味道了。”罗布泊考察结束后,他们又去了闻名中外的楼兰古城。

  此次罗布泊考察历时10天,行程3000余公里,其中有一半时间在罗布泊。刘院士对考察始终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年轻人般的热情,还一再以“太不虚此行了”概述他的体会。考察队最终安全回到乌鲁木齐,夏训诚这颗悬了多日的心才算放下。

  这种挑战生命的精神难道仅仅是对他学生的激励吗?不!那是对所有人的激励,因为这是生命的绝唱。

  多年来,刘东生众多学生从他身上汲取的,不仅仅是自强不息的精神,还有尊重科学、严谨治学、不慕虚名的优良学风。当年他师从杨钟健,悟到“同一流科学家在一个锅里吃饭”十分利于提高研究水平,现在又轮到他的众多学生“同他在一个锅里吃饭”,那同样是让他们受益一辈子的经历。

  1987年,聂高众与其他师兄弟一道随老师刘东生到甘肃白草塬黄土上打钻。刘东生要求他们每天都要做记录,并包装好样品。学生们却随便将黄土样品包成一坨,用细绳扎上,看起来像个中药包。刘东生看到他们如此马虎,便教他们将样品切成方方正正的块儿,然后包装整齐,再在包装上标明方向。他对学生们讲,这样做有助于在实验室对样品黄土岩性、物理性状、磁学测量进行测定。学生们懂得了道理,从此不再草率从事。

  “一支铅笔到了他手中赛过数码相机。”刘院士的学生靳春胜,用饱含崇拜的语句如此形容老师的素描能力。2005年夏初,靳春胜等随刘东生赴甘肃省秦安县进行晚新生代黄土-古土壤考察。车每到一处停下,老师都会下车尽可能地接近剖面,并扬起冰镐刨下土块细致观察。看到刘院士一丝不苟地做记录、画剖面素描图、观察黄土成分和结构,靳春胜感慨地说,真真领略到了大学问家的深厚功底,特别是老师画的剖面素描图,有时还着上颜色,又逼真,又漂亮。 

  对于实验室工作,吕厚远留下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段记忆。一天中午,他同老师刘东生一道吃盒饭,刘院士边吃边提示他:“实验室的基本训练是做研究的根本,有人做化学分析实验,不知道分析结果1和1.00的差别,别人做出1.00的数据还笑话人家,这怎么能行呢!”“研究工作要有自己的体系,这是最重要的,就怕不成体系。没有体系就没有特点,一个单位没有特点这个单位就失去了价值,一个人没有自己的研究体系,他会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科学实验要精益求精,科学研究要有独到的学科特点,可以说,这些叮嘱对于任何科研人员来说都是必须坚持的原则。

  前进在科学道路上的年轻学者需要点拨,对此,谭明体会尤深。一次,他在北京石花洞石笋中找到发育很好的微生长层,向老师刘东生报喜。“那好哇!影响石笋层厚变化可能因素是什么?”刘东生问道。“是降水。”谭明肯定地回答。“先不要这么早下结论,温度影响也要考虑。”这话当时谭明并没有听进去。事后证明,刘东生的意见是对的,这给谭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博士后期间,肖举乐一直琢磨着做点有特点的题目,但不知做什么好。他想从事湖泊环境研究,但又觉得费时、费力,难度较大;他想做全新世黄土,又觉得找到好的黄土剖面远非易事。正当他拿捏不准之际,1996年3月的一天,刘东生把他叫到办公室谈话,话题是湖泊。刘东生从青藏高原的湖泊谈到内蒙古和华南的湖泊,又论及我国湖泊沉积和环境研究与国际水平的差距等等。接着他真诚地说:“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黄土,通过黄土对环境变化有了一些认识,说老实话还不够。黄土区周围有很多湖,像青海湖、三门湖,内蒙古也有湖,就不知道这些湖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与黄土一模一样还是有所区别?”一席话激发了肖举乐一辈子从事湖泊环境研究的决心。它让肖举乐难忘的是,尽管老师知道他在日本琵琶湖做了一点研究工作,可并没有以指令式语气要他继续从事湖泊环境研究,而是通过轻松愉快的交流和谈心,让他自己领悟到做湖泊研究势在必行并且责无旁贷。他觉得“这也许正是先生的人格魅力所在”。

  科学需要严谨,对于任何有违这一精神的人与事,刘东生都不能接受,更不要说发生在他的学生身上。他有位学生写了篇论文,刘东生认为应该先寄到国外征询某科学家意见后再行发表。这位学生觉得反正是文责自负,所以没有必要征询意见。刘东生听后非常生气,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他从做学问要严谨认真,到虚心求教如何有益,一直讲到为人处世应该谦恭等,从中午到傍晚足足训了好几个小时。在场的学生们找到了招惹老师生气的原因:“显然是因为我们没有真正理解做学问应该严谨的道理。一个新的学术观点和见解,不能随意抛出来,应当在扎扎实实的工作之后,再多方请教,务求严谨求真……我们惭愧自己年少轻狂。”

  作为科学家,仅自身获得重要研究成果是远远不够的,还要能培养和打造出一支精干的队伍,做到后继有人。刘东生以其严谨的科学精神和高尚的师德,两者均做到了。对于后一点,中国科学院广州地化所陈毓蔚先生是这样评价的:“……在1956年兰州地质所建立时,我们的前辈侯德封老所长说过,地质所似一只老母鸡,兰州地质所是它下的一只蛋,他感到很欣慰。刘东生先生又何尝不是将我国第四纪学科下了五个蛋(研究基地),从北京两个延伸到贵阳、广州、西安,并培育出多名院士及一支强有力的学术队伍,这是刘先生对我国第四纪科学领域的杰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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