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强走了,朱丽叶却来了,而且大闹了一场。
早上七点,方老师正准备出发去上班,朱丽叶的爸爸打来电话,说朱丽叶还是要去学校上课。
方老师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答复道:“来吧。只不过朱丽叶请了长假,我们都要报给政教处的。你得先经过政教处,由政教处交给我们班主任。”朱丽叶爸爸说:“那就按学校的规矩办吧。”
方老师走进教室时看到朱丽叶已经坐在位置上与李君聊天。方老师奇怪地问:“朱丽叶,谁叫你来的?”朱丽叶答:“我爸爸啊。”方老师打电话向政教处汇报了这件事。洪主任说:“不能让她进教室,叫她家长带到政教处来办手续。”方老师又打电话给朱丽叶的家长,转告了政教处的意见。
朱丽叶爸爸说他来不了学校,叫方老师先让朱丽叶进教室。方老师说:“朱丽叶爸爸,政教处的工作我必须支持,也请你不要为难我!”朱丽叶爸爸有些不耐烦了:“算了,那就让朱丽叶回家吧。”但门卫那边又不放行,非要学生家长来接。方老师夹在中间,只有再三打电话请家长来接,折腾了半天,朱丽叶家长总算把朱丽叶接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朱丽叶又早早地来到学校。方老师只得再次与她家长联系。上课铃响了,方老师该上课了。她往楼下一看,见朱丽叶爸爸正往楼上走,就让朱丽叶在外面等她爸爸,自己进了教室。刚拿起书,方老师就听到一声咆哮冲她而来:“你还不让她进教室?装什么疯,你!给脸不要脸!朱丽叶,进教室!”方老师前几天刚见识过一个家长对另一位班主任的发泄,立即反应过来,她镇静地对着冲到教室门口的家长说:“你不用叫,有事找政教处去。”暴怒声惊动了巡视的政教处副主任,他昨天也叮嘱过方老师要等政教处许可后才能放朱丽叶进班,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他立即跑过来,劝着骂骂咧咧的朱丽叶爸爸去了政教处。
初二的老师义愤填膺,说道:“这还得了,冲到教室来了,老师还有没有人保护?方老师,赶紧去政教处,去校长室,看学校怎么处理这件事!”
在政教处,方老师当着朱丽叶爸爸的面摆出了整个过程的事实,表示自己这个普通老师是在按学校的规则办事。朱丽叶爸爸却不以为然地说:“你不该这样做的,按规矩好多事都办不成的。”洪主任生气了:“家长,你怎么这样说呢?那我们学校不是乱了套?”方老师又拿出朱丽叶平时谩骂老师、旷课、逃课的材料:“朱丽叶爸爸,你女儿在校的动态,我都与你沟通了,是不是?你把它当一回事了吗?你总为朱丽叶辩解,说她只是孩子,应该多给她机会。那么,我今天带到政教处来,看看我们给了她多少机会!”朱丽叶爸爸还是强硬:“孩子还有不犯错误的?不给她机会怎么改正?”方老师针锋相对:“七班其他学生要不要学习,你朱丽叶影响了班级,知道吗?”朱丽叶爸爸终于无语。洪主任眉头紧锁,对朱丽叶爸爸的态度很是反感。
结果是,朱丽叶爸爸在七班当众向方老师道歉:“同学们,我今天的行为过火了。老师的管教是为你们好,希望同学们多听老师的话,不要惹老师生气。也希望大家能多多帮助我家朱丽叶。”他又对方老师说:“方老师,对不起了,还望你不要计较。”
能不计较吗?方老师不是圣人,受伤后的疤痕是无法消除的,面对朱丽叶一连串的低分,方老师的伤痛会发作;面对朱丽叶的公然化妆,方老师的伤痛会发作;面对朱丽叶在课堂上无所谓地玩手机,方老师的伤痛还会发作。
多年前,方老师班上的任课老师在忍无可忍之下,打了调皮学生一个巴掌。就这一巴掌,打得任课老师在班上公开道歉,打得方老师负连带责任立即被撤。
方老师深感这条路上荆棘遍布,这条路上风雨载途。她不得不从心底疾呼:救救老师!
校长外出学习,听了魏书生老师的一个讲座,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感叹:“哎呀,真是没有教不了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呀!学校今年年终的教育教学论文,要确定一个主题,那就是学习魏书生心得。班主任学习魏书生的带班艺术,其他老师要学习魏书生的教学艺术。”按惯例,学校每年年终都要评比教育教学论文,这可是与奖金、职称挂钩的。
只不过,“百度文章”也参赛,评判标准又不明,方老师一篇全国中语会一等奖的论文,还被学校打成了三等奖呢!对此,校长解释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方老师也就只能调侃N中是国际名校了。
方老师无奈反思,感慨如下:
十五年前,我在师大新奇地听取了魏书生老师轻松幽默的讲座。他风趣地调侃着自己忙碌的生活,说自己如同一个物件,被飞机从一个城市运到另一个城市,赶着一场又一场的报告,而他所带的一个班、所教的三个班却从未因此受过影响,一直正常运转,因为有学生管着呢。他把班级比作一个小社会,而他的学生都在努力扮演着一个个社会角色。真能人也!他似乎从无教育的烦恼,对于令人头痛的调皮生,他也只是感叹:人家也真不容易,不愿意读书,还是背着书包到学校来了;不愿意上课,还是尽量老实地待在教室;不愿意守纪,还是控制着自己不去违纪……他们身上还是有优点的。真圣人也!平静从容的魏书生谦虚地认为自己并非出身科班,是学生教会了他教书,所以他一贯本着服务学生的思想去教育学生。对于当老师,他乐在其中。真神人也!魏书生老师,是你让我憧憬教育。
十二年前,我有了带班的机会,尽管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班,但我照样欣喜珍视。军训时打架的两名男孩都分在了我班上,看着他们健壮的体格和见面后一脸的惭色,我力排众议让他们当了班长。教室脏了,我和学生一同打扫;班上不乏体育人才,孩子们踢球,我是每场必到。每个周末,孩子们都会自发来到我的陋室,我同他们一起嬉戏,给他们做饭;我脸色不对,鲜花和撒娇声就一起来了,班长甚至在课后组织孩子们排队到我家,挤在窄小的楼梯看望我……孩子们让我初尝了教育的乐趣。不知不觉中,我践行着魏书生老师服务学生的思想。
接下来,我陪一位名师中途接管了一个坏风气泛滥的平行班。名师运用激励教育的思想,悉心转化每一位调皮生。
针对班情,我们坚持开展主题班会,进行家访。终于,有几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学生脱颖而出了,而名师也累倒了。几位调皮生在一位作风强硬的老师接班后,终于把一方净土留给了渴望脱离苦海的同学。魏书生老师,如果调皮生还在,净土何求呢?
之后,我又带了一个平行班。服务学生,激励教育,方法依旧,风格未变,效果却难再了。一个暴眼女孩,由于父母不和,异常叛逆,我曾多次劝说其父不行武力,未果。她在我家访后,竟视我为仇人,处处捣乱。有一次,善良的地理老师被她扰得无法上课,忍无可忍,给了她一巴掌。由于女孩的敌对和法律的保护,我“下课”了。魏书生老师,请你告诉我,家庭教育在转化调皮生中,到底占有多大比重?
而后,我还带着平行班。教师节,一个受过处分的女孩,很真诚地送给我一张贺卡,写道:感谢您三年来从未放弃过我!顿时,幸福和成就感充盈我全身。然而好景不长,这个女孩与其他两个女孩常因一些琐事,公然扰乱课堂。面对任课老师的诉说,我该怎么办?我愿春风化雨,奈何顽石难融!
再见到几个转学而走的孩子,他们已变为潇洒新潮的小江湖了。魏书生老师,调皮生的社会大学到底在哪里?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教育这条路却走得太难。“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教师这个职业是神圣的,却被罩上了太多令人眩晕的光环,社会、家庭对教育寄予了太多的期望,却又一定程度上逃避着自己的责任。教书育人、选拔优生、转化差生,教师负着沉重的担子孤独前行。魏老师,真佩服你却能将这副担子挑得如此洒脱!
转化调皮生,班级太平,学校稳定,社会安定,任重而道远!学习魏书生,呼唤魏书生,成为魏书生!
方老师的政治春天来了,但却春寒料峭。
方老师当代表了,市民主党派的代表。
分组讨论时,教育界的代表纷纷指出现行教育的一些弊端:高中新课改,越改老师越累;初中低分率,老师对着指标欲哭无泪;教育检查以形式掩盖教育问题;以前是学生厌学,现在很多老师都厌教了。有年纪大的代表则尖锐地指出:
“现在多数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麦苗和韭菜分不清。一天到晚忙,忙上课、忙作业、忙补习,累得半死,又学到了多少有用的东西呢?不是吹牛,我们这一代人,上山下乡、割禾插秧,什么活没干过?什么苦没吃过?但我们这些人,有什么事情做不了的?唉!现在的教育真是有些误入歧途啊!”
……
方老师完全赞同。
她仿佛又提着竹篮,置身于那一望无垠、红绿相缀、清香幽幽的紫云英地毯上;她好像又光着脚丫,弯腰在那刚洒石灰、满是泥浆的水田里捉泥鳅,受伤的泥鳅挣扎着跳跃,泥点四溅;她似乎又头顶炎日、提着木桶、拿着竹碗,赤脚走在田埂,给田间劳作的伯父伯母送去刚汲的井水;她又看到自己脚穿张着嘴的棉鞋,小手因皲裂而滴着鲜血,正开心地与小伙伴们跳房子、踢毽子……孩子们下腰、倒立、翻跟斗……方老师又回到那充满诗意的“乡野影趣”——童年的文化生活:
假期在家乡受到优待的方草馨随着堂姐去别村看露天电影。
啊,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光!皎洁的月光朗照一切,水田和泥路泛着银白的光,阵阵虫鸣蛙唱奏出天籁之音,混着野花野草味儿的空气多么怡人清新!途中,每经过一个村子,都会有人流汇入,人越聚越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边走边聊。
……方草馨溜到幕布后面看反影……方草馨凑到放映机旁,好奇地盯着齿轮带动胶片……哦,这些快乐都到哪里去了?
在兴趣班?谁之过?
方老师也准备发言,忍了忍,终于没有说出其他的内容。
她想说的是:我现在正忐忑不安,因为我担心班上会出什么乱子;尽管党派组织给学校领导请了假,尽管我已拜托年级组长和任课老师代为照看班上,尽管我已交待班干部认真负责,尽管我来开会前还到班上稍作安排,但我仍然担心……
第一天无事,班长报告说表现不错。第二天上午,在市委的关心下,代表们去参观感受城市的变化发展。方老师把班上事务暂且抛在一边,兴致勃勃地观看高科技流水线,手机却响了。是政教处主任打来的。“喂,方老师吗?你在哪里啊?”
“主任,什么事?我在外面开会呢。”方老师一惊,知道出事了。“哦,你在外面开会?我们不知道啊,你知道你班上出事了吗?”方老师镇定地问:“出什么事了?”“你班上的学生把朱老师气哭了,朱老师正在校长这儿说呢!哦,校长要同你说话。”唉,来者不善,方老师硬起头皮:“校长好!我现在在郊区参观。”“你参观什么?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你又不坐主席台,听完报告走就是了。我要你现在回学校!”方老师解释说:“校长,我暂时过不去,回到会场就开始选举了,我还要监票呢。”校长严肃地说:你揽那么多事干吗?学校才是你的主阵地。朱老师能教你这样的平行班,已经够难为她了。
现在又把人家气哭了,出了事,我还要追究你的责任呢!方老师暖融融的心头被浇了一大盆冰水,但也不平起来。她郁闷地把事情告诉了同行的主委,主委也忿忿:任课老师课堂的事情追究不在现场的你的责任?真离谱!唉,他也是看人说话,谁叫你平时不多说话?让我们的党派领导再向他请假,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中午,同为党外人士的隋校长打电话催方老师回校,说怕下午学生惹事。方老师觉得救星来了,说:“隋校长,你也是民主人士,我真的去不了。”哪知隋校长轻描淡写地说:“你那点事算什么事,我清楚得很,叫个人代一下不就行了。”希望破灭,方老师对着手机咆哮道:“既然你们领导都这样认为,那我就真的不算个人物了,如果要追究我的责任,那我不干了,行吧?”隋校长语气缓和了些:“你不要冲动嘛。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你给我们出难题啊!当然啰,我也不是找不到人带班,但是这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此时,代表们正陆续签名进场,方老师进退两难,丢下一句:“你们请便吧!”也进会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