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MOOK（第九卷）

地震中的熊猫

　　◎ 邸志鹰

　　五月十二日，川西大地震给人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我国保护大熊猫研究中心卧龙保护区恰恰就处在离震中不远的地方。灾难来临之际，我们这些国宝情况如何呢？这是许多人关心的一个话题，可惜几个月来，媒体上对此的介绍语焉不详。邸志鹰撰写的《告别核桃坪——卧龙大熊猫震后纪实》（刊于《华夏地理》）一文作了较详细的介绍，现摘录如下——

　　二○○八年五月十二日十四时二十八分，风云骤变、地动山摇，卧龙保护区内喜悦、详和的景象在瞬间如积木般轰然崩塌。

　　四点半左右，卧龙保护区王鹏彦副局长出现在了卧龙镇中心的沙湾广场上，他神情凝重、焦虑，裤腿挽在膝下，鞋子上满是泥水。我奔过去问：“核桃坪怎么样？人和熊猫都没有事吧？”他摇头肃然道：“不知道，现在路不通，还下不去。”

　　中国保护大熊猫研究中心核桃坪基地是整个卧龙保护区的命根子，那里有着世界上最大的熊猫人工种群：六十三只圈养大熊猫。其中就包括即将进京的八只奥运熊猫和著名的赴台大熊猫“团团”、“圆圆”。

　　将近六点的时候，终于见到了核桃坪上来的人——研究中心的工程师罗渝、周世强、黄金燕、杨长江。周世强告诉我：核桃坪所有人都撤出来了，游客和工作人员大部队还在后面，有一批熊猫也会一起跟过来。

　　六点半左右，载着特殊乘客的大轿车驶入沙湾广场。车门拉开，十四只二○○七年出生的熊猫幼崽在饲养员的怀抱里依次出现在人们面前。广场上避难的市民瞬间骚动起来，人们欢呼着：“熊猫来了，熊猫来了！”向小熊猫们奔去。武警战士赶来从人群中辟出一条通道，饲养员们抱着熊猫宝宝沉默无声地穿过人们的惊呼与簇拥，走向广场一角的博物馆。

　　十四只熊猫宝宝被安置在博物馆售票室中——那是一间五平米大小、孤零而立的小木屋，距离周围最近的建筑也有十米开外，如果发生余震，房屋倒塌，它是相对安全的。

　　二○○八年五月十三日上午九时男饲养员们集合，返回核桃坪。

　　昨天傍晚撤离的时候，由于情况仓促，大家只有能力把十四只最年幼的熊猫带走，其余的熊猫都被饲养员囫囵赶进没有震塌的圈舍，紧锁其中。一整夜的余震不断、飞石如雨，让大家对熊猫们的安危忧心忡忡。

　　我去看望了老朋友“公主”。发现有人在她的圈舍外，“公主”呼地一下站起来，扑向窗口。杨长江说，昨天地震之时，“公主”圈舍后院的围墙被推翻了，她本来已经逃出墙院，却又转身回到圈舍，围着一个小房间团团转——她的两个九个月大的女儿被关在里面。现在，一对熊猫宝宝已经脱离了危险被转移到沙湾，但“公主”并不知情，她盯着我，眼神焦虑而难过。

　　尽管如此，饲养员们却没有时间安抚惊魂未定的熊猫们。昨天山崩地裂的五分钟，使饲养场几乎成为一片废墟，三十二座圈舍里，有十四座被彻底震毁和掩埋，剩下的十八座，各有不同程度的损坏，如不尽快修补，很难放心让熊猫们继续住下去。另外，地震使得核桃坪的地下水网、电网全面瘫痪，要上山去寻找新的饮用水源，还要做好消毒和清理工作，震后防疫如果出现问题，大熊猫们的生命就将面临严重威胁。

　　五月十五日，沙湾广场小木屋内的一只熊猫幼崽受伤了。

　　熊猫宝宝眼下暂居的小木屋跟过去的开放式圈舍相比，确实显得太挤。因此，小家伙们每天都在想办法逃出去。这天，三只熊猫幼崽叠罗汉，最顶上的一只小熊猫够到了窗台，企图打碎玻璃窗爬出去，结果前掌被碎玻璃划破，血如泉涌。工作人员把窗户的玻璃换掉，钉上了几根木条，虽然叠罗汉的游戏依旧在小木屋内频繁上演，至少剩下的熊猫宝宝们不会再受伤了。

　　大家都明白，熊猫宝宝们想回家，但核桃坪的家，还回得去吗？

　　五月十六日，七只二○○六年出生的亚成体熊猫们也与原来的家挥别。这七个小家伙的圈舍受损本不算严重，但由于位置紧邻山坡，这几天，不断被余震中掉落的碎石和树枝砸坏院墙。大家无奈之下决定放弃这个圈舍。

　　要把熊猫们从关了四天禁闭的圈舍内弄出来并不容易。连日的封闭加上余震的惊扰，让它们多少都变得有些敏感和孤僻。

　　饲养员拿来了一些红苹果，守在圈舍门口召唤七只熊猫。最先走出圈门的是胖姑娘“思嘉”，她体重将近七十公斤，是二○○六年出生的熊猫中最重、也最贪吃的一个。苹果引着“思嘉”一路穿过小院，踏上防护沟上的“独木桥”，木板的轻微弹力引起了“思嘉”的疑惑，她掉头想往回走，饲养员急切地叫着她的名字，将苹果送到她嘴边——“思嘉”张口咬住，再度跟了上来。桥到尽头，苹果骨碌一晃滚进了铁笼子里，“思嘉”也毫不犹豫地屈身而入。紧接着，“美安”、“思雪”、“依宝”、“美茜”依次在苹果的诱惑下顺利走进了笼车，只剩最胆小的“喜豆”还徘徊在圈门口，饲养员抢上前去一把抱起她，三步两步架了出来。

　　七只亚成体熊猫的新家是位于核桃坪内最平坦、开阔处的“英英”的圈舍。“英英”由于怀孕，已在此前转移到了繁殖圈舍。核桃坪的繁殖圈舍曾是全研究中心的骄傲，有近百只卧龙熊猫都在这里降生落地。但此时，由于繁殖圈舍损坏比较轻微，许多无家可归的熊猫都挤了进来。如此嘈杂和拥挤的环境，让饲养员们对怀孕大熊猫们的休养状况充满忧虑。

　　傍晚，在外被困多日的卧龙保护区局长张和明终于坐直升飞机进入了核桃坪，并且带来了最新的信息：核桃坪已被确定为次生灾害严重地区，保护区领导正在与中国保护大熊猫研究中心的分部所在地——雅安碧峰峡基地以及全国各地的大熊猫饲养单位紧急联络，准备逐步将核桃坪内的大熊猫转移出去。

　　转移工作迅速展开，首先启程的是八只奥运熊猫。五月十八日下午一时，八只奥运熊猫提前从核桃坪启程，工作人员将它们送上前往成都大熊猫繁育基地的卡车，在那里稍事休整后，二十日，它们将被转至北京。

　　五月十九日，“团团”、“圆圆”从狭窄的繁殖圈舍来到八只奥运熊猫的“别墅”。它们的行程也已被确定：一个月之后，“团团”、“圆圆”将和另外七只二○○六年的亚成体熊猫一道走夹金山前往雅安碧峰峡基地。

　　六月二十四日，六只怀孕的雌性大熊猫被送出核桃坪。地震前，核桃坪有十八只雌性大熊猫配种成功，她们都将在雅安碧峰峡基地等待新生命诞生时刻的来临。

　　七月二十一日，最后一批运往雅安的十三只熊猫也踏上了旅途。工人们正在镇政府至卧龙小学之间的安全区域内搭建板房圈舍，为核桃坪基地仅剩的七只二○○七年出生的熊猫幼崽提供新的安置地。

　　随着七只熊猫宝宝的迁出，核桃坪基地将被彻底废弃，卧龙中国大熊猫研究中心也将搬往耿达乡，在那里，一个全新的大熊猫基地正在建设中。占地一百零三公顷、可容纳一百八十只大熊猫的黄草坪基地是卧龙未来的希望，中国大熊猫保护、培育乃至野化、放归的长期工程将在那里继续进行。卧龙人正紧张奋战着，期待熊猫们的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