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清醒过来,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李世民,迅速闪到桌案后面去。脸还是好烫,我用手紧紧捂着,似乎这样就能让温度降低一些。“唉……”李世民被我粗暴地推开,重重地撞在后面的书架上,他看着我轻叹了一声,抬头朝门外应道,“我在,文静,进来吧。”
我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走了进来。英俊之气流露于他的眉目间,一袭青衣更衬得他气度不凡。他的嘴角带着一抹闲适的浅笑,意态悠闲,周身散发着儒雅清逸的气息。
我不由在心里叹道:好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二公子……不知我是否打搅了两位?”刘文静看见我也在屋里,稍愣了下,随后看了看跟没事一样的李世民,再看看局促不安的我,大概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他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要不,我过一会儿再来好了。”
李世民转头看了看我,笑着说:“无妨,文静大可坐下慢慢说话。”“我只料二公子找我一人来议事,不想还有别人在此。”刘文静边打量着我边笑着问道,“你就是风明小兄弟吧?果然是个俊俏儿郎,生得一表人才。”我心里暗骂李世民,他既然约了刘文静来商量事情,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和我练什么字,弄得我现在狼狈不堪。我连忙施礼道:“小生风明,见过刘先生。”“不必多礼。”刘文静又笑了笑,回身朝李世民说道,“二公子,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言归正传吧。”“好,明,你也坐下吧。”李世民指了指边上的一把长椅,示意我坐下,而他也紧挨着我坐了下来,“不知文静如今有何打算?”“二公子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刘文静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你既将我从狱中救出,必定是希望我能助你一臂之力。”“呵……知我者,文静也。”李世民略一思忖,“救你出狱脱身容易,为家父免去灾祸却难,为天下百姓早脱离乱世更是难上加难。”
“昏君无道,荒淫暴虐,致使民不聊生,烽烟四起,二公子所说的为天下百姓脱离苦难是指这事么?”刘文静也不含糊,“而令尊位高权重,且名声在外,皇上生性多疑,猜忌不断,必是欲杀之而后快,二公子所说的为令尊免去灾祸可是指这个?”
“正是。”李世民颔首,“不知文静有何良策可以应对?”“二公子不是已劝得令尊举兵了么?”刘文静眉头一皱,“二公子去狱中探望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必须等令尊下定起义的决心后,才能放我出来。莫非此事进行得不顺利?”“家父为人正直,我们费尽唇舌,他才勉强答应起兵反隋。”李世民沉稳地答道,“他虽然此刻应允了,但我知道他的决心并不稳,所以这事,当下还无法拍板。”
我在旁静静听着却没插话,当自己是尊木头雕像,一动不动,只在心中暗暗分析当前的形势。看来李世民已经劝解李渊起兵造反了,只是李渊这人向来忠于朝廷,且拘于臣节,不会轻易答应举兵,就算现在答应,恐怕没过几天又要反悔,那才叫真正的糟糕,所以李世民的担心不无道理。
刘文静微闭双目做思索状:“必须有一事真正触动令尊,让他能全力起兵,绝了后患。”“明,你对如今局势有何看法?”李世民转过头问我。
来了,终于还是问到我头上了,该来的始终是躲不过,就算我装雕像装得再像也是没有用的。因为早有准备,所以我很轻松地答道:“如今天下大乱,已经没有是非可言,除非有汉祖的约法、光武的中兴,拨乱反正,为民除害,或许还有拨云见日的一天。”刘文静听了我的话以后眼睛发亮:“哦,明兄弟此言有理,你可曾看见有和汉高光武一般的救世英雄出现?”我在心里哼了一声,当然看见了,不就是坐在我旁边这个一脸欠扁的李世民么?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嘴上可不能这么说,我故意装傻:“哦,这我倒是没看见,还望刘先生指点。”刘文静看了我一眼,才看向李世民:“依文静看,二公子就是当世奇才。”“我李家世代接受皇恩,家父身为隋臣,一向忠心耿耿,日夜忧思,只为能报效国家,做个青史留名的忠臣,我又怎么能做心存异谋的人?”李世民长叹一声,似有万般无奈,“只能叹现今局势如此,就算我不愿有违天道,以臣谋君,恐怕也是回天无力。”“你……”我听后一愣,偏头看去,李世民也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他的唇角微微上挑,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我愤愤地转过头,这李世民居然故作姿态,和我装模作样上了。明明内心想争霸天下,表面上还装着仁义忠孝,当真以为我傻得看不出来么?可怜刘文静不疑有他,仍是劝诫道:“自古就说乱世出英雄,令尊手握重兵,二公子又阴蓄士马,今日不乘势起义,为民除暴,更待何时?”
“唉,刘先生不必多费唇舌劝说了,二公子只想做个忠义臣子,并无意于天下呢。自古只有争做皇帝,可没听说有被强逼着做皇帝的。”我叹了口气,挑衅似的看着李世民,心想,你装啊,你再装啊,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李世民估计没料到我会这样说,眉峰拢起,转头紧紧盯着我。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着。或许在前一刻我还会惧怕他的目光,不敢胡乱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有可能夺了我的小命去,可是现在我却有个很奇怪的感觉,不论他的目光有多锐利,都让我不由自主地感到心安,好像认定他不会伤害我。那是一种属于女人的直觉,就当我耍小聪明吧,我愿意赌一把。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李世民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有丝诧异,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从和他相识以来,每次交锋我都处于下风,难得这次占了点上风,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那二公子是否真的无意争雄天下呢?”我不答反问。“其实做皇帝并不是一件轻松开心的事情,但为什么人人都想做呢?因为人们真正贪恋的是皇帝手中的权力,主宰天下的权力。”李世民微微伏低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们本来就是挨着坐在一起的,这样一来我和他大半个身子都贴在了一起,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在我耳边说道,“什么是主宰天下的权力?那就是你所说的为所欲为、无法无天。所以帝王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排除异己、消灭眼中钉。所以,不要轻易去揣测帝王的心……虎须拈一次就够了,再不收手,很可能会被啃得尸骨无存。”
李世民的声音冷酷而无情,让人觉得如置冰窖。但他的眼神更冷,清冷得仿佛沾染不上任何感情,那种冷会透过你的骨髓,让你和他产生一种无法忽略的距离感。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如果说刚才我激他是出于女人的直觉,那么我现在的恐惧就是出于人的本能。“别怕!”似乎是感觉到我的轻微颤抖,李世民眼神一敛,遮住了眼中的那抹光,随后他呵呵一笑,大手一翻就握紧我的手,袖子很宽,完全盖住了我们相握的手。
我怔了一下,很意外,他的手居然很温暖。
“我看如今君王无道,民心尽失,神人共愤,确实有解民于倒悬之志,自古扬名的多,做实事的少,须知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唯有德者才能得之。”李世民仍是紧握着我的手,转过头去对刘文静说道,“只是我李世民才疏学浅,既无兵将,也无钱粮,如何成其大事?”
“我为晋阳令数年,熟悉地方豪杰,如今天下汹汹,多如牛毛的难民因避盗入城,一旦聚集起来,可获众十万余人,公子正可全部收为己用。”刘文静在此时插话进来,他很细致地分析着,“令尊手下又有数万精兵,趁此时入关,传檄天下,不出半年,大业可成。”
“嗯……那家父那里……”李世民把问题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原点。“令尊那还真是不好办了”刘文静摸着额头,一副很头痛的样子。“立德为先,渡人为本,攻心为上。”被李世民这么一吓,我的头脑反而冷静下来了,“我知道李大人素来喜欢观气望星,何不投其所好呢?”刘文静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两位想必都应该知道,观星望相是圣贤的学问,世人一般都是认同的。”我怎么好像有点助纣为虐啊?借着封建迷信来束缚人心。我苦笑一声,接着说道,“如今世人盛传‘李氏当兴,杨氏当灭’,如果我们能善加利用星相的力量,那么李氏当真就是师出有名,远比其他各路反王更得人心。”
“是,家父一向喜好也深信星相,倘若有人能借观星告诉他,想必他就能真正安心了。”李世民面上一喜,但很快又沉了下来,“只是谁能借观星来说服他呢?”
“二公子和我都为此事劝解过李大人,所以都不适合。”刘文静站起身来,往前踱了几步,“这个人必须和此次谋划起义无关,而又深得李大人信任,这样的一个人说出的话,李大人才会相信。”
“与此次谋划起义无关又饱读圣贤书,还必须能得到家父信任的人。”李世民和刘文静交换了个眼色,然后一起转头看着我。“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我被他们两人看得有点发毛。“我想我们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李世民笑了起来。“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我一愣,随后恍然大悟,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们,你们说的合适的人选该不会就是我吧?”
冬天的夜晚会让人感觉慵懒,我躺在软榻上,懒洋洋地翻着书,百无聊赖。这时我突发奇想,想去看看月光下的雪,于是起身披上长袍,推开房门往外走去。夜空洋溢着冷冽的清辉,皎洁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青色的光芒,一片蒙胧温和。夜,很静,很静,四周只有我踩在雪地善“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在这么美的雪夜里,只是傻傻地站着就太可惜了。我脱下外袍,在雪地上打起了太极拳。别人是月下舞剑,我却是雪夜打拳。呼吸、吐纳、运气、起势、出拳,轻松自然,舒展大方。冰冷的空气刺激着我的五脏六腑,一股热流发于丹田,随着意识的引导,由根到梢、由内到外,缓缓流向全身,内劲就如行云流水般连绵不断……拳打毕,我敛神定气,收势站定,脸不热,气不喘,神清气爽,脑清目明,畅快非常。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我还来不及转身,一只手就搭上了我的肩膀。呵呵……我暗笑着,心想这李元霸又来“每日一袭”了。我微偏过身,右手反抓住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再一低身,稍稍用力,一个利落的回旋,轻轻松松地就把他摔了出去。咦,这小子今天怎么好像变重了?
“哈哈……你小子还敢偷袭我!看招!今天我要你知道我的厉害!”我顿时起了玩心,立刻飞身扑上去压在他身上,准备来个“蒙古式摔跤”。
“你……”我低头看去,却一下子怔住了,只能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两道飞扬的剑眉、一双幽蓝得能隐藏住任何情绪的眼瞳、挺立傲然的鼻梁、弧形优美的薄唇……他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风姿神采。
那个被我压在身下的人居然是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