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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你试着动一下。”突利轻声说道。

  我小心翼翼地转了转手臂,仍有些痛,但是关节已复位,基本上无大碍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风公子外表纤细柔弱,身手却如此了得。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颉利大笑着称赞,可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好身手,好身手!”围观的人也连忙附和道。

  “可汗过奖了,我只是侥幸得胜而已。”我强打精神,抱拳行礼,“经过方才的比试,我也有些疲累了,想先行告辞。”

  “嗯,去吧。”颉利也不出言挽留,爽快地答应了。

  “多谢可汗。”我道谢后朝突利微一颔首,便转身走了。

  我绕过几个帐篷,正大步往自己的穹庐走去,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唤我。我吃了一惊,立即停下脚步,猛地回过身去,望清楚来人后,惊讶地叫了一声:“萧……皇后?”

  那女子正是萧皇后!她望着我凄楚地一笑:“如今我哪里还是什么皇后……”

  “你为何在此?”我不由上前一步问道。

  “你们先退下。”萧皇后没有回答我的话。她轻轻摆了摆手,跟在她身后的那些奴仆和婢女便退后数十步,远远地候着。

  “你……”我上下打量着萧皇后,她眉梢眼角的细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想来这些日子她流落在外,也吃了许多苦。她已不年轻了,但美人迟暮,风韵犹存,仍有着沉鱼落雁之貌,丝毫不比少女逊色。

  “明,我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你。你是如何从宇文成都手里逃出来的?”萧皇后微笑着说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听说有个貌美的风姓中原少年跟在突利身边,仔细一打听,果然是你,所以便想着来见你一面。”

  “先不要管我的事,”我追问道,“你还未回答我呢。你不是被那宇文化及……怎么又会到了突厥?”

  “唉,说来话长……那日在江都宫中的种种情形,你也看到了。皇上死后,宇文化及便独揽大权,将我强行占了去。他又将杨俊立做傀儡皇帝,带着我退守魏县,并自立为许帝,改称我为淑妃。后来夏王窦建德杀死了宇文化及,我便又落到了窦建德手中。”萧皇后半是自嘲半是愤恨地说道,“就在这时,曾经受到隋朝礼仪相待的突厥迅猛地发展起来,直逼中原。夏国便也向突厥称臣,窦建德便将我当做礼物送来突厥。颉利也是好色之人,见我仍有几分姿色,将我也占了去,我便做了他的女人。”

  “原来如此……”我仰天长叹一声。

  “明,你瞧不起我是么?你知道我跟了一个又一个男人,便认定我是人尽可夫的Y荡女子,是不是?”萧皇后见我叹气,也叹道,“我无法像你那样,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不,我从未这样想过。”我摇头说道,“你只是个弱女子,在此乱世中,完全身不由己,若不从了那些男人,是无法生存的。”

  “只有你会这么想,其他女子都鄙视我,说我先是害了炀帝,而后误了宇文化及。她们说我贪生怕死,说我是淫娃荡妇,甚至有人责问我为何不以一死来保清白……”萧皇后咯咯地笑了起来,眼中却流出泪来,“一死以保清白?她们说得可真轻巧。倘若每个女子在这乱世里动不动就以死来保清白,那这天下能活下来的女人恐怕是没几个了。”

  “我明白你的苦,我明白的……”我上前轻拥着萧皇后的肩,想到她寄人篱下的种种艰辛苦痛,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历史上这样无奈的事多的是,譬如妹喜亡夏,妲己倾殷,褒姒覆周,丽姬倾晋……反正每个亡国之君似乎都应该有个妖艳的女人作陪,而这个女人就被世人称做祸国妖姬,视为淫妇。男人恨不得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自己的妻妾,以左拥右抱为荣,而女人若无法从一而终,那就是Y荡,便要一死以谢天下,这究竟是谁的悲哀?

  在男权社会无休止的争夺统治权力的游戏中,女人为失败者殉葬无疑是最愚蠢的。

  想到这儿,我低头安慰着萧皇后:“你为什么要死?为了世俗的所谓清白、三贞九烈的妇德么?还是为了那些负心薄幸的男人?或是为了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朝代?在这样的乱世中,男人尚且做不到‘忠臣不事二主’,女人又何苦要坚持什么‘烈女不嫁二夫’?所以女人非但不能寻死,还要活得比那些男人更长、更好!”

  “谢谢你,明!我得走了,颉利此时虽然宠幸我,但仍有派人在旁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萧皇后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抬袖抹了抹泪水,而后低声对我说道,“对了,明,你如今是在为突利效力么?你要小心,颉利与突利二人正交恶,我怕颉利会对你不利。”

  “我知道。”我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凄凉,千言万语只能化成一句,“你要多保重啊!”

  “嗯。”萧皇后抬头看了我一眼,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便转身走了。

  萧皇后孤单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仍呆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慢慢地走回自己的穹庐。

  “红儿,我回来了。”我掀开帐篷的帘子,却突然怔住了,“公主,你为何在此?”

  “公子,你可回来了!”红儿一见我回来,便快步跑到我身后,紧紧地拉着我的衣袖,“公主她,她……”

  “我可在这儿等了你大半夜了,今夜你玩得很是痛快吧?”阿史那燕正坐在桌前玩弄着手中的鞭子,“先是为了一个舞娘与人大打出手,而后连我父王的女人你也要勾引。风明,你好生厉害啊!”

  “公主,我救那依娜,是因为我不想看着她被那男人糟蹋,并无他意。”父王的女人?她指的是萧皇后吧?莫非刚才我与萧皇后见面的情形被她看见了?想到这儿,我啼笑皆非地说道,“我与萧皇后是旧识,久别重逢,叙谈几句,并无不妥吧?”

  “狡辩!好,就算你和那两个女人没什么,”阿史那燕怒气未消,伸手一指红儿,“那她呢?她为什么和你住一个穹庐?她是你的女人么?”

  “公主,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红儿她只是我的朋友……”我伸手按了按“突突”狂跳的太阳穴,有些明白什么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此情此景,真让我欲哭无泪-自己明明是个女子,为何却要面对这样的指责?莫非这就是我女扮男装的报应?

  红儿轻声说道:“公主,红儿只是公子的丫头,只求能一辈子侍奉公子,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并无其他非分之想?只是朋友?为何那日他要拼死从我的马蹄下救你?”阿史那燕眸光一利,转向我说道,“风明,你既已表示要我,便不可再对其他女子动心!我是堂堂的公主,自己的男人若还有别的女人,我颜面何存?”

  “公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其中有误会,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我摸了摸鼻子,无可奈何地说道,“那日我会将赛马头名的荣誉赠与你,不是为了追求你,那只是交易而已。”

  “只是交易而已?”阿史那燕咬牙切齿道,“你,你再说一次?”

  红儿胆怯地想解释:“公主不要生气,公子那日只是为了救我,才会答应公主的……”

  我心中暗叫不好,红儿这话根本就是火上浇油,果然,阿史那燕怒喝一声,一抖手腕,鞭子便如毒蛇般向红儿卷了过去。

  “红儿!”我侧移一步,将红儿拉到身后,躲过长鞭,“公主,你听我说,其实我是……”

  “你居然这样护着那个臭丫头!今夜我非要她的命不可!”阿史那燕却越发恼怒。她猛地一提气,长鞭倒抽过来,向红儿当头劈下。

  我赶忙推开红儿,自己却来不及躲闪。鞭子缠住了我的手腕,而后往上一拨,我便被腾空卷起。“砰”的一声,我被重重地甩在地上,顿时剧痛攻心,全身犹如散了架一般,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公子!”红儿急忙跑过来扶我,“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我笑着安慰红儿。然后忍痛抬头,对着阿史那燕说道,“公主,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可我确实没办法与你在一起,抱歉,你若要报复,便冲着我来吧,一切与红儿无关。”

  “你,你为什么要护着她?她只不过是个低贱的丫头!”阿史那燕美丽的脸扭曲着,“你宁可要一个丫头,要一个舞娘,甚至要一个亡国再嫁的老女人,也不肯要我?”

  “低贱的丫头?亡国再嫁的老女人?公主,我对你和对她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们同样令我心疼。乱世中的女人命运都很可悲,大多数的女人都是被利用、被出卖、被牺牲的角色,又有谁能对她们身不由己的凄凉感同身受呢?”我缓缓站起身,由衷地说道,“你身为公主,手握权力,衣食无忧,自然无法了解普通女人的痛苦,但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能因为你是公主,就瞧不起其他女人。”

  “你!”阿史那燕一时竟无话可说,她猛地一甩手,一记鞭子便向我迎面抽了过来。我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阿史那燕见我不躲不闪,倒是急了,赶忙收手,但鞭尾还是扫过我的脸颊。她顿时愣住了:“你,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开我的鞭子……”

  “公主,我从来不和女人动手。我只希望你记住,不要拿手中的权力来与这些可怜的女人为敌。”脸颊一阵热痛,我强忍着不伸手去摸,“在乱世中男人能以无上的荣耀留名青史,因为乱世可以造就英雄,但乱世更容易让女人受苦,所以,最让我痛心的,不是英雄末路,而是红颜薄命。”

  “明,中原的男子都像你这样么?看似细致温柔,实质倔强强硬。”阿史那燕怔怔地看着我,“如此的多情,却又如此的无情……为什么,为什么……”

  她喃喃自语着,而后忽然转身,拔足狂奔而去。

  “公主……”我本想追上去,转念一想又忍住了。

  罢了,这样也好,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挑明为好。

  夜深之时,在草原上抬头望月,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也许是草原的寂寥,或许是夜空的召唤,当明月腾空而起之时,大地越来越远,天空越来越广,而月亮却越来越近,人便愈发显得渺小。

  四周空无一人,我独自静静地站着,思绪渐渐沉淀,有些昏昏欲睡。忽地,一股正在被窥视的感觉袭上心头。在我身后,仿佛有双深邃而犀利的妖眸,如盯住猎物的苍狼,幽幽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迅速转身:“王子。”

  “明,草原的夜色不错,对么?”突利嘴角一挑,笑容平静。今夜他着一袭简单的左襟黑衣,纹饰腰带系住他纤瘦的腰身,长长的黑发随意扎于背后,负手而立,显得很有霸气。他应该很喜欢突然出现在对手身后,给对方造成无形的压力。

  “嗯。”我赞同地点头。

  突利看着我的脸,神色忽然一变:“你脸上的鞭痕……莫非是燕儿她?她太过分了!”

  “和公主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我笑着掩饰过去。

  “你倒是不在乎,女子不是最注重自己的容貌么?”突利踏前一步,伸手想来抚我的脸。我戒备地退了一步:“王子,请自重。”

  “呵……明,我发觉你对女子比对男子要友善得多。”突利收回手,正了脸色,“你今日见了颉利,以为如何?”

  “倘若你想在短时间内消灭他,夺得可汗之位,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实话实说,“以他目前的兵力及财力,以硬碰硬的话,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自然不会正面与他交锋。”突利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你可有想到什么好法子么?”

  “办法不是没有,但未必可行。在这个强者为王的世界,没有人敢担保自己明天仍能保持当下的权力和地位。”我稍稍停了一下,瞟了突利一眼,“不是我瞧不起王子,若此时颉利死去,恐怕你是控制不了突厥这混乱的局面的。”

  突利没有反驳:“愿闻其详。”

  “想要一个人永远消失,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暗地里将他杀死,但这种方法并不合法,显然不可取。若非有十足把握,万不能试。”我略一沉吟,“而能合法的方便地杀死对手的地方,只有一个。”

  “是战场?”突利先是一喜,而后脸色又沉了下来,“如今中原各路反王都向我突厥示好,恐怕这仗是打不起来的。”

  我轻笑道:“和中原的仗固然打不起来,王子不要忘了,还有个西突厥呢。”

  “西突厥?”突利恍然大悟,“对,我怎么忘记了,这几年我们与西突厥总是争斗不休,正好可趁此机会了结。”

  “虽是争斗不休,但若要两方大动干戈,却也并非易事,这恐怕就要看王子的手段了。”我想了想才又说道,“王子,听说西边那里也是阿史那族的亲戚……”

  “是阿史那族的亲戚那又如何?”虽然我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可突利随即便明白了,他敛起眉峰,“有时血缘关系不代表感情深厚,西突厥已经成为东突厥的心腹大患,他们四处掠夺财物,甚至连东突厥的经商旅队都不放过,我们的旅队经常受到他们的侵犯……”他眼中突然寒光微闪,恍然大悟,“我想到该如何加剧双方的矛盾,挑起战火了……”

  “嗯,我只是提建议而已,至于如何实施,那便要靠王子自己了。”我抬头望了望天,“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明,等一下!”突利双臂一张,拦住我的去路,“你答应助我一臂之力,却从未和我谈过事成之后想要的酬劳,今夜不妨痛快地说出来吧。”

  “酬劳?我想要的酬劳是-自由。”我侧着脑袋想了想,“事成之后,请王子给我自由。”

  突利口气不善:“自由?你想离开突厥?”

  “不一定会离开突厥,但决计不想留在此处。”我干脆挑明了说,“我只想过简单的生活。”

  “不可能!”突利伸出右手将我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左手则搂住了我的腰,将我拉进他的怀中,“明,我先前便说过,我想要你,我是绝对不可能放你走的。”

  “王子,不要执著于无望的事。我对你并无男女情,甚至没有一丝好感。”我没有挣扎,平静地看着他,“占有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没有任何意义。”

  “你不喜欢我?这有何妨,我从来不在意你是否喜欢我。”他毫不在乎地浅笑着,“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而已。你可以不爱我,但必须属于我。”

  “王子,为什么如此执著呢?”我倒也不慌,只是不解地看着他,“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人,你可以毫无缘由地喜欢一个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的女子么?”

  “明,你知道我们突厥人为什么最喜欢狼么?因为我们的性子和狼很像。狼在狼群中寻找伴侣,只需一眼,突厥人也一样。”突利定定地望着我,棕色的眸子逐渐漾深,亮成近乎耀眼的金黄,“在江都看见你的第一眼,我便喜欢了你。再次见到你,我便认定你就是我日后的妻子,就像狼一样,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我也只有一个,且只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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