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之洞出任山西巡抚的时候,中法关系因越南问题日趋紧张。法国先是侵略越南,进而侵略中国。张之洞作为主战派的地方大员,在抵抗法军入侵中起了重要作用。中法战争对晚清政局和张之洞的一生都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越南是中国的邻邦,两国间一直保持着传统的亲密关系。法国在伙同英国发动对中国的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法国将侵华军主力投向越南,迫使越南签订《西贡条约》,逐步取得对越南南部的统治权,并将殖民势力向越南北部扩张,一度攻占河内,目的是打开一条侵略中国的便捷通道。越南阮氏王朝邀请驻扎在中越边境的由刘永福统领的中国农民武装黑旗军,配合越南军队在河内城郊伏击法军,结果法军大败,头目安邺被打死。
19世纪80年代初,法国的茹费理内阁上台,加紧入侵越南。为了维护西南边疆的安定,1881年底到1882年初,清军应越南阮氏王朝的邀请进驻越南北部。但法军再次攻占河内,并占领越南首都顺化,强迫越南签订了《顺化条约》,将越南正式作为法国的“保护国”。
此后,法国不仅要求清廷承认法国对越南的殖民统治,还要求清政府撤出驻扎在越南北部的军队,开放云南边境。
中法之间,战云密布。
面对着法国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清政府在是否应当援越抗法以保卫领土主权的问题上举棋不定,出现了“和”与“战”两派。主持清朝军事外交的恭亲王奕、李鸿章认为中国兵力太弱,“未可与欧洲列强轻言战事”,主张妥协退让,承认法国对越南的殖民统治,接受法国有损中国领土主权的侵略要求,以换取中越边境的暂时安定。而清朝的一些清流官员、湘军将领认为中越唇齿相依,法国侵占越南,对中国便有唇亡齿寒的危险,并且有损于天朝上国的尊严,因而主张与法军交战。
此时张之洞虽然仍在忙于整治山西,但他心系南疆安危,极为关注中法间事态的发展变化,他是积极的主战派。他认为“守四境不如守四夷”,中国应该联结四周的邻国,通过支援邻国来抗击外来侵略。只有援越抗法,才能巩固中国西南边疆。张之洞多次上奏,指出法国无列强协助、国内政局不稳、陆军优势不强的不足,列举自法国入侵越南以来,黑旗军屡次战胜法军的事实,驳斥中国无力与法国开战的言论。同时,为了确保抗法取得胜利,他还提出了“争越、封刘、战粤、防津”的战略设想。张之洞的主战言论,得到朝野上下的热烈响应。
就在中国和战争论不休的时候,法国议会通过增加军队与军费的提案,决定不与中国谈判。1883年12月11日,法军总司令孤拔率军6000人,向驻扎在越南北部的清军和黑旗军发起进攻,中法战争正式爆发。清廷和战不定,导致前线的清军也没有做好应战的准备,结果一触即败。朝野上下,主战呼声日高。在这种情况下,慈禧太后被迫改变态度,罢官易将,准备迎战。从张之洞的多次奏折中,她看出张之洞不仅是坚定的主战派,而且对于具体作战方略多有考虑,自然将其列为主持抗法战事的人选。
1884年5月22日,清廷下令张之洞署理两广总督。
对于中法争端,张之洞的主战态度是十分鲜明的。但他同时也清醒地意识到,要想赢得此仗,殊非易事。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说:“到广之日,即逢海警,内防外援,应接不暇,兵食兼筹,无一不难。”张之洞的可敬可佩之处,正在于他有知难而进的自信。到任之后,为了筹备战守事宜,张之洞数月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全力以赴地开展各项工作。
首先,着手整顿和强化广东省的防务,使其能够抗拒法军可能的侵扰,并成为广西、云南抗法前线的稳固后方。张之洞经与钦差大臣、兵部尚书彭玉麟、前任两广总督张树声、广东巡抚倪文蔚等反复商议,制定出总体防务计划。当时法军军舰累犯中国领海,对省城广州的威胁很大,所以筹备“省防”成为首要防务任务。于是,张之洞调兵遣将,添置炮台,重新加强了珠江口至广州城的海防。
同时,调解军政要员的关系,共同对敌。在他到任之前,主持广东防务的是钦差大臣、湘军将领彭玉麟和即将卸任两广总督尚留任帮办军务的淮系将领张树声。彭玉麟和张树声都是著名战将,但彭属湘军,张属淮军,门户派别之见是不用说的,而且彭玉麟调广东的直接原因是张树声办理军务不善,张树声对此耿耿于怀,曾阻彭来粤,但未能如愿。由于派系成见,彭、张不睦。彭来粤后,独带四营远驻琼州。两员宿将关系紧张,早已尽人皆知,张之洞于抚晋期间即有所闻。经过张之洞的一番努力,终于军政一心,同仇敌忾。
此外,设法筹措军款。张之洞接署两广总督时,广东财政亏空严重,军款无着。针对这一状况,张之洞先后采取争取中央财政支持,广开本省财源,裁兵节饷以及向港商借款等一系列重大措施,筹措了大量军款,准备战事。
1884年8月5日,法国舰队向福建省的台湾基隆港发炮轰击,首先把侵略战火由越南烧到了中国。8月23日,法军舰队又对福州马尾港的水师船舰和造船厂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中国官兵伤亡千人。26日,清朝被迫对法宣战,中法两国进入直接战争状态,处在战争第一线的两广总督张之洞,肩负着筹办饷械和调度指挥的实际责任。
战争分为海上和陆路两个战场。在海上,法军攻毁马尾以后,一部占领浙江定海,大部侵扰台湾,攻占基隆,并封锁台湾海口。张之洞从战略全局考虑,认为法人围台并不是坏事,因为台湾民气强劲,兵食足用,军民并力固守,法军断不能深入全台,却可以牵制法军部分兵力,缓解闽浙沿海的压力。为了支持台湾军民力战固守台湾,他想方设法接济军火饷项,曾两次雇用外国船只,装运饷银10万两、洋枪3000杆、子弹100万粒及洋火药2000桶,解赴台湾。为了打破法国海军对台湾海峡的封锁,以利于大陆济台,张之洞曾奏请朝廷令李鸿章派北洋舰队前往游弋护航,而李鸿章却以“北洋舰小,不足当巨舰,无从赴援”为由,迟迟不采取行动,其实是为了保存北洋实力,挟以自重。
陆路战场在桂越、滇越边境一线,是张之洞战略考虑的重点,而东线的桂越边境又是重中之重。他把东线的防御和反攻,视为整个战争胜负的关键。在西线,张之洞奏准朝廷派吏部主事唐景崧募勇四营,进入越境宣光一带,与长期坚持援越抗法的刘永福黑旗军会合,对盘踞宣光的法军取合围之势,以牵制法军兵力。在东线,由于主持军务的广西巡抚潘鼎新执行李鸿章避战求和的密令,消极应战,驻守谅山,累次贻误歼敌时机,张之洞不得不考虑临阵易帅,请出年近古稀的老将冯子材,并增兵东线战场,准备与法军决战。
冯子材,字南干,号萃亭,广东钦州(今属广西)人,行伍出身,早年因对太平军作战有功,官至广西提督。1882年,因与广西巡抚徐延旭不睦,称病退职回乡,办理团练。钦州毗邻越境,直接受到法军水陆进攻的威胁,他密切关注越南事态的发展,曾多次派人深入越境侦探法军虚实,作自卫准备。张之洞刚抵广州,即派人持函探望冯子材,请他将所属团练密加部勒,选定营哨各官,一旦有事,即配给军火,开赴前线。这无疑给冯子材一个暗示,他将随时被重新起用,但能否起用,还要看朝廷的态度,因为在张之洞受任两广总督以前,曾有人建议起用冯子材,遭到李鸿章的反对,说冯已年老力衰,不是法国人的敌手,于是朝廷置之不议。现在要重提此事,他必须对冯子材的现状有清楚的了解,以便向朝廷说明起用的理由。他从钦州来省的文武官员那里了解到,冯子材病已痊愈,精神矍铄,并在认真组训团练,心怀喜悦。9月,他电商广西巡抚潘鼎新,表示欲派冯子材率军经广西上思进入越境。潘鼎新是李鸿章保荐的淮系旧部,此时所率桂军正被法军围困于越境谅山,急盼援军驰救,自然表示同意,李鸿章也就没有反对的理由。10月,张之洞奏请朝廷,拟派前广西提督冯子材募勇成军,由钦州、上思入越南,增援东线清军,得到批准。冯子材奉命立即召集旧部,十天内就迅速组建成10营共5000人的新军,名曰萃军。张之洞优先供给饷械,允其扩充至18营共9000人。11月,萃军誓师出发。行前,冯子材祭别祖先,表示视死如归的决心。他还将两个儿子相荣、相华带在身边,随营历练,以备自己一旦战死沙场,料理后事。在镇南关一战当中,冯子材不负众望,大败法军,一举扭转战局,趁胜追击法军。谅山攻克后,冯子材将所部分为两路,继续南进,法军司令尼格里重伤毙命。败耗传至巴黎,茹费理内阁倒台,政府陷于危机,主和势力抬头。正在这时,清廷却决定“乘胜即收”。对于这样的谕令,张之洞极力反对。然而决策已定,虽几经努力,仍是回天无术。无奈,张之洞只得下令停战撤军,并趁机招安了刘永福部。
中法战争对张之洞来说震动很大,这使他开始坚信,只有学习西方富强之术才能使中国强大。镇南关大败法军,又使他对战胜列强有了信心。他因战胜求和而痛心疾首,又因马尾海战惨败而大办自强事业,从此以自强求富的姿态活跃于晚清政治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