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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哈!今夜到处是鬼!

  微弱的嘶嘶声颤抖着,光听那声嘶力竭的挣扎声,就不难想象这声音的主人面临着怎样的生死关头,它正为了生存下去而奋战着。

  何弼学猛吸几口气后狂咳起来,每一次心跳依旧让他疼痛万分。他捂着胸口吃力地爬了起来,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分不清楚现实或幻觉般地瞪着身前那个女人:手工精细华丽的旗装,胸前挂着一百零八颗珍珠串成的链子,还有那颗刺眼的翠绿色宝石。何弼学倒吸一口气,他认得这身装扮,只是他不认得这个女人,她……应该还算是女人吧?虽然是一身华丽的大清格格的装扮,脚上踏着的也是她始终坚持的旗鞋,但这女人浑身上下全都包裹在纱布里,独独露出那双毫无生气、灰蒙蒙的大眼睛,读不出她的喜怒哀乐,整个人僵硬、冰冷得像一个活死人。

  尖细的指甲穿透纱布,深深地扎进那只巨蛆的身体里,弄得它“嘶嘶”地尖叫着扭动身体,指甲戳出的伤口中流出墨绿色的不明液体。巨蛆最后悲惨地让她硬生生掐断,肚破肠流,染绿了裹覆着她的纱布。

  “你……”何弼学刚想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一阵干哑。浓浓的腥臭味弥漫着,四周的景物有些不一样,但他仍能认出这里是电视台大厅,只是现在这里挂满了那种白白的、薄薄的囊。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每个囊里都有一个人,还有一只恶心的巨蛆。

  那名女子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跟着一言不发地转身便走。何弼学一颗心跌进了谷底,她绝对就是那个被烧成了黑炭都还消灭不掉的鬼格格—固伦和静公主。

  伸展一下四肢,殷坚微微地皱起俊眉。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并不好,肌肉莫名地酸痛,就好像身体随时处在紧绷的状态中一样。

  “你说我们已经失踪了两个星期?”殷坚狐疑地瞪着殷司,那种感觉不怎么好受。何士玮的模样太正直、天真,骨子里却是殷司这条老狐狸。殷司披着那种外貌,将来肯定会掀起更多风暴。

  “那个囊荚不仅能保护幼魆,另一方面也能维持祭品的基本状态,吃东西总是要挑新鲜的嘛!”殷司低声笑着,伸手指了指四周的囊荚。有几个异常涨大,看情形里面的人已经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了,独剩那个成年的魆,正等待着时机破荚而出。

  “该死……”殷坚俊脸铁青。他面对失败的EQ实在有些低,每回栽了跟头之后他就特别暴躁,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别忙着发火。你好手好脚的没事,可能是因为你本来就不是活人,幼魆没兴趣吃你。何弼学可就没那么好命了,生龙活虎的,大约很可口……”殷司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火光一盛,殷坚的猛鹫一飞冲天,直奔电视台的方向。

  “喂!鬼格格……”跟在固伦和静公主身后,何弼学一拐一拐地走着,不急不徐地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天知道她疯起来会干些什么。

  固伦和静公主灰蒙蒙的眼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脚步仍不停歇地继续往前走。在天黑之前他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鬼格格……”何弼学撇撇嘴,一跳一跳地快步追上。这人就是闲不住,就算彼此之间谈不上有友情,被无视的感觉还是很不爽。

  突然间,一声尖啸,冒着金光、全身泛着火焰的猛鹫朝着固伦和静公主冲去。即使固伦和静公主浑身让纱布裹覆着,依旧能让人猜测出她脸色肯定一变,尖瘦的手指一张一曲,大有一抓将那只猛鹫击杀的气势。

  “殷坚!”何弼学认出那只猛鹫,欣喜地朝它的方向奔去,果不其然,那个高挺俊朗的熟悉身影就出现在大门边。

  “和静!”同一时间,殷司甩出一张符纸,黑雾扑向猛鹫将它吞噬。殷司关心地急掠至固伦和静公主身边。

  两人交错的那一瞬,何弼学张口结舌地瞪视着对方。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神情,只是那双温和的眼睛如今却充满了睿智及让人无法理解的情绪,目光牢牢地凝固在固伦和静公主身上。

  “哥……”何弼学讷讷地开口叫唤,殷司先是一愣,跟着微微一笑。

  “很可惜,我不是!嗯……对了,好久不见!”

  “既然你们两人都清醒了,那我们快走吧!不然等天一黑,就算是大罗天仙也插翅难飞了。”殷司望了望渐渐转为橘红色的天空。太阳快下山了,他们耗去太多时间找寻殷坚跟何弼学,这点超过了他的计算。

  “嗯……你们的车停哪?”殷坚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相信殷司的说法,整个城市都沦陷了,他们刚刚赶过来时,八车道的马路上纷乱地停着无人驾驶的车子,满地的垃圾、纸屑,从这些景象便可以想象得出当初人们在撤离本市时有多慌乱。

  尖细的指甲往前一指,这就算是固伦和静公主的回答。自从让殷坚重伤之后,她不仅失去了美貌,连声音都变得像老牛声般可怕,说她不恨眼前这个男人是骗人的。但殷司告诫过她,如果想恢复美貌、嗓音,甚至还想再世为人的话,殷坚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他们需要他脖子上的玉葫芦及他排山倒海的灵力。

  “我们就这样走了?那他们怎么办?”何弼学一拐一拐地跟在殷坚身旁,尽可能地避开殷司的视线。他没办法面对拥有何士玮的外表,骨子里却阴险狡诈的殷司,多看他一秒,何弼学的怒意就多一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前去掐死殷司这个老不死的老鬼。

  殷坚停下脚步,咬咬牙,望了望四周的囊荚。他已经自身难保了,况且还得照顾何弼学,只是他殷家的家规也明令不可见死不救。这些人是被魆掳来准备哺育幼魆的祭品,他们现在还没死,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他们就这样离开,这些人就真的是求生无门了。

  “殷坚!救了这些人会成为我们的累赘!”殷司脸色一变,他太了解殷家教出来的死脑袋了,他们应该先脱离险境再来考虑怎么救人,这才是上策。

  “等你回来救人时,他们早死了!还会平白无故多生出几只魆来!”殷坚边说边行动,跟何弼学走向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囊荚。在它开始不安地蠕动前,殷坚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划开囊荚,何弼学立即将受害者拖了出来,跟着再长腿一踏,将幼魆踩扁,一气呵成。

  电视台大厅里挂了上百个囊荚,殷坚和一拐一拐的何弼学默默地并肩合作,慢慢地将人一个一个拖出来。可惜的是,绝大多数的人并不像他们那样幸运。

  “天快黑了!你们还想在这里浪费多少时间?”殷司一把扯住殷坚手臂。他的第一要务是将这两个爱心泛滥到无知的家伙带离此地,重整旗鼓之后他们再想办法取回创世女神像。偏偏那两人半点自觉都没有,仍妄想要救出所有人,尤其是那个何弼学,自己都行动不便了,还想逞英雄?

  “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无辜的人送命?”殷坚甩脱他的手。或许他无法完整地融入这个世界,或许他永远都会像个旁观者一样被摒除在外,但这不代表他不能用自己的方式来爱这个世界。以前,他可能因为自己是不死之身,所以对生命并不是很珍惜,可是自从认识了何弼学,他便渐渐地改变了。这家伙虽然莽莽撞撞,但一直都非常热爱生命,这也感染了殷坚。也许凡人的生命正是因为短暂,才显得灿烂美好。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是好人,你们是坏人,而坏人就算长命百岁也一样不会快乐!”何弼学用明亮的大眼睛直视着殷司,无惧无畏。

  头一次,殷司空有无止无尽的大智慧,却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何弼学。他的确不快乐,固伦和静公主同样也不快乐,为了找寻长生不死的方法,他们失去太多,最原始、最单纯的相知相惜,因互相信任、爱恋而生的快乐早已消失不见。殷司这么努力地想带固伦和静公主到西方极乐世界去寻找永生的方法,正是因为他想寻回最初那个单纯、善良的大清格格,而这个一心一意深爱他的公主,却是由于他为了让她共享长生不老秘密而被他亲手掐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何同学,你跟殷司他们先离开。”又拖出一具被啃食一半的尸体,殷坚泄恨似的踩扁幼魆,跟着转头命令何弼学。后者大眼睛一眯,露出气愤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有三头六臂了?”何弼学语调微扬。他还会不知道殷坚在想什么,地球太危险了,快回火星去!虽然他不如在场的另外三人那么天赋异禀,但像这种搬搬抬抬的粗重活,没道理他这个平凡人不能帮忙。越快将其他人救出来,他们就能越快离开,不是吗?

  “阿学!我知道你想尽快将其他人救出来,但是……像这样的‘基地’肯定不止一个,我跟殷司不就是从另一栋大楼赶过来的?如果真想及时将所有人救出,你还是跟殷司他们先离开这里,去找小姑姑,想办法召集人手帮忙,更要想办法恢复这里的电力!”渐渐恢复冷静的殷坚理性地指示着。何弼学望着他咬咬薄唇,这的确是无可反驳的理由。他虽然不放心让殷坚独自留在这里救人,但还有谁比殷坚这个连魆都不愿沾手的活死人更适合?何弼学突然眼睛一亮,看向固伦和静公主,殷司巧妙地站到她身前挡住他的视线,谁都会守护自己最在意的人。

  “坚哥……”何弼学欲言又止,殷坚看了他一眼后明白似的点点头,他们之间已经再也不需要语言这种过度局限的表达方式来沟通了。

  “我会找到张正杰他们,不要担心,那些家伙的命硬得很,一定不会有事的!”殷坚微微一笑,何弼学认同地点点头。从学生时代就跟何弼学混在一起,遇到各式各样莫明其妙的危险,张正杰活得比何弼学还健康,不能不承认这家伙比九命怪猫还要难缠。

  “来不及了……”殷司的嗓音冷冷传来。固伦和静公主自门边退了回来,血红色的夕阳映在她身上有种残忍的美艳。

  “该死……”殷坚跟何弼学异口同声,对望一眼后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电视台。他们不可能在黑暗中平安地离开这个城市,唯一能做的便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待下一个日出。

  “现在要往哪走?”把着方向盘,殷司灵巧地闪避着路上随意停放的车子。天色越来越暗,每一个漆黑的角落里都有可能隐藏着魆,他们在明,对方在暗,这对他们实在太不利了。

  “左转,那里是新开张的Shopping Mall,电影都是这样演的。躲到那里去至少不愁吃、不愁喝,还有电池、手电筒可以用!幸运的话,搞不好还有备用的发电机!”后座的何弼学攀在椅子上提议。其余三人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灵异节目制作人真的是非常地异于常人,遇到危机的状况他还颇能派上用场。

  “你不会是很乐在其中吧?”殷司白了他一眼,语气却不是讥讽而是亲人似的取笑。随后殷司心一凛,他果然因为何士玮的关系开始对何弼学另眼相看,那个年轻人对自己的小堂弟自然是十分宠爱的。

  “他绝对是!”殷坚先是跟着取笑何弼学,随后饶有深意地看了殷司一眼。何弼学可能少根筋而没有察觉,但殷坚却清楚地感受到殷司对他的特别感觉。夺舍不是件好事,当你的灵魂侵入到另一具身体时,其实非常脆弱,对于强烈的情感无力抗拒,所以殷司只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身躯原来的情感所影响。

  “何士玮非常爱严丽……”殷坚的脸色恢复平静,他没头没脑地突然插进这一句。车箱内的气氛突然一窒,何弼学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游走在殷司与固伦和静公主身上。

  尖细的指甲深深地掐进皮椅座垫里,可以感受得出固伦和静公主心中的愤恨。她是万中无一、高高在上的大清格格,殷司只能够爱她一人,现在却冒出个严丽,而且因为被何士玮对严丽浓烈的情感所影响,殷司对那个女人确实另眼相看。这是固伦和静公主跟严丽的宿命,皇族血脉与皇族影武者之间的战争,替身不愿再当替身,终于选择了背叛。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整条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子亮着灯,空荡荡的马路上东一辆西一辆地停着各式轿车,一地的纸屑、垃圾,杂乱中有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荒凉。

  “左转,那里!”何弼学伸长手,凑到前座指着一栋半圆形的建筑物。他至今还是很不明白,把大楼建成这种形状对风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效用?浪费空间才是真的!

  “别停地下室!右边那有立体停车场!”何弼学又再次鸡婆地指示着。殷司跟殷坚对望一眼,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灵异节目制作人在忙着录制节目的同时,居然还有时间注意这些琐事。

  突然间,尖细的手指攀上何弼学的肩膀,吓得他悲惨地撞上了玻璃。固伦和静公主冷冷地瞅他一眼,跟着伸手指了指后车窗,漆黑的夜色里似乎有某些东西鬼鬼祟祟地跟着他们。

  “何同学!”殷坚扔了支携带型LED手电筒到后座,何弼学不需多加说明地朝后一照,霎时间嘶嘶声大响,几只魆由于恐光连忙闪避,振翅声啪啪作响,包围着行驶中的车子。

  “坐稳!”殷司高叫,油门一踩,车子高速往前飙去,撞断停车场前的阻拦横杆。嘶嘶声如影随形地紧跟着。

  “快!快进到建筑物里!”殷坚拖着何弼学的手肘,集中精神手诀一捏,员工出入的那道厚重铁门应声而开。何弼学惊讶地望着他,殷坚可以轻松炸开任何门,但他需要时间来念那道九字诀的咒语,什么时候他已经厉害到光用眼睛一瞪就可以开门了?都不知道这个新功能是好还是坏。

  “殷坚只会越来越强,就看他能不能驾驭自己的灵力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殷司平静地解释。何弼学又很惊讶地瞪着他,那种平淡的口气实在不像是一个灵力被夺去大半的人该有的,他很难不去怀疑对方背地里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殿后的固伦和静公主蹬着旗鞋跑了几步之后,突然猛一转身,尖细的指甲朝后一抓,凄厉的嘶嘶声大响,一只体形大过鬼格格两倍的魆倒在她脚边痛苦地挣扎。只见她灰蒙蒙的眼珠毫无生气地瞪视着它,跟着五指一插,类似肠管的脏器就这样让她拉了出来,接着被踩断,墨绿色的不明液体溅了她一头一脸,但她只是冷淡地瞧着那只魆颤抖不已直到最后失去生命。

  “你知道吗?我开始觉得,她才是最乐在其中的那个……”何弼学咽了咽口水。理智上他应该很害怕那些躲在黑暗中,体形大过他们数倍、攻击性又强的魆,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不禁有点同情那些生物。面对怎么样都消灭不掉的鬼格格,就好像小混混遇上了大流氓一样,实力相差悬殊啊!

  “啪啪”的振翅声越聚越多,三个男人对看一眼。殷司一个箭步将固伦和静公主拉了回来,殷坚跟何弼学则合力将门关上,尽可能地拆下周边所有的东西试图将门封死。

  “你确定这里安全?”殷司拖着固伦和静公主快步前进。虽然他们都是“不死”之身,但有殷坚的前车之鉴,敌众我寡最后还是会吃亏,况且他现在用的是何士玮的身体,可没有像殷坚那样的好运—连魆都不想吃他。

  “魆不是怕光吗?我记得一楼家电区有很多灯具、手电筒什么的,撑一个晚上没问题吧?”何弼学一跳一跳地带头向前冲,殷坚想也不想地将人拉回身旁。这家伙是恐龙吗?走路一拐一拐的,不知道痛么?天知道他的腿伤成什么样子。

  “我没事,那些白色乳状物大概有止痛的作用吧。不趁着现在不会痛的时候赶快跑,等一下发作时我要你背我哦!”何弼学恐吓道,殷坚扬扬眉,他们之间真是到了眉来眼去连话都不用多说的境界了。

  “那快走吧!”殷司同意地点点头。他从来都不会小看平凡人的求生本能,尤其是蟑螂般的何弼学,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你看!这个露营专用的煤气灯,不用电,亮度又足够,可以撑很久哟!”何弼学一边搬东西,一边用业务员的口吻介绍着各种产品。一旁的殷坚则不以为然地瞥了两眼那些怎么看都称不上有品位的灯具,很不情愿地帮着何弼学收集。

  “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这么大的Shopping Mall随你拿,不用付钱耶!”何弼学推着推车,笑得极度灿烂,要不是因为懒得烧热水,他搞不好会扫光食品架上的各式泡面。

  “何同学,你还笑得出来?”殷坚没好气。这句话其实是白问了,跟他相处这么久,那个笨蛋最强悍的地方正是在这里,再危险、再恐怖的状态下,这家伙也能断神经断线似的自得其乐。如果有天地球毁灭了,能够坚强活下来的会是自己、蟑螂还有何弼学,而且这家伙还可能会跟变种后会说话的蟑螂交上朋友,活得无比开心。

  “嘘嘘嘘……殷坚,你太严肃了……”何弼学“咯咯”地低声笑着,整个人古古怪怪。殷坚俊眉皱起,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

  “何同学!你嗑药啦?”殷坚很想甩他两巴掌,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将人拉回身边额头碰额头,惊讶地发现对方异常的高温,为什么发烧不告诉他?

  “阿学!你怎么样?”殷坚扶着何弼学,让他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随手抄了两个靠垫、一张毛毯塞到他怀里。

  “我很好啊!”何弼学傻笑。殷坚俊脸铁青,会这么说就是百分之一百的不好。殷家的道术可没教过如何医病,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医治何弼学,现在就只能祈祷赶快天亮,希望这个夜晚不会再有事发生。

  强力手电筒的光芒直射向前,殷司警戒地倾听着夜里的一切,面无表情地走到殷坚跟何弼学身前,霎时间有种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错愕。这一边一个紧紧裹着毛毯取暖熟睡的两人,当现在是在露营吗?睡得这么死?但这种景象很难让人不觉得可笑,如果他再年轻个几百岁,或许真的会笑出来吧?殷司这样想着。

  伸腿踢了踢同样也睡得很沉的半吊子天师,殷司不敢相信他竟然警惕性这么低,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也能睡着。不过也可能是刚脱离囊荚,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如果原因是后者,那情况还真的挺不妙。他原先还想利用殷坚去替他取回创世女神像,照这样来看,他的计划可能得重新部署。

  “我没睡着。”殷坚睁开眼,正如他所说的,眼神清亮绝不是刚睡醒的模样。

  “清醒着最好,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这栋Shopping Mall并不是全然密闭的空间,我担心魆能从别的地方闯进来。”殷司解释。事实上他粗略地巡逻了一圈,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暗处似乎有什么人在窥伺他们。

  “嗯……我跟你去查一查。”殷坚同意,伸手探了探何弼学的额头,温度降下来了一些,但状况仍谈不上好。

  “嗯……坚哥……”何弼学揉揉眼睛,虽然还有些不舒服,但他的脑袋比之前清醒很多了。

  “嘿……你再多睡一会儿,天还没亮。”殷坚搔了搔对方凌乱的头发,用一种令殷司相当惊讶的温柔语气说着。听惯了他冷嘲热讽的刻薄话,突然间这么大的转变令殷司非常不能适应。

  “你要去哪里?”何弼学拿起摆在身旁的手电筒,大有要跟着一块去的意思。殷坚咬咬薄唇,内心有点挣扎。确实,带着何弼学一块儿去不太方便,第一,他帮不上忙,第二,他腿受伤了,连逃命都成问题。但是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跟那个变态兮兮的鬼格格独处,这可能比面对魆更恐怖。

  “带着个累赘?”殷司扬眉,何弼学十分不满地哼哼两声以示抗议。

  “留他在这里跟你的鬼格格独处,我更不放心。”殷坚冷哼。他们都见识过固伦和静公主翻脸无情的手段,就连自己人,殷司的心腹陆她都照杀无误,万一发起癫来,何弼学还能不死?这话就连殷司自己都无法反驳。

  “你们把鬼格格一起带走好了,我可以照顾自己。”何弼学再次揉揉眼睛。他还是困得要死,不仅困,他还很饿,只是因为发着烧实在太懒得动,顺便要殷坚带些方便的食物回来吃。

  像是要证明自己真的能保护自己,何弼学拎了几盏灯,抱了几把手电筒,再披着那张毛毯缩到角落里。既然魆怕光,那他一直待在光亮中就安全多了吧?这其实蛮简单的,以他多年跟踪灵异事件的经验,找个角落,将煤气灯、手电筒全都照向自己,这样就会形成一个光亮的小空间,只要电池、煤气撑得够久,他应该能平安待到天亮。

  “这家伙真的蛮有小聪明哩!”看着何弼学缩到角落里继续睡,殷司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要小看平凡人的求生本领!”殷坚多摆了一把手电筒,确定何弼学整个人处在光亮中之后,亮开另一把手电筒,头也不回地离开。

  空旷的卖场大厅传出阵阵咯咯声,固伦和静公主蹬着旗鞋领头一步一步地走着。灰蒙蒙的眼珠适应了黑暗,她能靠各种感官来感受四周的差异、变化,丝毫不在乎光明能带给她任何的保护或协助。也许,她比魆更适应、更应该待在黑暗中。

  “你就这么爱那个女人?爱到不惜牺牲这个世界?你知道一旦凑齐玉器跟长生石,创世女神首先要做的事便是毁灭这个人间,你曾经也是凡人,难道不会觉得……”和殷司并肩而行,殷坚试图劝阻殷司。他并不想和殷司为敌,即使发生过先前那些事,但他相信殷司本性不坏,甚至对他的智慧、本领有点敬佩,这样一个不平凡的男人,不该为了固伦和静公主那种女人沉沦。

  “不会!你说再多的话,也不能动摇我想帮助和静再世为人的念头。难道你不想变成正常人?如果我们联手,没有事情是我们办不到的!”殷司看了殷坚一眼,用何士玮那双过度清澈的眼睛蛊惑着殷坚。他知道,在殷坚的心底有着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他希望当个平凡人,一个会生老病死,能跟何弼学白头到老的平凡人。也许在他心中,最大的恐惧正是自己不会死,直到生命中熟悉、深爱的那些人一个一个死去,天地间只剩他一人孤零零地被留下来。

  “再说,和静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她是死后才变得……总之,我要她恢复成原本那位善良、甜美的公主。”殷司望着固伦和静公主的背影喃喃地说着。殷坚只是看了他一眼,他相信殷司自己也明白,这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固伦和静公主应该是天性如此,没有什么所谓死后才变坏这一回事,恶鬼生前绝不可能是个大善人。

  “所以说,等我们消灭这些魆之后又会是敌人了。”殷司摇头笑了笑。他必须承认,跟这位殷家小辈聊天真是挺开心的,至少他不像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头,在不了解他之前,就先否定他的一切。

  “不,我们一直都是敌人。”殷坚冷冷地望着他。殷司先是一愣,随后大笑起来,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这个半吊子天师越来越合他的口味了。

  “嘘”的一声,固伦和静公主突然停下脚步,尖细的手指一曲一张。殷司、殷坚对看一眼,看来他们遇到不速之客了。

  “左边?右边?”殷司捏了张符纸在手中,语气轻松地询问。

  “男左女右,我挑左边!”殷坚随性地耸耸肩,固伦和静公主看了他一眼,三人就地分散。

  话分两头,正当殷坚、何弼学还被困在市中心时,殷琳他们早已往外撤得老远,目前暂住在吴进郊区的别墅里。若在平时,殷琳当然很喜欢这种处处有人服侍、伺候的少奶奶生活,可是现在的局面是某些不知名的生物占据着市中心,自己的亲侄子、朋友全都生死未卜,她越想越不开心,胸中憋着股恶气。

  “小琳……”看着自己女友神经质地咬着指甲,吴进长叹口气。他很喜欢殷琳那绘着中国山水画的指甲,虽然他一直弄不清楚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但他不止一次地表示欣赏。他知道殷琳自己也很满意那十个指甲,若不是她心底的压力太大,她肯定不会这样无意识地破坏它。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叫你先出国去避一避吗?”殷琳不满地拧起秀眉,鬼气森森的漂亮面孔上毫无掩饰地流露出她的关心。

  魆在短时间之内数量爆增,凭着这个优势,它们不断破坏电力系统,不断攻击市民。政府找不出对策,派出去伺机夺回主控权的军警不是死就是伤,更惨的是就此失踪,完全不是魆的对手。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市民只能一再地撤离,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城市沦陷。

  咬着指甲,殷琳忧心忡忡地望着状似银制粉盒的罗盘。她放出的式神还没到电视台附近就被消灭了。不仅是这样,就连刻意设在市中心四周的结界也被破坏,可以推测出那些生物正一步步地往外扩展势力。这也是为什么殷琳一再要求吴进赶快离开这里的原因,她是个天师,连她都不太有把握对付那些生物,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她可不想到无法挽救的时刻才来后悔。也许她给其他人的感觉是不太正经,甚至有些疯癫,但她自己最清楚,她是真的深爱吴进这个男人,她绝不会让他发生任何事。

  “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吴进依旧温和地笑着,但眼神万分坚定。他只是个学者,不像殷琳那样拥有高强的法力,但这并不影响他想要保护自己女友的信念,一个男人若连这点都做不到,还叫什么男人?

  “你留下来能干吗?”殷琳微怒。伏魔降妖是她的天职,是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改变不了的命运,她接受这样的命运,因为她姓殷。但吴进不同,他不需要陪她冒险,他的天职是靠他的纸笔传承这些智慧,如果因为留下来陪她而发生什么不幸,殷琳是绝不会原谅他的,就算是下地狱也不会原谅他。

  “我只想陪着你到最后一刻,如果真的躲不过死亡的命运,我也要跟你在一起。”吴进微笑着握住殷琳的手。那双握惯了桃木剑、金钱剑的手,不如想象中的纤细,有着无法忽略的老茧,即使这样,那仍然是吴进最珍惜、愿意紧握一生一世的手。

  “如果真的无法抵挡,我们一起走……”殷琳轻声地回答,眼眶有些泛红。

  “你和殷司不是有协议?你确定他能找到殷坚他们?”吴进沉声疑问。

  那一天,当殷司牵着固伦和静公主的手踏进别墅那一刻,吴进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景象。年轻而有朝气的何士玮深情地望着一名身穿旗装的女子,被落日余辉映照着的长生石闪耀着妖异的绿光。那模样太熟悉,以至于他反倒觉得陌生起来,何士玮那双眼睛不是应该只注视着严丽吗?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闯进禁区找到小侄子他们,那个人就是殷司。虽然说他失去了大部分灵力,但我相信他肯定有所隐瞒。以他的经验、智慧,就算不用灵力,也一样有本事找到殷坚。别小看殷家神奇的道术!更别低估了那个活了几百岁的老头子!”殷琳冷静地回答。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直到最近才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以前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殷家的道术古籍了,可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跟殷坚那个懒惰鬼没什么两样,临到用时,才惊觉少那么一句咒语。

  “但是我担心……”吴进拥了拥殷琳。虽然看到的是何士玮的容貌,但吴进本能地防备这个男人,无法解释自己对他的恐惧。

  “担心他对我不利?他还需要我的帮助,创世女神像并没有运出本市。不只是女神像,我想他们之前抢到手的玉器一定全都在那里,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奇怪的生物可以突然变得这么多、这么强大的原因。他如果想平安地将女神像夺回来,就不能不靠殷家的帮助!”

  睡上一觉后,何弼学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精神好了许多,就容易把注意力摆到其他的感官上,就像他现在这个样子,硬生生被饿醒。

  “坚哥……”何弼学伸了伸懒腰,不小心踢翻了已经熄了的煤气灯。

  微弱的光线流泻到建筑物内,何弼学猜想天可能已经亮了,正想爬起身时,腿上一阵剧痛让他龇牙咧嘴地呻吟出声。

  东张西望,没找到殷坚他们的身影,也不知道他们出去巡逻之后自己昏睡了多久。何弼学靠推车支撑着自己,滑着去找来些吃的用的,幸亏巧克力这种东西不仅好吃还能充饥,另外他又找了几捆运动绷带。何弼学发现那些僵尸电影的教导果然正确,躲在这种地方还真的能存活下去。

  “哈啰……有人在吗?坚哥……”何弼学边嚼着巧克力边叫唤,顺手将一把榔头摆进推车里当防身武器。

  “哈啰……坚哥……”边走边逛,除了零食之外,何弼学还从货架上扫下不少罐头,他想殷坚、殷司跟鬼格格应该也要吃东西吧?

  逛到大厅时,何弼学瞥见外面真的阳光普照,心里头突然灵光一闪。那些魆很怕光,所以他待在太阳下反而安全,就算不是这样,在看过固伦和静公主昨晚对付它们的那种凶残手段后,对魆有再多的恐惧感也被她取代了。

  望着外头的烈日,何弼学咬咬牙,也许他能在殷坚回来之前再多救几个人出来……

  循着微弱的嘶嘶声,殷坚皱着俊眉,拎着手电筒一步一步地走下楼。如果真像他所猜测的最糟状况那样,在这个Shopping Mall里也藏有魆,那他绝对要在它们发现何弼学之前先消灭掉它们。

  越走楼层越低,一般人并不会来这些地方,殷坚厌恶地看了看四周,他实在不喜欢待在这种充满油渍、铁锈的地方,这跟他的外形、品位太不相符了。嘶嘶声断断续续,殷坚扬扬眉,好奇这道铁门之后是什么地方。手电筒忽明忽暗,殷坚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句,这正是何弼学该死的奇怪理论,你永远会在最需要的时候发现手电筒没电了……

  “Shit……”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熄灭了,殷坚气愤地将这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扔到一旁,凝神瞪了生着铁锈的大门一眼,“咔”的一声大锁应声打开。

  漆黑的室内肯定有其他东西存在,殷坚掏出一张自殷司那里摸来的符纸,食指一弹,冒着火光的猛鹫便绕着他盘旋起来。

  借着猛鹫身上的火光,殷坚看清了室内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这里明显是机房,只是现在那些备用发电机、锅炉已经全部被摧毁,取而代之的是魆的卵。和之前看到的那些囊荚不同,这些卵的size更小些,殷坚猜想这大约是魆最原始的状态。

  猛鹫尖啸一声往前冲去,殷坚隐约可以看见卵内的幼虫躲避着光源,随后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到最角落里,黑暗中有几只完全成熟的魆守护着某个东西。定神一看,殷坚差点以为自己又要再一次地魂飞魄散,没想到在魆的身上长着一张女人的脸是那么恶心的一件事。

  “滚开……把那只鸟赶开……”那个女人尖叫,高频率的嘶嘶声让殷坚的耳膜一痛。

  “你是人是鬼?”殷坚皱了皱俊眉。他相信世间众生皆有机缘成精变人,像小芸、管彤他们那样修行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别说能化为人形,就算成仙都可以。可是他不相信这些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成人形,除了杀戮之外,它们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没道理能进化得这么快。

  “滚开……滚……”那个女人继续尖叫,扭曲的表情显示出她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颗乳白色、隐约还看得见内部的蛋,自她下腹部的裂缝中硬挤了出来。殷坚俊脸铁青,胃液开始翻滚,他觉得自己再多看两秒这个景象,八成会忍不住吐出来。

  嘶嘶声大响,原本护卫那个女人的魆朝着殷坚逼近,似乎想先解决他之后再继续守卫的工作。猛鹫尖啸两声,盘旋在殷坚身旁,恐光的魆畏惧地向后退了一些。

  “不想死就快滚……”那个女人再次尖叫,声音中伴随着嘶嘶声。那些魆像是接到命令似的再次围上,这一次不管猛鹫如何绽放火光,那些魆也不再退缩。殷坚扬了扬眉,看来这个女人的地位十分崇高。其实也不难想象,既然魆的外形像虫,那它们极有可能也像虫子一般属于母系社会,而那个女人正是负责繁衍后代的女王。

  略退了几步,光看数量也知道自己并无胜算,殷坚不是那种光有热血没有脑袋只会硬拼的笨蛋。他只是比较好奇为什么那个女人这么着急地想赶他走,除了自己“不合它们胃口”之外,应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定神打量着四周,殷坚的薄唇勾起道轻屑的冷笑,看来何弼学这位霉翻了的灵异版雷达再次大显神威,殷司朝思暮想的创世女神像就在这里。那个女人仍同魆一样的半边身体正盘踞在这座女神像上,难怪她能这么快修出人形,光一柄玉如意就能让山魈化身成为乌娜,更何况是拥有玉牌、玉环及玉如意的创世女神像。

  “不告而取谓之贼……就算你偷的是那个老不死又无良的殷司的东西,还是一样该死!”

  “啪啪”的振翅声大响,固伦和静公主尖锐的指甲上染满了墨绿色的不明液体。建筑物右翼地下室内的魆与殷司他们缠斗多时,最后终于全军覆没。即使如此,殷司跟固伦和静公主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两人身上到处是伤,不过一个是死了数百年的鬼格格,另一个换身体像换衣服一样,在没找到方法彻底杀死他们之前,殷司跟固伦和静公主永远都不会被消灭。

  “看来……待在这栋Shopping Mall里也不安全。”殷司伸手将固伦和静公主的发丝顺到她耳后,经历了一场杀戮之后,她竟然有种血腥、妖异的美。

  “何同学那个灵异雷达是哪里有鬼往哪钻,压根就不是用来趋吉避凶的,使用前请看说明书。”殷坚低沉的笑声传来,只见他脸颊上沾染了些墨绿色的不明液体,看得出来他也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左翼那边也有?”殷司皱眉,他现在有种意外闯进敌方大本营的感觉。

  “不只是有,数量还蛮可观。如果我不是从你那里多摸走几张符纸,现在应该就像一块破布了。”殷坚耸耸肩,神态、语气轻松得一点也不像劫后余生的模样。“以战养战”大约就是指这种情况,短时间内遭遇了多场战役,使得殷坚原本不熟练的道术硬是被逼得得心应手起来了。咒语使得越顺手,他的信心就越足。

  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固伦和静公主皱了皱细眉,侧头凝视着殷坚走过来的方向。漆黑的长廊看不见尽头,就好像在深处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一样。

  “是的,你要找的创世女神像就在那里……”殷坚平静地回答,跟着气氛一僵,三人互相看了几眼,面面相觑,各怀鬼胎。

  “先跟何弼学会合,离开这里!”殷司变脸跟翻书一样快,马上又像没事人一样提议。他当然万分想取回创世女神像,但他也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先离开这里,召集足够的殷家好手之后,再回头大干一场。

  “何同学?阿学?”回到昨夜何弼学留下的地方,殷坚紧绷着俊脸,望着早已熄灭的煤气灯跟被踢翻在一角的手电筒,虽然不能用人去楼空来形容,不过根本找不到何弼学的踪影。

  “被攻击了?”殷司警惕地瞧了瞧四周。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既然这里是魆的大本营,丝毫没有战斗力的何弼学如果不幸遇上它们,被生吞活剥连渣都不剩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不像。”殷坚冷静地回答,意外的是固伦和静公主同意似的点点头。这位被包裹在纱布下的鬼格格露出了一双猎人般阴狠的眼睛,她没嗅着血腥味,可以推测出何弼学是自己离开的。

  “分头找找吧!我想那个笨蛋大概是肚子饿,出去觅食了!”殷坚边说边摇头地朝食品区的泡面架走去。他们三人在Shopping Mall里遭到了魆的攻击,并不代表何弼学知道这里的危险性,他有可能以为这里很安全再加上天又亮了而到处闲逛,贪小便宜的毛病如果发作,这家伙有可能会推着推车在这里狂搬东西!基本上……这是犯罪行为吧?

  殷坚四处逛了逛,仔细搜索着每一个区域,越到后面脚步越急,因为他一直都没发现何弼学的踪影。说也奇怪,即使找不到对方,他还是不紧张,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很平静,就好像打从心底清楚地知道何弼学很安全。什么时候他跟何弼学已经到了这种心有灵犀的境界了?殷坚摇摇头,轻声低笑。

  “找到人了吗?”殷司牵着固伦和静公主自另一头缓缓走过来。这一对在殷坚眼中也是奇妙的组合,他永远弄不懂他们究竟为何会相恋。论美貌,鬼格格虽然绝对称得上漂亮、迷人,但比她更美的大有人在,以殷司的历练不可能没见过;论人品,嗜血又好杀的鬼格格根本没有人品可言,不是所有叫“公主”的女人都天真善良的,以殷司的标准来看,他怎么忍受得了一个比他更变态的女人?只能说,“感情的事无法解释”这句话套用在他们身上真是既诡异又正确。

  “没有,那个笨蛋说不定先离开了。”殷坚无所谓地耸耸肩。

  “扔下你先逃了?被人背叛你还笑得出来?”殷司冷哼,固伦和静公主若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

  “为什么不?何同学如果知道要先逃跑才不会连累我,我干吗不高兴?”殷坚同样也冷哼两声回敬殷司。他跟何弼学之间那种相互绝对信任的感情,才不是那个变态老不死跟鬼格格能相比的。

  所以说,他真的不该高估何弼学,又或者低估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殷坚三人再次回到原本的集合地,打算计划一下该怎么消灭魆及夺回创世女神像。殷司的意思是先离开这里,召集人马再反攻,殷坚却想要速战速决。两人各怀鬼胎,殷司想利用殷家子孙来帮忙,而殷坚则希望趁现在就将所有东西抢到手。他见过那个成形的魆,照目前来看,她的力量似乎仍有限,再加上他的灵力高过殷司,趁乱出手极有把握抢到女神像、玉器跟长生石,只要得到这些东西,他就有机会再世为人。说到底,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求“生”意志强烈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在那两个男人还在讨论得不可开交时,固伦和静公主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她弹了弹枯柴般的细指,跟着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殷坚跟殷司对看一眼后连忙跟上,这位鬼格格的敏感程度高于一般人,他们相信她肯定察觉到了什么。

  Shopping Mall大厅门口停了两辆车,几个面容苍白、脸色憔悴的人互相搀扶着走进来。殷坚微皱起俊眉,最好不要是他所想到的那件事。

  “坚哥!快来帮忙!”何弼学站在门外招手大喊。被点名的那个人很想冲出去堵住他的嘴,他就一定要这样大声嚷嚷然后把魆引过来才甘心吗?

  “你在搞什么?”还没来得及反应,殷司暴喝一声便冲上前去,殷坚快他一步地拦在何弼学身前。现在是想怎样?要比嗓门大是吧?

  “单独跑出去?你嫌命太长了是吗?万一被攻击了,你怎么办?还救这堆人回来,你是觉得我们麻烦还不够多?”出乎意料的是,殷司狂怒之下的语气竟充满了关心。何弼学吃惊地瞪大眼,随后再看了看殷坚,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会儿之后,得出个令他们露出狡狯笑容的结论。

  “你在关心我吗?你完蛋了,殷司……”殷坚跟何弼学两人异口同声地笑了起来,天真的模样看上去既欠揍又刺眼。

  何弼学跟殷坚两人小心翼翼地半抱半扶着小四。本来健健康康的一个年轻人,现在却脸色惨白,浑身是伤,像块破布一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小命还在。

  “你救了这些人?”殷坚有些佩服何弼学。他明明只是个平凡人,却常常有着连他都不见得拥有的勇气。更夸张的是,他看似衰运缠身,实则幸运无比。挑个地方落脚,他可以一头闯进敌军大本营,可是又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一整夜,不仅如此,转眼间他还能随随便便地救出一堆人。想当初殷司找到他们还费了不少工夫,何弼学那个可怕的灵异雷达做这些事却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不止我,学弟也帮了不少忙!”何弼学展开一个笑脸。还有什么是比救出自己的朋友,再跟大家并肩作战更快乐的事?

  “嘿!坚哥!哇噻!你怎么连狼狈也能狼狈得这么帅气啊?”张正杰摇着头啧啧有声,虽然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不过跟这两个家伙在一起就很安心,相信这一次一定也能逢凶化吉。

  “少拍马屁!既然有这么多伤员,我们的逃亡计划就要重新好好部署了……”

  “你、你、你、你、你,好手好脚的,帮忙搜集食物跟保暖的东西,尤其是手电筒跟照明工具!你、你、你,这些老弱妇孺交给你们照顾!有没有人是医生或护士?这里有伤员需要帮忙……那些身强体壮的,跟我去救其他人!”

  何弼学拉了把椅子站在上头,一手握着扩音器,比手划脚地指示着。跟随他躲到这里来的那些人全都静静地听着他指挥,他大约是习惯了命令灵异节目制作小组的人,所以现在掌控大局异常顺手。

  “没想到何弼学还挺有威严。”殷司低声地笑了笑。如果那些人知道这里其实是魆的大本营,躲在这里一点都不安全,可能会当场把何弼学给生吞活剥了。殷坚冷冷地瞪了殷司一眼,不要以为他不知道殷司在打什么鬼主意,现在让情况变得混乱对他们一点帮助都没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殷司最好安分点。

  “救人?你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吗?我们凭什么去救人?”一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歇斯底里地尖叫。他们全都是在还搞不清楚状况时就被魆抓起来塞进囊荚里等死,若不是福大命大被何弼学找到,可能短暂的生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葬送了。

  “知道!那些生物叫魆,外形像放大好几倍的蜻蜓……也许在体力上、速度上我们不如它们,但并不代表它们就是无敌的。它们最大的弱点是怕光,可能不是永久性的,但短时间内交手,强烈的光线足以逼退它们……”何弼学语气柔和但坚定地解释。说起来也很奇妙,他就是有这种莫名的魆力,能将这些原本十分恐怖的事情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只不过是遇到只蟑螂一样,虽然恶心了点,但踩死它就算了,没什么好害怕的。

  众人原本躁动的情绪又再度平静下来。殷司觉得更有趣了,在某些方面,何弼学比殷坚更像个领导人物,至少殷坚绝不会有那种好脾气去跟人解释这些东西。另一头,殷坚、张正杰他们则是见怪不怪,并不想多理会。何弼学别的不会,但这种说服其他人陪他去送死的本事超强,否则这个灵异节目制作小组不会存在这么久,而且还有成员越来越多的倾向。

  “学长……”小四咳了两声,又缩进毯子里。何弼学一拐一拐地蹭到他身边,脸上的笑容灿烂到几乎快闪瞎别人的眼睛。这些跟随他的工作人员个个都很平安,他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而且他坚信他们一定都能活着离开。

  “不要担心,有坚哥在,天塌下来他也会把它打穿!”

  旗鞋“咯咯咯咯”地直响,外形太过诡异的固伦和静公主踩着旗鞋走到殷坚身旁。虽然她早已习惯自己一直是其他人注目的焦点,而且她生来就备受尊宠,但这已经不是她的朝代了,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再充满敬意。即使何弼学一再强调,让大家不要理会她这位cosplay上瘾的变态,但固伦和静公主仍旧怀疑自己还能容忍那些低等、下贱的人怪异的目光多久。

  陪在她身边的当然还有殷司,只是这个男人现在正万分感兴趣地望着殷坚。只见殷坚身形笔挺,手捏指诀,周身泛着金光,还有凝视远方的双瞳同样也散发着诡异的金光,殷司摇摇头,笑了起来,神情中颇有种长辈瞧见后生小辈成才的感慨。

  “没想到这小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殷司低声轻笑。脑袋灵光,懂得举一反三才是制胜之道,殷坚不仅学会了他心通,还将这招用到自己的式神上,借用式神当他的第二对眼睛观察敌情,殷坚果然够贼又有点小聪明。

  “情况怎么样?”殷司并不抱任何希望,只是随口问问。殷坚同样也不是太想回答。他们彼此都明白,魆的势力扩展得太快,这已经不是凭他们两人就能解决的问题了,他们没办法全身而退,尤其加上这些累赘之后,更是想都别想。

  “咚”的一声,固伦和静公主伸脚踢翻了不知何时摆在一旁的水桶,清水就这样泼洒一地。殷司和她对望一眼,她的意思非常明白,她要殷坚利用玄光术跟外头的殷家子孙联系。殷家的道术她也很熟悉,如果连这点小招式都用不出来,那殷坚干脆去死算了。

  冷冷地扫了身后那两人一眼,殷坚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接着双手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圆,口中念念有词,圆心漾出一道波纹,跟着虚空中的那个圆幻化成一道镜面。

  “你真的令我很惊奇,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学会真正的玄光术。在这一辈的殷家子孙里,我想没人能领悟到这个境界。”殷司发自内心地赞叹。一时间殷坚不知该怎么反应,若在以前,他肯定达不到这种信手拈来的境界,可是自从得到殷司绝大多数的灵力之后,只要他弄懂了偶尔灵光一闪的咒语,自然而然就能得心应手地运用。殷司这些赞美,对殷坚而言,听起来怪像绕着圈子往自己脸上贴金似的……

  神经质地咬着指甲,殷琳专注地在罗盘上又比又划。即使殷家的子孙倾巢而出,也只能暂时阻挡魆的扩散速度,仍然找不出治本的方法,你总不能让太阳不下山吧?

  “小姑姑……”低沉、熟悉的叫唤声传来,殷琳机警地左望右望,这绝不是她的幻觉,那肯定是殷坚的声音。

  “小侄子?殷坚!”殷琳厉目扫了客厅一眼,确定那家伙不是灵魂出窍来求救,偏偏又不知道对方究竟在哪,她打死也不信这是自己的幻觉。

  “小姑姑……”殷坚的声音再次出现。殷琳很肯定地瞪着身前的穿衣镜,又有些狐疑地挑高半边细眉,跟着咬破食指,将米花大小的血滴向前一弹。

  “哈!殷坚!”望着镜中熟悉的人影,殷琳不由得露出一个仍旧鬼气森森的笑脸。

  “真是没想到,你就连用玄光术也是这么白目……”见到殷坚完好如初,殷琳的喜悦自然不在话下,不过殷家的刻薄毒舌并不会因此而变得友善。

  “小姑姑,我们找到创世女神像了。”殷坚不知道自己的玄光术能撑多久,所以尽量长话短说,况且他相信殷琳能明白他这话背后的含意,找到创世女神像才是战争的开始,说什么也不能让殷司他们得手,否则这个世界就毁灭定了。

  “找到了?真是见鬼了……”殷琳吐吐舌头。她原本打算利用殷司的力量来救回殷坚,然后再想办法拖延,看看能不能阻止他的阴谋,哪知道最麻烦的部分竟然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她原本还料想,就算出动殷家子孙,没十天半个月也无法从魆那里搜回女神像,哪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千算万算就是算漏了何弼学这个超级雷达。

  “殷琳,我们长话短说,有了创世女神像,以殷坚的灵力,我们可以一举消灭所有的魆……”殷司紧接着解释,末了还若有深意地看了殷坚一眼。他相信这小子有那个本事可以消灭这个空间里的魆,但这小子愿不愿意相信他、和他合作还是个问题。

  “怎么消灭?需要我做什么?”殷琳微拧起细眉。她确实不相信殷司的为人,可是不能否认他是除了老爷子之外,对殷家道术最了解的人,甚至应该说他比老爷子更厉害,毕竟那些禁咒就是他写下的。若不是殷司,已经是死胎的殷坚根本没有机会变成现在的活死人。

  “大日如来金轮咒,我会教殷坚怎么使用。你要做的是,召集所有殷家子孙,在念动咒语后,全力阻挡魆,不能让他们逃出这个范围。这道咒语代表的是无上光明,能烧尽、蒸发世间的一切罪恶,不过能维持多久则要看念咒人的本事了。”殷司拍了拍殷坚的背脊,后者下意识地闪躲到一旁,冷冷地望着他。

  “烧尽一切罪恶?你不怕我念完咒语,最先被消灭的就是你跟鬼格格?”殷坚扬了扬眉,挑衅似的笑了笑。

  “很可惜,我是人,和静有长生石护身。”殷司得意地笑了笑。

  “啵”的一声,何弼学开了一罐水蜜桃罐头给小四。这个家伙脸色惨白得可怕,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何弼学还是尽可能地弄些东西让他保暖跟充饥。

  “学长……你也休息一下吧!你的脚受伤了……”小四感动地捧着罐头,一口一口喝着甜美的果汁。他喜欢跟着何弼学上山下海地冒险,可是他从没料想过会有这么悲惨的遭遇,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后悔跟着这样一位上司。

  “脚拐了又不会死人……正杰!你照顾小四,我不放心坚哥一个人对付殷司那个狡猾的老鬼……”何弼学咬了一口巧克力棒,跟着将一些电池、矿泉水扫进背包里。不管殷坚愿不愿意,他休想撇下他。

  “学长……”张正杰想说些什么,可是望着那个人的背影却说不出话来。就见何弼学潇洒地摆摆手,斜背着包包一拐一拐地离开,张正杰突然有种自己已经离何弼学越来越远的错觉,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除了殷坚之外,没有人能陪着他继续向前冒险。

  “动作真慢……你实在有够拖拉,背那么大一个包是准备去郊游吗?”殷坚半倚着墙,悠闲地等在门边。何弼学让他吓了好大一跳,本想鬼鬼祟祟地跟踪对方,哪知道殷坚会好整以暇地等他自投罗网。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殷坚一脸“就知道你会偷偷跟来”的表情,何弼学则回敬一眼,意思是“知道你还瞪”,接着两人都忍不住地笑起来。这种互相信任、互相了解的感觉,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八辈子,不管几生几世,兄弟俩没有闯不过的风浪。

  “你确定要带着这个累赘?”殷司看了何弼学一眼,虽然对于他的雷达功能很赞叹,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似乎一点忙都帮不上。

  “抱歉……累赘也是有人权的!坚哥跟你不一样,他心底一定在想,与其担心何弼学那个笨蛋又会闯什么祸,还不如把他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管,省得麻烦。”何弼学模仿着殷坚冷嘲热讽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连句末的那声冷哼都没放过,惹得殷坚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

  “哦……何同学,没想到你也会他心通了哩!”殷坚默认了那句“笨蛋”,说到刻薄他真的是拿手得很。

  这边这头,两人完全无视紧张的气氛在那里眉来眼去地嬉闹;那边那头,殷司跟固伦和静公主对看一眼,阴谋诡计快速地在两人脑海中闪过。让何弼学跟着来对他们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联手消灭魆之后,他们跟殷坚又回到是敌非友的阶段,想再世为人的可不止固伦和静公主一人,要抢得创世女神像,只能凭本事了。现在的情形是比灵力殷坚高过殷司,然而他最大的弱点正是何弼学。

  “你不要想拿我来要挟殷坚!”何弼学突然间扬声,语气冷静坚定,大眼睛晶晶亮亮的颇有气势。

  微微扬了扬眉,殷司不动声色地望着何弼学。虽然被这具身体原本的情感所影响,他始终对那个圆圆脸、大眼睛的年轻男子有着深深的感情,但绝不会再如同当初占据殷坚的身躯时那样强烈,所以他可以肯定,该下杀手时他绝不会迟疑。他知道自己办得到,殷坚知道他办得到,甚至连何弼学本人也知道他办得到,这下他反倒很好奇那个家伙是哪来的胆子敢吭声。

  “你敢动阿学,我就对付你的鬼格格,虽然我现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让她毁容更残忍的方式……”殷坚冷哼两声,何弼学甚至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固伦和静公主身体一僵,殷司面色铁青,四人之间的利害关系纠结难解。

  “不要浪费时间了!早点消灭魆,早点回家!我想洗热水澡……何同学,你别想一身脏兮兮地就踏进我的房子里!”

  一行人又走回Shopping Mall的左翼。殷坚亮起了手电筒,虽然外头还有阳光,但越接近机房,四周越昏暗,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

  “坚哥……你确定殷司教你的那个什么鬼咒语是正确的吗?”何弼学跟在殷坚身后追问。一路上,殷坚跟他解释了他们的计划,按照殷司的说法,大日如来金轮咒加上创世女神像足以制造出近似于核弹爆炸的光亮,而这个亮度绝对能将魆完全蒸发。只是计划固然完美无瑕,但何弼学对殷司的话还是心存保留,这家伙不是好人,做什么一定都不安好心眼,他甚至强烈地怀疑那道咒语不是真的。

  “我想是真的,我的‘记忆’里确实有这道咒语。”殷坚点点头。他的脑袋里塞了太多不属于他的经历跟智慧,如果不是殷司提点,他可能永远不会“想”起这道咒语。

  “这道咒语不会伤害你们,但我还是希望你自己小心点。”殷坚小声提醒,何弼学望了他一眼之后点点头。这是一种不须言明的默契,一旦问题超越“平凡人”的范畴,何弼学的第一要务便是注意自身的安危,这是他唯一能为殷坚做的,也是一定要为他做的事情。

  “到了……”何弼学突然有所感应似的望着机房的铁门,固伦和静公主也跟着警觉起来。殷坚脖子上的玉葫芦、固伦和静公主胸前的长生石绽放出微弱但诡异的光芒,一行人不由得紧张起来,这是第一次长生石、四件玉器跟创世女神像如此接近……

  高频率的嘶嘶声骤响,何弼学紧张地缩了缩身体,握紧手中的强力照明灯。铁门内的女神像似乎也有所感应,他们甚至能瞧见门缝中泄漏而出的幽幽绿光。

  “不……不会有问题吧?”何弼学拉住殷坚的衣袖,压低音量询问,他担心开门进去后会意外地凑齐所有东西,然后“砰”的一声,地球就这么毁灭了。

  “放心,想到西方极乐世界可没那么容易。”像是看出了何弼学的担忧,殷司沉声笑着,伸手握住门把。

  “跟紧!”殷坚深吸口气,何弼学紧张地点点头。“咯”的一声,铁门被推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何弼学怀疑自己丧失了视觉能力,机房内像是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青绿色。耳朵里听到的是挥之不去的嘶嘶声,鼻子里嗅到的是恶心的气味,眼睛里瞧见的是丑陋的景象—魆和蠕动着的巨蛆。虽然是这样的环境,何弼学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殷坚牵着他的手始终是那么坚定。

  “快滚……快滚……”那个人头魆身的女人尖声叫着,何弼学瞪大眼睛盯着她。五官越是美丽,对视觉的冲击力就越可怕,他以为他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了,却没想到一个漂亮的女人头组合在魆的身体上会让他有种想吐的反胃感觉。

  “成精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再进化几次,它们可能就不怕光了。”殷司紧皱着眉头。那个女人虽然痛苦得连漂亮的五官都扭曲了,却仍不放弃地继续生产着新一代的魆。混杂入越多人类的基因,新一代的魆就越能适应这个世界。所谓的成精变人,不就是在短时间内不断地异变而达到进化的目的?凡人,不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主宰,只不过是最终的形态而已。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殷司拍了拍殷坚的背脊,随后跟固伦和静公主对看一眼,大战一触即发。

  殷坚的灵力能支撑多久,大日如来金轮咒带来的光明能持续多久,这些都不得而知。殷司跟固伦和静公主唯一要做的便是,在这段时间内不让殷坚受到任何攻击。何弼学机警地闪到角落里,打开强力照明灯,守护着那个女人的魆因为光亮不由得一阵骚动。殷坚捏起指诀,口里念动咒语……

  一阵红色的光芒自殷坚心口亮起,随着他不断翻动的手印,红色的光芒越盛。随着红光的增强,那个女人及守护她的魆“嘶嘶”的鸣叫声越来越响,红光强烈到极致后突然熄灭,四周一片黑暗,就连何弼学手中的强力照明灯都失去了亮度。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振翅声大响,接着就是一道金色的光球在殷坚身体里散开,就像一颗小型的太阳开始膨胀,然后,爆炸……

  眼前同样又是白茫茫一片,何弼学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他想,他可能是眨了几下眼,只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不同于被困在魆的囊荚里时的恐惧感,这一次他的心里万分平静,眼前这片白茫茫的世界充满祥和、温暖的气息,沉浸在这里,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一样。

  “阿学……阿学?”低沉的嗓音叫唤着,何弼学再次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这回白茫茫的东西渐渐退去,隐隐约约瞧见熟悉的人影,殷坚正关切地望着他。

  “坚哥!怎么回事?”何弼学跳了起来。机房内除了他们四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只不过空气中仍存留着一种温暖的气息,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舒畅感,好像晒了一阵暖暖的太阳一般。

  “好像……成功了吧?”殷坚耸耸肩。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大日如来金轮咒,说实话,他也不晓得自己成功了没,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消耗了不少灵力,现在脑袋晕得厉害。

  “用玄光术联系一下殷琳,问问她外头的情况,绝不能放过任何一只魆,否则我们就前功尽弃了。”殷司小心翼翼地扶住固伦和静公主,后者步履不稳,摇摇欲坠。若不是有长生石护体,他担心刚刚那道咒语同样也会烧死他几百年来唯一在乎的女人。

  眼前金光乱闪,殷坚下意识地甩了甩头。何弼学连忙伸手扶住他,跟着狐疑地瞪着殷司。虽然殷司说得合情合理,可是不知为何,何弼学就是不相信他。

  “你不能用那个什么玄光术吗?”何弼学担忧地眯起眼睛,搀着殷坚的手感觉到他正在微微发颤,就好像每一次他失去大量灵力快要昏倒前的状况。看来那个大日如来金轮咒真的不是殷坚目前能应付得了的道术,就算脖子上挂着玉葫芦他也有些吃不消……玉葫芦?何弼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如果殷司跟那个鬼格格现在要动手抢,他保不保护得了殷坚?

  “我绝大多数的灵力都让殷坚抢走啦!”殷司嘴角微扬,虽然没发出任何笑声,却让何弼学跟殷坚不由得背脊发寒。

  没人知道究竟是谁先动的手,只见殷司反手一劈,在虚空中划开一道裂缝,跟着手指蓄劲朝前点向何弼学。殷坚眼疾手快地射出一张符纸,再顺势推开何弼学,燃烧的猛鹫还没来得及扑到殷司身前便消失不见,殷坚的灵力已所剩无几。

  “太迟了!”殷司得逞似的冷笑,接着目露凶光,手刀再次斩下。若不是殷坚退得及时,只怕脑袋已让他削掉了,几丝头发跟着玉葫芦跌在地上。

  “殷坚!”何弼学惊叫,正想冲到殷坚身边,眼角余光却又瞄到固伦和静公主打算将创世女神像推进虚空中的裂缝里。若所有东西都落在他们手里,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情急之下,何弼学伸手便想将人扯回来。

  “阿学!不要……”殷坚倒吸一口冷气,眼睁睁地看着何弼学不偏不倚地扯中挂在固伦和静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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