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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哈!今夜谁在搞鬼!

  推了推眼镜,吴进微微地叹了口气,车内的气氛万分压抑。最糟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谁又会料想到,一次又一次地与殷司交手,都一次又一次地败下阵来,看似大获全胜的同时,他们失去的总是比得到的更多……

  “小侄子,开窗!很闷!”正在闭目养神的殷琳斜斜地靠在吴进身旁,她甚至不必睁开眼睛,就能清楚地描绘出殷坚现在的模样。过长的头发全扎在耳后,握紧方向盘的指节泛白,绷紧着俊脸怒视着远方,在他经历过魂飞魄散之后,原来还有比那更悲惨的事情。

  “殷坚,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换我来开车?”吴进苦笑。他倒不是什么细心敏感的男人,会因为殷坚的遭遇而生出大量的同情心,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殷坚现在起伏不定的情绪实在不适合开车而已。

  “不必,我没事。”殷坚冷淡地回答,油门一踩,车子继续在弯曲的山路上飞驰。

  时间往后倒回一个星期。当殷琳不晓得用什么方法联络上殷坚之后,吴进强烈地认为自己进入了一个超出他理解能力的世界。正常人使用的联络方法—手机对殷家的子孙而言似乎很多余,在殷琳烧掉了一张写满了奇怪符号的黄纸之后,他家的门铃声就没停止过,一堆一看就知道很有作为的年轻人纷纷冒了出来,原来除了这两姑侄之外,殷家旁系子孙的数量也实在惊人。

  接着便进入他更不能理解的部分了,他想他永远无法明白那道像核弹爆炸的亮光到底代表了什么,市中心出现了一颗小型太阳?跟着,才报到后便消失了的殷家子孙,又用什么方法跟殷琳传递信息,说他们在某处遇上了逃窜的魆,不过值得安慰的是他们都解决了。

  吴进像旁观者一样静静地看着这些,学者的脑袋不断收集着所有信息,试着得出结论:他们安全了吗?那些占领了全市的可怕生物被消灭了吗?答案也许是肯定的吧?

  只是,并不是每个故事都有美好的结局,至少,他们现在经历的这一个铁定不是!

  等殷琳再联系上殷坚时,才知道他受伤了,而且状况似乎很惨。吴进在这时才有幸见识到比液晶电视还清晰的玄光术,他看到殷坚缩在角落里发抖,嘴角似乎还挂了点血迹。真正让吴进感到担忧的是,他没见到何弼学。这两人一直都是对方的支柱,大风大浪都是两人联手去闯,为什么没见到何弼学?

  “小侄子!何同学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殷司那老家伙呢?你不是一起去对付魆吗?你为什么受伤了?”听着殷琳连珠炮似的发问,吴进可以猜到她心底的焦急,毕竟那是她的亲侄子,出于天性,她总是本能地会想去保护他,而现在,看到他缩在角落里发抖,属于殷琳的那一部分母性便开始发酵。

  “殷司……说谎,他的灵力并没有消失……他……他抢走了创世女神像跟……跟我的玉葫芦……”殷坚低着头,声音仍在发颤。殷琳一颗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她从没见过殷坚如此脆弱。好吧!曾经见到过吧!那是他的噩梦,被活生生钉在棺材里是他永生永世的噩梦。但这次殷琳不敢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殷坚害怕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小侄子,何同学呢?他……”殷琳倒吸了一口冷气。除了何弼学发生什么不幸之外,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殷坚这么失控,她惊恐地和吴进对望一眼,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

  “小姑姑……我没事……”何弼学微弱的声音传来,殷琳又是一惊。可惜玄光术并不能随她的心意转换方向,所以她只能听见何弼学的声音,却看不见对方是否平安。

  “何同学!发生了什么事?小侄子怎么了?”殷琳接近尖叫地质问,并用眼神示意要吴进去准备好车子,现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亲临也不能阻止她去将那两人接回来。

  “殷……殷坚掉了玉葫芦,整个人……整个人变得怪怪的,他……他叫我不要靠近他,我……我……我……”何弼学解释不清,吞吞吐吐地说。

  “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我看不见你,你伤得严重吗?”殷琳焦急地询问,这些年相处下来,她早把那个圆圆脸、大眼睛的何弼学当成了亲人,对他的关心不下于殷坚。

  “那个白痴去抢长生石!”殷坚赤红着双眼暴喝一声。

  再一次地长叹口气,吴进看了看驾驶座上的殷坚。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一连串的意外造成现在无可救药的压抑气氛。再望了望副手席上的何弼学,那人同样也绷紧着那张显得有些稚气的脸孔,大眼睛始终望着车窗外。没想到他发起脾气来也挺吓人,跟殷坚两人整整赌了一个星期的气,到现在两人还在冷战。

  “喂!前面那两个幼稚极了的家伙,麻烦请开窗,真的很闷!还有,下个路口左转,地图上没有白尾这个村子,请不要随便乱开!”殷琳仍是闭着眼睛,她完全不担心那两个笨蛋低智商的吵架,现在的重点应该是如何说服妖怪们站在凡人这一边,自从接到逃过一劫的管彤的来信后,殷琳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怎么利用他们的力量来阻止创世女神毁灭人间。

  “左转……左转!左转……殷坚你这个路痴……”何弼学狠狠地瞥了一眼握紧方向盘的那个人,跟着转头望着车窗外喃喃自语。殷坚对他生气,他对殷坚不满,两人之间的气氛down到了谷底。

  刹车一踩,殷坚恶狠狠地瞪了何弼学一眼,后者不甘示弱地回敬,两人动作一致地踹开门跨了出去。吴进紧张地也想跟下车,殷琳却好整以暇地拦下他。

  “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小两口在吵架,你就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你究竟想怎样?”殷坚暴喝一声,赤红色的瞳孔看上去分外吓人。不仅仅是他眼珠的颜色改变了,若仔细看,会发现他上下的两对犬齿都过分尖锐。只是这恐怖但仍显得帅气的外貌对何弼学没有任何影响,那双大眼睛仍旧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我想怎么样?这句话应该反问你自己吧?我承认我笨,不假思索想拦下那个鬼格格,结果抢到长生石。但那是意外,意外!你懂吗?那不是我能控制的!OK,我道歉!那是意外,我不是故意的,况且……天杀的我又没死,你发什么脾气?”何弼学拨了拨过长的刘海,他跟殷坚两人倒霉透顶,被困了好一阵子,结果两人的体重直降就算了,连头发都跟他作对似的狂长、狂翘,烦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我发什么脾气?我发什么脾气?”殷坚瞪着何弼学冷笑。这两人大约是气过头了,竟然将车子停在山路中央,逼得跟在后头的殷铣等人也不得不停下车子,所有人都不耐烦地等着这两人“又一次”的沟通。

  “那个是长生石!摸过它的人都死了!你竟然去抢?管彤骂你低能时我还帮你反驳两句,结果你干了什么?”

  “都说是意外了,你还想我怎样?我怎么知道会刚好抢到长生石?他妈的签乐透都没那么准过……还有,我又没死!”

  “那是你命大!”

  两人互不相让地瞪着对方,脑袋里盘旋着的疑问却是相同的,为什么何弼学没死?这真的不能用“意外”两个字交代过去。如果只有皇族血脉才有资格触碰长生石,那已经被证实了并不是那个唐朝无头公主转世的何弼学为什么可以摸它?见鬼了……他该不会即使不是那位公主转世,结果还那么巧地是谁谁谁的后代吧?

  “不要光会骂我!你呢?我只是笨了点,意外地抢到长生石,结果你呢?他妈的自暴自弃还想再搞一次魂飞魄散?殷坚你真的是幼稚到家了!”

  单方面被讨伐,心里自然不平衡,何弼学气得同样也趁机数落起殷坚的“罪状”。比起何弼学又一次“惊人”的事迹,殷铣对于殷坚干了什么能让那个大眼睛的平凡人如此暴跳如雷很感兴趣,他敲了敲车窗,好奇地询问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吴进。

  “殷坚……殷坚他遇到了点麻烦。你知道的,他遗失了那个玉葫芦,现在变得……变得很怪,就连小琳送他的烟丝都不管用……他甚至……甚至差点在睡梦中杀了何弼学。”

  “哦!那是挺严重。”

  “是啊!他的情绪变得很低落。那天他还写了个咒语给殷琳,好像是什么魂飞魄散吧?结果何弼学半途冲出来把符纸给吃了……”

  “他是羊吗?”

  “小琳也是这么说他。不过小琳也为了殷坚自暴自弃这件事发了一顿火,她还撂下狠话,如果殷坚敢再逼她念那道咒语,她就真的把何弼学喂成羊!”

  “小姑姑的笑话从来都这么不好笑。其实,殷坚可以把咒语给我啊!基于兄弟情义,我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一次就让他永不超生。”

  听着殷铣平淡无奇的话语,吴进只能说,他们殷家子孙说话真的刻薄得很不好笑,竟然用这种语气、这种表情说话,若不了解他们的关系,他真会以为这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殷坚跟何弼学两人考虑过,你大概乐得欣赏殷坚被钉在棺材里一辈子,所以就不考虑请你帮忙了。”吴进干笑两声。他猜想可能是自己的年纪跟殷坚他们有段差距了,所以不能了解他们年轻人说的玩笑话。

  “没想到我这么容易被看穿。”殷铣并不否认地摇摇头,吴进害怕地瞪大了眼睛,他实在弄不懂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

  路的那头,殷坚跟何弼学还在吵得不可开交,其实他们只是因为太在乎对方,所以才忍不住地情绪激动起来。

  对殷坚而言,何弼学意外抢到长生石这件事完全超过了他忍耐的临界点,他倾尽全力地想保护对方,结果那个白痴却自己去找死;同样的,殷坚因为遗失了玉葫芦,对灵力的饥渴已经强烈到几乎危及同住的何弼学,他外表虽然坚强,可是实际上却有着他处理不了的情绪问题,所以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自毁以保护对方。

  这无疑让何弼学十分恼火,他的个性中固执、不服输的成分比殷坚多许多,就连找到阴间去把人拖回来这种事都曾干过的他自然不容许殷坚这么快就放弃希望。这一次的冷战,刚好就是两人都踩在了对方的地雷上。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我被害死了?下一次,下一次我若是没有及时清醒,你怎么办?我不想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亲手杀了你,我没办法这样过下去!”殷坚越说越激动,下意识地扯着自己脖子上的百日金钱。

  遗失玉葫芦,殷琳的烟丝又不管用之后,在殷坚糟到不能再糟的状况下,殷琳翻烂了古籍,终于想出这个变通的方法,就是用续命的百日金钱让殷坚暂时稳定下来,只是这个可以让平常人撑上百日的红线金钱,在殷坚身上能支持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住手!别动!”何弼学惊叫,殷坚让他吓了好大一跳。何弼学紧张地挥开殷坚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百日金钱重新系好。

  “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用百日金钱暂时镇住我,只会让情况更加恶化。等百日金钱没有作用了,到时我怕我就算杀光所有生灵也不能抵消这种饥渴……”殷坚苦笑。赤红色的瞳孔、尖锐的犬齿,他不正朝着殷铣希望的方向迈进?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他什么事都没有做,为什么要受到这种惩罚?为什么?

  “所以我们要去白尾村跟妖怪们开这次会议,一定要游说他们帮忙。只要抢回创世女神像,你就有再世为人的机会,不是吗?”何弼学压低音量。

  “阿学……我们不能用……”

  “我不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绝对不能!”

  车子继续在山路上飞驰,像这种地图上没有、GPS也找不到的地方,若不全神贯注地驾驶,很快就会驶到山谷底下去。

  “等会儿看到瀑布时,记得左转……左转啊!左右不分的路痴……”殷琳仍旧在后座闭目养神。她为了那个百日金钱结耗去不少灵力,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那两个笨蛋三天两头的自相残杀了。

  “这地名好怪啊……为什么约在这里?”翻了翻手里的笔记本,何弼学对着鬼画符似的地图直皱眉,想他大山小山征战无数,怎么就不曾听说过有白尾村这个地名。

  “要是不怪,还会是‘他们’聚集的地方吗?”殷坚瞥了他一眼,低声笑着。这两位主角也挺神经质,当情绪太过紧绷时,大吵一架发泄过后,两人就能像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有说有笑,又开始联手解谜,不畏大风大浪地往前直闯。

  “白尾村的风水奇诡,好时地灵人杰,坏时穷山恶水。很多高人都在这里待过,殷坚你爸、我大哥也来这里观赏过奇景,我想……吴进你们家一定也有人跑来凑过热闹。这里的风水十分值得研究,许多妖怪们曾借此地修炼,不过现在白尾村的运势走到最低处。我想,‘他们’会约在这里,大概是预料到这里的运势快要反弹了,等运势逆转之后,这里又是一处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殷琳终于睁开双眼,泛青的眼眶让她看上去更加鬼气森森,吴进心疼地握了握她的手。殷琳倒是始终那么镇定,危急时她还是很有长辈的气势。

  “哇噻……这个酷……”何弼学啧啧有声。

  “带好你的东西,前面没路了,我们得步行进入。”殷坚拉起手刹,一行人望着路中央的巨大落石目瞪口呆。

  “老天……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就算要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开会,也不用挑这种连路都没有的穷乡僻壤吧?”背着背包,何弼学一边保持平衡以免翻下山谷,一边喃喃自语地抱怨,原本兴奋的心情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走上二十分钟后就完全被一股脑的不满所取代。

  “这里原本有路的,只是被地震震塌了,又让你头上的落石砸毁,所以还是认命地继续往前走吧!现在回头太迟了。”殷坚伸手拽着何弼学的手肘,他大约是这一行人中最不受影响的一个,即使是穿西装、皮鞋,依旧健步如飞。

  “白尾村的风水很特殊,好的时候好得异常,但运势衰落时,你无法想象会有多差。”殷琳略喘一口气后回答,同时气恼地蹬了蹬自己的高跟鞋。

  “看山脉走向,白尾村的运势又要回来了,而且正是这几天。我想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妖怪们要选这里开会,谁都希望借着地灵人杰的宝地来帮助自己修行。”殷坚指了指对面山壁,简单明了地补充。

  “记住,何同学,尤其是你,在白尾村的运势还没改过来之前,千万不能随意乱跑。这里的磁场异常混乱,再加上是极恶之地,若不想发生什么危险就安分一点!”殷琳警告着吴进跟何弼学,甚至威胁似的瞪了何弼学一眼。若不是吴进这位考据狂对长生石跟四件玉器的历史十分熟稔,而何弼学又意外地成为长生石的持有人,她是铁定不准这两个平凡人跟着来搅和这浑水的。

  “你会这么说……那就是……曾经发生过不好的事情?”吴进咽咽口水,他虽然觉得能亲身参与这件事很荣幸,但他毕竟不如何弼学这般见多识广,越是接近白尾村,他的心跳就越不受控制地加快。

  “嗯……莫名其妙地发生一场来不及阻止、无可救药的大瘟疫,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你觉得算不算是不好的事?”殷琳冷哼一声,发狠地踢飞了自己的高跟鞋。剩下那三个男人对看一眼,殷坚跟何弼学默契十足地转移视线,吴进只好苦笑几声,随即心甘情愿地背起殷琳。

  “死光了?都死光了谁留下这个传闻呀?”何弼学眼神一亮,好奇心杀死猫的性子又起来了,殷坚俊眉一皱,怒瞪他一眼。

  “我怎么知道?不准质疑我!”殷琳白了他一眼。

  众人艰难地朝着山谷走去,天空开始变得灰暗,飘起了毛毛细雨,四周的气温开始骤降。何弼学莫名地紧张起来,也许,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白尾村。

  一行人走进一个废弃的村子,路口有块倾倒的石碑,上面模模糊糊地刻着“白尾村”三个字。何弼学吐吐舌头,有必要这么应景吗?又不是拍电影……

  “小姑姑,你知道‘他们’约在哪里吗?”殷坚左看右看,白尾村像是笼罩在一片阴影中,抬起头来看不见天空,斜飞的毛毛细雨让四周的景象变得灰暗无比。

  “殷坚!”殷铣打着手势,他察觉不到妖气,或许该说整个白尾村都被浓重的妖气覆盖着,这才使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自己小心!”殷坚点点头,他同样也存在这个问题。看来殷琳的警告太小儿科了,这里不仅仅是风水不好而已,他们几乎像是一脚踩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坚哥,这里!”何弼学望着某个方向,猛向殷坚招手,所有人对看一眼后有默契地跟上。这么多次的经验告诉大家,必要时,一定要相信这只会走路的雷达。

  东一拐,西一转,何弼学熟稔地穿梭在这个废弃的小村子里。虽然不至于杂草从生,但在荒无人烟的情况下,毛毛细雨中的白尾村看起来异常荒凉。

  “坚哥……”何弼学停在一栋看起来像是民宿的二层楼房外。他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在地图上都找不到白尾村,他却对这栋房屋有印象。

  “怎么了?”殷坚将何弼学拉回自己身边,同样也好奇地打量着那栋楼房,不像是鬼屋,但隐隐约约觉得里头有些什么。

  “我……我好像来过这里……”

  “来过这里?”殷坚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一边向殷琳、殷铣他们打着手势,要他们分头侦察,这个废弃的村子始终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白尾村可能在你出生之前就废弃了。”殷坚皱着俊眉提醒,语气仅仅是提醒而不是反驳。何弼学这家伙的经历太辉煌了,如果他真的见鬼似的来过这里,殷坚也只会在他那不寻常的事迹中再多加一笔而已。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我真的来过这里,好像是小时候吧?”何弼学推开楼房大门,让白蚁蛀蚀得快腐烂完了的大门抖落一大片木屑。

  “小时候?”殷坚狐疑地问。何弼学这家伙的脑部构造十分特别,跳跃式的思维让他的记忆力具有选择性,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他可以记得一清二楚,可是有关他自己的事情却又迷迷糊糊。他说他小时候来过,殷坚却怀疑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有过“小时候”。

  “真的……我记得这个楼梯,我想跟妈妈开玩笑,于是自己跑上楼去躲起来……然后躲进客房里的衣柜中……”何弼学摸着扶手,小心地跨上被白蚁蛀得几乎快塌的楼梯。殷坚微拧着俊眉跟上楼,楼上正如何弼学所说的是一间客房。

  “你看!就是这个衣柜!我那时就躲在里面。”何弼学有些兴奋、有些得意地指着一个日式衣柜。殷坚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就算他真的来过,就算他记忆没有出错,一个躲在衣柜里打算吓妈妈的死小鬼有什么好骄傲的?

  话才说完,何弼学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似的脸色渐渐刷白,呼吸莫名急促起来,不安的情绪传染似的渗入殷坚身体里,害他也跟着紧张起来。

  “怎么了?”殷坚拍了拍何弼学的背脊,想要平抚他的情绪。后者朝他微微一笑,那深深的酒窝不知多久没出现了,殷坚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这么想念那对让何弼学看来有点傻气的酒窝。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可怕的事情……我记得那时……我在衣柜里躲了很久,结果我就睡着了,然后……然后衣柜的门突然自己打开,有……有个眼珠血红、还有獠牙的妖怪在外头瞪着我……”何弼学觉得很无稽地苦笑,然后顺手拉开衣柜的门解释给殷坚听。只见殷坚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退了一步,何弼学让他的神情吓了好大一跳,跟着就是一声高八度的尖叫。

  “妈咪……”一个身高不到一百厘米的小孩穿过何弼学向外跑去,留下何弼学跟殷坚两人惊魂未定地瞪着对方,他们刚刚看到了什么?

  “那……那是什么?”殷坚竟然结巴起来,在这种地方遇到妖怪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在这里遇上一个不到两岁大的小孩,这才叫做可怕啊!

  “小……小孩子?”何弼学咽咽口水。让他心跳停了半拍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正在回应小孩的叫唤,而且,用着让何弼学差点脱口答应的叫唤方式—“小学”。

  殷坚跟何弼学两人一前一后奔下楼。忽明忽暗的光线让民宿的客厅看起来很不真实,何弼学他们所处的空间仍旧灰暗,但不知从哪里透出来的灯光却使得客厅那头看起来色彩鲜明而又温暖。

  “嘘嘘嘘……小学怎么啦?”一个圆脸、大卷发的年轻女子温柔地拍着那个小孩,心疼地将他拥进怀里轻轻摇着,替他筑起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妈咪,妈咪。”那个小孩拼命地将自己埋进那个年轻女子的怀里,用小小、短短的手指着殷坚跟何弼学的方向,那个女人随着他的动作抬头看向他们。有那么一瞬间,何弼学的心跳漏了一拍,而殷坚则是觉得不可思议似的看看那个女人,再看看他身旁的何弼学。

  “那里什么都没有啊!小学不怕,不怕。”那个年轻女子轻声哄着,末了牵着那个小孩走进餐厅里。隔着墙可以隐约听见她的声音,用温柔的腔调哄着那个小孩,又是可乐、又是点心地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那个……是?”殷坚的心情仍旧无法平复,张口结舌地问。

  “是……”何弼学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呆呆地回答。

  “喂!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吗?”管彤拉开大门探头进来,一脸笑意地蹭到殷坚身边,打扰别人的好事是他的强项啊!

  殷坚终于回过神来,民宿里又恢复成灰灰暗暗的样子,自然找不到那个温柔的女人和那个小孩。如果他猜想得没错,刚刚他们经历了一次时空交错,就像当初他们在鬼屋里打转一样,只是这一次更特别,再给他一百颗脑袋,他也不会料想到能遇上三头身Q版的何弼学。

  “你们遇到小时候的何弼学?”重新在民宿里会合的一行人惊叫,纷纷将目光停留在主角身上,何弼学只好尴尬地看着自己的鞋带。

  “哦?可爱吗?”其实中最镇定的是殷琳,居然还有心情问了一个最不相干的问题。

  殷坚先是一愣,看了何弼学一眼后,好玩地笑了笑,跟着再点点头。Q版的何弼学真的很像小动物哩,三头身的模样十分可爱。

  “好了!了却心愿,你可以死得暝目了!现在办正经事要紧,拜托你不要随便分心了,OK?”殷琳没好气,早说了这里磁场紊乱,管他是时空交错还是这见鬼的房子残留的回忆,总之这不是他们该关心的重点。

  “知道了。怎么只有你在这里?”殷坚切换情绪的本领跟何弼学跳跃式的思维有得一拼,就见他神情、语气一变,正经八百地询问着管彤。

  这个福大命大侥幸逃过一劫的狐狸精向殷琳通风报信说殷坚被魆抓走后,随即就被召回了深山里。妖怪们经过几番讨论之后,终于说服了蛇族,决定再信任凡人一次。

  还没来得及跟心爱的殷坚叙旧,屋外突然传来打斗声,殷坚跟管彤对看一眼后并肩掠了出去。其间管彤觉得很有意思地瞟了殷坚几眼,似乎经过同魆的这一次战役之后,殷坚的能力爆发似的大跃升,他眼神中流露出自信与智慧,再也不像是个二十来岁、半桶水的小天师了。

  屋外,殷铣跟其他殷家子孙正与一青一白两位年轻女子缠斗。在这个时代,看着一群穿着时尚却又手握长剑决斗的男男女女,说实话,那画面真是诡异得好笑。果然,就有人很不识相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那个人不出所料正是何弼学。

  “喂……你们在干吗?”管彤手指一弹,一道银光射入缠斗的人群之中,跟着炸开一朵银花,将那些人硬生生地逼开,并且令他们毫发无伤。

  “就是他!就是他背叛了姐姐!这个负心人该杀!”那位穿着青绿色、缀有流苏的衣服的艳丽女子,杏眼圆睁地紧盯着殷铣,剑尖对准他的喉咙,就像随时准备扑上去戳穿他的喉咙,或者划断他的气管。

  “负心人?”晚他们一步的何弼学好奇地硬挤开管彤,站在殷坚身旁。这个形容词太酷了!殷铣这家伙帅气归帅气,但他比殷坚更加木头,你可以用任何难听的形容词咒骂他,但是说他是“负心人”就太夸张了一点。这个没心没肝又没肺的家伙哪会有女人爱他,他还有机会负心?没买奖券怎么可能会中乐透?

  “青……算了,他不记得了……”那个穿着白色套装的女子微微叹口气,何弼学只能愣愣地瞪着她。形容不出她的容貌,似乎是很美,但他脑中浮现出的字眼却是“宝相庄严”。那个白色套装的女子会让他直接联想到狐仙小芸,只是小芸充满空灵的气息,而这个女人,却是一种热情燃烧殆尽的幽怨。

  “她是谁?不会是……”何弼学凑到殷坚耳边压低音量询问。现在对他而言,遇到妖精鬼怪已经不稀奇了,但是遇到“传说中”的妖怪还是会让他的肾上腺素狂升。

  “是,就是她。”殷坚侧着头,同样也压低音量回答。这可不同于狐仙小芸,眼前这位穿着白色套装的女子,当初发生过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她对爱情的渴求与执著绝不是感情淡薄的小芸所能相比的。如果殷铣是她们口中的负心人,那就非常有意思了,殷坚不由得嘴角一挑,颇有在一旁看好戏的意图。

  “啊?是她!那殷铣不就是……”何弼学捂着嘴。完全无法将殷铣和那个人联系在一块,怎么看这个阴险的家伙都不像是那种会替女孩子画眉毛T情的温柔书生嘛!

  “应该就是他!”管彤点点头附和,不过内心很赞同何弼学的惊疑,殷铣真的跟那个人完全不像啊!

  这边三人事不关己地在那里看戏,那头一群人再次恶斗起来,尤其是那名青绿色衣衫的艳丽女子,剑剑都想直接了断殷铣的性命。

  “白小姐!这不是你来的目的吧?”殷琳阴森的嗓音突然冒了出来。正在混战中的那群人全都停了下来,殷家子孙不约而同地退到殷坚他们身旁,壁垒分明。

  “要不是因为他,姐姐不会差点就被打回原形;要不是因为他,姐姐也不用躲在塔底,一待就是几百年。都是因为他!”青绿衣衫的艳丽女子用长剑指着殷铣,赤红着双眼打算再扑上前来,那名白色套装的女子微叹口气,将人拦下。

  “白小姐不会是被殷铣打回原形吧?虽然这跟现实很接近,殷铣确实是这么阴险兼冷血,但跟‘那个故事’不符合呀!”何弼学呵呵笑了两声。青绿衣衫的艳丽女子怒火中烧,直接就想用眼神将他瞪得千疮百孔。殷坚、管彤一边一个将这个白痴挡在身后,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乖乖闭嘴。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故事就让它继续保持凄美吧……”白色套装的女子浅浅一笑,幽幽一叹,又望了殷铣一眼。

  “如果‘这件大事’完成了,殷铣这小子你要杀要剐请自便!”殷琳推了她身旁的殷铣一把,后者惊恐地回瞪着她。这女人竟然为了利益就把他卖了?而她居然还有脸摆出那种“以大事为重,为了人间必须有所牺牲”的表情。

  “殷家不插手?”一青一白两名女子异口同声,白色套装那位是忧心,青衫那位则是挑衅。殷铣不敢相信殷琳那女人竟然点头表示成交了。

  看着夹在当中的殷铣那五味杂陈的表情,何弼学用力地咬住下唇才能克制自己不大笑出来。殷铣那扭曲的五官堪称一绝,平日里嚣张得欠扁的家伙也有今天。

  “这样好吗?”最晚到达的吴进关心地问。他大约是最不在状况内、最有同情心但最没观察力的一个人了,因为在场的没半个人担忧殷铣的安危,打从那个被称为白小姐的女子看见他第一眼,眼中那缱绻缠绵便出卖了她,她不会杀他,她舍不得伤害他。

  “真是不敢相信,殷铣跟白小姐……”吴进拿着纸笔抄抄写写。略为打扫过的民宿还隐约可见当年的舒适、奢华。殷家的子孙跟“他们”去商量事情了,身为平凡人的何弼学跟吴进没被邀请,只能无奈留下。幸亏何弼学目前是长生石的持有人,天下间可能没有第二件护身符比长生石更具有攻击性了。

  “白小姐那么温柔美丽,殷铣就算是木头好了,那也只是根木头而已,我很难想象他会背叛白小姐。”何弼学不解地摇摇头。他虽然讨厌殷铣,但不可否认,这家伙还算正直,个性机车不代表他就会出卖女友,况且对方是修炼了上千年的蛇精啊!他被出卖、被吃了还比较有说服力。

  “他一开始不是这样的。”被唤做“青”的那名艳丽女子突然冒了出来,吓得何弼学、吴进两人差点翻下椅子。就看她风情万种地坐在破旧吧台的另一端,眼波流转,漾出诱人的光彩。

  “青小姐。”吴进咽咽口水,面对着这名艳丽女子,他总会莫名地心跳加速。虽然他心底一再告诫自己,最爱的是殷琳,但只要多望她一眼,就会无法抑制地口干舌燥起来。

  “有人姓青吗?”那名艳丽的青衫女子咯咯笑着。何弼学很惊讶地发现她微吊的三角眼竟然非常性感。

  破旧吧台这一头的两个男人突然警觉地使劲甩了甩头。看来善于勾引人的狐狸精遇到对手了,那名青衫女子得逞似的眨眨眼,艳丽之中混杂着顽皮的神态。

  “其实……他一开始是很好的。我从没见过有哪个男人能如此坐怀不乱,虽然有时让人觉得闷了些,但姐姐就爱他正直、严肃的模样。”青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口里缓缓勾勒出当年的情景,断桥、细雨还有那把油纸伞。

  “不会因为一把伞就一见钟情了吧?”何弼学翻了翻白眼,就算是他跟CK都没那么浪漫。

  “很可笑吧?一只修炼了上千年的蛇精就这样栽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手里,姐姐是鬼迷心窍才会这么爱他。”青微微叹了口气。她陪着她修炼了五百年,她陪着她经历风风雨雨,可是在她的心中,她的地位始终及不上他。

  “反正有的是时间,可以说说吗?”吴进推了推眼镜,这位考据狂的可怕症状又无法阻止地发作了。青点点头,笑了笑,她也憋了数百年,难得有机会让她宣泄。

  “他和姐姐的感情很好,虽然谈不上轰轰烈烈,但姐姐求的就是那份平淡。本来一切都很好的……直到……直到他死而复生……”青幽幽地诉说着。

  “死而复生?”何弼学跟吴进愣了一愣,现在是怎样?死而复生很容易吗?

  “并不是真的死而复生。他大病了一场,就好像……就好像魂魄不齐一样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姐姐愁得都白了头发。正想上昆仑山盗仙草救治他时,他又突然好了,只是……清醒过来后……他人也变了……”青长长叹了口气,眼神中的痛楚仿佛是将当年的伤害又重新体验了一遍。

  “他醒过来后性格大变?”何弼学狐疑地问,末了跟吴进对看一眼。他也认识一个从昏迷中转醒进而变了个人的家伙,心底不由浮现出一些不好的推测。

  “是的。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蛊惑了姐姐,害得姐姐真的为他去盗仙草,得罪了昆仑山众仙。他抢了姐姐的仙草,打伤姐姐后便一走了之,留下姐姐遍体鳞伤地等死,最后不得不躲入塔内重新修行。”青摇摇头,这正是为什么她会这么恨殷铣的原因,她万分心疼那个痴情的女人。

  听着青幽幽的叙述,何弼学与吴进不难想象当年的种种场景,如同传说般恩爱的夫妻,因为一场大病之后全变了样,而那场病却来得诡异。

  “我现在开始担心,你们可能怨错、恨错人了……”吴进严肃地说明,何弼学同意地点点头。殷铣可能早在“大病一场”的时候就被害死了,而醒过来的还会是谁?九成九是那个天杀的殷司,真没想到这个老鬼早在宋朝时期就是个坏蛋了。

  “先暂停一下,我还要听……人有三急!”何弼学举手止住话题,跟着习惯性地跳了跳,到处去找厕所。

  小心地推开木制的门,何弼学进到厕所里。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厕所永远盖在阴暗的角落里,大白天时就已经晒不到什么日光了,现在外头飘着毛毛细雨,室内变得更加昏暗。

  “嘘……”终于解放了的何弼学长长呼出一口气。厕所里脏脏旧旧的充满霉味,不禁让人好奇这里究竟荒废了多久。

  “咦?居然还有水?”扭开水龙头,先是一股浊得厉害的浑水,流了一阵后终于出现清水,这倒让何弼学觉得凉奇。他推测这里大约是引用山泉水,所以才在荒废了多年后还会有水。

  随意地甩了甩手,处在这种空间里就会变得特别敏感的何弼学顿了一下,拉长耳朵仔细聆听。通常在这种时候一抬起头来,总是会在镜子中看见些什么恐怖的东西站在你身后。何弼学深吸了几口气,不断地提醒自己,在这种地方见鬼是很正常的,千万不要惊慌……

  倒数着“三、二、一”,何弼学猛一抬头,惊吓地退了一步。天杀的这里没有半面镜子,竟然是因为这样而被吓了一跳,实在是丢脸,幸亏旁边没人。

  “把镜子拆了也不通知一声,害我没有心理准备。”观察着坑坑洼洼、积满灰尘的墙壁,何弼学抱怨似的喃喃自语。

  水、镜子或玻璃这些可以反射影像的东西,都可能是联结不同空间、时间的媒介,何弼学自己就有过不少这样的经历。处于磁场紊乱的白尾村,殷坚非常谨慎地处理这些事情,为免发生意外,他干脆拆了这栋楼房内所有的镜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何弼学的霉运永远超乎他的想象。

  其实,何弼学的霉运也超乎他自己的想象,似乎永远没有界限般地冒出新花样。就像他现在,站在一个废弃的厕所里,水龙头里流出断断续续但冰凉、清澈的泉水,而眼前则是少了面镜子、色泽深浅不一的墙,在这个应该只有他一人的空间里,他却听见身后传来“咯咯”、“咯咯”的撞击声。

  “老鼠……一定是老鼠……”何弼学咽咽口水,那种像是想撞开马桶盖的咯咯声,一定是老鼠吧?如果是蟑螂那就太可怕了,那得多大一只?

  “不要自己吓自己……”何弼学瞪大眼睛,紧盯着仍在那里咯咯作响的马桶盖,心里不断默念着“人因为无知才会觉得恐惧”,然后看着一根一根细白的不明物体从马桶盖的缝隙间钻出,如果他没眼花的话,他会称那些东西为手指。

  一根、两根、三根……等到五只手指全都攀附在马桶边缘时,何弼学可以肯定自己正在亲眼目睹所有恐怖片的经典桥段。一只手掀开马桶盖伸了出来,他这时跳跃的思维竟然是庆幸自己没有坐在上头,否则情况会很尴尬。

  “何同学,你没事吧?”吴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约发觉他离开太久,有些不放心地过来询问。

  “呃……没事,一切正常……”何弼学盯着那已经整只伸出的手臂,干笑两声,然后贴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外滑出去。

  不耐烦地敲着桌面,殷坚瞟了几眼仍吵得不可开交的妖怪们。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如果没有利益可分,他们是不可能来蹚这浑水的,虽然殷坚怀疑,人间若是毁了,他们能毫不受影响吗?女娲若是要灭世,还会挑对象来杀?

  “这是凡人自己造的孽,就该他们自己去承担!他们作威作福这么久,人间也该换别的物种来当家做主了。”不知是啥妖怪冷哼一声,挑衅似的瞄了殷坚一眼,甚至还不知死活地伸出分岔的舌尖舔舔嘴唇,仿佛对方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道鲜甜可口的美食罢了。

  自从失去了玉葫芦之后,殷坚就变得极容易焦躁不安,任何细微的挑衅都足以让他暴走。就像现在,那妖怪分岔的舌头还没来得及收回嘴里,殷坚“嗖”的一声已经闪到他身前扯住他的舌头。赤红的双眼、尖锐的犬齿伴随着轻蔑的冷笑,殷坚比在场的所有妖怪都更像大魔王。

  “要不要猜猜……是你吃我还是我吃你?”低沉的嗓音混杂着危险及诱惑的气息,殷琳的百日金钱只能让他不发狂,可不能让他不饥饿。

  “小侄子,坐下!不要乱吃脏东西,不卫生!”殷琳冷哼。她先是让殷坚接近瞬间移动的速度吓了一跳,随后立即恢复镇定。她不冷静不行,殷坚越是表现出超出常人的一面,她就越有责任将人看牢,她绝不能辜负她大哥的嘱托。

  “既然你都说这里是‘人间’,那当然是人类当家做主!女娲如果要灭世,你以为鬼灵精怪就能躲得过?蠢成这样,难怪你一直修不成正果……”殷琳“呵”地笑了一声,殷家那票子孙居然都动作一致地翻了翻白眼。这让努力促成会议的管彤一个头两个大,有人这样谈判的吗?殷家的刻薄是不是遗传的啊?由上到下没一个不这样说话的。

  “除非四件玉器日后归我们保管。对凡人而言,玉器最多只是个护身符,但对我们而言,玉器却有助于我们修行。”又不知道是谁这样提议,霎时间大多数的妖怪们都点头认同。殷坚他们都见识过玉器对妖怪的作用,短短数十年就能让山魈成精变人,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大好机会,妖怪们会提出这个条件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从殷坚他们的立场来看,玉器最好是全毁了,才不会有下一次的灭世危机。

  “就是!那个大眼高个儿的凡人身上藏有一块吧?叫他把东西交出来!”妖怪们起哄般地叫嚣不已。殷坚跟殷琳对看一眼,大眼高个儿,说的是何弼学吧?他身上那哪是玉器呀?

  “你如果不怕死的话,可以去抢抢看,这里不会有人阻止你。”殷坚帅气地耸耸肩。长生石的威力他们都见识过,只要何弼学多戴它一天,他就多一天天下无敌。

  前后转变太大,殷坚那种不痛不痒、事不关己的欠揍模样,让那些妖怪不禁狐疑起来,纷纷担心他暗藏诡计,又或者只是虚张声势。另一头,殷琳他们则认真地盘算着,如果最后真的联手,势必要面临夺回玉器后该怎么办的问题。阻止女娲灭世之后,妖怪们肯定会翻脸抢夺玉器,他们该怎么处理这个随时都有人会倒戈相向的危机?

  “你们慢慢考虑吧!我只想提醒你们,女娲灭世之时,活着的都躲不掉。”殷坚终于忍无可忍地不想再耗下去。他不晓得其他人是否有感觉,但他已察觉到白尾村阴冷的死气大盛,他不想放任何弼学一人在外头乱逛,这里可不是郊游、度假的好地方。

  凝望着远处聚集起来并向这里飘近的黑雾,蒙蒙细雨让她身上的白色套装湿湿地紧贴着她,展露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她不必回头也能知道走来的那人是谁。她等了他多少年,她就怨了他多少年,可怨他这么多年后,再见面,她却发现自己对他只有无尽的想念。

  “白小姐,你不参加会议吗?”殷铣撑了把伞走到她身后。那一瞬间,细雨、断桥的景象让他一阵晕眩。殷铣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肯定,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地肯定,眼前这个女人他认得,并且会牢牢印在他心底一生一世,从第一眼开始。

  “不了。”她摇头苦笑。会议前,她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帮凡人,因为她不想再让他背叛、出卖,可是再见到他那一眼后,她的一颗心便再也忍不住地倾向他。还是那个木讷得不懂体贴、不懂情趣的男子,可是那双深情的眼睛,让她觉得自己就好像回到了那年飘着细雨的断桥上。他们之间的情爱纠缠了数百年,岂是一句放下就能放下的。

  “素……”殷铣靠得更近了些。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喊她,只是,那一声叫唤让她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似的发亮,他知道就是这个神态,才让他在第一眼时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这是场延续了数百年的一见钟情。

  “我不记得前世做过什么让你这么恨我,我甚至不能确定我前世是不是跟你有关联。”殷铣苦笑。在这种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并不特别,他也是个平凡人,除了懂得殷家道术之外,他跟何弼学并没有什么分别。

  “我知道你是……恨或不恨,已经不重要了。”素靠在殷铣身旁,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谁能料想到,轮回了几百年之后,他们又在纷飞的细雨中重逢了。

  一个才见面不到一天的女人这样亲昵地倚在自己身旁,若在平日,殷铣肯定会冷言冷语地拒绝,可是这一次不一样,那种熟悉的感觉竟然让他有点怀念。也许这就是殷坚为什么喜欢赖在何弼学身旁的原因,因为一种叫做舒服的感觉。

  这样的静谧没能享受多久,黑雾向着他们快速飘近,素的脸色一变,“情况有点不对劲!你快去通知其他人赶紧离开!”说完她反手想将殷铣推进屋子里。

  一瞬间,黑雾中冒出无数只惨白的手捉向素,殷铣符纸一射,火龙冲向黑雾,他趁这个空当将素拉进屋。大门才刚关紧,夺魄勾魂似的拍门声大响。

  “怎么回事?”听见楼下的嘈杂声,殷琳蹬着高跟鞋快步下楼。反正那个会议暂时讨论不出结果,还不如学殷坚那样一走了之来得痛快。

  “不清楚,外头有一阵黑雾想攻击我们。”素看了殷铣一眼,见他对她的说法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不由得开心起来。也许他真的没有背叛过她,一切只是场误会。

  “我们?”殷琳挑了挑细眉,眼神好奇地在素跟殷铣之间溜来溜去,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位比殷坚更难亲近的年轻男子窘得连耳根都泛红了。

  “什么黑雾?”比殷琳先一步退出会议的殷坚,从厨房那边走了过来。他原本料想以何弼学的习性,九成九是躲在厨房里想办法烧热水冲泡面,结果竟然扑了个空,真是次次都给他意外的“惊喜”啊!

  殷铣跟素两人对看一眼后摇摇头,他们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形。而殷坚跟殷琳则想起身体被夺走后的殷司,他也是一团黑雾,充满怨念、恨意的黑雾。

  “雾里面冒出许多只手,看起来好像有无数的人被埋在黑雾里,我强烈怀疑这个村子曾发生过什么事。”素微皱起秀眉,不禁担忧起殷铣的安危,看来她真的是命中注定欠了这个男人几生几世的情,再也没办法还清。

  “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你说严不严重?”殷琳翻出包包里的银制粉盒状的小罗盘。罗盘果然转动得毫无章法,这里的磁场紊乱到了极点。

  “我想,你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虽然白尾村的运势快要逆转,但正是这种关键时刻,怨念会反扑得更厉害。”素幽幽地说着,殷琳同意地点点头。当初她就不是很赞同到这里开那什么鸟会,要不是这些妖怪贪图这里即将转变成的地灵人杰的运势,她打死都不会到这里来。

  “小侄子,你去找何同学跟吴进,我们先避一避,至于那些不是人的……哦!我不是指你。那些妖怪们,就随他们去搞吧!”

  面无表情的何弼学硬拉着吴进快步下楼,他开始觉得有点恶心、反胃,通常出现这种反应时,多半是又撞上啥了。

  “何同学,怎么了?”被硬拖着走的吴进好奇地追问。跟在他们身后的青则是频频回头,看来她也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淡淡的、浅浅的怨,慢慢自厕所内渗出。

  “何同学!”前来找人的殷坚没好气地唤了一句,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然一把将他推至墙边,跟着就是一记深吻。哦,好吧!那根本不算吻,殷坚贪婪地吮吸着如甘露般的灵。

  “呼……舒服多了!”何弼学得逞似的笑了起来,甚至还舔舔嘴角,不知道令他满意的是摆脱了恶灵还是那记热吻。

  “我是垃圾桶吗?”殷坚扬扬眉。一开始何弼学还会很介意自己被当成“饭票”来养活殷坚,可久而久之,这家伙竟然也会利用殷坚来摆脱那些灵,这对他的工作帮助很大呀!

  “别那么小气嘛!这是双赢的局面啊!”何弼学笑得极开心,深深的酒窝让他样貌瞬间又更可爱了几分。殷坚举起双手佯装投降,他对小动物天杀地没辙。

  “你死哪去了?我不是叫你别乱跑吗?”拽着何弼学的手肘,殷坚片刻不停地继续往下走。他们必须先离开,何弼学就算有长生石护身,他也还是个平凡人,更别说还有殷琳的心头肉一比何弼学更没战斗力的吴进,真搞不懂殷琳带他来干吗?

  “哦哦……快走!快走!”何弼学的反应再次出人意料,他比殷坚更积极地想离开。倒不是因为他怕了,说真格的,活到他这个份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一只手从马桶里伸出来是吓不倒他的,有点尴尬倒是真的。不过既然自己来这里不是为了拍电视节目,而且重点是要说服妖怪们站在凡人这一边,联合力量来对付殷司,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情况下,还是别没头没脑地乱撞比较保险。

  殷坚、何弼学两人一前一后跨下楼梯,眼前的景象又是一变。那种温暖的昏黄灯光再次铺洒在客厅里,那个同样也有着深深酒窝的小孩,瞪着大得不成比例的眼睛盯着楼梯口,盯着殷坚跟何弼学。

  “小学……怎么了?那里有什么吗?”温柔的女声再次靠近,那个女人越过殷坚所站的地方,心疼地拥了拥那个小孩。

  “妖怪……”小孩眉头一皱,脸挤得跟个包子似的,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殷坚很受打击地瞪了何弼学一眼,后者无辜地耸耸肩,他是觉得红眼、尖牙的殷坚还是很帅,但对小朋友而言就比较有挑战性了嘛!

  “小学,不可以说谎!这个世界上没有妖怪!”那个漂亮又温柔的女人微拧起眉警告,小孩哭得更厉害了。完全没想到三头身Q版的何弼学哭起来会这么惊人,小孩子的肺活量实在不能小看。

  “他没有说谎,世界上有很多事并不是看不见就不存在。”突然又有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插入,何弼学完全摸不着头脑,可是殷坚一见到那人的模样,脸色立变。

  “你认得他?”何弼学用口型询问,殷坚点点头。

  “吴进他爷爷,神算无遗,吴移。”殷坚同样也用口型无声地回答。虽然他怀疑这根本是两个不同的时空,对方完全听不到他们说话,但就是会莫名其妙地跟着何弼学干这些蠢事。

  “吴进他爷爷?他来干吗?”何弼学很惊讶。虽然殷琳开玩笑地说过吴家也会有人来这里瞎搅和,但真的被证实了还是好惊讶。

  “你……你是那个打电话说可以帮助小学的人?”那个温柔的女子拥紧自己的儿子,神情戒备地瞪着眼前陌生的老人。

  “是的!你能找来这里,真不简单。”吴移慈爱地微微一笑。这世上最勇敢、最伟大的可能是一种叫做“母亲”的生物吧?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有妖怪鬼灵,但她还是为了儿子的将来,努力地替他寻求解决之道,没有哪个母亲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最后因为神经衰弱而住进疗养院。

  “……其实……是小学找到这里的……”微微一叹,那位温柔的女子再次拥了拥自己的儿子。知道他特别,知道他与众不同,一方面是为他而感到骄傲,另一方面,见他被看不见的东西吓得半夜大哭,身为母亲却束手无策,她心里唯一的愿望只是想让她的儿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

  “我想也是,这个村子的磁场太特殊了,以令公子的特殊体质一定会被吸引过来,我也是想来见识一番,才约你们在这里碰面的。请别担心,令公子虽然有个劫,但绝无大碍。”吴移揉了揉那小孩的头发,睿智的目光却直射向殷坚跟何弼学,惊得他们俩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这位神算无遗的老头子,该不会在当年就算出了他们今日的时空交错吧?好可怕的功力……

  “你说有办法可以帮小学?你知道他的问题……”

  “我知道,就如同我在电话里所说,天地间的所有定数都逃不过吴家的算盘。他的命格如此,不管你相不相信他看到的东西,这都是无法摆脱的。”

  “我相信人定胜天,没什么是不能改变的!”虽然外貌可能有些纤弱,可这名温柔的女子却有种过人的固执和坚定。殷坚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身旁的何弼学,他确实被培养得很好,那种乐观、坚持的信念即使是殷坚也自叹不如。嘿!如果是何弼学魂飞魄散了,他怀疑自己有没有那个决心跟勇气找去阴间将人拖回来。

  “是的,我相信你很坚强,你真的有个很特别的儿子。”吴移伸手揉了揉那个小孩微卷的头发,沉吟了半晌后,下定决心似的自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状似葫芦的玉器。

  殷坚跟何弼学两人失声尖叫,玉葫芦在这里?哦,这是过去。

  “你的儿子很特别,他生来就与众不同,只能说,你嫁了个不平凡的丈夫。”吴移低声笑着,那个温柔女子则“嗤”的一声,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之中又带点骄傲似的俏皮。

  她也许不太明白吴移这番话的意思,但殷坚跟何弼学则很震惊,这有可能就是为什么何弼学可以触摸长生石的最大原因。如果他父亲真的拥有帝王血统,再加上他前世“差一点”是那位唐朝的无头公主,老天,他岂止与众不同,他真的生来就是具雷达,专门负责聚集玉器跟长生石。

  “这个护身符可以让他不再被那些东西骚扰,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就算是缘分吧!这个玉葫芦就当是见面礼。”吴移慈爱地笑了笑,将玉葫芦塞进小孩的手掌里,那位温柔的女子连忙想退回,吴移却摆摆手便离开了。

  他不知道那个小孩会不会将玉葫芦挂上,吴家的算盘无法推算出这样的变量,他只能在他戴上或者不戴后,推算出结果。如果他戴上了,玉器的本质将会阻挡他对灵界的吸引,或许,他就不再有机会凑齐其他玉器了。这就是吴移想要的变异,他试图修改人间被毁灭的变量,即使成功的机会很微小,他还是不能不做,他要为这个人间尽一点力。

  “这就是玉葫芦会在你身上的始末?若不是因为CK偷了你的玉葫芦,你根本不会遇鬼,也不会认识我……不会认识其他家族的人,更不会遇上殷司,间接替他凑齐了四件玉器……”

  “是……是我害人间毁灭的……”

  “白痴!关你屁事啊?这叫人算不如天算,吴移再怎么厉害,还是算漏了CK。是祸躲不过,人间是灭亡定了,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我们现在怎么办?”何弼学用眼神询问。

  那对母子手牵手准备上楼,那个小孩还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果然在玉葫芦还没挂在他脖子上之前,他一直都看得见这些他不想看见的东西。

  殷坚还没来得及回答,何弼学突然脸色惨白地跪了下去,像全身力量被抽干似的发不出声音。

  “小学!”另一头,那个温柔的女子惊声尖叫。殷坚随着她的目光望去,跟着倒吸口冷气,一只惨白的手凭空伸出,紧紧揪着那个小孩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坚……坚哥……”何弼学像是让人掐住脖子似的呼吸困难。殷坚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那个小孩,那小孩果然也是一副翻着白眼、随时可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可怜样。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破!”殷坚扶着软倒的何弼学凝神一喝,本来只能用来开门的道术,威力竟然大得在空气中炸开一道火花,那只勒着小孩的手臂瞬间被烧得焦黑。

  “小学!”那名温柔的女子还没来得及扑到自己的小孩身边,突然就有个穿着铁灰色西装的年轻男子越过她,神情温柔地拾起地上的玉葫芦,再小心翼翼地挂在小孩的脖子上。

  “别怕,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坏人。戴着这个,它会保护你不受侵袭,你不必再害怕看见那些妖魔鬼怪了……”殷坚揉了揉那细软的微卷头发,温柔地低声安慰着那个小孩。大得不成比例的眼睛含着泪水回望着他,殷坚有种想要紧紧拥住他、永远保护他的冲动。后来想想,这个外貌可爱但内心其实很险恶的家伙不就一直待在自己身边?还真是孽缘啊!

  退了一步,殷坚回到何弼学身边,眼前的景象又是一变,他们已经回到那个灰灰暗暗的客厅里,看来交错的时空又恢复原状了。

  “怎么了?”看到何弼学的脸色依旧苍白,殷坚不由得担心起来,该不会是因为他刚刚插手,进而改变了什么吧?

  “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坏人。戴着这个,它会保护你不受侵袭,你不必再害怕看见那些妖魔鬼怪了……”何弼学盯着殷坚喃喃地说出这一长串话。后者不解地回望着他,这不就是他刚刚说过的话?随后殷坚理解地倒吸一口冷气,对他而言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可对何弼学而言,这是他幼年时期遭遇的事件。

  “这……这就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想做这一行的原因,上山下海地去找鬼,因为我想告诉那个红眼睛的妖怪哥哥,我不害怕了……”何弼学瞪着殷坚,激动得都有些结巴了,经历了这么多事,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身旁的那人就是自己最初想要找寻的对象,是殷坚让他有了这股勇往直前的信念。

  “老天……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可惜自己并没有心跳,否则殷坚可以肯定,他的心脏现在绝对会跃出自己的口腔。

  “代表什么?”何弼学还处在慌乱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突然揭开的真相。他早在幼年时期就遇见过殷坚了,那他该怎么看待现在的殷坚?

  “嘿!你因为小时候的一句话就开始寻找我这位‘红眼睛的妖怪哥哥’,只是为了告诉我你不害怕了?真是孽缘哟!呵呵呵呵……”殷坚开着玩笑,何弼学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过也因为这一句话而恢复平静。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因为这样而更紧密,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喂!你们两个杵在这里干什么?二本柱吗?”殷琳冷冷的嗓音将他们俩拉回现实。

  “快!快离开!”等在门边的素跟青紧张地叫唤。那团黑雾时聚时散,看准机会便攻击他们,已有不少妖怪被那些伸出的手臂拖进黑雾里,除了声嘶力竭的最后一声惨叫之外,什么都不剩。

  “素!你不跟我们一起走?”紧要关头,殷铣竟然儿女情长起来。

  “我拖住他们,你们快走!”素将殷铣推上车,和青对望一眼后两人相视一笑,她们又再一次为了这个男人并肩作战。

  “白尾村……运势逆转了……”吴进愣愣地望着天空,细雨停了。

  一直笼罩在白尾村上空的乌云散去,空气中原本弥漫着的腐霉味被一种充满欣欣向荣感觉的湿气所取代。一行人愣愣地望着眼前转变的景象,死气沉沉的小村庄变得有生气起来,灰蒙蒙的天空变得清晰,泥地里冒出杂草,枯木上发出新芽。

  “太好了!在下一次运势逆转前,这里会是最好的修行之地。”青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她知道是时候分手了,素不再需要她的陪伴,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她。

  “青……”察觉到青的离开之意,素伸手拉住她。

  “姐姐,你会很幸福的!”青抱了抱素,然后向其他人摆了摆手,末了还不忘瞪殷铣一眼。她会在白尾村的深山里修行,她有她自己该走的路。

  “现在该怎么办?我看像青这样打算留下来修行的妖怪可能会很多,他们还愿意帮助我们去对抗殷司吗?”何弼学还是觉得心里犯嘀咕。那团黑雾因为运势转变而消弭了怨恨?在他的印象中,小姑姑为了要超度冤魂,每次都得很慎重做法事,东搞西搞很久才能办成。

  “别管了,你跟吴进还是先回市区,反正这里的事情你们帮不上忙。”看来,同样也觉得不对劲的还有殷坚,他仍然希望何弼学能先一步离开,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偏偏却又说不上来。运势已经逆转了,照理来说白尾村又成为了地灵人杰的风水宝地,为什么他还是会感到不安。

  “等等……”素突然神情一变,蛇精对大地的变化特别敏感。不只是她,同样也有着动物直觉的管彤也跟着皱起俊眉。地,在震动。

  “地……地震!”连吴进都脸色发白地急叫。其余人早就抓紧机会,找些东西来支持住自己。

  大地剧烈地晃动着,好像整个山谷将要反转过来,原本清新的湿气瞬间转变成血腥味,一阵黑暗笼罩下来,耳边尽是男男女女凄厉的惨叫。何弼学抱着自己的头,黑暗中有无数只手臂拉扯着他,那种像是想将他活生生撕裂的狠劲让何弼学忍不住地放声尖叫。

  “阿学!”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将他拉到身旁,殷坚低沉的嗓音让何弼学镇定了许多。

  “小侄子!这才是怨念反扑!”在那些可怕的惨叫声当中,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殷琳扯着嗓子的呐喊,虽然有些着急,但听得出来她并不害怕。由此可以推测吴进应该也很平安,否则她不会那么冷静。

  “小姑姑!用殷家的道术冲破这团黑雾,否则这些冤魂永远无法超生!”管彤高叫。这时他就有些气恼,如果他像狐仙小芸那样法力高强,就可以自己动手了。

  “小侄子!”殷琳高叫,她自然不够法力冲破这团黑雾,但已经学会大日如来金轮咒的殷坚却能办到。

  “闭眼!”殷坚低声命令。何弼学想也不想地配合,用力地闭紧眼睛,虽然心里有些紧张,但殷坚低低念动咒语的声音,对何弼学而言就像是天籁。

  先是有几丝光茫透出,接着就像是一颗小型太阳自黑雾中心炸开,万丈光芒瞬间蒸发了所有怨念。一行人茫然地看着彼此,若不是所有人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很难想象刚刚整个村子还笼罩在充满怨念的黑雾中。

  “解决了?”何弼学略松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听到殷坚的回应,他的脸色又是一变,惊恐地瞪着殷坚。

  “阿学……”察觉何弼学的异状,殷坚同样也面色铁青。一只覆盖着纱布的手紧紧掐着何弼学的脖子,虚空中出现一道裂痕。

  “鬼格格!”殷琳的反应比她的声音更快,话音未落金钱剑就朝鬼格格的手臂劈了下去。固伦和静公主闪躲得极快,扯下何弼学脖子上的长生石便缩回裂缝里,消失在空气中。

  完蛋了,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同样的字眼,创世女神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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