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官兵围剿了上清寺和涂山寺后,整个重庆城里已经没有一个着道士服饰的人敢在街市上露面,甚至人们都不敢提道观和修道字样。各城门和要道,都有官兵在清查疑似道人。光阴如梭,已过得七日,这静闲已将剑谱背得滚瓜烂熟,楼下饭馆虽生意嘈杂,一日三餐也保证楼上受用和安全。静闲和清一各自打坐静修,这静闲练就几日,顿觉自己的剑术招式已有了很大的不同,先前他只知这一招一式变化之大,甚至是不可想象,本想急速练就,在都监府去夺得解药,保住师傅性命,哪知此时却觉得越练越难,更忍不住向清一道:“师傅,怎么我越练越不得要领,竟然不能把招式一气呵成。”哪知清一睁眼微笑道:“徒儿得其要领也。”静闲正自不解,却听清一说:“这五斗剑法,实乃金、木、水、土、火五行。这五行相生、相克,各显一时之勇,又补一时之不足。这正是五味变百味,五弦变千音之妙。待你内功深厚之时,你便运用自如,有剑无剑皆在五行之变。”静闲一一默记于心。只见清一取下手中扳指道:“弟子静闲听旨。”静闲慌忙跪在床前听师傅法旨:“我寺掌门信物,现暂交于你,你可先行请金刚寺无相法师保存。先前我已有托,无奈他说没有时日,此时我大限已到,他定不会推辞。”说完后已然气绝。静闲见师傅已仙去,悲恸不已。从师傅温凉的手中取过扳指后,长跪不起。
此时已到子时,曾实招呼两个店工把静闲扶起来,将清一天师的仙体入殓在楼下的棺木中。然后一辆马车开在枇杷山上的一个小山岗前,那深井已经挖好。清觉和尚似乎在此等候多时,大家一起安葬了清一。静闲将写有清一天师仙入之墓的木牌竖好,此时才放声哭了起来。清觉和尚见状,忙把木牌埋人坟中。然后安慰道:“节哀,你师傅还有什么要事需要你做?你不能太过伤悲。”静闲才慢慢停止抽泣。清觉又对曾实说:“有劳你们这些时日关照,我带静闲道兄去了。”
两人一路前行,不一刻来到金刚寺。这金刚寺就在观音岩上,进寺后,见大雄宝殿里烛火亮着,清觉带静闲进殿来,一起跪拜坐禅的无相法师后,只听得无相道:“阿弥陀佛,清一道长确已羽化!”静闲正自惊讶。无相道:“那日我看视道长时,便就这几日了,虽与还魂丸服用,只是延伸精气,只不知他何时被人下手,实在难测。你也不用悲伤,他自解脱,你却还在苦海。”静闲虔诚道:“恩师有托大师,还望不可推辞。”说着奉上扳指。
无相站起身来:“哪里来,还到哪里去。这般信物,信却是无,无却是信,小道长你自己收藏好了。阿弥陀佛!”静闲急道:“恩师临终托付,一定交由大师。”无相依然一摆手:“随他去吧。清觉,你带小道长到禅房歇息。”
静闲无奈只得与清觉走出大殿,刚进禅房,一下愣住。见胡神医却在灯下,摆弄银针。这静闲见此,甚是不解,叩礼道:“胡神医又为何人疗伤来?”胡神医也不回头,满脸羞愧地说:“什么神医,天底下却是没有神医,不然此时你先师还在。”
静闲心想胡神医却是为先师之事自惭,便宽解道:“非神医之不肯尽力。”胡神医道:“只是事有蹊跷,怎么会无相法师也受了此毒?”静闲一听,万般不解,清觉听后更是震惊。问道:“我师傅也遭暗算?”胡神医默默点点头。突然,清觉夺门而去,静闲正要追问,胡神医却一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们还是早作打算,把无相法师送到我的师傅处看,也许有点办法。好在大师内功深厚,一时还不易倒下。”这时一个小沙弥走进房来说:“住持师傅请二位过他禅房”。胡神医站起来,迅速收拾银针盒,与静闲随小沙弥走进无相法师禅房。只见无相法师正在吩咐事宜。见他二人进来,仍然继续对清觉说:“你打点好后,便带文僧去涪州暂避。不见我手珠,不可回来。”
这金刚寺里僧人只有十八个,无相法师承继先师空相大师衣钵后,更是坚持一条:无缘不度人,自家苦修持。平常几乎不见外人。寺里八大弟子修行武功,俱练大力金刚指,八大弟子修习文课,一心研习《金刚经》。一个小沙弥方才七岁,随侍左右。清觉听后,趁着二更天色,带领文僧们出去。小沙弥叫苦心,是无相法师五年前从一伙强盗手中解救。父母是谁,俱已不知。这苦心稍大后,甚是聪明,又十分听话,遇到无相法师闭关,他总是负责饮食所用。当晚见无相法师安排事宜,只是静静听候,并无言语。无相然后对胡神医说:“你把这童儿暂且领去,如我有幸圆寂,他便还俗拜你为师,也不虚了此缘。”胡神医道:“大师只管吩咐,一切俱照办。只是大师还需听我一言。”这胡神医说话时,眼睛发出非常恳切的光来。无相道:“你但说无妨。”胡神医道:“我想与大师一起去见我师傅一面。”哪知无相听后却不言语,稍刻对二弟子顿觉说:“你们在寺里各自修持,如遇事端,切不可以武力解决。我与这胡施主还有一缘未了。但到缘尽,我们再来随缘。”
这静闲也一直在旁呆呆地听着,此时却见无相法师把个褡裢往肩上一挂,手拿佛珠,对胡神医说:“我们上路吧。”
静闲见自己不知该如何而去,便急道:“大师,我……”无相道:“一切随缘吧。”也不回头,往寺外走去。胡神医把静闲一拉,便跟上前去。
不一时来到佛图关下。这佛图关下有一庙名曰夜雨寺,寺上有几幅唐朝和北宋的石刻,这里也是进入重庆的一道雄关。历朝更迭,又是兵家必争之地。到得关下,东方已白。关上有五个兵卒站岗。一些进城的农民,挑着鲜菜,陆续进得关来。
无相法师和苦心在前走着,正待出关时,那苦心突然向关口外的山路一阵急冲。那五个兵卒本来在打量进城的菜担有无自己可取之物。忽然被这小孩一冲,便欲举枪追去。此时无相法师随手拿了五个人的穴位后,无事一般走出关口。胡神医和静闲都暗自称奇,想这无相法师武功是何等深厚。四人在山脊上,这长江和渝水的景色尽收眼底,只是此刻非赏心悦目之时。无相脑海里始终在回忆着陈公子从寺里临走时留下的一句话:“如果清一大师应诺,还望大师派八大弟子相助。”没想到短短一月内,重庆城里这么大的变故。要不是大弟子清觉处事得当,搞不好官兵已将金刚寺也焚毁。自己昨晚做出打算,也不知凶吉,四个俱无言语。只是苦心年幼,走了这段路程,早已不能前行。好在无相法师施展轻功,相携而走。倒是静闲跟不上脚步,慢慢地落得远了。无相他们三人到大渡口河边,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静闲才跟了上来。
这重庆府在南宋年间,人口不是很多,江中鱼虾丰富,这江面上打渔船既载人过河,又可在船上卖鱼。因此,这船家撑了篙杆后,不停地向胡神医和静闲兜售鲜鱼。胡神医道:“船大哥休要再叫卖,下船时我多把点银子与你得了。你我行路之人要这鲜鱼做甚?”船家听后欢喜道:“多谢大爷,小的这就安全送你们上岸”。
不一会儿,小船到了对岸。一行四人分着两起,自是无相和苦心在前,胡神医和静闲走后。转过一座大山,一股温泉,自花溪河流来。四人沿溪河而上,突然一阵狗吠声起,一条猛犬扑将上来,无相法师一声:“阿弥陀佛。”一挥衣袖,那犬就地一滚,然后翻身向回跑,并且嚎吠不已。无相道:“我们换路而行”。但退后几步,却是刚才翻过的大山,要另择道路似乎艰难。而从这溪水旁边向上走去,前面山路非常清晰。
胡神医道:“我们还是往前走,这路我不久前走过,并无大碍。”四人便又重新返回,继续向前。这胡神医手抱着苦心在前面奔着,静闲居中,无相法师殿后。见胡神医翻过一个山岗,无相和静闲只听到胡神医大叫一声:“不好。”赶紧追了上来。只见山腰有一片平地,只是不见胡神医和苦心。两人正愕然,均环顾左右搜寻,仍然不见他们踪影。他俩便探身向山下溪流望去,这时只听到无相法师突然“哎”的一声,顿时坐地运气,脸上汗珠不停地向下滚来。静闲心里顿时叫苦,他见无相法师的症状正像自己恩师清一发病当日一样,不由得惊恐万分,连忙跪下扶住无相法师。无相双目紧闭,似乎运气非常困难。过了一会儿,拿出一颗解毒还魂丸,服下后,睁开眼睛道:“你扶我到那树下坐。”静闲把无相法师抱至一棵大黄桷树下,正自放下时,只见上面一排竹标从天而降。急忙抱起无相法师向侧一仰,身体刚刚落地,只听到轰隆一声,两人掉进了一黑洞里,那洞足有二三十丈深。洞底倒是一潭温泉,两人落在水里,突然感到身体无比舒坦,但还是往潭边游去。上到一大石板上,借着掉下来才打开的一个洞口射进来的阳光,两人顿觉洞里有些亮堂。才仔细看了看这个大溶洞,钟乳石千奇百怪,如笋如莲。洞角口一眼温泉热气腾腾地向潭中流来,潭水还往一角缓缓流动。由于刚才在水中,还不知受伤的疼痛,这时才知无相法师双臂和右腿在下坠中被吊着的一根钟乳石撞伤,右腿还血流不止。此时无相法师还是浑身无力,他指点静闲帮自己点穴止血后,便在石板上打坐静息。静闲这时在洞内找寻出路,这溶洞较大,泉眼处水温较高。非止一时,静闲看遍了洞内去处,更没有其他洞口通向外面,回到无相法师打坐的石板上道:“大师,我没找到出路。”无相并不答话,口里只默默有词地说着。静闲有些安慰的是,昨晚那盛了食物的包,先前也一同掉下来,落在了石头上。否则,不出十天,管你有病没病均被饿死。问询无相法师不食,静闲自己取点食物用度。一想到清一恩师的五斗剑法,便又默默地习练了起来。
这五斗剑法的妙处,若无内功垫底,全套学会,也只是个保命的招术。若是修习了上层内功心法,自是天下无敌之功。静闲回想着师傅教诲,默默地静坐默思,悉心修练。与无相法师一起,白天打坐,晚上在温泉里御寒而卧。
光阴似箭,转眼半月有余,所有食物几乎用完。这无相法师所中之毒竟然没有什么大碍,虽然前几日在担心之时也把所习内功一一向静闲倾囊相授,并把自己平生最得意的大力金刚指的修行也一并相送。只是时日太短,否则静闲练就金刚大力心法,一个腾字诀,便能纵身出得洞去。
这金刚大力心法,竟是纯阳之功,八字要诀:翻云覆雨,腾龙跃虎。且字字刚硬,所向披摩。可是练就此种功夫,人体内的补充也是不少,一日六餐,定点定时,否则劳力过度,伤经断脉,后果不堪设想。是以这几日无相法师纯粹以口诀相送,并不急于让静闲修练。而且他见食物减少后,更是不取一粒,所以病情又有恶化之状。静闲对无相法师所述《金刚经》是一知半解。但对《金刚经》心法,开头之言甚是熟悉,也好理解。于是默默背诵: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静闲深知连佛都要托钵而食,然后修习,这《金刚经》的要旨也在此。人以食为天,有了食量才有能量。可是此时食物又少,洞里又无其他可食之物,这让静闲甚是焦心。眼见无相法师病情急重,看来已无回天之力可救,心里难免伤怀。是日清晨,静闲把无相法师从泉水边扶上石岩。无相让静闲从褡裢里取出袈裟,帮自己穿上,扣上披肩。眼见无相法师已快要不行,只得大声呼道:“您会好的,您会好的。”
无相睁眼一笑道:“生死无相。有甚好,有甚了。唯你……”说到此,便把手珠递给静闲。静闲知是宝物,哪里敢接,跪地不起。只听无相道:“满目都是佛,不以己为念,缘结我与汝,应作如是观。”无相法师坐化而去。静闲见状,悲恸不已。在洞内深处的岩角,用石块垒起一座坟,算是入殓了。静闲稽首相拜后,头晕脑胀,又席地而坐,开始练习金刚心法。否则,他出不了洞口,必然在此饿死。
这金刚心法才练就三日,静闲便能在洞内飞墙走壁,只是要跃出洞口,还需一定功力。因而静闲按无相法师所授的口诀,修习不已。但静闲总觉得金刚大力心法与其内丹修炼有相通之处,内丹修炼中虎跃龙腾,元精与元神交会合一,入于中央丹田,先天之气自虚无中来,凝为金丹。虎即元精,龙即元神。二者腾跃,生丹成象。
静闲正自入神修习,忽然他听到水中有异声,只见一女子从潭水中露出头。他大感惊奇,也忘了自己正赤身裸体浸泡在泉水中。那女子抬眼突然望见静闲正惊奇地望着自己,顿时满面含羞,潜入水底。静闲眼睛猛睁了几下,正自纳闷,还以为是幻觉。猛然,他见水上还微波涟涟,分明是有人进来,想水中定是有出口,只是自己水性太差,这么多天来,竟然没有从水里寻找出路。立即穿上衣服,准备潜入水底。
这潭水很清,由于与温泉相邻,所以水中无鱼。可静闲无论怎么努力,要潜至水底,仍然不行。因自己闭气太差,心里甚是埋怨。心想,干脆不动,默诵金刚心法口诀。说也奇怪,自己竟然在水中还可以闭气了。只是还是不能潜入水底,虽然把头埋在水里,却整个身躯还在水面上。没办法只得上岸,可他脑海里此时非常清楚,洞内已没有一点食物,自己若不尽快出去,后果就不堪设想。他又站起身来,抱了一块大石,然后水下走去。哪知这潭里不像河边沙滩,下面却是坑坑洼洼。他走得几步,突然脚下一虚,手中所抱石头顿时滑掉,自己也往水里一沉。他此时非常清醒,往下沉正是自己所求,但稍过一会儿,自己心情放松后,身子却又自然向上浮起来。他正自苦恼,只觉得自己突然被一股力量牵引,兀自下沉,然后又上浮。一会儿,自己昂起头来,却见是先前见到的那位女子。心中感谢不已,上得岸来,虽然全身湿透,仍连忙执礼谢道:“感谢仙子搭救。”这女子站在水边,把长发一甩,然后回头,莞尔一笑,那脸上的酒窝映着一对闪亮的双目,把个静闲看得魂飞魄散。想着刚才自己赤身裸体,更觉面红耳赤。
这女名叫回雪,其师赤霞仙姑在山上修道多年,外面并无人知晓。也是机缘巧合,这恭州升格为重庆府后,赤霞仙姑突然带着回雪往京城临安办桩旧事,但走至湖北武昌后,回雪也不知何事,赤霞仙姑又急往回赶。
赤霞仙姑师徒俩从东水门外乘船至武昌后并未乘船而回,那时长江三峡上水之船,主要靠牵夫拉船,行人自觉太费时日,乘客稀少,为此,都骑马走陆路回重庆。只是要从襄阳府,过武当山,千里迢迢,且要路过一段金人控制区。不过习武之人倒是不在乎,只是算来陆路节省时日,便寻道而来。一路上倒也还安静,晓行夜宿,非只一日,便来到合州,离重庆府指日可待。这赤霞仙姑,虽在重庆涂山余脉的樵枰山幽岩洞中修道,但也常年外出走访,所以南宋各州府城镇均有涉足。到达合州城后,来到七涧清瓷窑找到一个叫多钵的老人。七涧清瓷窑在南溪河北岸坡地上,其清瓷的胎质一般多为褐色,红褐或者紫褐,因胎质中含铁量的多少呈不同颜色。这多钵老人在烧青瓷上,手艺首屈一指,在南宋西南各地都有盛名。宋光宗继位后,重庆府还派人送了两个重叠的福娃作为贡品进京朝贺。多钵这些年来一直担任七涧青瓷窑的技师,连总管白荣华都敬他如父,怕重庆府有令,到时交不了差便担待不起。
这天多钵和白荣华正在花厅里看一对刚出窑的青瓷南极仙翁,说是合州知府要给父亲做六十大寿烧的贺礼。忽听门人来报,有赤仙婆婆找多钵师爷。多钵出花厅到客堂,坐下连呼:“有请,有请。”赤霞仙姑与回雪进了客厅,两相见礼毕,多钵道:“赤仙看来气色尚好,可喜可喜。”赤霞仙姑道:“得蒙上天垂怜,你身体也安好。本欲还京,了此残生,不想在武昌遇你师弟多瓶。”多钵听后一怔,且听赤霞仙姑道:“那日在黄鹤楼下正观赏一青瓷仙鹤,一打听便是你师弟手艺。说也巧,那日他便在黄鹤楼等你或我,并说是等了多日。我一听忙问,他便如此这般地给我一讲,我听后心惊,便从他那手中接过这个小青瓷仙鹤,便取道合州而来。”赤霞仙姑说后,取出一只青瓷仙鹤递给多钵。多钵接过一看,也是惊吓不已。连声道:“不好,不好,怕宫内又出事了。”庚即站起身来道:“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这回雪也不知他俩因何而急,也不便打听,只默默地站在赤霞仙姑身旁立着。一会儿,多钵走进来,带来个伙计,这人双手抱着一太上老君的青瓷像。多钵说:“这尊仙像,乃是家师临终前交付于我。现在看来,我的事急,无力保存,还是赤仙妥为收藏,便是增我功德了。”赤霞仙姑迎上前来,看着这尊仙像,不禁泪珠滚出。
这尊仙像是按宋徽宗的圣像烧出。这徽宗自称道君皇帝,整日沉溺在笔砚丹青、骑马射箭、豢养禽兽、莳弄花草之中,书法的造诣可谓一绝。只是治国无方略,尽被奸臣专权。生得英俊潇洒,平日里也去京城寻花问柳,又出手大方,自博得青楼欢心。特爱古玩奇珍,对皇宫内供瓷器也多留心思。常常不问朝政,乃至后来被逼让帝位。自在宫里,无所事事。靖康元年冬,有一日欣赏一尊老君像时,总觉得太过完美,便通过小太监喜子得知是开封府外,帖记瓷窑场的师傅多能所供。而且打听到烧瓷之人是多能之妹,便好奇心起,要一睹这佳人芳容。这日便微服出宫到了瓷窑场,访得这佳人后,顿感六宫粉黛颜色俱无。且因太监打点,便私赁别院,藏娇在宫外。并派一员大内侍卫护院,以保娘娘安全。自己稍有闲逸,就让小太监喜子带路,便来寻鱼水之欢,以解烦忧。不料半年之后,金兵南来,掳走二帝及其皇宫内宗人等四百余北去。
这佳人小名紫仙,自幼习得琴棋书画,还善诗词,和这徽宗太上皇也算是地配一双。金兵攻陷东京后,护院侍卫陆斌与她哥多能带着家人一路南逃,因这紫仙已有身孕,暂且在临安城租房住下,不一日,产下一女。
待宋高宗放弃东京后,苟且临安。但不过三年,金兀术挥兵南下,宋高宗不敌,渡海南逃。金兵进临安城,屠杀百姓,掠夺财物,这多能又举家向西逃到武昌。此时紫仙所生之女已经三岁,自认是皇家血脉,如太阳光芒,便取名赤霞。后来南宋名将韩世忠以八千兵抗拒金兵十万之众,在黄天荡大捷,金军从此不敢轻易过江,南宋朝廷的半壁江山才得以保全。待赤霞仙姑长到十岁时,与徽宗一起被俘的小太监喜子回到南宋临安,告知高宗皇帝,徽宗在民间有一皇子。高宗听后非常愕然,因为当时无懿太子死后,高宗没有后人。照兹圣献皇后做异梦,密为高宗言之,高宗有所悟。右扑射范宗尹又与高宗相谋,于是下诏选太祖之后。此时高宗虽然在绍兴二年已把太祖的子孙选了一位在禁宫,虽未立为皇储,但朝内中人早已心知肚明。如果现在接回在民间的皇子,自己的兄弟,即徽宗之子为储。这样一来,朝廷势必又生波澜。于是在摸清情况,只有太监喜子清楚此事后,赏了他一碗毒酒,让其一命归西,又让侍卫搜寻追捕陆斌。
那多能从临安逃出后,虽有些家资,但人多用度大。为维持生计,在武昌城外操起旧业,开窑烧瓷。生意也能够维持,几年过去,家也殷实起来。这日得到朝廷在密捕陆斌的消息,大感不妙,收拾细软,连夜取道剑阁,向蜀中逃去。留下窑场,安排老家人打理。这一走在成都府各地东躲西藏。到了高宗绍兴十二年八月,奉迎徽宗及显肃,懿节二后的梓宫,奉安于龙德别宫后,高宗还下旨追捕。而此时多能仍然不敢开窑,一家人在合州城外找到了妻弟彭文宽,偷偷定居下来。这多能育有二子,即多钵和多瓶。但自小时,便不称父亲,只叫师傅。两兄弟也以师兄弟相称,以免外人知道底细,包括两兄弟关系俱是后来才知。
一日多能忽知抗金名将岳飞被莫须有的罪名而受害入狱,顿时肝胆气炸,是夜而亡。宋高宗在位三十六年后,也禅让帝位给孝宗。而今多钵也已近五十之人,见赤霞仙姑突至合州,告之多瓶所言,才将多年来父亲保存的太上老君像取出交与赤霞仙姑。赤霞睹物思人,悲伤不已,只得带着回雪回幽岩洞隐居。但当走进花溪河上的半山腰,见布防的竹标已落,而地上无人。以她的内功闻觉,知道受袭击之人已逃脱,或已落井洞而亡。也未去检查其他机关,便径直上到幽岩洞里,取出仙像,奉于石桌上,拜后,在像前打坐。这洞内甚是宽敞。幽静,松油灯把洞内照得亮亮堂堂,在这群山蜿蜒、峰峦叠障的洞天福地里,赤霞仙姑已修道四十多年。
回雪见师傅打坐后,在洞外呼唤自己养的大狼狗山儿。只见她一声尖哨过后,那犬不知从何处便猛冲过来。她抱着犬亲热一阵,狼狗急咬她衣角,要牵她到一个去处。回雪便跟她到了山腰竹标处,这时她已明白肯定有人落进洞去,便下到山泉边,向溶洞里游去,才将静闲救了出来。
此时静闲望着仙女一般的回雪,有如出水芙蓉,虽白衣浸透,却更显她女人挺拔的风姿。这回雪见静闲一直低头不知所措,自也羞愧起来。在这世外桃源的洞府里,两人似乎都感到了原始的冲动在触及心灵,要不是狼狗山儿见生人,从洞口泅水进来,狂吠几声,这回雪真是要步入妙境了。忙下水招呼着狼狗,游出洞去。
全身湿透的静闲稍寒忽冷中有了饥饿之感,便下到温泉中,不知如何是好,只有闭目养神。一会儿,却听身后洞里似乎另有别洞,忙侧头向后看,只见回雪拿着一个包袱,从一个小洞口走出。对着静闲道:“你去把衣服换下,来吃些东西。”
静闲换了衣服,自是纳闷,没想到这套衣服,这么合身,只是年代太久了。穿衣出来也无言语,只狼吞虎咽地大吃一顿,立觉神清气爽。回雪见他吃得正起劲,便道:“你是何方人氏,哪日落下洞里?”静闲道:“我和同伴路过此地,却中你们机关,现在只剩我一人。也不知你们为什么?”回雪一听,显然吃惊:“其他人呢?”静闲道:“只我和无相师傅掉入洞里。无相师傅先前已遭人下毒暗算,落入洞里十多日后便圆寂了,其余二位在山上走失。”
回雪听后,非常不安,面带愧色,心想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这山中虽然没有猛兽,但师傅为防追杀,不得不在此布满机关,只是从未像这次这样伤及无辜。便轻声说:“真是对不起,明天我们一起去找寻他们。”静闲默默地点点头。只听回雪又说:“你今晚可在上面的溶洞去住。上面有许多大小不同的溶洞,可好玩了。”
静闲只得跟着回雪穿出洞口,绕过回廊,拾级而上,又进了一个洞口。却见里面有很宽大一个洞厅,厅四周都有洞口相连。静闲站在大厅的中央,由于厅较大,墙上的一盏灯显得比较昏暗。回雪说:“你可就在这厅边的洞里休息,我还要到内洞去看师傅。”
静闲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斜面的一个洞口后,便在旁边洞内打起坐来。他先习练金刚心法,并慢慢地运转全身真气,然后又将五斗剑法在脑海中走势,顿感双手中指拇如利剑要出鞘一般,立即屏住呼吸。然后站起身来,在洞内厅堂走了几圈,一直告诫自己不可性急。随后在一张石床上休息,一会儿便呼呼睡去。
清晨醒来,却见回雪甜甜地在床边望着自己笑。先是一惊,庚即站起身来,然后用手揉了揉眼。回雪道:“先洗个淋浴,然后吃早餐。”说着带着静闲穿过一个洞口后,转过一条回旋而弯曲的洞,出到洞口,便见一股飞瀑从天而降,越是走近,越感到温热。回雪把手中一张面巾递与静闲道:“你不要走得太出去了,外面危险。而且水太大,又冰泠。只有里面这股才是温泉,我在外面厅中等你早餐。”
静闲见她走后,才躲在洞边,脱却衣服,赤身裸体地洗起来。这种洗浴是他平生从未感受过的,本来昨夜休息后,身体已经非常舒服,此时再加上温泉淋浴,更使身心放松。因而,现在在大厅里用餐,竟然把所有食物都一扫而光,眼里还发出尚未吃饱的光来。回雪看后,不觉好笑,因从未见有人这样大的胃口。一会儿又从洞中端出食物摆在石桌上,静闲此时才算吃饱。但自己也觉不好意思道:“我练了一种功后食量大增。”回雪听后似乎非常理解地说:“没什么,洞里有吃不完的食物。”
重庆的冬天,常是云雾缭绕,山上看得见日出,山脚却是白雾茫茫。今日还算运气,昨夜下了一场雨,他们在洞里一点也没有感觉。太阳刚从东面山头露出光来,他俩便在花溪河沿岸寻找胡神医和苦心。却见这山、水、泉、林、洞、瀑皆具,独具特色的温泉和蜿蜒而过的花溪河交相辉映。回雪道:“这南塘温泳、花溪垂钓、虎啸悬流、峭壁飞泉、五湖占雨、三峡奔雷、滟瞙归舟、仙女幽岩、小塘水滑、石洞探奇、弓桥泛月。而且春花秋桂,颇具特色。”静闲听她如数家珍,但心里却只想到胡神医和苦心。想来已有半月多,静闲的思想里矛盾重重,又想尽快见着他俩,却又不想找到,因为他怕找到的是他们的尸体。所以,他一直走在回雪的后面,只依靠回雪在前面搜寻,自己跟上步子就行了。一连找了七日,把大山周围几乎走了个遍,依然没有胡神医和苦心的踪迹。回雪每天在搜寻中,也没有忘记采摘山上的鲜菇和野菜带回洞里。静闲虽然有些忧郁,但觉得胡神医和苦心也许躲过了这一劫,又放下心来。在这七天中,静闲和回雪非常熟悉了。静闲说话本来就老实,现在是有一说一,有问必答。这天晚上,他几乎把他所有的故事都讲给了回雪听,这回雪与他也更加亲近了。他俩正讲得起劲,突然洞外狼狗山儿又狂吠起来。回雪迅速吹灭油灯,奔出洞去。静闲本想跟去,可是灯灭后,他眼前一片漆黑,根本无法移步。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从外面进来,只见回雪打了火石,点了灯,见进来的是三个男人,各自提了个口袋,放在大厅旁的一个洞里,回雪一面招呼着他们用茶,一面打听着外面的事。突然,其中一位对着静闲大叫一声:“陆……”回雪转眼一看,是静闲站在墙角洞口边,又穿着陆斌的绿色衣服,觉得他们是眼花认错。
回雪忙上前介绍道:“这是合州七涧青瓷窑来的彭氏三兄弟。奉了多老爷的命,给我们送食上来。这里……这是我师弟流风。”回雪说着把静闲一指。这静闲正要说话,只听回雪说道:“我送三位面见师傅,你在外厅等候。”哪知这三位走进内洞后,彭老大借叩首之机,突然向赤霞仙姑一个大手袭去。那赤霞仙姑稍一警觉,便感到左手发麻,忙将右手一挥,单掌推出,只听轰地一声,把彭老大的手膀击碎。然后顺势而发与彭老二、彭老三施展杀手。回雪见状,慌忙护卫着师傅,与彭老大也交上了手。这静闲本在厅外,想这三人送食物怎么就这么一点,而且还是黑夜才来,正自纳闷。忽然听见内洞厮杀声起,顿叫不好,赶忙冲向内洞来。这内洞的厅比外边小了一倍,但灯火通明。他进到洞来,一个箭步跃在回雪身前,把那五斗剑法幻着大力金刚指。只一招翻江倒海,便叫彭老大魂飞魄散,正欲逃去,却被一指点了百会穴,顿时瘫倒在地。然后一回手,一个捷足先登,把彭老二、彭老三双双重伤于掌下。
哪知他出掌时,右手却自动变成了大力金刚指,顺势一张面皮从彭老三脸上撕出。一看那人,哪里是彭老三?回雪气愤得还未出掌,这个假彭老三被赤霞仙姑一剑刺来,顿时气绝。彭老二还没有反应过来,也被赤霞仙姑一剑而毙。此时静闲又从瘫倒在地的假彭老大脸上撕下面皮,正待审问,只听赤霞仙姑道:“休要问,我认识他们。这是川西三鹰,专做官府的爪牙,揭了内榜专门追杀我们。”说着回一剑将他斩成两截,然后还不解恨地把三具尸体的三头六臂一齐削下,方才解恨。
这静闲被这一幕看得惊呆了,但他立刻感到赤霞仙姑过去肯定有更为血腥的故事。他担心后面洞外也许还有帮手,正欲往洞外,哪知赤霞仙姑看出他的想法就说道:“这三人功夫都是十分了得,我本不是他们对手,承蒙少侠施以援手,否则我命休矣。”静闲赶忙推辞:“不敢当。”回雪道:“五年前师傅在涪州,被这三个恶贼追杀,跑到我家。我让她藏在村口大树的地洞里,然后忙往家里赶。那时,我父母正打鱼回来,这三个恶贼问我父母有无看到一个受伤的女人。本来我父母也不知道,就说不晓得。当时我看见父母正要叫喊时,只见他们出手打杀了我父母,接着提起我父母往房里掷去,然后一把火将我家房子也烧成灰烬,随后,沿着屋后的山岗追去。我当时吓得不知所措,哭不出声,只气得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熊熊大火。”说着眼中噙着泪水。静闲听后,深感诧异,他想自己平素武功一般,刚才是力保回雪的安全,才奋力一拼,哪知这三个如此不堪一击。但刚才所听赤霞仙姑之词,又说这三个武功是何等了得,自然奇怪。他想,也许如此吧。因见回雪师傅出剑之快,内力之深也可反证。但自己只知顺势而为,不想且有如此妙功。其实静闲哪里知道,他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练习了两大高手的绝世功夫。而这两种功夫,大有互补之妙,一经习练,相得益彰,只是现在还没有全部通熟,否则独步武林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