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闲想,这晋财是个老油条,也不怕他吐自己行踪,倒是庄节却一句话也不说。便问庄节道:“那你是拿了人家钱去找张虞侯办事的,这个不能推脱。”庄节听后,汗水把背心都打湿了,但脸上没有表情,口里却回答说:“哪个是张虞侯?我不知道,也不认识,若他说认识我,那是他的事,我连自己也不认识。”静闲心想,这两人的确算个人物,敢做就是不敢当。这样看来,自己完全有事可放心相托。便又说:“你们不吃些苦处,看来是不会说的。”两人听此说,相互之间使个眼色,准备动手,抬眼来把静闲看了,却不禁愕然,想这人怎地这么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他们见过城墙上的布告,也知道那人是静闲,但这个眼前之人莫不是,静闲见他俩惊异的神色,便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两人认我不出吧。”这时两人脸色却大变,庄节忙回身把门外看了,然后很快关上门,晋财低声对静闲说:“你这一来要害死我们两人。”静闲道:“刚才还一副不怕死的模样,现在就装熊了。”庄节说:“大爷,我两个可不愿白白赔了小命,你最好别叫我们办什么事。”静闲道:“有钱不用了。”晋财说:“怕用不起,我们福薄。”静闲道:“小事一桩,只请打听金刚寺里的清觉和尚和上清寺里的静一道士,有他们的消息后,你只让谭六毛把帽子反戴,我便着人来约你们。事成之后,两人一千两银,你们也不用受苦了。”两人一听,这么大利,哪还管许多,一起说道:“干脆我们现在就辞了工,跟大爷去岂不更好。”静闲道:“这个使不得,你们在茶楼着人打听,消息还灵通一些,我先给你们些定银。”说着一人给了张交子,庄节一看说:“这不是对面巴鲜山货店的银吧。”静闲听后:“你怎知此就是?”庄节说:“凭大爷的本事,我们自是见过。但官府查时,我们肯定不知。”说后轻轻一笑。静闲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庄节说:“今日初十。”静闲心想,那日去巴鲜山货店里问了结账日是十五,今天且要去拿些银用。
与他俩话别后,静闲出得茶楼,站在门前往那巴鲜山货店看了一下,见门前很多人在搬运货物出来放到五辆马车上,便慢慢地走了过去,见都是上好的山珍之物。又站在门前往里望,早有店掌柜在里面吩咐伙计出来招呼。静闲觉得白天动作,还是打眼,想已三个多月,这巴鲜山货铺里的神经已放松,虽见伙计招呼,只是笑笑走开。
这掌柜刚才还以为是官府又要来进山货送人,忽见静闲走了,便也没放在心上。到了掌灯时分,让人关了店铺,自己在后院用膳后,哼着小调,在两个伙计相陪中,上到三楼。推门进去,把灯点了,房里顿时明亮起来,然后小心地把缠袋拿出,取出里面的银和交子及银票,放在小木匣内。然后取出账本,在上面记了。
这静闲天黑时,就在房顶上伏着,听见这掌柜进屋后,便取开瓦看了一切,然后下到房前,见门虚掩,不觉一喜,轻声推门进去。说时迟,那时快,这掌柜还没有回过身来,便被静闲制住,摔在地上,动弹不得。静闲取了木匣里的银和交子及银票,看来收获颇丰,但没有万两之数,脸色一下变了。把掌柜一把抓起说:“上次说好要一万两之数,怎地没有凑齐?”掌柜在地上只吓得半死,发抖地回道:“只这么多,不敢有隐瞒。”静闲道:“没有想到我会再来吧。”掌柜:“想到,但不是今日。”静闲笑笑说:“你这店还给我开着,只把钱赚来给我消遣,也算是当日霍吊颈鬼偷袭我的赔偿。”然后一把将掌柜提起来,放在床上。扯被子盖了,又点了穴,昏阙过去。自己在屋里寻找身衣服换了,才吹了灯,关门出来。
静闲把所有钱均放在缠带里包着,挂在腰间,往都监府来。静闲趁天黑,跃入府内,先在院内树上放眼环顾周围动向。突然想起那日庄节曾说,这都监府,入口大门为牌楼式,大门上方都监府邸石碑用整石镂空雕刻,周边围绕奔腾骏马,显示了高超的石雕工艺。大门内一座假山立在水池之中,东西两侧为木廊房相连。假山对着一大排楼,主楼后便是主殿,主殿后一片绿地叠山映水,疏朗宜人,石峦花径,楚楚有致。然后又一牌楼把后院一隔,湖石依门,黄桷兰、修竹迎面,翠竹后是一带花墙,中有圆门洞开,进门数步便是青石地面的演武园,两旁刀枪剑戟戈矛。又一花墙牌楼,才是住宅、花厅、宴饮之堂。一般公人、官卒,俱在演武园止步。静闲把这环境在头里想了一遍,便在墙上急驰,来到后院,观察动静。见一些房间亮着,一些房里却无灯火。下得墙来,在有灯光的房外听动静,觉得这房里有人在说话,便运功聆听。却认为这声音怎地这么熟悉,而且讲话的内容使静闲更加心惊。静闲用手把纸窗点了个洞,看见有个人正在对一个着道袍的人说:“蜀中许多势力,包括吴璘旧部,也正要除之。朝廷对各带兵之人,更是严加勘查,决不能见其坐拥一方,自成一体。”着道袍者说:“陈大人,我们上清寺却是有些冤枉,阳氏贼喊捉贼,一族反贼更多。只要朝廷下了决心,杀之才好安境。”静闲想难道这人是陈公子?且听他说:“杀之太容易,只怕兔死狐悲,乱了各路的方寸。目前却无证列举他,看他乡党也还无事。你也要有耐心,没有了上清寺,你还可以在衙门里公干,岂不比那上清寺威风?现在要紧的是找到你那小道弟,收回那宝物,上下才好安心。”静闲听得似懂非懂,想这陈公子,居然是朝廷中人,却把我两个大师傅都骗得好苦,看来这着道袍之人是我大师兄静一了,虽然未看清面目,可这声音是熟的。更何况那日在巴鲜山货店里被霍成峰偷袭时,就觉得进都监府的是静一师兄的模样,当时只是自己不敢相信而已。现在才明白,大师兄静一,才是叛徒,也可能是谋害师傅的真凶。静闲想到此,怒发冲冠,心里有压不住的怒火,一掌打烂窗门,飞身进去。陈公子和着道袍之人慌忙对招,静闲一点都不软手,拿出自己的大力金刚指,点划着刚烈无比的招术。这两人只得划开静闲的掌锋,一点攻击之力也没有。静闲愈战愈勇,那两人渐渐感到力不够支,这时四处杀喊声起,许多官兵举刀前来护卫,后面弓手也蜂拥而入。静闲依然毫不示弱,接连几个圆弧大掌,逼退举刀而来的十几个官兵,又掌掌对准陈公子和着道袍者。此时一个弓手节级指挥着正喊放箭,陈公子和着道袍者一个跃身飞在弓手之后,静闲哪里肯让他俩抽身,只是弓手节级喊放箭之声,把静闲思路散了一下,想他放箭不怕伤了这二人么。当这么想时,那二人借势飞身而出,这几十支箭嗖嗖不断发来。静闲只得一个腾字诀冲开房顶,却见院内许多弓手,也把箭射来。静闲无奈,只得连续翻腾,在房顶上飞奔。奔了片刻,见已无呐喊之声,但内心已是惊震不已。现在必须要把此消息告诉众位师兄,而且愈快愈好,否则上清寺和金刚寺里不知要有多少师兄遇害。为此,静闲只得往巴香饭庄赶来。由于夜已较深,静闲先越上房顶,从后院的走廊来到曾实的房间,还是按过去约定的敲门声。见屋里灯亮后,曾实开门让进静闲。静闲望见曾实那不屑一顾的眼光,虽然心里感觉不是很好,但还是非常激动地对他说:“我查到了害我师傅的叛徒。”曾实把眼望了他一眼:“叛徒?”静闲道:“对,是叛徒,刚才我们在都监府里还交了手。”曾实道:“你们已经交手,可有胜负?”静闲道:“唉,本来已经得手,但是被赶来的弓手放箭,让他们被救。”曾实道:“他们?”静闲道:“你认识我大师兄么?”曾实道:“你大师兄不就是静一么?”静闲道:“对,就是他。原来他们却一直躲在都监府里。”曾实道:“在都监府里?”听后简直无法相信。静闲突然想到,便问:“他知道师傅在此避过难吗?”曾实道:“这个不清楚,只不过上清寺出事后,我们至今都没见过面。”静闲道:“不知过去你们有无联系?”曾实道:“此处过去只受过上清寺恩惠,平常很少联系。”静闲道:“关键是静一与你们单独办过事吗?”这曾实听后,觉得不对,而此时他不能相信静闲就是好人,因而就摇摇头说:“其实我与你们均无什么联系,只是有感于清一天师的恩惠。”曾实虽如此说,却又疑心静一真是叛徒。但转而一想,如果他是叛徒,自己不早就牵连进去,哪能现在还无事情?不过若静闲是叛徒,自己肯定也难免遇害,眼里倒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望着静闲。静闲见状,知曾实没有相信自己的言语,心里感到一些不安,也为曾实的安危担心起来。不过静闲隔会一想,也许曾实什么事也没有。因为静一并不知道曾实接待过师傅避难,便对曾实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讲话,但你若有向善之心,一定请你解救一下金刚寺里的僧众。我的话,他们定是听不进去。”说完后,告辞而去。
曾实听了这席话,心里也是感觉有问题,但金刚寺里的事,自己除了无相和清觉外,其余皆不认识。明日去传话,又太唐突。想来想去,却无法入睡。走进里间,把老婆叫醒,将此事谈了一下,然后让她收拾些细软,明天一早先到娘家去住。又着人把大伙计叫来说:“我与你师娘要出去一段时间,以后任何人来问起,就说我生病到外面寻医去了,过段时间回来。店里一应生意,如常打点起来,有什么重要事情,自会有人来与你联系。”曾实安顿好一切后,已过五更,牵了马,与女人一起,慢慢地走出店来。先送她回到娘家后,自己骑马便往金刚寺来。敲得山门开后,见希有和尚问询,并递出一封信说,受人之托带来,然后就告辞而去。
希有拆开信封,见有两行字:上清寺叛徒有二,静一、静闲,望留意。希有看后,连忙向曾实追来,哪里追得上,便自回寺里。
静闲离开巴香饭庄后,想往哪里去,确实是个问题。突然想到林飞那日在望江楼旅店门前对自己的那份关心,便打定主意去找他。又想起林飞曾说找这掌柜帮忙打理个人私事,想这掌柜与林飞肯定熟悉。趁着夜色,来到望江楼。这楼里大堂,灯火明亮,看来上次此店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便走进去,在阴暗处选个凳坐了,对堂倌道:“快叫你掌柜前来说话。”堂倌说:“掌柜已经歇息,有什么事可与我说,照办不误。”静闲道:“有人还账的事,你怎会清楚,快些去叫来。”堂倌听是还账,便跑去了。不一会儿,掌柜走过来,望着静闲自觉得不认识,又有些面熟,就问:“你是?”静闲道:“我是林壮士的朋友,上次在门前的事可记得。”掌柜一听,忙把眼来左右望了:“记得,记得。”静闲道:“上次走得急了,住店的钱也未给,现在给你连利补来。”说着放了一锭银在桌上。掌柜:“使不得,使不得,这算什么,小事一桩。”静闲道:“江湖中人,最讲一个义字。我看你与林壮士是朋友,故托你给他带个话,我有事找他,后日此时我还来此听消息。”掌柜说:“现下到处风声紧,他倒没问题。”掌柜说着,眼睛不敢正面看静闲,那意思是说,你后日能到此吗?官府到处都在找你。静闲见他这表情,心里自是明白:“谢谢为我担心,他们谁也拿不住我的。”说后站起来:“有劳你了,告辞。”拱手道礼出来。他想明日官府定要抓紧在城内搜查,自己在城内已无立脚之地。但此时出城虽然容易,但渡江却是不易,倒不如在城内寻个所在,何况此刻自己去易了容,一般的旅店虽然会留心住客,识得我而不敢住,但在青楼之地,只要有了银子,自然是没有许多讲究。便想起了那日被晋财和庄节跟踪,而误入的醉花轩。何况那次还看见多钵与彭老大也是走进了里面。想到此,过得两条街道,便一眼看见灯火辉煌处,正是醉花轩。静闲低头犹如饮了酒一般,摇摇晃晃走到门前,早有知客堂倌接了进去。见了上次骂自己的那老鸨,满身酒气,带了两个如花似玉的人儿前来,静闲哪有心思去选,只顺手把自称秋彩的指了下,这秋彩就带着他自去开房。
静闲见秋彩进屋后,把个灯拨得大了,屋里更加亮堂,便说:“休要灯亮,快备些酒食来,好与你对盏。”说着拿张银票给秋彩。这秋彩见此,欢喜不已,忙夸道:“老爷定是高雅之人,自是酒脱。”
说罢出得门去。这静闲忙把灯芯放低,让屋里的光暗淡下来。不一会儿,静闲在里间看见秋彩领着提着食盒的堂倌进来,把食物放在厅里的八仙桌上,顿时食欲大振。刚见堂倌出门,就走出来坐着,自己动起手来。这秋彩年约二十,见静闲狼吞虎咽,心里自是觉得好笑,但也不敢笑出声来。静闲见桌上只有两壶酒,便对秋彩说:“你再去取壶酒来,这两壶不够我喝的。”秋彩听后有些惊奇,只得出门去。静闲忙把两壶酒,往手里一提,走到窗边一望,便把酒往瓦房顶上洒去,那酒香随夜风吹散。然后关了窗,回到桌旁,听见秋彩脚步声,就把空酒壶嘴往口里一含,像一口喝完一壶的模样。秋彩见状,忙递上手中的一壶酒。哪知静闲却说:“已喝完两壶,这壶酒,你喝了。”秋彩见两壶酒已干,但自己也不能喝完这壶,便把酒杯两个倒满了,双手举了给静闲拿着,然后自己端起一杯,要与静闲干杯。这静闲却装着没站稳,把杯中酒倒在地上说:“不,不行了,不喝了。”说着把酒杯一放,往里间走去。指着地上便对秋彩说:“铺盖,铺盖。”那秋彩忙进屋来,扶着静闲道:“床在这边。”她还以为静闲喝醉了,搞不清方向。其实静闲是不愿与她同房,因而进到里间就一下坐在地上。这秋彩哪扶得起来,便要去外面找人来扶。却听静闲说:“你先上床睡了,我坐会儿,洗漱了便来。”秋彩见此,也无办法,把水打来,帮静闲洗脸,把静闲吓了一跳。忙说:“你且放桶水,我一会儿自去沐浴。”秋彩无奈,只得依了。
此时一更已过,静闲见秋彩上床睡下,便吹了灯,自去木桶里洗浴,然后出来,在地上打坐习功。那秋彩睡在床上,想这人且怪,酒量不行,又要喝两壶。让上床歇息,却又坐地上不起。待要帮洗漱却又不允,又还要爱干净自己沐浴,且不知一会儿上床来,还有什么花样,先是眯着两眼等。哪知等了片刻,却听见他还在水里响动,便放松休息一会儿,想他上床来自会叫醒自己。哪知这一躺下睡来,天都大亮了才醒来。醒来时,却见静闲在外面桌前坐着,慌忙爬起来,迅速洗漱后,却在静闲面前赔笑说:“老爷可休息好了。”静闲也笑笑说:“又饿了。”秋彩忙得跑上跑下,服侍着静闲用膳。此情此景,让静闲想起了芳烟,心里却也不是个滋味。
见时日已不早,便付账出去,准备在茗德茶楼去探究竟,但刚下楼,就听见站门的堂倌对老鸨说:“昨夜反贼又大闹都监府,今天各城门各旅店都要严查。里长先前来传话,我见妈妈没有起来,就没来禀报。”静闲在梯道里听了,更觉得自己昨夜的想法是正确的,忙退回楼上,恰遇秋彩从房里出来,便说道:“想是昨夜酒喝多了,现在还头晕,想坐会儿再走。”秋彩一听,非常高兴。想是自己貌美,他有了心意,忙伸手扶着静闲。静闲装着站不稳,颤颤抖抖地进房来,秋彩直让静闲在床上躺着。静闲道:“就在椅上坐,免得胃反了。”秋彩又沏了壶茶,端杯给静闲喝。静闲说:“烦你去找个人来扶我去。”秋彩说:“你且休息会儿再说,要不我们在床上去坐,我给你捶捶背,按摩一下。”静闲道:“多谢了,烦请你到茗德茶楼把个叫庄节的堂倌叫来,我自给你赏。”说着便从身上摸银。秋彩见了忙说:“不用了,只要大爷记住我就好了。”说后,关门出去了。
静闲听得脚步声远了,便站起身来在房里来回踱步思索,突然觉得今夜不能再在此地。到此来,哪有不吃花酒的,必须每天换个地方,否则必被她看出破绽。主意已定,单等庄节到来。过了一会儿,静闲听得开门声,便坐在椅上,一口把茶喝了。那庄节进屋,瞧见静闲,忙说:“给大爷请安。”静闲招呼他坐,又对秋彩说:“我现在已好了,你自己去忙,我有话与他说几句。”秋彩见说,又道个万福出去。
静闲听得脚步声远,便说:“现在这街上官兵多么?”庄节说:“怕是大爷昨夜闹了都监府,我们昨夜里一直都提心吊胆,听得官兵进出。今晨那都监府门前多了些把门军汉,我们茶楼里生意也没得了。我刚与这妹儿来此,见街口都有军汉站着。那望江楼的掌柜,刚才却来茶楼找我们掌柜,也不知何事。”庄节说着自倒杯水喝了:“金刚寺里和尚,不知去向,叫清觉的也是不知去哪里了。上清寺的静一道士也是没有访到,只是听说许多道士都在都出去走访,有少许的在涂山寺,有的又改做了和尚。”静闲听后,叹了一声,想上清寺被叛徒出卖,寺毁人亡。活着的人,肯定痛苦难耐,这一切都是这个陈公子和静一叛徒所干。既然他们躲在都监府,必然是在保护谁。论起他们的武功,自也不算差,若自己没有无相恩师所授功夫,至死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想到此,就对庄节说:“你去对金刚寺的和尚、涂仙寺的道士说,上清寺大弟子静一是叛徒,现在躲在都监府里。”庄节听后,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静闲又说:“我会再找你们的,随时打听好消息,特别是金刚寺里清觉和尚的消息,一定要细心寻访。”庄节点点头。静闲想了下又说:“你现在出门去把秋彩叫来,然后自去。”庄节出门来,却见没人,到得楼下,便问老鸨:“妈妈可看见秋彩,上面大爷叫去服侍。”这老鸨一看庄节那模样,甚是标志,心里扑通地一跳。轻声地说:“你是哪家的小哥,也来这里尝鲜。”庄节正要回话,老鸨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说道:“是哪个小妮子,包个小白脸,看你这身打头哪有银子消魂?”这庄节穿个堂馆衣服,见老鸨要叫人抓自己,忙说:“妈妈听好,我适才给我老舅送钱来,他昨夜在秋彩处睡觉,忘了钱袋,叫秋彩来找我的。”老鸨听后说:“此话当真?”庄节说:“不敢骗妈妈,且叫秋彩上去,免得我舅恼了,砸了场子。”这老鸨一听,忙说:“快叫死妮子上去。”那秋彩慢慢从后面花园走来,快步上楼去,庄节见此,也不打招呼,忙着出门。庄节见街上很多官兵,特别是走近茶楼,见都监府门前兵卒更多,茶楼门也关了。忙敲了门进来,见谭六毛还反戴着帽子,便问:“怎地关了门?”谭六毛道:“掌柜说怕惹事。”庄节说:“那望江楼的掌柜可在?”谭六毛说:“他走了,才叫我们关门。”庄节说:“他都来说些什么?”谭六毛:“他们自在楼上一起谈话,我们哪敢去凑闹热,也不知道这反贼和官兵还要打多久。”庄节说:“打多久关我们屁事,关门我们自也轻闲,虽没有工钱,一日也混得三餐饭吃。难道你还想攒钱买地?取个媳妇都困难呢。”庄节虽然说着话,但心里却担心静闲的安危。这醉花轩离都监府这么近,到时官兵顺便去看,莫搜了出来砍头,却也冤枉。想着觉得有问题,便到后面屋里来找晋财说:“刚才我去看了大爷来,只是那实在太危险。我先前出来时,那老婊子还查问我。我想你去看一下,我们去租个楼,反正他有银子,我们也不在此做事,免得一天受老板叫骂。”晋财说:“这比我在船上当纤夫好多了。如要辞工,你先去,也免得这里有人怀疑,就说你乡下老人带信,让你回去。过些时间再来复工,掌柜见兵荒马乱的,生意不好,又省了你的口粮,自是同意的。”庄节想来也是,辞了工便出得门来。
走在大街上,东张西望,慢慢往会仙桥走来。他想起一个传说,这渝水边,曾经有一个孤苦伶仃的渔郎。他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全部遗产就是一条小舟,一张破旧的鱼网。他人勤手巧,起早贪黑在水里钻、浪里滚,靠打鱼为生。
一天,他的船儿沿江飘流,看到岸边有一块洁白的圆圆的石盘,就像浮在水面的一块大白瓷盘子,一个窈窕朴素的姑娘蹲在石盘上捶洗衣裳。突然,姑娘惊叫了一声,一块洗好的洁白被单象云朵飘在绿油油的江面,浪花卷着越飘越远。姑娘急得连声叫喊:“我的被单……”渔郎急急忙忙划着船儿追赶。追了好一段水程,才用蒿竿勾住白被单,然后掉转船头,划回岸边送还给姑娘。他笨拙地道:“姑娘,我给你追回来了……”说完脸一阵发热,心儿突突地跳。他的嘴像是被钳子钳住,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那姑娘也羞答答地轻轻说声“谢谢。”一朵红云升上了双颊。从此以后,渔郎那小船总在石盘边盘旋游荡。夜里,小船就拴在石盘边歇宿。姑娘也常来石盘边洗衣裳,两人经常见面,虽然没有说过多少话,但多情的眼睛已经把内心里隐藏的爱情流露出来,传递给对方了。
一天渔郎挑了两筐鲤鱼上岸,准备进城去卖。忽听岸边有呜呜咽咽的哭泣声,举目一看,正是那个洗衣姑娘坐在石盘边抽泣。渔郎搁下鱼担,上前劝慰,好容易才听明白,原来姑娘有一老母,二人相依为命。不幸老母病死,连埋葬钱也没有。可怜的姑娘,没亲没故,怎经得起这样大的不幸和悲痛?她伤心、绝望,无可奈何地跑到河边准备投河自尽。渔郎劝住并问明她家住在哪儿,约定进城把鱼卖了,买一口棺材送去安葬她老母。告别了可怜的姑娘,渔郎挑着鱼担慌忙上路,走到石头桥上一看,只得长吁短叹地跺脚,两筐鲤鱼都死硬了!城里人讲究的“鸡吃叫,鱼吃跳”。活鱼卖价高,死鱼卖不起钱。可怎么办呢?想到可怜的姑娘等他卖鱼买棺材安葬老母,就心急如焚!他气得担子一搁,背靠石桥栏杆坐下,垂头丧气,望着两筐死鱼出神。
恍惚中,觉得有一个拄拐杖的白发老头,驱赶桥上的闲人,说是八仙大驾过桥来了。霎时间一阵清风过去,八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结队过桥。渔郎事急乱烧香,走上前去,拦住这一行人跪了下来,哭诉那可怜姑娘的不幸,求他们发发慈悲,帮助她安葬老母。这一群乞丐哈哈大笑:“你认错人了,我们是乞丐,吃饭都要讨,哪有银子帮忙。”渔郎哪里肯放弃,继续苦苦哀求说:“筐里的鱼我送给你们行吗?”这时,一个乞丐朝筐里扔下一块石子叫喊道:“糟糕,你的鱼蹦出筐了!”渔郎回头一看,果然鲤鱼在筐里活蹦乱跳,有几条已蹦出了筐子,落在桥上,尾巴还在摆动呢。渔郎慌忙把鲤鱼收进筐里,再看那群乞丐,早已不知去向。
这事儿真叫他诧异,明明鱼都死硬了,怎么一下子变得活蹦活跳了呢?再看另一筐,仍是硬僵了的死鱼。他想起刚才那个乞丐扔了一块石子在筐里,找出石子,圆圆的,明洁晶莹,十分乖巧。试把石子投在死鱼筐里,转眼间,这一筐死鱼又活蹦活跳了。传说渔郎会见的那八个乞丐,就是汉钟离、张果老、韩湘子、铁拐李、吕洞宾、曹国舅、蓝采和、何仙姑八大神仙。原来是八仙念其义,叫死鱼复活成其渔郎的好事,后来人们便称此桥为会仙桥。
庄节想到此,双眼把会仙桥久久地凝视,却突然见几个官兵正押着个人走来。连忙闪在路边观看,见那人年纪较大,但身体硬朗。刚下完桥,突然一个兵卒摔了一胶,庚即又有四个兵卒倒在地上。过往行人一下慌了,分别乱跑起来。剩下的三个兵卒见状,拔腿向桥上奔去。这老汉见状,猛地往前跑,但手被反缚着,跑起来有些摇晃。庄节见状,忙奔过去,转过巷口时忙叫:“老丈休跑,且往巷里来。”这老汉转身过来,见是一个年轻人。庄节拉着他跑到一个无人的巷道后,取下身上匕首,割断了绳。又拉着他转过一个街口,见没有人追来,便慢慢走起来。见一个房门开着,就走了进去,却见个老妇正跪在一个供桌下磕头。桌上有一座石观音像,两侧各有一个灵牌,灵牌上写着此家先人姓名。
两人见后却不敢做声,见那老妇拜了九拜,口里还默默地念了一番,才伸了腰,站起来。这老妇刚回头,就看见一老一少,眼里露出惊奇的目光。庄节忙说:“打扰婆婆,这爷爷走迷了路,想借口水喝。”老妇听后说:“你们且坐,我去烧水便来。”老汉感激地看着庄节,小声说:“多谢小哥。你先出去看看有无官兵,然后我就出去。”庄节说:“这个不难,你先坐着,我这就去。”本来庄节要到会仙楼食府去找朋友,哪知遇到此事,只得先应承下来。忙出门外,记了方向,便沿路走到会仙桥来,见先前那些官兵,一个也无,便放心大胆地走过桥,来到会仙楼食府,找到朋友苍哥,把要租房的事说了。事也凑巧,这苍哥正要把自己房屋典卖,跟叔叔到成都去帮厨,定了后日便走,房子已经托人在外找买主。苍哥说:“我还想找你帮忙转卖,正准备今天辞了工到你那儿去。”庄节听了大喜不已,一口应承道:“只把这房典与我。”苍哥说:“怎好与你讲价钱。随便给个价就行了。”庄节说:“我出十两银子与你。”苍哥惊道:“十两,兄弟又在哪里去发了财来?”庄节说:“这个暂时不好说,现银给你就是了。”苍哥心想自己这房屋卖五两银子都难,且有这等好事,便说:“我一应家具都不要了,你今日便可去住。”庄节说:“那嫂子和贤侄儿呢?”苍哥说:“已随叔叔一家先走了。”庄节拿了十两银,苍哥在柜台上请掌柜用笔纸立个据,各按了手印,两人才出了会仙楼。
庄节快步来到老妇家,见门却关着,便敲门,却是老妇来开了门,让进来。见老汉正焦急地等着,便对老汉说:“现在出去,看来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你要往哪里走?”老汉说:“我要乘船往下江去,不知现在还有船走否?”庄节说:“现在已无船可走,每个港口都在查反贼,怕出城门都难。若你信得过我,且到我家去住几日再说。”老汉说:“你就不怕连累么?”庄节说:“怕什么,这就走吧。”庄节自在前面带路,这老汉始终离他有五六十步远。走得片刻,也没有遇到官兵盘问,庄节暗自庆幸。想这么顺利便来到了苍哥的房前,待苍哥把门打开,满桌酒菜飘香,让庄节大喜。这苍哥房屋卖了好价,自也买些酒菜来招待庄节。
三人围在桌前坐了,没有半个时辰,庄节和苍哥都喝得有些醉了,但这老汉却始终只喝了一点。庄节站起来说:“今天我请你去消魂一刻,老大爷自在此休息。”
两人摇摇晃晃地出得门来,高一脚低一步地扶着相伴。走了片刻,来到一个绸庄买身衣服换了,便往醉花轩走来。老鸨忙叫人出来,站着让两人选。两人此时酒已慢慢地醒了,但庄节却记不得秋彩的名字,口里只说:“叫妹儿来。”老鸨说:“哟,这些个不是妹儿都是婆子。”苍哥哪里知道这庄节来此是找静闲,庄节只借势,才可上楼去。便随手一指,一个叫绯红的女子忙拉着庄节的手上楼。这苍哥却还在堂上见着其她女子,左看右望,犹豫不定。
庄节和绯红上来,却直走到秋彩的门前站着敲,绯红忙说:“在前面。”庄节说:“先找这个妹妹问句话。”绯红还以为庄节是秋彩的老相好。又怕里面有人不便,就说:“且去我房里,一会儿让人叫了她来。”庄节便依着到她房里坐了。绯红进屋把门一关,双手便来抱着庄节说:“可是想秋彩那功夫,试试下我的也消魂。”
庄节知绯红带醋意,便说:“妹妹松了手,我有话说。那秋彩倒是我老哥的相好,我只看老哥在不,好约了在此喝酒。”绯红听后,才松手,但仍把庄节的一只手拉着,来到床边坐了:“你先等等,我这就吩咐人去叫她来问。”绯红叫了堂倌道:“去看了牌,若秋彩没客,叫到这里来说话。”绯红说完后,又拿了毛巾来给庄节擦脸。这庄节哪里见过这等女子来,虽然自己只十七岁,且也醒了那点人事,正在心猿意马之时,却听见堂倌敲门。绯红走去把门打开,见是秋彩进来。庄节忙从里面走出来问:“他还在么?”秋彩说:“走了,说是改日再来。”庄节说:“何时走的?”秋彩问:“大约午时。”庄节知他也不会说明去向,就说:“下次见了他,就说我来找过他,有急事。”秋彩微微一笑道别出去。
绯红关门后,把些话儿来挑庄节。这庄节哪里受得住,直勾勾地望着绯红的眼睛。突然,他想到刚才秋彩开门进来时那惊诧的眼神,立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猛地站起来,推开这女子说:“妹妹快些让开,我自把银子给你,莫是他被人抓了。”绯红听得莫名其妙,只听清楚把银子给她,便在庄节脸上吻了一下。这庄节一手捂脸,一手拿出银子:“那人的一起给了。”说后随绯红出来,却见苍哥自在楼下客堂坐着。便问:“你也这么快就完事?”这老鸨见了绯红递来的银子。笑嘻嘻地说:“下次再来。”
庄节出来又问苍哥道:“你这么快就完事?”苍哥说:“还问我。我怕染了病,哪有银来治。”庄节说:“我也突然想到一个事,烦你去茗德茶楼找晋财,就说有事找我,就到你家里来,我随时等他。”庄节见他走后,忙回到醉花轩内,老鸨见他又进来,且笑说:“真是人小鬼大。绯红,快来接客。”庄节忙说:“我有句话且对秋彩说。”老鸨道:“你自在房里寻她吧?”庄节说:“谢妈妈。”
这庄节上楼来,敲了秋彩的门。秋彩道:“且请进来。”庄节说:“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妹妹指点。”秋彩道:“说来。”庄节说:“妹妹为何愁眉不展?”秋彩心里一惊:“也许是病了,或是没有休息得好。”庄节说:“他今晚肯定不来么?”秋彩说:“他肯定不会来,我说了许多挽留的话儿,他还是走了。”庄节说:“你送他走出门的?”秋彩道:“他刚走没多久,却听见人说许多官兵往那边追去抓人了,我怕是再也见不着他了。”说着满脸忧郁。庄节听后,心里更是不安,忙告辞出来。未看见苍哥,便往苍哥家里走来。
虽是傍晚,但街上行人稀少。这静闲中午出了醉花轩,打定主意另寻一家青楼。便低头而行,走了大约一里路,就听见后面官兵跑步的声音传来,抬头往路边一看,一家香玉苑的牌匾映入眼帘,起步进来,正是一家青楼,但厅堂没有多大。静闲顺手牵个入房,只叫人上菜,上酒,想如法炮制。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又叫人上菜吃饭。吃得天色将黑,便放了银票,且说在外了一天一夜,必须回家,否则老的找来,不好看。这静闲出得门来,虽见街上有官兵,自己却在买春之所游荡,且又故意把身上抹些酒。偶尔有公人相望,嗅得酒气,便知是好色之徒。且见穿戴又显贵气,一副大爷之相,哪敢讨些不是,何况只在这四方街里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