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颖
浩瀚的宇宙中,星光璀璨,
阿南塔载沉载浮,盘蜷其间;
沉睡其上的毗湿奴,眼睫轻轻一颤,
他睁眼,于脐间绽开了一朵小小的莲。
梵天轻诵吠陀,手中水罐倾斜,
初始即永恒,湛蓝之水延绵不绝;
那莲儿便顺水而下,
它停驻之地,哈拉巴的曙光贯彻蒙昧的黑夜。
唱响英雄的赞歌,编织华美的乐舞,
莲华凝聚,是吠陀动人的光华;
恒河女神敲响多赫拉鼓,吉祥天女微笑起舞,
无常喜乐,和归于梵。
自动荡中降世的孔雀轻吟佛偈,
贵霜一统五部,兼达四海;
而祭师们,则虔诚地摘下贝多树叶,
阴干的树叶贯穿了线绳,将古老的史诗代代流传。
南迪沉稳的步伐踏遍了六界,
梵天手中的念珠亦已几度轮转;
恒河之畔,初夏的五月,
加尔各答的雨唤醒了沉睡的莲。
苏利亚由花树掩映的宫廷中,传来群蜂尽情的弹唱,
炎暑的空气里,满漾着莲花醉人的芬芳;
飞鸟向他低诉倾慕,愿能成为流云亲吻他的额角,
流云则垂首悄悄叹息,渴望化作鸟儿为他歌唱。
当新月升起,莲花悄悄绽放,
在仁慈索玛的怀抱里,他聆听倦鸟的低吟,凝望水面的明星;
黎明前,天色未曦,已有晨歌冉冉升起,
宁静的渡口栖息的金色帆船,也将乘风破浪,开始新的旅行。
日复一日,那莲已生得茁壮非凡,
他的身躯洁白净美,仰卧在水面上如毗湿奴一般;
浅黄的芯蕊浓郁似蜜糖,碧绿的叶缘则圆润仿佛女神皓腕,
倾慕他的妙音天女轻启朱唇,无上智慧灵性便灌输于他的茎脉之间。
当因陀罗兴布云雨,莲花乘风而起,
负载着母亲与情人的祈愿,他睁开双眼,目光清澈不染尘埃;
异国的天,异国的地,异国的水脉与山峦,
他惊异地打量,欣喜地歌咏,体悟着这崭新的一切,
却始终不曾迷失过心中永恒的梵。
因为业因业果,他已了悟,并将自己无条件地交予神明,
既受领于神,须得以无上修行相报,他于是隐忍并沉静;
洗净铅华,脱去圣袍,披覆尘灰死亡,用身躯触碰大地,
他不祈求一切救赎,只愿能够无私地施予。
他谱写的诗是神的祭礼,
他诵咏的歌是神的叹息;
逾山越海,是奏响永新乐章的苇笛,
无穷的赐予,凝于碧蓝的掌心,将一切矛盾与痛苦,融和为生命的柔音。
轮回的脚步不着痕迹却永不停息,
俗世的旅人精力已竭,储粮已空,结束旅程,解脱的时刻已然到来;
而四处漂泊的神之子叩响过无数的门,终能够在神的殿堂前微笑合眼,
轻声道一句:“您,原来在这里!”
莲绽,莲谢。
花初开,花即灭;
濯净污秽,虔信神祗。
他凋零于人界,又绽放于心间。
注释:泰戈尔出身于婆罗门家庭,他本人便是一名虔诚的教徒,笔者虽不信教,却对这种有信仰的人非常尊重。在印度教以及佛教传统中,莲花是圣洁与虔信的代指,笔者选此物象是基于印度宗教传统以及个人对泰戈尔的倾慕。
诗歌中的莲花前部与后部均有隐喻,分别喻指时光与泰戈尔。前部诗中神话人物名称见《奥义书》、《吠陀》、《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演绎了印度神秘莫测而又光辉灿烂的文明史;后部诗歌意境则源于泰戈尔《吉檀迦利》等著作,对其中诗句有所化用。
(作者单位:西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