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落在中国的心

第十章 泰戈尔在我心中——致亲爱的泰戈尔

　　卢燕珊

　　亲爱的泰戈尔先生：

　　您好吗？您很好，我知道。能写出如此温暖诗句的您，心也一定是温暖的，可以发现粗心大意的人发现不了的角落里的美好，无论在我不曾见过的天堂，还是您一直深爱着的人间。您肯定很好奇我是谁，我其实只是一个偷偷窥探了您笔下美好世界，偷听了您讲述那花与草的童话多时的小读者。每次读您的诗，都像在听您诉说着心事。虽然很多时候，它们都只是借助您诗中的小花小草宣之于口。但是，正因为这样，您诗中的世界总让我的心变得更加明媚温暖。您曾说您愿让那死者有不朽的名，让生者有那不朽的爱。您做到了，至少，作为您众多读者之一，第一次读到您的诗，诗中字句，就触动了我的心弦，当时不懂，直到现在才知，那是对世间生灵满满的眷恋，满满的爱。

　　您的千万读者之一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读到泰戈尔的诗了，只记得很早就听过他的诗句：“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经飞过。”当时觉得很励志，现在读来却早已不是同一番心境。但对他的喜爱，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读他的诗，就像看到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娇笑着轻轻将她的小秘密耳语给你听，那一刻，总让你的内心变得敏感而柔软。他永远在不经意间用简单到极致的语句轻轻敲打你的心房，洗尽铅华，却真挚动人。虽然简单，细细品味，却娓娓动人。很多时候，仿佛只是一个人在呓语着那一刻的感动，简单，平淡，但是偶然，让旁的人读来，明明只是最简单的名词与动词的结合，却忍不住用自己觉得最缠绵的辞藻，将那一瞬间最不可语人的心声赋予那简单的词句；明明只是最平淡的直叙与白描，却忍不住用自己认为最小心翼翼的姿态，将记忆里那最细碎的感动说给你听。

　　有时读着他的诗，总觉得，仿佛有个人将他生命中的每一瞬感动、每一处被触动的细节在仔细分享给读者听，让读者眼中的世界变得鲜活而悸动。在他的细细诉说下，自然界的每一个生命都跳跃着属于自己的光彩，一如他说：“我的幻想是流萤，是跳跃的花火，闪烁在黑暗里。”感情丰沛的他，时刻感受着这个世界上每一刻的思想跃动。他试着感受那“春天撒播的花瓣”，他说，她们“不是为了未来的果实，而是为了这一刹那的妄想”。

　　有时读着他的诗，眼中原本复杂灰暗的世界，变得简单而平淡。那些令人恐惧的世间风雨，变得云淡风轻。他习惯用平静的语调告诉你他在这尘世中悟出的过来人的道理，经由他平淡的述说，一切风雨仿佛只如暂时迷住眼睛的沙子，平静湖面上荡起的一阵轻风，譬如他说：“最好的东西不是独来的，他伴了所有的东西同来”、“我曾经受苦过，曾经失望过，曾经体会过‘死亡’，于是我以我在这伟大的世界里为乐。”

　　假若这尘世真只有这受苦、失望的经历，即使能平静以对，也不值得我们走这一遭。所以在他笔下，平淡的是苦难，点缀着的是满满的爱。他渴望着爱，并且总是不吝啬表达。他说：“让死者有那不朽的名，但让生者有那不朽的爱。”他不在乎功名，终究一切在死后尘归尘，土归土，唯有爱是永恒。生命来过，不需辉煌绚烂的功名，只需轰轰烈烈地爱过，“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一如他所求的那样：“当我死时，世界呀，请在你的沉默中，替我留着‘我已经爱过了’这句话吧”。这样，我们才不会遗憾在这人世间走过，即使“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而我已经飞过”。

　　他总渴望爱，而他的爱，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大到他热爱的这个世界：“我们在热爱世界时便生活在这世界上。”“我的心，同着它的歌，拍拍堤岸的波浪，渴望着要爱抚这个阳光熙和的绿色世界。”有时可以细碎到生活里：“黑云收受光的接吻时便变成天上的云朵”，“小草呀，你的足步虽小，但你拥有你足下的土地”；有时可以细腻到骨子里：“爱的痛苦环绕着我的一生，像汹涌的大海似的唱着，而爱的快乐却像鸟儿们在花林里似的唱着”“从别的日子里漂浮到我生命里的黑云，不再落下雨点或引起风暴了，却只给予我的夕阳的天空以色彩。”

　　他的爱，看上去只是平淡的字句，却不是浅薄的字句。尽管他的诗句像是平淡到对所有事情都毫不在意，但他却不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一无所知。他时刻关心着这个他想要爱着并时刻爱着的世界。他总是不动声色地谈论他眼中的每一件细小琐碎的事，仿佛要将这生命中每一个第一次的感悟都记下。就像苏轼所说的：“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他之所以如此细致入微，随心随地地抒写自己内心最真的感受，也许正如苏轼所言吧。无论是财富功名，死后不过尘土烟云，只有你亲自感受到的，你所爱的才是你真正拥有的。所以他才如此热切地去珍爱这个世界，如此不遗余力地想要将心中所想所感倾诉吧。

　　对这世界爱到深处，世界便在他笔下有了生命。他的诗句，字里行间，总隐藏着点点美好、温暖、静谧。世间万物，在他笔下，有了生命，也有了各种各样动人的性情。有时，它们为这世间美好，甘愿奉献自己：譬如尘土“受到损辱，却以他的花朵来报答”；譬如刀鞘，“保护着刀的锋利，自己则满足于迟钝”；譬如太阳，甘愿穿一身朴素的光衣，却为白云“披了灿烂的裙裾”。有时，它们静静地在角落存在着，呢喃着你我都听不到的动人声音：花会问：“你离我有多远呢，果实呀？”果实告诉她：“我是藏在你心里呢，花呀。”仿佛果实与花，就这么在你不曾发现的角落，一直相依相伴着。花鸟流云，日月星辰，都被赋予了人类的情感。有时，它们的自白透露着知足：“我是秋云，空空的不载着雨水，但在成熟的稻田中，看见了我的充实。”有时，人类苦苦追寻的无解难题，在他笔下，在那些可爱的自然事物眼中，不过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因果：“广漠无垠的沙漠热烈地追求着一叶绿草的爱，但她摇摇头。笑起来，飞了开去。”

　　他追求着世间的爱，却同样追求这世间的真理；他比任何人都眷恋着这个世界，却比任何人都将俗世繁华看得开：“如果你把所有的错误都关在门外时，真理也要被关在外面了”，“我们的欲望，把彩虹的颜色，借给那只不过是云雾的人生”。纵是没有犀利的言辞，却将人们潜藏于心的对世间的各种执念暴露得不动声色。他告诉你：“财富是庞大之负担，幸福是存在之圆满”，“我们把世界看错了，反说他欺骗我们”，“你看不见你的真相，你所看见的，只是你的影子”。

　　他就是我心中的泰戈尔。一个用纯真的眼注视着世界，静静地向我描摹这世间美好的歌者。他静静地居住在我心里，如同满月居于星空，他的吟唱在我耳边轻轻地吹拂，犹如夏日的清风。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