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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星光璀璨——《吉檀迦利》中的神学探究

  付泽新

  在东方文学的范畴中,印度文学是不可忽视的一环,泰戈尔作为印度文学创作领域的巨擘,其抒情宗教诗歌集《吉檀迦利》更是为他赢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赞誉。《吉檀迦利》并不是一部单纯的抒情诗集,它包含着泰戈尔及印度文学所特有的浓厚的宗教情感与宗教观念。《吉檀迦利》充满着浓重的抒情感,这种感情以一种密码式的絮语娓娓道来,含蓄的语调背后隐藏着一声声炽热的呼唤。《吉檀迦利》中的意象神秘而韵味深远,飞鸟、芦笛、风雨、阴云、闪电、锁链、转瞬即逝的花朵等意象的背后包含着另一个宏大的空间。这一空间中涵盖着神性与人性的交汇,在这里神有着不同于西方的传统意义上的神的色彩,传达出具有东方意味的神义观念。本文从《吉檀迦利》的文本阅读出发,分析文本背后的宗教精神,找寻泰戈尔的神学理念。

  在《吉檀迦利》中的神是一种泛化的存在,他并不固定在某一实体上,也没有固定的膜拜对象。相对于基督教中的一神论来说,《吉檀迦利》所要表现的是一种泛神论的思想。在西方基督教思想中,上帝是三位一体的存在,上帝道成肉身化为第二位格,并以圣子的形象出现在人间,他以一个固有的形态存在。而泛神论表现出更为古老而原始的宗教情绪,神无处不在,他没有一个固定的形态,但是却在时间与空间上达到一种永恒。神与人的交流并不通过固定的宗教仪式来完成,而是通过心灵间的感悟来达到体察与领悟,这正与泰戈尔梵人合一的理念相融合。在《吉檀迦利》中泰戈尔通过诗意的语言表达出这种思想,如“把礼赞和数珠撇在一边罢!你在门窗紧闭幽暗孤寂的殿角里,向谁礼拜呢?睁开眼你看,上帝不在你的面前!”(第11首)。神并不是需要祭拜的僵死的泥偶,而是人通过自我的有限感知到的无限的存在。神可以外化成自然界中的一切,在《吉檀迦利》中出现的七月的骄阳、黄昏的雾霭、惊天的闪电、炎热的夏季都可以是神的意旨,通过个体生命中的外在环境传达着生命的真谛。

  《吉檀迦利》中的神与人在某种状态下是合一的,神性中蕴藏着人性的成分,但是在更高的层次上神性是对人性的一种升华与超越。就第一个层面来说,神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他有着人性所拥有的品质,并与人站立在同样的世界中,体现着人性中美好的一面。如泰戈尔称“你本是我的主人,我却称你为朋友。”(第2首),神不是一种理性的存在,他更多的是通过感情澄净之后而产生的虔诚,人通过自我虔诚的信仰与呼唤来达到与神的共鸣。人与神之间可以进行平等的交流,神可以是人的朋友,可以是人的倾诉者。在《吉檀迦利》中,神走下了神坛来到人间,“他是在锄着枯地的农夫那里,在敲石的造路工人那里。太阳下,阴雨里,他和他们同在,衣袍上蒙着尘土。”(第11首)这在更深层次上来说是一种人性的关怀,在这里宗教的神秘感与人道主义的关怀融为一体,而这也正是泰戈尔乃至20世纪整个印度社会文化生存的土壤——传统与外来、东方与西方、宗教与道德的交融。

  在泰戈尔的话语体系中,神在某种程度上是人的升华,这一观点通过《吉檀迦利》中声音的隐喻传达出来。《吉檀迦利》的诗句充满着无声的音乐,而这一音乐感在构成文本的抒情意象的同时,也构成了神与人关系的一组对照。如“我不知道你怎样地唱,我的主人!我总在惊奇地静听。”(第3首)歌声成为人神交流的纽带,歌声同时又是一种赞美,是对于真善美的感悟与触发。“歌”成为一种隐喻与象征,人的唱是因为神赋予了人唱的能力,这种能力使人能够领悟万物的神秘与美好,继而来歌颂神的伟大。在自然神的面前,人类只能顶礼膜拜这种崇高与伟大,在这种崇敬感的面前,人类能做的只有虔敬地聆听,以至于在神的面前人类开始了集体的失声——“我的心渴望和你合唱,而挣扎不出一点声音。我想说话,但是言语不成歌曲,我叫不出来。”人类的微小来源于人个体的有限与追求的无限间的矛盾,如泰戈尔所说的:“一觉醒来,我发现我在自己的宝库里做了囚人”。(第31首)人的无限制的欲望与虚伪使人丧失了原始的美感,而通过虔诚地追寻神的足迹能够化解这种矛盾。在《吉檀迦利》中,诗人以一种强烈的感情的爆发来完成对神的赞美,包含着诗人的“小我”在“大我”中融合,完成一种虔诚的静修。正因为人的不完美,才需要用虔诚来祈求神的抚慰,这种宗教式的虔诚是印度传统文化中重要的一部分。神成为困惑的人类的引导者,缓解着世人的焦虑,给予内心坚硬焦躁者以甘霖,给予失去恩宠者以欢歌。

  《吉檀迦利》中神的存在分为外化与内在的两个部分,由于泛神论的影响,神以自然万物的形象出现,成为包裹在人生命中的物质所在。在《吉檀迦利》中万物的存在都依赖于神的旨意,同时也传递着神的真谛,人可以从一朵转瞬即逝的花朵中读出永恒,又能从永恒不变的沙石中悟出时间的流逝。因此人将对神的崇拜转换为对自然的崇拜,在一次次与飞鸟、海洋、花朵、风霜、太阳、岩石的沟通中找寻到生命的制高点,自然界中所有的有声与无声都转换成为神的低语与教诲,完成对生命的敬畏与训诫。人本是自然中的一部分,但是人总是在脱离自然运行的轨道,被自我的欲望束缚住了手脚,《吉檀迦利》中诗人则要找寻人的原始本真。如第8首中写道:“如你的华美的约束,使人和大地健康的尘土隔断,把人进入日常生活的盛大集会的权利剥夺去了。”人世间创造的繁杂缛节都是一种羁绊,而生命的真谛在于回归本性,人的本性就在于外化的自然中,在于神创造的生命的原始形态中,在抛弃了一切人为的刻意才能达到这种本真。要达到这种状态还要通过神的内化来完成,神与人通过心灵的交汇来达到人神合一的状态。神通过自然的静默、美丽、永恒转化为爱,而爱在人的内心中倒映出自我的存在,使人完成了对神性的崇拜。因此在《吉檀迦利》中,神最终的表现是从外在走向人的内心,通过人在内心不断地向神性靠近,达到人神合一的伟大境界。泰戈尔曾说:旅客要在每个生人门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门内心,人要在外面到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我的眼睛向空阔处四望,最后才合上眼说:你原来在这里!(第12首)要追求神的内化并不是一件简单直接的事情,只有通过不断地在外在的世界披荆斩棘消除心魔,在生命的历程中翻越坎坷,在绝望的井底看到希望的源泉,在醇美的自然中发现生命原始的律动。只有通过种种的追寻与摒弃之后,神才会与人在心灵上产生共鸣。

  《吉檀迦利》中神是爱与美的象征,真善美成为贯穿全书神性的主旨,这也是神对人性的升华。《吉檀迦利》中的神传播着至真至善与至美,这是一种超越了爱的爱,是比真更真的真,是一种本源的美。这种极致的感官感受带给人的是一种心灵的净化,只有在虔诚的心灵状态下才能感知这种真善美。泰戈尔说:“我要永远从我的思想中屏除虚伪,因为我知道你就是那在我心中燃起理智之火的真理。我要从我心中驱走一切的丑恶,使我的爱开花,因为我知道你在我的心宫深处安设了座位。我要努力在我的行为上表现你,因为我知道是你的威力,给我力量来行动。”(第4首)这里他明确提出了人对于真善美的追求,这种追求的目的是为了达到与神的统一,以期沐浴在神的永恒的光芒里。但是神的爱是超越人间的爱的,因为它具有无条件性,“若是我不在祈祷中呼唤你,若是我不把你放在心上,你爱我的爱情仍在等待着我的爱。”(第32首)神无条件地爱着人,超越了一切人世间的条件与束缚,这正是真正的爱。

  泰戈尔的《吉檀迦利》在短小的篇幅中用隽永的语言表达着自我的虔诚,并构建了神与人交融的世界,涵盖了万物,涵盖了瞬间与永恒,涵盖了有限与无限,涵盖了东方与西方的哲学,值得后世读者细细品味。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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