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沉吟了一番,然后说道:“唉,我这位朋友手中的存粮也不多。现在兵荒马乱,世道艰难,他的生意也很难做。如果要一万石的话,可能有些困难。去年李抚台进京采办米粮,三万石足足办了两个月才办好。如果你在一个月内就要办一万石,恐怕不容易办到。另外,还要运米,在一个月内包括运到杭州的日子在内,就算平日里办这些事情,最快也需要三十多天。”
蒋大人一听,胡雪岩的这些话表明了这粮米有希望,只是可能数量上不够。自己不妨先答应他,剩下的事情再慢慢想办法。先筹集到一部分再说。
胡雪岩告别了蒋大人之后,立刻与自己的这位朋友取得了联系。朋友一听胡雪岩的事情,也非常着急,他立刻开始筹措,把原来准备交由别处的米都控制住没有发货,然后又联络了一些同行,最后终于凑够了八千石左右。余数由胡雪岩再去想方设法,很快地凑足了一万石之数。
为了付清米款,胡雪岩只好先把给王家的十二万两银子挪用了一部分来购米。就这样,忙活儿了一段时间之后,购米的船队满载着粮食,由海宁经钱塘江到杭州望江门外。
官府的人一见,立刻去通报给了蒋大人。可想而知,蒋大人该有多么激动。
不过两个人客套了一番之外,蒋大人说了几句让胡雪岩吃惊的话,胡大人,我总是在担心会有人对人不利。因为有人曾经在左大人的面前告了你的状,所以左大人最初用你的时候,带了几分犹疑。
胡雪岩笑了笑说,“有人在左制军那里告我的状?那没有什么,他们暗算不到我的。不过,我倒是有些担心啊!”
蒋大人问道,“你担心什么?”
“唉,我总觉得如果这件事现在不进行管理的话,来日一定会给大人造成大难啊!”
这蒋大人一听,吓了一跳,急忙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否详细说给我听?”
胡雪岩见时机成熟,于是说道,现在城里的情形太让人担心了,白天总还要稍好一些。如果到了晚上,那么就会有不少人放枪放火,奸淫掳掠都来了!
现在,整个杭州城都归蒋益澧来管,如果社会秩序成为这样,他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看到对方沉吟不语。胡雪岩的心中感慨万千,现在杭州又换了官员,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王有龄,他必当立刻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但是现在这位蒋大人,真的是不知道能不能担当起保护黎民百姓的重任。
当然,他只能想一想,不敢这么说。虽然想起王有龄心里很难过,但是眼前的事情也得办。
怕他不高兴,胡雪岩急忙话题一转,说了一些高兴的事情给他听:“大人立了这样一场大功,收复了杭州,想必将来一定会步步高升,像当上两浙巡抚这样的事情,那真是指日可待。”
蒋大人一听,脸上有了笑容,急忙谦虚地说:“不敢,我可不敢妄想。曾九帅有个好哥哥;等金陵一下,走马上任,我还是要以下属的身份见他。”
在当时,浙江巡抚是曾国荃,由于他一直没有赶到任上,所以现在是由左宗棠兼署。蒋益澧倒有自知之明,不管从勋名、关系来说,要想取曾国荃而代之,对他而言希望太渺茫了。不过,他也不能显示自己的无能,于是借机说对方有个好哥哥,好让心里平衡一下。
不过胡雪岩有自己的看法,他说道:“曾九帅现在正领兵攻打金陵,如果能够攻下来的话,朝廷自然还会重用。至于浙江巡抚一席,看来有可能会局限于眼前的遥领。您也不必泄气,也许曾大人有可能不会到任呢!”
此话一出,果然蒋大人就立刻变得高兴起来,于是向胡雪岩请教其中的道理。胡雪岩开始细细进行分析:“在下认为,第一,曾九帅从来没有来过浙江,对于这里的情况并不熟悉,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他对这里也不一定感兴趣。第二,曾大帅这个人做人很低调,一向也喜欢替别人着想。这浙江的局面之所以安定下来,完全是仗了左大人的功劳。他决不会不识时务,让自己的弟弟来分左大人的地盘。”
“妙啊!胡大人真是高见。”蒋益澧此时已经是兴高采烈了,“胡大人的才学胆识真是让在下佩服。”
胡雪岩一听,立刻把话题又拐了回去。他接着说道,“既然大人将来以后有可能要一手主持这个地区,那么现在杭州老百姓的祸福,岂不是都寄托在您的身上。如果现在您能让老百姓们多保存一分元气,那么将来就会多省一分力气,这有何不好呢?”
蒋益澧聚精会神地听完,频频点头。他立刻表示,自己将一定尽力维持杭州城的治安状况。胡雪岩急忙夸他是个明大理的好官。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夸奖对方。
蒋益澧于是趁机向胡雪岩请教,要想保存劫后的元气,那么应该从哪里着手呢?
胡雪岩故意露出一幅为难的样子,直到蒋益澧实在忍不住催问的时候,才继续说道:“请恕我直言,芗翁只怕未必知道,各营弟兄,还难免有骚扰百姓的情形。”
蒋益澧不吭声了。其实胡雪岩知道他有些为难。官军打仗,为求克敌制胜,少不得要大讲特讲“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老话。在激励队伍之前,一定会预先许下赏赐。不过,这有可能会变成空口许诺。要知道,现在世道艰难,筹饷筹粮都很难办到,又到哪里去找一笔巨款来充当奖励。
在当时的情况之下,只有想一个变通的办法了,那就是攻下一座城之后,或者默许,或者暗示,让属下在三日之内可以不守军法,参与抢劫与奸淫。蒋益澧也有过这方面的许诺,如果按胡雪岩的指示来进行严管,那么就会变成主将食言,将来就难带兵了。
蒋益澧于是只好敷衍一番,表示惭愧,但是他却丝毫不提如何整饬军纪的事情。胡雪岩见时机已经成熟,于是说道:“我和一些乡绅商量好,可以暂时凑一些银子送过来犒劳官军。只不过由于战乱,十室九空,所以只能勉强凑上十万两银子。望大人不要见笑。”
蒋益澧立刻笑了,立刻请来师爷,商议出告示和整饬军纪的事情。胡雪岩顺便又问,“不知蒋大人的藩库在哪里?”
所谓藩库,也就是指清代布政司所属的粮钱储库。蒋益澧笑着说,这一打仗,都不知道那藩库的衙门还有没有了。
胡雪岩急忙说道:“大人,这藩库掌管一省的收支,可是最要紧的事情。只要大人把藩库的牌子挂出去,那么肯定会有解款入库的人来。要不然真的送钱的人来了,找不到交钱的地方,岂不是耽误了大事吗?”
蒋益澧立刻警觉起来,莫非他有什么图谋藩库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