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说了这么多,好像专门就是为了等这一句似的。他笑着说:“这一点儿我早就想过了,自然也就打好了算盘。不过,这个想法有些冒险,你不一定能够同意。”
张掌盘一听,笑了,请他先讲出来听听。
胡雪岩跷起二郎腿,笑着说:“我们不可能光放款不收款。收款的路子也有,而且保证见效快。不过,这就需要我们的胆子要大一些。”
张掌盘看他的神态很认真,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他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位东家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胡雪岩端起一杯茶,用茶盖轻轻拨去了水面上的茶叶,然后喝了一口,这才慢慢地说道:“如果我是长毛,换了个名字,然后拿着一大笔银子来你这儿存款,你收不收?”
长毛是对太平军的称呼。他们都留着长发,不再束发留辫,所以得了个这样的称呼。
“这个……这怎么说呢?”张掌盘显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棘手。
“如果你并不知道我当过长毛呢?”
“那还不好说,当然是收下了。不知者不为怪也啊!”
“这就对了。如果他有个条件,比如说,他不要利息,也不存活期,存上个三五年,然后再跑来钱庄提款……”
张掌盘的神色开始紧张了起来,他不知道胡雪岩这步棋是如何走的。
“他们的条件是,不管我何时来取,你一定要照数支付!”
胡雪岩说出这最后一句话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张掌盘的一颗心也就掉到了肚子里去。“这当然可以了,反正他们又不要利息。但是,还有一桩要紧处,那就是如果抄家的话,如果--”
他不敢再往下说了。因为按当时的律例,如果这笔存款被官府知道,那么被抄人的私有财产是一定会被官府追查,然后被官府没收的。
可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风险。
就在这个时候,胡雪岩却盯着他进一步逼问:“老张,你敢不敢?”
老张头上冒出了冷汗。他只好说出了实话,“我还真的是不敢。”
胡雪岩却爽朗地笑了起来,顺便把自己的茶杯放到了桌子上。“哈哈,我就晓得你不敢。不过,我是敢的。为什么呢?因为我知道,他们肯定是不会来追查的。”
接下来,胡雪岩给老张上了一堂课。
他说,你看这仗也打了好多年了,活捉的长毛也真是数量不少。不过,让当前的情形来看,官府还真的没有追查过。如果他们捉到了长毛,通常的做法就是先把他们的身上搜刮一空。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根据情况来进行处理了。
胡雪岩说到这里,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敢报。要知道,只要他们一报,这上边就一定会追查下来,从领头的官兵开始查。查到谁的头上谁倒霉。”
事实上,胡雪岩说的这些事情,也是实际情况。在当时的太平军的一些旧部,如果有幸躲过这场灾难,那么只要不被人举报,这后半辈子就可以靠当初搜集来的银钱过日子了。
现在,虽然风声有些紧。他们又刚刚垮台,所以朝廷也就严格一些,不过,等这些事情一过,他们就不必去追这些人的财产了。按照以往的规矩,那就是“首恶必惩,胁从不问。”
说到这些,张掌盘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东家的意思了。其实事情也就真的是这样子,现在他们这些长毛,一心想的是活命,肯定这大笔的银子带在身上也不安全,倘若能存入钱庄,先保下自己的命来,那么日子兴许能够好过一些。想到这里,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老板精明能干。
可是这样做还有一点,那就是犯不犯法呢?
胡雪岩神秘地笑了笑,“犯法的事,我们不能做!”接下来,他又压低声音说:“可是,我们没有犯法,只是在进行公平交易。而那些长毛来存钱的时候,脸上又没有写着‘长毛’两个字,我们又怎么能够知道他们是长毛呢?”
“与其白白便宜那些赃官,让他们把这笔银子搜刮过去,还真的不如我们自己帮忙赚点钱呢!”张掌盘会意,两个人终于放声大笑了起来。
回去之后,张掌盘又将这件事情,翻来倒去想了好几遍,才真正的想通。他觉得钱庄的事情,既然老板安排了,而且也特别关照了,那么就不妨照此办理。
第二天,胡雪岩到钱庄安排妥了这些事情。刚一回到家中,准备好好歇息一番的时候,浙江有朋友来看他了。
胡雪岩和这位朋友客套之后,问起浙江的事情。朋友闲谈之间,提到生丝的事情。胡雪岩曾经做过生丝的生意,而且一直与洋人有着贸易上的往来。听他说起此事,自然是非常关注。
这位朋友说,现在正是养蚕的好时候。养蚕可是江南的命脉。而且这又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蚕宝宝无比娇嫩,一到了这个时节,家家户户关门闭户。轮流开始守夜,按时给蚕宝宝喂桑叶。如果有生客上门,那是见也不敢见的。这个四月里最吃重,唱山歌的话:“做天难做四月天”。因为在江南,插秧是需要下雨的,也是在四月里进行,而养蚕是需要晴天的,这两种互相矛盾的要求,说起来还真是让老天为难。不过现在,江南渐渐稳定了下来,看样子生丝的收成应该不会错的。
胡雪岩听了,心中大下快慰。如果这种太平的日子持续下去,那么自己的生意兴旺起来只是早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