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钱的温暖拯救

第四十章 起不动的棺材

　　正是六月火热天，永州榆树湾有一个姓李的婆婆，前两天上山的时候，突然摔了一跤，一句话都没说就咽气了。

　　常言道：有福之人六月生，无福之人六月死。这李婆婆还真是个无福之人，年轻的时候丈夫早早去世，一个人靠挖药材卖钱，含辛茹苦地把三个儿女拉扯大。如今儿子讨了媳妇成了家，且都孝顺。女儿在外地也出息了，做的是上百万的生意。照理李婆婆本可以在家安享清福了，可她硬是闲不住，只要一有空就会背着背篓到山上挖药材。

　　儿子媳妇自然是不肯让母亲再去遭那份罪，可李婆婆还是会趁儿子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上山，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

　　在当时的乡下，老去的人都要在家放上三天，通知亲友悼念一番，然后在三天后的一大早出殡。兄弟俩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到镇上给姐姐打了电话，希望姐姐能够赶得到看母亲最后一眼。第二件事就是扎灵台，守夜。在榆树湾有这样一个规矩，叫“哭灵”，一般哭灵的主角都是女儿。谁家生了女儿人家就会戏谑为是“生了个拍棺材盖的。”女儿在哭灵的时候哭得越伤心越热闹，死者就越有面子。

　　李婆婆的女儿不在，两媳妇便充当了“哭灵”的角色。这两媳妇真是没得说，想到婆婆的好，顿时声情并茂，把个棺材盖拍得是“啪啪”作响。一边拍，一边还点点滴滴哭诉做婆婆的辛苦。哭到伤心之处，旁人也跟着直抹眼泪，都说这李婆婆好福气啊，看这两媳妇哭得，比女儿还孝顺那，这李婆婆也该闭眼了。

　　转眼间到了第三天的早上，按规矩应该出殡了，女儿却迟迟没有回家。乡下不比城里，没有冰棺材，这么热的天，老身经不起放啊。没办法最后两兄弟商量决定不等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唢呐声中，三声铳响。装着鸡蛋米饭的瓦罐被狠狠地摔在砖头上，“起了哦……”八个体格健壮的“抬山”汉子齐声呐喊一声，就把棺材往肩上扛。

　　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任凭八个汉子怎么起劲，棺材没有一点启动的样子，仿佛在地上生了根，在棺材前后护杠的四个汉子也帮着使劲，却仍然不能移动分毫！众人的心都不禁“咯噔”了一下，好在一个看风水的阴阳先生见多识广，随即叫人捉只白公鸡宰了，把鸡血洒在棺材的周围，据说这样可以辟邪。又是三声铳响，然后再令众人起棺。

　　可是棺材依然纹丝不动，阴阳先生大致知道是咋回事，就对着棺材说：“李婆婆啊，您闺女一时回不来，您老就别等了，好在您老还有这么孝顺的儿子媳妇送您上山也算是有福气了，您老就不要为难子媳，安心上路吧。”接着又令唢呐师傅吹起唢呐，呜呜咽咽的唢呐声如哭似泣，两儿媳不由得一阵鼻酸，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哀乐声中，再次起棺，棺材依然不为所动！阴阳先生也没折了。

　　就在这时，隐隐约约一阵哭声传来，哭声越来越近，仿佛到了耳边，有人就说是婆婆的女儿回来了。果然没多久，女儿终于哭哭啼啼地扑到了棺材面前，哭倒在地。一声：“我的亲娘啊，您咋不等女儿呢，我狠心的娘啊，你咋这么狠心哦……”便把人们的眼泪都勾了出来，几个年纪大的老人一边抹泪一边说：“要是我百日那天也有这气派，我躺在里面也会笑出声来的。”

　　见女儿哭得差不多了，阴阳先生示意几个健壮的妇女把女儿抱在旁边。随着又一声“起了哦……”棺材居然稳稳当当地起来了！

　　一路吹吹打打，不快不慢地来到了榆树湾的后山，李婆婆的坟墓就在那半山腰上。当走到一处山坡的时候，“抬山”的人都累了，感觉肩头上的分量也越来越重。就说休息会换拨人吧，这个山坡陡着呢。阴阳先生挥手示意暂停，便有两人把早已准备后的长凳利落地往棺材下一架。抬山的人顿时卸下了千斤重担，走到一旁休息。马上有人倒上红茶，从篮里拿出糯糕一一给大伙补充体力。

　　休息了会，重新换了另一班身强体壮的男人“抬山”，照例是三声铳响，众人齐声：“起了哦……”

　　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棺材又起不动了。阴阳先生也纳闷了：今天两次“压棺”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这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了？正在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有人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说：“这里不就是李婆婆摔跤的地方么？”众人抬眼一看，不正是咋的，那药篓子还挂在那树枝上呢，估计是李婆婆滚下山坡时，篓子飞了出去被树枝挂住了。

　　有人爬上去把篓子拣了回来，只见篓子里的药材满满的，丝毫没有撒掉。女儿看了看篓子的里的枸杞子、川芎、当归、黄芪等等种类繁多的药材，不由得一怔，转而又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认识药材的人都知道，篓子里的这几味药是专门调治妇科疾病，改善女性体质用的。其中，白芍、川芎、当归外加一味熟地，是有着一千多年历史的妇科名方，“四物汤”中的四味药。可现在由于乱砍滥伐，山林逐渐消失，这些中药材在榆树湾的后山已经很少见了。

　　原来李婆婆的女儿由于几年前忙于生意，月子里没有得到好好休息，落下了严重的妇科病，长年需要中药调理。可药店里的药材不仅稀缺还不正宗，做母亲的急在心里，就动了自己挖药材的念头。怕儿女们担心，也就没有声张，还骗儿子是在路边挖的，这次可能是看到山坡上有那少见的药材，便不顾危险爬了上去。可到底年纪大了，药材虽然挖到了，可怎么也下不来了，结果一失足滚下了山坡丧了命。

　　女儿已哭不出声音，唯有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掉落在那些母亲用生命换来的药材里。她把篓子死死地抱在怀里，就像是拥抱着母亲温暖的身躯，棺材顺顺利利地启动了，直到下葬，都没有出状况。

　　（原载于《百家故事》2009年6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