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于河北高碑店的管五,很小就失学,在家跟随大人学做箱包,他对这门手艺不用心不说,干活又不出力,经常受父母的责骂,后来他专门做箱包生意。听朋友说北京潘家园成立旧货市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潘家园,这一脚踏进来不仅成为潘家园早期的商户,而且成为众多河北经商者的头面人物,打打砍砍他都冲在前面。河北籍商户一度在潘家园占上风。事物的法则就是不平则鸣,河北商户抖威风其他商户不能容忍。潘家园除河北商户人多势众外,就是河南商户数量占优。河南、河北商户人数差不多。其他省市的商户受过河北商户刁难,都转向河南帮,几次大打小斗,河南帮逐渐占了上风,明争暗斗时有发生,只要管五出面,河南帮不敢轻举妄动。管五三十六七岁,一米七八的个头,大脑袋、大眼睛、大嘴巴,一身疙瘩肉,挥拳打倒老牛的主。大家送绰号叫五牤子。潘家园号称一霸。管五这类小人得势便猖狂。对顾客耍奸使坏,强买强卖,大打出手,设托儿骗钱,他的这些劣迹在潘家园是出了名的,潘家园保卫处以及公安部门都记录在案。
随着一种新生事物出现,发展壮大,伴随而来的沉渣泛起,垂死的旧势力、旧习俗不愿退去,同新生事物相生相伴,顽强的表演着,稍不留神就会给新生事物造成一定损害。管五就是潘家园里典型的一匹害群之马。
一次,有位女顾客经过管五摊位,不小心碰坏一只印泥盒。管五暴跳如雷,挥拳向女人示威,女顾客赶忙说我赔。管五一张嘴要人家五百元。一位老先生看着印泥盒说:“这玩意儿是现在新做的,十五元就不少啦。”
“你他妈的吃饱撑的,老不死的上这儿想把气放在肚皮外吧!”管五破口大骂,老先生看看左右,怕吃亏赶忙走啦。那女顾客赔了四百六十元完事。管五有肆无恐,气焰越发嚣张,设托卖假,以次充好,周围摊主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惧怕他只好默不作声。
一个星期六的上午九点多钟,潘家园的人特别多,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公安大学王教授和几名来校函授警察着便装到这里既是参观,同时了解治安情况。他们正站在管五摊位附近观察。管五摊前来了位四十多岁男子,拿起一只唐代长沙窑点彩罐端详,过来两个男子,一个掩护,另一个故意碰人家胳膊,点彩罐落地碎成几块。这人刚要回身找人,管五扯住人家衣领不放,那两个故意使坏的人早已躲到远处。王教授一行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中三个警察跟踪那两个人,这两人在距离管五十几米的地方站在那里看着动静。王教授和另外两名警察注视管五一举一动。
拿罐的人十分委屈地辩白:“有人故意搞的鬼,怎能怨我呢?”
“谁使坏你找谁去,与我说不着,这玩意是从你手里摔的,你赔钱没说的。”
“你也得讲道理呀,这不是我的责任。”
“说别的没用,你赔不赔吧?”管五凶相毕露,还没等对方说话,他那疾如闪电的拳头落在那人脸上。当他第二拳跟进的时候,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牢牢抓住,尽管他使出浑身力气却动弹不得。使坏的两人要过来帮忙,被三个警察牢牢控制。这次管五栽了,为那位被打的人治疗脑震荡花五千多元,还被拘留半个月。期间,管五伙同他人盗窃文物的事东窗事发,被判刑一年六个月。他被取消潘家园经商资格,摊位被收回。慕大黑手、乔庆祥等人动了很多心思,走了不少门子,也没把管五捞出来,他们通过乌纯联系到隋忠副部长也没能捞出管五。
乌纯和隋忠都是辽宁沈阳人。隋忠大学毕业进厂当技术员,乌纯在车间担任班长。没几年,隋忠由技术员提升为厂长。隋忠为人谦和、朴实,工作上进,业务能力强,工作成绩突出,群众的口碑又好,不久调到沈阳市计经委担任副主任。隋忠刚进厂那阵子就在乌纯的班里先熟悉情况,体验生活,向工人师傅学习。乌纯给予他不少照顾。重活脏活不让隋忠干,给隋忠带些好吃的,汇报会上表扬隋忠是好苗子。隋忠表面不说啥,心里感激无限,日后一定知恩图报。不久,有的工厂下马,工人下岗,乌纯四十多岁轮不上下岗。可他的宝贝儿子不好好读书,游手好闲,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乌纯想让他接班,干点正事。
乌纯找到隋忠说明来意,隋忠满口答应,并说:“我给你办个内退,工资照发,等到退休年龄补办手续就行啦。你儿子这两天我就给安排。”乌纯心事重重地来求人家,做梦都想不到这样顺畅,他心花怒放地回来。这如同天大喜事,一家人高兴得几乎一夜未眠。
乌纯内退后跟着邻居去古玩市场玩。你想啊,他在工厂做技术活儿,又有文化,悟性极佳,听人指点,自己加倍努力,不到半年,对这古玩市场脉搏摸得挺透挺准,买进卖出,一倒手赚了不少钱,比他的工资高出好多倍。乌纯人也变啦,从里到外看不出工人老大哥的影子,吃香喝辣穿名牌,下饭店住旅馆出手大方。这天,星期日,乌纯坐在摊前用手摸摸自己腰包鼓鼓的,心满意足,喜不自禁,脑子里盘算着今天卖钱额突破万元大关没问题。
“乌师傅挺好吧?”一声熟悉、亲切、久违的招呼令他无限惊喜。
“啊!隋--”那人一个噤声手势,他要称呼的来人是隋厂长。乌纯握着对方的手,看了看他身边的女人和孩子说:“弟妹和孩子都好吧?”
他们聊起来,隋忠告诉他,今天休息,一家三口出来转转。正在隋忠说话时,他的手机响起,赶忙去僻静处接听电话,母子俩又到别人摊上看他们喜欢的东西。乌纯准备一千元和一个象牙牌子。隋忠接完电话三口人又回到乌纯摊前与他告辞,乌纯拉着隋忠把象牙牌子塞进他手里讲:“这物件不是什么稀罕宝,你看这纹饰,一个人指着日头爷这叫指日高升,吉祥吉语,这你不能推辞,赶快接受。”弄得隋忠很不好意思。他又把信封塞进孩子衣袋里,隋妻推三阻四不要,怎奈他一心诚意,只好收下。乌纯目送三人远去的背影,心里那个美,他高兴的是,想去敬神神自己来了,顺便把香烧了。这比他今日卖钱额突破万元大关还令他兴奋不已。
不久,隋忠调任市委办一把手,参加市委常委。是不是因为那个“指日高升”的象牙牌,那倒未必,不过隋忠升迁的速度够快的,据传他是下届副市长人选。隋忠的升迁乌纯是最关注的。在隋忠的关照下乌纯的儿子被提拔为副厂长,这块象牙牌子不仅隋忠“指日高升”,就连乌纯的儿子也“指日高升”啦!乌纯也借光财运亨通。
由于乌纯在外面拈花惹草,绯闻疯传,夫妻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打,矛盾越来越厉害。两年后沈阳市政府换届,隋忠任副市长,不过时间不长调任河北省常务副省长。隋忠赴任前和乌纯见了次面,隋忠无心的一句话,促使乌纯决心到北京发展。再说,两地生活,也可缓解夫妻紧张关系。乌纯南下京城,进驻潘家园,以交朋友为主,做生意为辅,时间长了乌纯不仅机遇增多,而且钞票滚滚而来。乌纯是个很有智慧、见解的人。就拿管五这件事来说吧,慕大黑手要用十万元捞出管五,乌纯对他说:“想办有可能办成的事可坚持去办,要办而不可能办成的事就不要去办。管五的事属于后一种。你想想,即使把管五捞出来,一年多他能赚十万吗?再者说根本捞不出来,十万元打水漂吗?”一席话说得人家十分佩服。
京东香河一位玩家给乌纯提供一条信息:他认识一位藏家,有一个黄釉龙纹盘子,底款是大名正德年制,少三万八千元不出手。乌纯在香河人带领下找到卖家,一看和介绍人描述的不差。
乌纯看过盘子说:“你这盘子我要,就按你说的价。不过我先付你一万元,咱们去鉴定鉴定,如果盘子是假的还归你,一万元我也不要啦。”这条件对卖家是太优惠啦,那要拒绝可是傻透气喽。乌纯带着卖家和中间人找到关新楷,把盘子递到他面前要他鉴定掌眼。乌纯特服气关新楷,听他说“东西没错,是正德朝的东西”后,掏出两万八千元交给卖家,又点一千元交给中间人,把两位打发走。乌纯一抱拳对关新楷说:“关师傅,谢谢啦!”把五千元放在他面前,“这是鉴定费。”
“乌先生,鉴定费是固定的,你这盘子是假的我也收你两百元。”关新楷拿出两张百元钞票,余下的推给乌纯。“恭喜你,好眼力,买到这样宝贝。”
“关师傅,时下价能看多少?”乌纯诚恳地问。
“咳!你用我说吗,你专玩儿这个,那不在你心里吗?”
“事儿是这回事,不就是想听听你的心里更踏实吗!”
“要我看少说三十万以上。”关新楷笑着说。说话间华海拍卖公司老总信公领着两个人来鉴定几样拍卖品,他见此盘拿在手里端详,问道:“这盘是谁的?”
关新楷指着乌纯说:“是这位乌先生的,刚从香河人手里买的。”
“真是寒门出贵子,你说农村还有这样上等货,好!太好啦!”信公很激动。
“这是华海拍卖公司老总信公先生。”关新楷向乌纯介绍说。两人握手。乌纯很早知晓信公大名,今日有缘相见,幸会、幸会。
“乌先生不如把这盘子放在我们公司拍卖吧!”信公用商量的口气和乌纯说。
“信总,我是求之不得呀,感谢您关照。”
信公给公司打电话,公司来人和乌纯办妥手续。该盘子在华海拍卖会上以五十二万高价拍出,这也是乌纯最值得炫耀的一次大手笔。
乌纯来到北京潘家园几年间,一路凯歌声声,在古玩商人里大名鼎鼎,受人尊重。闲暇时间免不了想起妻儿。儿子的电话不断,问寒问暖,关照有加,但妻子如同路人,对他不闻不问,漠不关心。想想自己所作所为,心里生出一种愧疚感,但这只是暂时的。他对妻子不谙世事、心胸狭隘有时很气愤。自己为这个家操心费力,吃苦受累,她不仅不满足还说长道短,而且情感上更是得不到安慰和满足,哪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不是美女垂涎,投怀送香。特别是夜间,孤身静寂,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此时乌纯脑子里女人如同走马灯,也如同磁石一样吸引着他这块铁。正在乌纯情感空缺急需女人填补,一位朝鲜族女人和他组成二人世界。她叫朴美贤,三十岁左右。朝鲜族妇女那些特质在她身上尽数显现:能歌善舞、活泼大方,深谙男人之心,体贴入微,那种柔情似水,使男人情欲销魂。朴美贤平时跟随乌纯左右,乌纯外出办事,由她打理生意上的事。她聪明能干,买卖毫无差错,深受乌纯的信赖。
乌纯去石家庄办事,隋忠在家招待乌纯吃晚饭。饭前隋忠拿出几件瓷器叫乌纯看看这些东西有无价值。乌纯看后,笑着摇摇头,告诉他这都是高仿品。隋忠表示这些玩意都给乌纯,乌纯笑笑又摇摇头,狡黠地说:“省长老弟,这等小事你就不明白喽,这些东西放在我那里不值几个钱。”隋忠若有所悟地笑笑。他听说隋忠要把儿子送到国外读书,大加赞赏,并表示帮助筹集钱款。
乌纯回到北京不久有人来找他,这位是石家庄搞房地产开发的老总。想通过他打通隋省长的关节。开发商表示拿出一百万的费用去打点。乌纯告诉他,隋省长不好办事,为政清廉,性格直爽,办事公正。他有两件瓷器,你要能收了,我再做做工作有可能办成。开发商一听有门,非常高兴。当晚乌纯返回石家庄,并把两件瓷器交给开发商,开发商给了一百二十万元,乌纯将一百万元交给隋妻,二十万元放进自己腰包。第二天开发商问题迎刃而解。乌纯坐着大奔得意洋洋回到北京。
河北省政府班子换届,隋忠志得意满,非他莫属将要坐上省长宝座,结果事与愿违,他这个副省长原地踏步。他心情十分郁闷。当一个人鼓足全身力气奔向目标的时候,突然感到实现不了,全身一下子松懈下来,对于一切都无所谓,甚至思想深处有些破罐破摔,情绪十分消极,隋忠就是这样。转过年他被调到某部做了副部长。他觉得部里工作没有省里工作复杂,范围广,他有了很多时间研究起古玩来。
乌纯应约来到隋忠家。一进门,顾不上欣赏房舍家具,便围着几件器物观看起来。其中两件青铜器,一只是西周晚期的三足鼎,一只是战汉时期的鐎斗。
乌纯说:“这两件铜器都到代,纹饰精美,品相又好。三足鼎皮壳漂亮,还有五字铭文,一般说铭文一个字一万元,这个鼎少说也得二三十万;鐎斗少说三五万元。这两件东西买得值。”隋忠内心很是高兴,两件花六万,这可是捡个大漏儿。其他小件全是真品,物有所值。隋忠得到甜头,主动给卖主打电话,要他有好的东西送些来,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卖给隋忠大量铜器的正是潘家园摆摊的河南人蔡纪。
说起蔡纪他也是最早来潘家园练摊的商户,在认识隋忠以前,买卖平平淡淡,也就是蛤蟆吃苍蝇--供上嘴,撑不着,饿不坏。自从搭上隋忠这棵高枝,蔡纪换了个人似的,首先买了一套楼房,不久又买一辆轿车。穿戴打扮焕然一新,人们惊奇发现,这小子真正成了古董暴发户。蔡纪和马子业开始租住一个小区,每天都能见面,觉得蔡纪很快完成穷人到富人的华丽转换,令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马子业笑侃蔡纪:“老兄,你有什么发财的诀窍,向老弟我传授传授吧。”
“嘿……什么诀窍?有好买主就能多卖钱。”蔡纪说的是实话。乌纯来找马子业,正巧蔡纪也在这里,马子业介绍二位认识,一起吃的午饭,喝瓶牛栏山,三个人聊起来,蔡纪很兴奋,吐露些实情:“我有什么能耐,很多古董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这叫什么?那就是瞎子买,瞎子卖,还有瞎子在等待。我受明白人指点,先买两件真货便宜卖给他隋……得到甜头就好办啦,什么真的假的,钱多钱少哇,送去就收,要多少钱给多少钱。不就这么回事吗,管他三孙子二大爷,挣到钱我才是大爷。”
“你说的那个隋是哪个呀?”乌纯问蔡纪,他哼哈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子午卯酉。蔡纪借故先走啦,马子业讲起那次跟蔡纪给隋家送货一事。那家伙不知从哪儿弄来又大又重的物件,要我帮忙送一趟。当时女主人开的门,蔡纪问起隋先生在吗,女主人告诉他,说男人有事出去啦。我们把东西搬到三楼一个大房间里,拆了包装,原来是战国铜冰鉴,仔细一看是个高仿品,不过仿得水平够高的。我看了看满屋子铜器,琳琅满目,从商周到汉唐,各种器型齐全,应有尽有,哪有真的,全是新的大假活。不过在不显眼处有只三足鼎和一只鐎斗倒是真货。看出蔡纪和这户隋家关系很密切。乌纯听得心情十分沉重,暗暗埋怨隋忠,两三年不和自己联系,买了这些假货,真是冤大头,从感情上讲他是又气又痛,又不好明说。
乌纯和隋忠没联系上,又打了他家电话,隋忠妻子接的,告诉他隋忠去石家庄出差了。她听到乌纯告诉她转告隋忠不要再买这些假货时,说道:“大哥,我说他不听,还是你劝劝他吧。孩子国外读书,还有老人,哪里不得用钱。”
他听出隋妻的抱怨口气,劝道:“弟妹,别着急上火,我想办法把这些东西‘变现’,尽可能少赔点。”女人在电话里一再感谢。
蔡纪感觉出隋先生对他疏远冷淡,不再买他的东西,他又用同样的手法去塔上富豪耿福维。作为商人的耿福维不同于官员们,他是讲效益的,无利可图是不做的,所以蔡纪有时送十次八次也做不成买卖,蔡纪十分窝火。耿福维最近也不轻松,急得抓耳挠腮。通过朋友找到乌纯,求他和隋部长通融通融,乌纯没有当即答复,让耿福维两天后听信儿。不用细说,乌纯办这样事儿轻车熟路,小菜一碟。耿福维以一百二十万请了隋先生两面唐代钟形铜镜,只不过这两面铜镜假得出奇罢了。这两面镜子拿回来耿福维不让打开包装,放在一边。
蔡纪被耿福维骂得狗血喷头,气过之后动开心思,要钓上耿老板这条大鱼不用好诱饵是不行的,他花四十多万买了一件两周提梁卣,东西不仅真,品相特好,带二十个铭文。耿福维见了特别喜欢,还请文物专家鉴定。耿福维当然不骂蔡纪啦,阴沉着脸说:“今后别拿假货来坑蒙骗钱,你要是送必须是对的,而且是精品,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我从一位高官手里花一百二十万买了两件铜器,送给你,不用你找钱,我吃亏认了。”蔡纪一听脑袋上冒火,实际都是虚汗,心想:肯定是大瞎活,叫苦不迭。耿老板一个手势,没容蔡纪说话,几个工作人员和保安把他和两面钟形铜镜像送瘟神一样打发掉。蔡纪回到家后,拆开包装一看正是自己卖给隋先生的东西。他花四百元买的,卖给隋先生是四万元,他又用四十多万把它迎请回来。蔡纪瘫坐在那里,是哭呢还是可笑呢?他此刻的心情别人是体会不到的。虽说耿老板不情愿花一百二十万元,他也得乐而为之。这如同游戏一样,交下大人物铺条财富路,说不定下一场游戏在等待。商人的目光远大,决不会短视眼,临时抱佛脚的,乌纯把一百万送到隋忠妻子手里,二十万进了自己腰包,他的艰巨任务还在后面。
乌纯从隋家的“宝贝”中挑出两件铜器找到华海拍卖公司老总信公。信公一看东西说道:“这两件东西是新仿品。如果是真的同样不能上拍,国家政策明文规定:出土铜器、石雕不能拍卖,即使国外回流的也要文物部门把关批准才可以。”实际乌纯也清楚,只不过抱着“政策是死的,执行是活的”一线希望试试看。华海这样大拍卖公司政策观念、原则性很强,严格遵纪守法,是不会搞乱七八糟的。他印象深的一个是天信拍卖公司,另一个是东方之光拍卖公司。天信的老总叫金成利,三十多岁,给人的印象是朴实厚道,谦虚谨慎,他一再向乌纯解释他们的拍卖公司是小公司,声誉、作为一般,无法保证器物能拍出去。他也直率地讲,两件器物是新仿的,业内人搭眼就明白。现在新入行的人也都精得很,蒙着卖都不好卖出去。乌纯听了是这个理儿。
东方之光拍卖公司老总叫房行举,四十八九岁,个子不高,粗壮结实,浓眉大眼,方脸大嘴,善言谈。该人是某高校的副教授。他看了看乌纯带来的两件器物,表示可以上拍。乌纯请教两件器物年代、真假时,他说:“古玩,就是艺术品,艺术品就是古董。仿品百年以后都是古货。干吗较真?有卖相就行。作为拍卖品卖出去是你的钱,我们赚点辛苦费养活一帮人,也是为买家提供方便。”
“您给个价吧。”乌纯随便问了一句。
“你也是干这行的,玩这东西能说不懂吗?是假的,能值两千元。你是来拍卖的,场上有人看中,只要有两个人一争就卖上好价钱。一只钧瓷小瓶是新仿的,几个人看中,一下子卖了八百多万元,你怎么说吧。”没等乌纯问怎么收费,房总似乎猜到他的心思接着说,“很多来送拍品的人,先算计给拍卖公司这点手续费,这叫看小不看大,你的东西拍出去变现,赚了钱,高兴吧。我们拍卖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专为人家无偿服务,叫我们喝西北风。关于拍品能不能拍出去,那就看具体情况,你说拍不出去,遇上买主他就要,卖掉了。有的真品,认为能拍出去,结果没人要。哪个拍卖行敢打保票?”乌纯说回去考虑考虑再说。不过他认为房行举是个很有气魄,很有胆量,也很有心计的人。
乌纯从东方之光出来赶到潘家园,和熟人打招呼,寒暄着。到摊位前一看,朴美贤把摊位布置得妥妥当当,器物按大小、颜色、贵贱分类摆放即整齐又美观。几个人围着看货论价,不一会儿就卖了几千元,买主心满意足地离开。只有鲁大嘴、詹学士和李大喇嘛议论一件辽金玉器。乌纯一看鲁大嘴说道:“鲁老弟,看中哪件玩意只管说话,不给钱拿走,哥哥我不会脸红的。”
“哈!哈!哈!乌老兄就是讲义气。我还真看上这个玉件,小嫂子喊价四千八百元,贵了点。”
“这是鲁老弟,哥们。”乌纯看着朴美贤说,转过脸又对鲁大嘴讲,“你客气啥,随便说。”
“那我就说啦,三千元吧。不好意思跟兄嫂掰扯,显得小气点。”这个大嘴游侠真是没客气。
“你给的是少点,谁叫你们是哥们呢。”她边说边把玉件包上。
大嘴游侠笑得脸成一朵花,看着乌纯说:“小嫂子是当代的阿庆嫂,会说会道会办事,乌兄好福气哟。”他付了钱乐颠啦。詹学士点头笑笑也走啦。李大喇嘛眼巴巴地看着鲁大嘴捡了大便宜。朴美贤不知内情,以前李大喇嘛来这看过几次,乌纯两千六百元给他,他都不要,今天多卖四百元,鲁大嘴觉得很便宜。
乌纯看看李大喇嘛说:“我有件辽金白玉炉顶,从来不往外摆,遇上明白人懂行的拿出来,你是玩辽金的,给你看看。”乌纯示意朴美贤拿出来。他接过炉顶认真看起来,问要多少钱。
“咱哥们儿你说吧,不过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上等货,你喜欢给价吧。”
李大喇嘛看看乌纯说:“一块整数行吧?”在潘家园里说一块就是一万元。
乌纯笑着说:“有人给到这个数啦。”乌纯用手比划,李大喇嘛看是一万六千元。
他笑着说:“乌哥,我再给你添两千吧,你别说亏不亏啦。”他说着掏出钱来。
“李老弟,你若觉贵,不到代随时给我送回来。”乌纯认真地说。
“咱哥们儿,你给这么大的照顾还有什么可说的。”李大喇嘛付完钱晃着光头走啦。
朴美贤看着走远的李大喇嘛说:“这个炉顶前些日子卖四千元还给退回来,今天卖了一万两千元。”
“现在玉价飞涨,这是其一;其二,要不是鲁大嘴买走那件玉器,他能花一万二千元,买走这玉炉顶吗!”乌纯感慨地说。
詹学士又转回来和乌纯攀谈起来,前些日子他在这里买只青花高脚杯,花一万五千元。经过关新楷鉴定是乾隆官窑器。当时还有一对青花酒杯,他要再看看。朴美贤从箱子拿出来放在詹学士面前。乌纯觉得此人很有眼光,欣赏口味很高,不是精品不动心。两人聊得很投缘,乌纯认为是康熙年间细路货,无论是瓷质、画工、青花发色,特别是底款书写精道有力,升值空间很大,最后三千元成交,乌纯还向詹学士推荐一些器物,他表示很感兴趣。
午间,李大喇嘛应约到饭店,此时已是高朋满座,有佳业鉴定中心经理崔曲、狗鼻子勾富智、徐谋士、倪金水、天信拍卖公司经理金成利等,还有两位他不认识的。慕大黑手和乔庆祥一主一仆招待着客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慕大黑手看看众人说道:“今天有幸请到崔经理和金老板,我们略备薄酒素菜,有不妥之处请二位海涵。崔经理是古玩鉴赏专家,请您多多赐教,来!干了这杯酒!”众人随声附和,杯中酒一饮而尽。慕大黑手为崔曲满上酒,转过脸看着金成利接着说:“金经理,您是拍卖行的高手,老兄我对您敬佩,今后我们有东西走走您的财路,请您多加关照。”
“只要用得着我这个老弟只管说话,一定有求必应。”金成利笑着回敬,又一阵碰杯声,“干!干!”
慕大黑手指着那二位说:“这是我的两个哥们儿。”慕大指着瘦高个子说,“他是我老乡,家住咸阳,姓张名相合。那位内蒙兄弟是喇嘛的同乡。”他指着红脸胖子说,“他叫哈斯,草原雄鹰,著名摔跤手。”李大喇嘛和哈斯互相点头致意。乔庆祥把各位酒满上,慕大黑手要大家一齐干掉杯中酒,又一阵嬉笑伴随着酒杯的撞击声。慕大、崔曲和金成利三人探讨着古董的前景。狗鼻子挨着大喇嘛坐着。
他一捅咕大喇嘛说:“哎,喇嘛,把宝贝亮出来吧,让我们饱饱眼福。”
李大喇嘛一指勾富智的鼻子说:“这狗鼻子是比人鼻子好使,我这玩意在口袋里还未捂热乎,你就闻着味啦!”
“你那点事儿还用那宝贝鼻子闻呐,笨猪的鼻子都闻得出来。”倪金水凑热闹说。
“什么鼻子都不用,一切都在喇嘛脸上写着呢。再说啦,他那手不离口袋,哪个都看明白了。”徐谋士不紧不慢地说。
李大喇嘛用手拍拍光头,大笑道:“噢!我明白了,饭前徐谋士就算出来啦!”没等别人说啥,他接着说,“徐谋士都说你算得准,这次乔情郎去宝鸡劳而无功为啥呢?”
这时大家把目光集中在徐谋士身上,只见徐谋士这个半仙故弄玄虚地说:“人皆有命,造化穷通,冥冥中全是定数。”
狗鼻子看着徐谋士说:“哥们说具体点,别玩虚的。”
徐谋士看看大家胸有成竹地说:“宝鸡属南,南方为火,我们情郎哥金命,火克金,办不成事。”
“为什么没把情郎哥克个好歹呢?”
“这你就不懂吧!虽说火克金,情郎哥命里还透着水呢,水牵贵人,别看有险,无大碍,化险平安,人财不受损。”众人听了徐谋士一番话都咋舌称奇。
“谋士,你自报家门:是马后客,还是事后诸葛孔明?”大喇嘛笑着讥讽地问。
“你说事前也好,事后也罢,得是那回事,蒙人得贴边吧,何况我是有根有据。”
“说正经的,喇嘛把你那玩意亮出来。”狗鼻子指大喇嘛说。
“急什么!别人是丑媳妇怕见公婆,我这是漂亮妞,别说公婆,祖宗都不惧。”他边掏边说,把玉炉顶放在狗鼻子面前。狗鼻子连看都没看,贬了一句:“破玩意,还漂亮妞,半老徐娘丑死了。还自夸呢!大新活,白给我都不要。”狗鼻子是外行,随口胡咧咧。他顺手把器物放在倪金水面前,倪金水又把它送到徐谋士眼前。
玉炉顶到金成利手里,他认真反复看着,说:“这个玉件不错,玉质也漂亮,到代,还是请专家说吧。”金成利把炉顶放在崔曲眼前。他拿起来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细细观察,又用放大镜照了照说:“这玉炉顶,玉质细润,雕工细致,纹饰漂亮,沁色包浆自然,典型辽金东西。品相又这么好。金老板给估个价吧?”
“在我们公司上拍两万起价,能拍三万至五万。”金成利看着崔经理边说边征询他的看法,崔曲点头认同。
慕大笑着说:“喇嘛老弟真行,挺识货,弄到真玩意,那就放在金老板那拍吧。”大喇嘛连说几个行。崔曲、金成利有事先走啦。
慕大黑手等人又喝了一些酒,小声说:“这几天还真有事啦,山东、河南新发现几处古墓,这两个兄弟专程来报信的,咱们好好合计合计,分分工,做到万无一失。”这些人听说有古墓可挖立刻来了精神。狗鼻子具体介绍古墓位置,是否被盗过,先挖哪个。徐谋士又问问陕西、内蒙那边情况,最后定下先挖山东和河南几处古墓。
徐谋士看看慕大和众人说:“现在只靠洛阳铲不行,我借到一台古墓探测仪,这东西先进,用它去测,古墓里有什么一一显现。人家技术员跟着,挖出东西给人家四分之一。”
“好,给人家四分之一。”慕大兴奋地接着说,“留心学学,以后咱们也买一台,这个名堂叫科技盗墓。哈哈哈。”他止住大笑,说下去,“注意,多动动脑子,不要蛮干,下去以后还是把点踩准,弄准再下手,防止忙中出错,只许成功,不许失手出事。”
慕大黑手把人员做了分工,他坐镇河南。慕大黑手等人走的第二天,马祥白、章须和史琨三人乘火车南下,狗鼻子立即通知慕大黑手等人,要他们注意这三人又发现什么好货了。
马祥白一行三人南下,章须和史琨帮助马祥白把几年前买的黄花梨家具运回来。马祥白对黄花梨,特别是海南黄花梨做的明清家具情有独钟,珍爱如同自己的生命。尤其是明代黄花梨家具,做工式样精美、大方,具有独特魅力,实在是招人喜欢。章须和史琨帮助马祥白把这些家具包装、托运完成后,才去办自己的事,他们要购买几幅名人字画。
章须、史琨通过中间人引荐,见到卖画人。这人十分谨慎,详细问了他俩的家庭住址、爱好,搞收藏多少年了,又沉吟了许久,反复端详章须和史琨,似乎想要看他俩的五脏六腑是黑是红,两个人心里很不舒服,疑问:此人怎么这样怪,没少和卖画人打交道,从未遇见这样的主。章须和史琨心里嘀咕:这人空手而来,样子十分小心、狡黠,又很诡秘,是不是包藏祸心?
“你真有画要卖吗?怎能这疑心重重的?”章须不客气地问。
“不,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们这画好,名家的,卖给识货的人。”卖画人勉强笑笑解释说。卖画人又迟疑一会,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信袋子,用两个手指夹出四张画作照片,递到章须手上。他接过一看全是名家作品:吴昌硕的梅、傅抱石的仕女图,吴作人的牛、徐悲鸿的马。照片非常清楚,初步判断真迹无疑。
章须禁不住心跳加速,问道:“你这几幅画的原作呢?我们必须详细看看,品相、真赝,然后才能讲价。”
“不急,别急。听我讲,这样,四张画每张十五万,我保真。咱们一手钱一手货,你走你的,我行我的。明天下午两点半咱们在荆香宾馆211房间会面,看完画没问题,你把钱存进宾馆旁边的建设银行,把存款折儿给我,两清啦。”
“好,就这样办。不过你把照片留给我们,买卖不成还给你。”卖画人想了想表示同意。回到住处章须拿着四张照片仔仔细细地看,越看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就是记不起来,皱着眉头追忆着,史琨看着章须很奇怪,章须一拍脑门说:“这四幅画有问题,我看着面熟,一时想不清楚,见过,见过。”
“你的意思是假画呀?”史琨疑惑地问。
“不,这四幅画全是真迹,而且是精品。我打两个电话问问吧。”章须拨通石老电话,把在江州见到的四幅画照片详细描述一遍,石老告诉他,这是江州博物馆的藏品。石老分析,有可能是文物部门“内鬼”盗画销赃,必须稳住卖画人,不要打草惊蛇,他马上和江州方面联系,彻查此事。石老是个急性子,立即将此事通知给文联副主席、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齐老。齐老非常重视,当即和江州博物馆赵馆长取得联系。
章须放下电话,回想起十多年前,江州文博系统搞书画展,齐老、石老由章须一行人陪同参观,当时齐老对这次书画展高度评价,大加赞扬。参观时,齐先生、石先生驻足每幅画作前边看边向青年们讲解。电话响起,是齐老打来的。齐老告诉他,这四幅画作确实是江州博物馆丢失的,公安、博物馆的人很快来和他们面谈,要他们在旅馆里等候。
刚吃过午饭,有人敲门,两名公安人员出示证件,说明来意;两名博物馆同志,年长的这位急忙问:“照片呢?”看见照片,激动地说:“是,就是,千真万确。感谢--”这人话未说完抓起章须的手,“章先生!”
章须定神细看着,笑道:“赵馆长!”两人抱在一起。
“感谢!感谢啊!这些画作若落在那些品德败坏的文物贩子手里可就麻烦大啦,幸亏遇上你,识别出来,给我们提供线索。”赵馆长又躬身抱拳致谢。
“只要有一点良知的公民都能这样做,咱们共同的责任。”章须边说边把史琨介绍给赵馆长,“这是我的朋友叫史琨,他玩古董很有特色,以藏养藏,藏精品,出手普通藏品。”
“承蒙朋友指教、关照。”史琨认真坦诚地说。
“事完之后我答谢二位,转转江州的古迹、古玩市场,能淘着宝贝。”几个人大笑起来。
第二天章须二人如约来到荆香宾馆211号房间,一个三十多岁女同志开门把二人让进屋里,又朝门外看看动静,转回身问道:“二位昨天休息怎样啊?”没等他们回答,她接着问他们第几次来江州?听说第二次来。又接着问:“昨天去你们那里两个人都问啥啦?”章须一愣,她怎么知道去人啦,莫非有人跟踪?他又一想,不对,昨天来了四个人,她是故意诈问,便从容告诉她,“昨天什么人都没来过,我们这位老兄多贪了几杯,睡了多半天,真够误事的。”
“出门在外,吃好喝好玩好嘛。”她看着章须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下去,“现在办事不加小心不行,你们也要注意。好,我打个电话叫他把画拿来。”女人打完电话,不到一刻钟那男子提着长兜子走进屋,女人说句你们聊吧走出屋子。
男子还是前日打扮,帽子压得低低的,边掏出画作边说:“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一眼货,大开门。”章须逐个画作看了看,真是爱不释手。这时,服务员打开房门进来四个人,公安人员亮明身份,问:“你们干什么的?老实说。”
“我有几张假画,这两位先生要看看。”卖画人辩解说。警察看看赵馆长,得到确认正是丢失的画作,卖画人被警察带走,赵馆长激动得泪水在眼窝里打转儿。
赵馆长带着他二人参观馆藏文物,又陪着他俩游历江州文化古迹,又到古玩市场逛了逛,虽然时间短,安排得紧凑,还是收获颇丰。史琨买了两件瓷器,一件玉器,犀角、象牙各一件。
赵馆长说:“史先生眼力好,两件瓷器是官窑器物,这件玉器典型汉代的,犀角杯是明末清初的,材质亚洲犀,老弟不虚此行。”
“嗨,得感谢你们给掌眼。”史琨高兴地说。
江州市政府和文管部门对章须等人给予奖励,颁发了荣誉证书、奖金,他们把奖金捐献给当地孤儿院。他们的事迹见诸报端,没有回北京,邢程打电话向他们表示祝贺,等他们回来要好好招待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