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回去问候妈,妈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我听出了妈妈的欲言又止,赶紧问:“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妈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今年是闰年,农历闰四月,老话讲,闰年鞋,闰年穿,闰年老人活一千。出嫁的女儿要给爸妈买双鞋,讨个吉利,妈妈不太好意思开口让你花钱呢。”我嗔怪着妈妈说:“妈看你说的,是我不好,事情多没留心这事,妈妈一定要告诉我才知道的啊”。
爸爸的鞋很好买,好点的透气点的皮鞋就成。妈妈的却不好买,因为妈妈双脚上都有“大脚骨”。大脚骨就是大拇指根部的骨头向外长,鼓出一个包。妈妈脚上的那个骨头包差不多有一个鸽子蛋大,所以买鞋很不好买。
鞋店的人告诉我,这样的大脚骨最好专门定做一双鞋。
以前女儿出生后不久,妈妈在上海来住过一阵子,我特地带她到医院去检查这个大脚骨,我问医生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医生说有遗传的原因,也有长期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原因。
妈妈自言自语地说外公外婆都没有大脚骨啊。我一听,心里就一酸——妈妈的大脚骨是几十年干沉重的农活得的啊。还有她小腿上像蜷曲蚯蚓一样的静脉曲张,也是在初春和晚秋的水稻田冷水里浸的啊。
爸爸几十年在离家几十里的学校任教,农活当然也做,毕竟离得远加上工作忙,也只能帮凑帮凑妈妈罢了。我们三个孩子,也是从小就上学,除了放假能帮帮妈妈外,家里那么多田地,几十年来,几乎都是妈妈在辛苦承担。
如今我们几个孩子都长大了,却都在各自顶着一片天空过着自己的日子。“人骷髅难顶”,这是我们经常听到的一句话,是说人活一辈子不容易,要昂昂然地顶起脖子上这个头,不容易呢,要经过多少风霜和雨雪。所以想更多地照顾已近花甲的妈妈,却常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以前一个朋友说他们一家人几十年都穿着妈妈做的布鞋走过那些艰难日子。后来,他长大了,有一天路过鞋店,想给妈妈买一双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妈妈到底穿多大码的鞋子。朋友怕打电话问妈妈她会伤心,就打电话问父亲,父亲说哎呀我还真不知道呢。问其他四个兄弟姐妹,竟然也是一个都不知道。
朋友后来问我,你知道你妈妈穿多大码的鞋吗?
我支吾着,37码……38码……也可能是39码吧,哎呀,还真不太清楚……
那一刻,我汗流浃背——妈妈用千针线万针线熨暖了我们的脚,而我们呢?
天下又有多少做孩子的不知道妈妈的鞋码呢?
我打电话对妈说:“妈,我给你定做了一双鞋,应该合脚。妈有大脚骨,别太累了,鞋子过几天给你寄回去。”
妈说:“别担心妈,妈知道歇着,妈在家里好得很,只要你们在外头过得好,妈就高兴。”
可是我知道妈妈还是没得歇着,油菜要收割了,早稻要插秧了,棉花要育苗了……
只盼望着,我寄回去的鞋子,能让妈妈在干活时,脚舒服些。
因为鞋里面,有女儿的一颗心,熨暖妈的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