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巨大的低垂的眼帘,一个在时光中缓缓到来的悲凉眼神,惊怯的强作镇静的手,寡淡的笑容,被凄美或孤寂蛀空了的“一袭生命华丽的袍。”
她的爱情,亦如她的散文清冽,像观隔岸的渔火,又像侧耳窗边飘过的萧声,像褪色的黑白照片,光影之间,酿着沉着,说着意味深长……
“死生契阔,与子想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凉的一首诗,生与死,相聚与别离,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这是张爱玲在她的著名小说《倾城之恋》中借范柳原说出的一段话,就如她不问缘由,不问经历,跨越了时间和空间,超越了阶级和信仰的爱情,凄婉而苍凉。
初遇激情
张爱玲出身名门,她的爷爷张佩伦是晚清翰林院学士,奶奶是晚清重臣李鸿章的女儿。但张爱玲的童年却是不幸,早年父母离婚,家庭失去了温暖。
家学渊博的张爱玲多才多艺,家庭的不幸又使张爱玲早熟。7岁时她开始写小说,中学时代在校刊上发表了散文《迟暮》、《秋雨》小说《牛》、《霸王别姬》发表的第一篇作品是一幅漫画,她用这5元稿费买了一支唇膏。
1941年,怀着“天才梦”的张爱玲终于挣脱了家庭的樊笼,只身到香港求学。数年后,张爱玲挣脱困境,崭露头角。
1943年5月,张爱玲的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发表在周瘦鹃主编的《紫罗兰》杂志上。从此,张爱玲一发不可收拾,《沉香屑第二炉香》、《心经》、《倾城之恋》、《封锁》等一大批小说、散文及影评陆续见诸各大报刊杂志。
1943年5月至1944年底,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张爱玲共创作发表了1个长篇,6个中篇,8个短篇和40篇散文,总计50余万字!
正在这时,张爱玲遇到了胡兰成。
1944年春天,37岁的胡兰成在他南京官邸的院子里,翻看着苏青寄给他的《天地》杂志,阳光穿过梧桐树叶,洒下斑斑驳驳的碎影。
作为亲日刊物《中华日报》的总主笔,他浏览杂志的姿态有些倦怠和挑剔。然而,当他翻到一篇名为《封锁》的小说时,才看了一、二节,便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把它读了一遍又一遍。他注意到小说的作者,名叫“张爱玲”。不久之后,《天地》杂志又登载了张爱玲的照片,胡兰成看后感叹道:“世上但凡有一句话,一件事,是关于张爱玲的,便皆成为好。”
胡兰成在心中思忖着:这个张爱玲是个怎样的人?并向苏青要了张爱玲的地址。苏青起初没给,但经胡兰成诚心诚意多次索要,苏青终于把张爱玲的地址给了他。在写地址的同时,苏青也告诉他,张爱玲是不见人的,但胡兰成已做出了到上海公共租界区静安寺路赫德路口192号公寓6楼5室找张爱玲的决定。
1943冬天的一个下午,风和日丽。这个戴着礼帽身着深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彬彬有礼地敲响了张爱玲的宅门,从此便也敲开了他们两人的一段尘世因缘。
古木的廊檐下,是胡兰成颀长的身影。这时,门里传来一个女子温厚的声音:“你找谁?”
“想见张爱玲小姐,是从南京慕名而来的读者。”胡兰成答道。
门里迟疑了一下,才说:“张爱玲身体不适,不见客人。”
胡兰成原地绕了一个圈子,便从公文包里掏出纸笔,匆匆写了几个字,留下姓名和电话,又敲了下门,从门缝递进去,转身告辞了。
张爱玲从姑姑手中,接过纸条,先是愣了一下,因她从不曾与胡兰成有过接触,虽然她也知道这个人的名气,知道他平时颇有名士作风,在上海滩也多有雅闻趣事。胡兰成当时还是汪伪政府宣传部政务副部长,常在伪政府的报刊上发表政论文章。张爱玲平时交际活动很少,当时才年仅22岁,又刚刚蜚声文坛,她不知何以在政界做事的胡兰成会来找她。
姑姑提醒她说,这好像是个政界人物,应该谨慎,张爱玲没有吭声。
此时,张爱玲手中拿着纸条,心中有些感动。她是一向不问政治的,早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认为政治不过是过眼云烟,今天还是政坛要员,明天便是面目全非了。这种风水轮流转的场面,张爱玲自忖是见多了,更何况,她身后那个显赫一时的大家族,不也是墙橹灰飞烟灭,只剩下空荡荡的名。
可是,像胡兰成这样的人物,政务在身,公事繁忙,却这样诚心诚意地屈尊来拜访,不禁让她有些不安。张爱玲其实并不是一个热情主动、感情外露的人,但却向来礼数周全。她曾主动拜访了周瘦鹃先生,并邀请他来喝茶以谢他的慧眼识文稿之恩。胡兰成的主动拜访,虽不是她所邀,作为礼节还是应该回访的。
第3天的午后,胡兰成接到了张爱玲打给他的电话,得知张爱玲即将前来拜访他。
一见钟情
两人一见面,彼此都有些吃惊。
张爱玲没想到一个政府大员、一个言辞犀利的论坛高手,竟如一介书生般儒雅清秀。
胡兰成初见张爱玲,简直被惊呆了,时常以为很懂得什么叫“惊艳”的这个中年男人,遇到年轻漂亮的女作家,感到“艳亦不是那艳法,惊亦不是那惊法”。
胡兰成在后来的回忆录中写到:“一见张爱玲的人,只觉得与我所想的全不对。她进到客厅里,似乎她的人太大,坐在那里又幼稚可怜相,待说她是个女学生,又连女学生的成熟亦没有……张爱玲顶天立地,世界都要起6种震动,是我的客厅今天变得不合适了……她又像十七八岁正在成长中,身体与衣裳彼此叛逆。她的神情,是小女孩放学回家,路上一人独行,肚里在想甚么心事,遇见小同学叫她,她亦不理,她脸上的那种正经样子。”那么她文字间的跋扈之气哪去了?
他们两人只顾沉浸在各自的吃惊里,一时全然忘记了该有的礼节。还是胡兰成周旋得快,他不失礼节地给张爱玲让坐,并频频问候她生活的小节。他一边攀谈着,一边不忘仔细端详张爱玲,这个陌生女子给他的震动是如此之大,是他以往岁月不曾有过的,也是他的经验所无法归类的。因为她这样的不合适,不合适于她的作品,不合适于她的才气,不合适于这个世界。上海滩有多少名媛淑女,却没有一个女人使他产生这样一种发自内心的惊叹。
胡兰成颇具名士风范,风流倜傥,满腹才学,遇见这个倾心已久的女子,自然就海阔天空地神聊起来,谈当时的流行作品,谈张爱玲小说的好处。
胡兰成一直是主讲者,张爱玲一直静静地听。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缘故,别人读张爱玲的小说是读故事,而胡兰成读出的是人性的思考。别人说《封锁》是写高情调的空虚无聊,胡兰成读出的是对文明和人性的关照。
他对她的作品表现出由衷地喜爱,他说她笔迹所到之处,浑然天成,皆成绝句,少一句不行,换一句也不行,多一句同样不行,胡兰成越说越激动,他甚至像在演说中得到了乐趣一样,让张爱玲一面为他的善解人意所吸引,一方面也为他如此天然的本性而感动。就这样,一个没有节制地说,一个没有倦意地听,居然一下子坐了5个小时。
胡兰成问张爱玲稿费多少,张爱玲也都老实问答。直到张爱玲告辞,胡兰成送她归去时,两人已宛若多年的朋友和无话不谈的知己。
在长长的巷子里,胡兰成和张爱玲并肩慢慢地走着。突然,胡兰成突兀地说了一句:“你的身材这么高,这怎么可以?”
张爱玲呆住了,似乎要说什么。看了胡兰成一看,又低下头去,脸上泛起红晕。起初的反应是一怔,但随即感到一个成熟男性的一句话,把他俩拉得这样近,近得没有了距离。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这怎么可以?”
张爱玲遇上了,她知道,这就是爱。
张爱玲少年时代失去了太多的爱,失去了人们通常轻易得到的爱,因而,成年的她更渴望成熟男子的爱情。遇到胡兰成,她得到了理解和信任,滋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来,这是情感的栖息地,是抚慰创伤的良剂。
回到家里,姑姑淡淡地问她:“谈得这样久?”
张爱玲也淡淡地答:“谈得是很久。”
静谧的夜晚,张爱玲坐在窗前,手捧着精巧的红铜小暖水堡,望着那夜晚的天穹,星星躲藏在云彩背后,月光柔和清白,心中涌上了一股极其陌生的喜悦和惆怅。
而胡兰成回到家中,也分明有些坐立不安了,这样一个常规无法圈套的女子,却叫人如此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就宛如她对他的每一次点头,他的才气,他的聪明,他的价值就在第一时间被肯定了。
第二天,两个人顺理成章又见面了。胡兰成去看张爱玲。张爱玲在自己的客厅里接见了他。那天,张爱玲穿着一件蓝绸袄褂,戴着黄边框的眼镜,更显光彩夺目,明艳照人。张爱玲房间陈设的华贵处处透出一种贵族家庭的典雅,令胡兰成惊诧不已,“那陈设与家具极简单,亦不见得很值钱,但竟是无价的。”“三国时东吴最繁华,刘备到孙夫人房里竟然胆怯,张爱玲房里亦有这样的兵气。”
那天,胡兰成坐了很久,他向张爱玲谈自己的生平,谈生活的坎坷。一向不擅言辞的张爱玲在胡兰成的激发下,说起胡兰成在南京下狱之际,她竟动了怜才之念,曾和苏青去过周佛海家为胡兰成求情。胡兰成并不知道这件往事,听后大为感动,回到家中,他久久不能入眠,挥笔给张爱玲写了一首直率而幼稚的情诗。张爱玲看后笑了,回信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从此,胡兰成每隔一天必去看张爱玲,后来索性天天去看她。因说起登在《天地》上的照片,张爱玲便拿出来送他,还在照片背后写了几行字:“见到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喜欢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热恋之中
从此,张爱玲与胡兰成,开始了他们短暂的恋情,在张爱玲的朋友中,在胡兰成的同僚中,几乎无人不晓。那时,胡兰成供职于南京,每月回上海一次,住上八九天,而每次回上海,都要先去张爱玲那里,一进房门便叫:“我回来了!”
其实,胡兰成早已结过三次婚,他的第三个妻子叫英娣,年轻貌美,却柔中有刚。原本是非常般配的,但婚姻对于胡兰成不过是一件必穿的衣裳,当他真正喜欢上某一件款式时,在他的观念里,是没有规范之说的。
当年胡兰成借住在同学家中,却不顾家有贤妻,仍醉心于同学的妹妹。
如今,即便有美丽温柔的家室,但对他依然行同虚设。他天性混沌,亦如政治上也没有国家之分,只是寻找着近他性情的美人、美文、美物,极端自我。
而胡兰成与张爱玲的交往也是极端奇怪的,他们不像普通恋人一般,一同外出游玩,而是常常一起坐在书房里读书、交谈。
胡兰成惊喜地从张爱玲身上,汲取到了他从书本中得不到的人间经验、处世观念和艺术灵感,他简直感到自己身处一座瑰丽的宫殿,处处都是新奇,处处都是别致的。
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对张爱玲来说,终于找到谈话的对手了,她的那些妙语连珠有了倾听的对象,有人欣赏并且近乎迷恋于她。
张爱玲也熟悉着胡兰成的一切,以及他们在一起时的一切。她惊讶于胡兰成的聪明,说:“你怎这样聪明,上海话是敲敲头顶,脚底板亦会响。”她对自己的幸福,难以置信。面对面地问胡兰成:“你的人是真的吗?你和我这样在一起是真的吗?”
两个人说得起劲,常常感叹流光飞逝,经常是要离别时,又生出新的话题来。只要胡兰成一从南京回到上海休假,张爱玲便只字不能提笔。当胡兰成回到南京,张爱玲便重新投入到忙碌地写作中,两人每一次相见,都当作重大节日一般准备和迎接。
张爱玲在对待与胡兰成的情感上,是潇洒的,甚至是有些忘我的。她没有要求结婚,没有要求胡兰成离婚,甚至没有要求对方为自己负责。她在一封寄给胡兰成的信上说:“我想过,你将来就只是我这里来来去去亦可以。”
她唯一要求的,是两人真诚相待,是与一个了解自己、欣赏自己,而自己也了解欣赏的男人静静相望,心意互通,哪怕只是片刻时间。她不求天长地久,因为她知道,没有什么事物真的能够天长地久。
胡兰成到此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无可自拔了,面对张爱玲至真至纯的爱,老练圆滑、游戏风尘的胡兰成觉得自己一下子被束缚了。
胡兰成离婚了,因为他的妻子不能忍受他给别的女人比给自己的更多。
他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1944年,张爱玲与胡兰成正式签下婚约,时年,胡兰成38岁,张爱玲23岁,正是张爱玲创作的高峰期,可谓功成名就。因为时局动荡,向有无根之感的胡兰成感到前途莫测,恐日后时局变动有诸多不便,就没有举行仪式,只是秘密签定婚约。
婚约上联由张爱玲写:
“胡兰成与张爱玲签定终身,结为夫妇。”
婚约下联由胡兰成写:
“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一旁是由炎樱为媒证。签完婚约,张爱玲与胡兰成同炎樱一起去了百老汇大厦用西餐,算做结婚喜宴。
婚后生活,同以前一样,浪漫而平实,两人最大的享受便是一起研习文学,津津有味地鉴赏诗词歌赋、名著华章。
肠断温州
然而,张爱玲的婚姻,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在上海时,胡兰成因时局不利,对张爱玲说:“我必定逃得过,惟头两年里要改姓换名,将来与你虽隔了银河亦必定我找得见。”张爱玲浑然不觉,仍然开玩笑说:“那时你变姓,可叫张牵,或叫张招,天涯海角有我牵你招你。”
后来,胡兰成从南京到武汉,创办《大楚报》并撰社论,在武汉期间,胡兰成在武汉汉阳医院,与医院里的女护士嘻玩。其中有一个年仅17岁的女护士周训德,纯洁天真,崇拜胡兰成的学识,常帮他抄写文章。胡兰成也教她背唐诗宋词。不久胡兰成便不顾与张爱玲的婚约,也不管他比小周年长22岁,向小周求爱,两人同居。
此时,张爱玲正满心欢喜,全心致力于创作中,对胡兰成的事情一概浑然不觉。而胡兰成在武汉与小周同居后,于1945年阳历返回上海休假。两人久别胜新婚,仍就一往如前,胡兰成把与小周的事告诉了张爱玲,由于心虚,他并不直言厉害关系,只是含含糊糊。其实,张爱玲也似乎全然知道了,但她并不多说,也不愿多想,只希望真如胡兰成所说,只是一段缘分罢了。
胡兰成在上海住了两个月后,又回到武汉,他已从日本人那里听得战事越来越吃紧,已经没有出路,于是便索性得过且过,和护士小周过起了居家的日子。
1945年8月15日,历经8年的抗日战争结束了,日本宣布投降。胡兰成自知无幸,开始了他的逃亡生涯。胡兰成本不是一个能自制的人,尤其在感情方面,加之带罪潜逃、四处通缉的处境,他再也不能企盼“现世安稳”,更不知何时能再见到张爱玲,逃亡中遇到一个在桑蚕学校读书的女子,名叫范秀美,后来又受其掩护,隐居在她家里,这个从生活底层爬出来的人急切地想要抓住一点实在的东西,于是便与之同居。
1946年2月,张爱玲探得胡兰成潜藏的地址,冒着初春料峭的寒风,过诸暨,走丽水,远去温州寻夫。及至见了胡兰成,张爱玲幽幽地说:“我从诸暨丽水来,路上想着这是你走过的,及在船上望得见温州城了,想你就住在那里,这温州城就含有宝珠在放光。”
夫妻一场患难相从,千里迢迢特意来看夫婿,按说胡兰成应感动不已,但这个铁石心肠的人,竟粗声粗气地吼:“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在来温州之前,张爱玲已听说胡兰成与范秀美同居的事,她宽容地想:一个身处险境的男人,远在外地寻找些安慰是难免的,何况秀美曾掩过兰成,乱世际遇在一起,也只是权宜之计。并未因此责备他,相反,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张爱玲对范秀美还有一种同命相怜之情。初见范秀美,张爱玲甚至说:“范先生真是生得美的,她的脸好像中亚西亚人的脸,是汉民族西来的本色的美。”
胡兰成对她到来的迁怒,张爱玲觉得也许是因为局势动荡,前程未卜,但又觉得不对,这次相见,胡兰成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生分之感。
张爱玲住在温州城中公园旁的一家旅馆里,胡兰成白天去陪张爱玲,晚上去陪范秀美。在温州,这一个男人和两个女子,有时一起上街,有时一起在旅馆里抱头痛哭。用胡兰成的话说,“因为都是好人的世界”,相处倒也融洽。
那天晚上,胡兰成依旧做着他那数美并陈的梦,他仍旧想保持目前的格局,即名份上有张爱玲,意念中有周训德,现实中有范秀美。只不过要将这种局势让张爱玲知道,他将他记述的他和小周交往的一篇《武汉记》拿出来让张爱玲看,张爱玲只翻了几页,就丢在桌上,说:“看不下去!”
胡兰成又将他想去武汉自首,以此营救狱中小周的想法告诉了张爱玲,张爱玲感到委屈。她说:“你说最好的东西是不可选择的,我完全懂得。你与我结婚时,婚贴上写下‘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你何曾给我安稳?在我和小周之间,还是要你做出选择。你说我无理也罢。”
胡兰成辩解:“我和你是仙境中的爱,而与小周、秀美是尘境中的爱。”并说:“我待你,天上地下,没有得比较。若选择,不但与你是委屈,亦对不起小周。人生迢迢如岁月,但是无嫌猜,按不上取舍的话。昔人说修边幅,人生的烂漫与庄严,实在是连修边幅这样的余事末节,亦如天命一般不可移易。”还说待张爱玲如己,待小周如客,克己而待客,宁可委屈张爱玲,不愿委屈小周。
最后张爱玲伤感地说:“我要你选择,你到底不肯。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虽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尘境中的爱情击碎了仙境中的爱情,剩下的只有悲伤和痛苦,张爱玲的心灵再也承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打击。张爱玲遇到了胡兰成,由相知到相爱,由情人到伴侣,然而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
见胡兰成不愿舍弃小周,又越看范秀美越像胡兰成,张爱玲的心碎了,张爱玲绝望了,她本能地意识到:在胡兰成心目中,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于是,她决心回上海。
第二天,天上飘着些微雨,地上吹着些微风,张爱玲想起一年前和胡兰成初次相逢的那个黄昏,不由黯然神伤。本拟与丈夫同甘共苦的张爱玲,带着满腔哀怨踏上归途。胡兰成去送她。
胡兰成伫立岸上,看张爱玲一个人孤零零地登船远去。天公应知离情,更着阵阵春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如歌如梦。雨水和泪水把昔日烈焰浇泼殆尽,把欲仙欲死的爱境荡涤一空,把一代才女的爱之繁花打落得残红遍地。
读张爱玲的作品,有这样两段话:“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这或许便是张爱玲对婚姻的一种参透。
“你问我爱你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对于张爱玲来说,胡兰成是她的劫难。
对于胡兰成来说,张爱玲是他的生命之花。
[人物存档]
张爱玲,原名张煐,笔名梁京,1920年生于上海,1939年考入香港大学,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投入文学创作。1952年赴香港。1966年定居美国,1995年逝于洛杉矶公寓。
40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生涯。主要作品有:散文集《流言》、散文小说合集《张看》、中短篇小说集《传奇》、长篇小说《倾城之恋》、《秧歌》、《赤地之恋》等。晚年从事中国文学评论和《红楼梦》研究。作品以上海、南京和香港为故事场景,在荒凉和颓废的大城市中铺张旷男怨女,演绎堕落与繁华,笔致华丽奇特,入骨冷俊。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重要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