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阅读页

第十一章 梁实秋:开满一树树槐花香

  他想化作白云,待好风一阵,吹临在她的头上;

  他想化作海鸥,扑翼千里,渡过重洋,盘旋在她的身旁。

  他们的爱走到了夏天。

  槐树开花了,一大串一大串,挂满浓密的绿叶,白色的花瓣泛着淡淡的青,像刚剥开的豆荚。

  清新、雅致、芳香四溢……

  青年时期的他,与程季淑相识相恋,从此历经战争年代、社会变革,白头偕老。直至解放后去往台湾。

  梁实秋七十一岁时,与爱妻程季淑客居美国,一场意外突然夺去了她的生命。悲伤不已的梁实秋独自回台。

  老年时期的他,一次偶然的机缘,邂逅了小他二十八岁的歌星韩菁清,两人陷入热恋。鹤发童颜的他,与相爱的佳人,携手走完了余下的夕阳路。

  爱意朦胧

  梁实秋在清华大学就读期间,不仅开始活跃于文坛,表现出能言善辩的才华,而且大胆追求自由幸福的爱情,与女高师毕业生程季淑热恋。

  一日,梁实秋看到父亲的烟斗旁放着一张红纸条,上面写着“程季淑,安徽绩溪人,年20岁,1901年2月17日生。”顿时,梁实秋便心有所悟,感到这跟自己有关系。

  当天晚上,梁实秋的大姐告诉了他是怎么回事。程季淑在女高师读书时,跟父执黄运兴的女儿淑贞很要好。因而,淑贞要把她介绍给梁实秋,大姐还说,她已经陪母亲去看过程小姐了,她人很好,很斯文,双眼皮大眼睛,身材不高,腰身很细,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髻梳在脑后。

  后来,梁实秋想:现在都是五四运动后两年了,婚姻之事须由自己做主才好,于是给程季淑去了一封短信,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做朋友,可一直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入冬后,他终于收到了一封匿名的英文信,信中写道:“不要灰心,程小姐现在女子职业学校教书,可以打电话去直接联络……”写这信的人不是程季淑,而是好心要成全他们的淑贞。

  梁实秋读了这封信后,鼓起勇气给程季淑拨了一个电话,听筒那边传来充满了美感的声音,给梁实秋一种“珠圆玉润”的感觉,他的心里无比喜悦。

  后来,他们便开始约会了,几次见面后,两人陷入热恋,他们每周末都在中央公园,或到太庙相会。此外,梁实秋还常常去程季淑任职的学校找她,据说一年之中去了五六趟。程季淑的家庭是传统的,按照旧风俗,他们的自由恋爱行为要是被发现,肯定是要遭到唾弃的。可是,程季淑的母亲爱女情深,不但不责怪她,反而鼓励她,告诫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叔父们知道。同时,梁实秋的父亲思想开明,又认为程季淑是位好姑娘,因而也支持他们,使他们的爱情得以顺利发展。

  梁实秋跟程季淑相恋,使他得到了莫大的欢愉,情不自禁地写了许多爱情诗。

  像梁实秋和程季淑这样自由恋爱,在当时清华学校还是不多见的,这是因为清华学校纯粹是男性王国,而且在当时的社会环境要自由恋爱还委实不易。因而,每当梁实秋周末进城和程季淑约会时,总令同学们羡慕不已。

  按照清华学校的规定,1923年8月梁实秋就要去美国留学了。可是,梁实秋正和程季淑热恋之中,正在梁实秋犹豫是否出国留学之际,程季淑却毫不顾忌别离的滋味,一心一意要梁实秋不要轻易放弃这一难得的机会。于是,梁实秋终于下定决心,并答应学习3年期满后,立即回来结婚。

  3年之间,他们没有间断过通信。

  转瞬间,3年时光飞逝而过,梁实秋毕业了,获得了哈佛大学硕士学位。

  1926年7月,梁实秋乘坐麦金莱总统号轮船启程返国,他致快函给程季淑,两人久别重逢,十分高兴,他们见面所谈的第一件事是商定婚期,因为寒假后他要到南京东南大学授课,只好决定在暑假结婚。

  家居不久,梁实秋便接到徐志摩、陆小曼于8月14日北海订婚的宴请。

  梁实秋南下南京,他在忙碌之余常常去鸡鸣寺的豁蒙楼喝茶,这里景致幽雅,临窗北眺,玄武湖闪着片片碧波。他也常常去夫子庙逛旧书摊买书,偶尔也去桨声灯影的秦淮河泛舟夜游。

  南京的冬天很冷,程季淑用蓝色毛线给梁实秋织了毛裤,从北京给他寄了去。

  放寒假后,梁实秋立即回到北京,于1927年2月11日,与程季淑成婚,婚礼在北京南河沿欧美同学会举行,宾朋满座,异常热闹。回到家中,又接着举行了家礼,在堂屋地上铺了红毯子,正中摆着两把太师椅,梁实秋的父母就座,梁实秋和程季淑双双跪下磕头,然后热闹到午夜,做父母的才说:“现在不早了,大家睡去吧。”

  就这样,两人高高兴兴地走进新房,实现了他们梦寐多年自由结合的心愿。从此以后,他们一直在人生的旅途中,相依为命,恩爱一生。

  漫漫长路

  梁实秋在上海的几年,是跟程季淑共同经营小家庭生活的最初阶段,在这当中,有不少艰辛,但两人相处融洽无间,虽苦犹乐,不乏挚爱的温馨。日后生了大女儿。

  1930年,青岛大学筹备建立,校长杨政声到上海物色教师,他恳切地找到梁实秋说:“上海不是居住的地方,讲风景环境,青岛是全国第一、二位不妨前去游览一次,如果中意,就留在那里执教,如果不满,决不勉强。”

  后来,梁实秋和好友闻一多,一同前往青岛,在几天的行程中,深切地感受到这座面朝大海的城市的秀美和民风的淳厚。当日他们访问了杨振声,并受到宴请,他们决定接受青岛大学的聘书,闻一多被聘为中文系主任,梁实秋被聘为外文系主任兼图书馆馆长。

  梁实秋携程季淑和孩子来到青岛大学后,在鱼山路4号租了一栋房子,楼上4间楼下4间,离海滨非常近,住得颇为舒适。

  梁实秋和程季淑在北京、上海久居,来到青岛海滨,立即为它的美丽迷醉了。

  他们每逢星期日都带着孩子们来到海滨,穿着泳衣,下海游泳,他们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孩子们用小铲在沙滩上挖泥土,捡漂亮的贝壳,一直玩到夕阳下山,还舍不得回家。

  有时候,他们坐车到栈桥,走上伸到海中的长长的栈桥,到亭子里乘凉。海风吹来,他们感到无比舒畅,海滨公园,也是他们喜欢去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在乱石缝里寻到很多小蟹和水母。尤其爱看春季盛开的樱花,程季淑叹为奇景,不忍离去。

  生活在这样美好的环境里,梁实秋和程季淑深感称心惬意,不觉之间,程季淑渐渐变得丰腴了许多,容颜焕发,体态显出少妇的风姿。

  梁实秋很爱程季淑,有一次他为学校图书馆购书去了上海一次,特地给她买了一件黑绒镶红边的背心,她常在穿旗袍时穿上它,显得很合身,又跟她穿的一双黑漆皮镶红边的高跟皮鞋很相称,格外有一番风致。

  1931年9月18日,日本侵略者占领沈阳,很快侵吞了东北三省,爱国学生罢课请愿,学潮兴起。胡适写信给梁实秋说:“看你们喝酒的样子,就知道青岛不宜久居,还是到北京来吧!”几经磋商后,梁实秋便于1934年7月携眷离开青岛大学,前去北京大学任外文系主任。

  回北平重新安顿生活后,1935年冬,程季淑发生了意外流产,梁实秋颇为紧张了一阵子,他们只有梁文骥一个儿子,程季淑希望再生一个男孩。有一天,身孕5个月的程季淑因扭身开灯而受伤流产,急忙送往妇幼医院,当晚出血过多,第二天梁实秋去看望时,已处于奄奄一息,梁实秋急忙叫医生急救输血,改住一等病房,请特别护士护理。医治了整整一个星期后,程季淑才得以脱险,在这段日子里,梁实秋把自己全部精神都用在了程季淑身上。

  1937年7月28日,日军向北平、天津进攻,对于北平的陷落,梁实秋的心情异常痛苦,当天,他对大女儿梁文茜说:“孩子!明天你吃的烧饼就是亡国奴的烧饼。”是继续留在沦陷后的北平,还是离开呢?他面临着人生中的一次重大选择。

  几天后,梁实秋被选为国民参政会参政员,1938年10月,国民政府教育次长张道藩对梁实秋说:“政府不久要迁往重庆,参政会除了开会没有多少事可做,要他参加教育部的中小学教科书编辑委员会。”

  秋天,梁实秋与清华同窗吴景超及其夫人合资购得北碚主湾10号平房一栋,作为居室,命名为“雅舍”。一住便是7年之久,直到1946年离开重庆时为止,因而,他对“雅舍”具有深情并久久未能忘怀。

  1946年秋,梁实秋一家搭乘国民参政会的专轮,离开重庆,顺长江直下南京。他看到了南京政府机构里气氛不对,没有兴趣混在里面,他和程季淑商量后,认为还是回到北平继续教书为好,于是,他偕同程季淑和三个儿女借口离开南京到了上海,然后,搭乘飞机返回北平。

  阔别北平8年,为能够重新回来见到年届70的父亲而激动万分。1948年冬,人民解放战争进展很快,解放北平、天津指日可待。正在这时,梁实秋的朋友陈可忠在广州中山大学担任校长,约他前去教书。于是,梁实秋便于12月13日带着文骐、文蔷动身赴天津购船票南下,程季淑因代他三妹出售房产手续未完,约好次日赴天津相会,文茜则留在北京大学继续求学。不想,第二天,平津交通中断,程季淑未能赴天津。梁实秋在天津东站未接到程季淑时,急忙打电话到家里,程季淑则在电话里说:“急速南下,不要管我。”梁实秋在海上漂流了14日,于12月31日到达香港,翌日元旦抵达广州,住在文明路平山堂,而程季淑不久也乘飞机到南京,转火车抵上海,再改乘船赴广州,终于与梁实秋相会。

  1949年4月23日,人民解放军一举解放南京,捣毁了“国民政府”的巢穴。正在这时,“国民政府”教育部长就在中山大学大礼堂楼上办公,他们决定在台湾台北设立恢复“国立”编译馆的机构,收罗一些逃往的学界人士,并邀请梁实秋前去台湾参加编译馆的工作。

  梁实秋接受邀请后,由台湾教育厅长为他办理了入境证,他自己则尽量做好赴台准备工作。1949年6月底,梁实秋偕同程季淑和次女梁文蔷搭乘“华联号”轮船,前往台湾,而他的儿子梁文骐因考上北京大学农学院,返回了北平,没有去台。

  退休之后

  1966年一天,梁实秋和程季淑到户外散步,巷口邻家的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用她的小指头指着程季淑说:“你老了,你的头发都白啦。”小女孩的天真、单纯,他们一点不介意,只是相视一笑。可是,小女孩的话却使梁实秋萌生了一个念头。即从这一天起,他便开始考虑自己应该退休了。他觉得自己年岁已经不小,需要更多的时间享受家庭生活,也需要更多的时间译完他早就应该译出的《莎士比亚全集》。

  梁实秋要退休的想法,得到了程季淑的充分理解和支持,于是,他于1966年夏,向台湾师范大学正式提出退休的申请,那一年梁实秋64岁。

  退休之后,两人高兴地闲游了几天。有一天,程季淑说:“青草湖好不好?”梁实秋说:“管它好不好,去!”结果到了那里一看,只有一座破庙,一塘泥水,但是也有一点野趣,他们的兴致很高。而后,还带着卤菜到荣星花园去野餐,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半天。

  1970年4月21日,梁实秋和程季淑飞往美国,补度他们的“蜜月”,他们的女儿梁文蔷和丈夫及两个儿子到机场接他们,两个外孙还给他们献上了两束鲜红的郁金香。

  他们在美国游玩了4个月,也唤起了早年梁实秋留学美国的许多回忆。程季淑的老毛病风湿病未愈,又有高血压,梁文蔷便要梁实秋和程季淑留在美国居住,以便她能亲自照顾。

  自然,他们并不是人生的悲观者,而是生活的执着者。他们已经申办在美国长久居留的手续。希望办成后双双回到自己国家的土地上走一遭,并想望着他们结婚50周年到来时好好庆祝一番。

  然而,当他们满怀着美好的希望时,一次偶然的飞来横祸彻底击碎了他们的美好愿望。1974年4月30日上午10时半,他们手拉手到住家附近市场买一些午餐食物,市场门前一个铁梯突然倒下,刚好击中了程季淑的头部,经送医院急救,施以手术,仍未能救治,最终与世长辞,终年74岁。

  程季淑突然辞世,给了梁实秋严重的打击,他觉得自己像一棵树,突然一声霹雳,电火烧毁了半截树干,还剩下半株,有株有叶,还活着,但是已无生气了。又说,好像两个人手拉着手走下山,一个突然倒下去,另一个只好踉踉跄跄的独自继续他的旅程。

  5月4日,梁实秋将程季淑安葬于西雅图市北的槐园,他向棺内投入一张自己年轻时穿学生装的照片,也就是程季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一身打扮。这照片是程季淑喜欢的,他以此象征自己永远和程季淑在一起。

  邂逅菁清

  后来,梁实秋满怀深情地写下了《槐园梦忆》一书,寄托对亡妻的掉念之情。台湾远东图书出版公司接到书稿后,立即发排,并邀梁实秋到台湾小住。

  梁实秋到台湾后,一边校阅清样,一边与友人晤谈,精神好多了。但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是,在他71岁时,又萌动了真真切切的爱意,并迅速聚成一片炽烈之火,他爱上了小他近30岁的演员韩菁清。

  韩菁清原居于香港。由于人长得美丽端庄,很快被电影导演看中,请她做演员。她出演的第一部影片是《樱花处处开》,此后一发不可收,片约纷至沓来。

  她自编、自演、自唱的《我的爱人就是你》,获得了“金马奖”的优秀演员奖。

  这部片子在台湾举行首映式时,韩菁清亲赴台湾,不想这一行竟抒写了她与梁实秋的旷世情缘。

  梁实秋与韩菁清的结识应归功于一本书,一本梁实秋主编的《远东英汉大辞典》。

  一天,韩菁清的义父谢仁钊要写一封英文信,借她刚买的《远东英汉大辞典》查几个英文名词。谢仁钊在餐桌上边吃饭边翻辞典,韩菁清钟爱这本辞典,便说:“谢伯伯,吃完饭再看吧,饭桌上有油,会弄脏辞典的。这是我用1000多元买来的书!”“一本辞典有什么了不起的!”谢仁钊不以为然,“远东图书公司的老板,当年还是我送他出去留洋的呢。这种辞典,我去‘远东’要多少本他就会给多少本。明天,我带你去远东,叫老板送你一本新的!”

  第二天,谢仁钊果不食言,带韩菁清去了“远东”。老板当即奉送一本崭新的《远东英汉大辞典》,并且对谢仁钊说,主编梁实秋住在华美大厦,要不要去见见他?谢仁钊一口应允,于是带韩菁清去见梁实秋。

  在华美大厦,谢仁钊与梁实秋聊了几句,便邀他一起去统一饭店喝咖啡,本来是来会友散心的梁实秋立即同意,3人坐车来到饭店。

  在饭店谢仁钊巧遇熟人美国教授大卫,便前去招呼。大卫也是研究政治的,与谢仁钊有共同话题,两人交谈热烈。

  梁实秋在一边和韩菁清聊了起来。

  梁实秋说:“哦,你就是韩菁清,我听过你唱的歌呢。不过,我第一次在电视节目中看到你的名字,就觉得很别扭!”

  “别扭?是吗?”韩菁清笑了。此前,韩菁清并不认识梁实秋,只看过他的《雅舍小品》及其翻译的莎士比亚剧作。见面时,韩菁清亲敬地称梁实秋为“梁伯伯”,而梁实秋却对她说:“我不喜欢你叫我‘伯伯’,你就叫我教授吧。”于是,她便立即改口称他“梁教授”。

  梁实秋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你想想,菁念jing,这‘菁清’多拗口!要么叫菁菁,要么叫清清,才顺口。这名字是谁取的?”

  “梁教授,韩菁清是我的艺名,是我自己取的。我的本名叫韩德荣。”

  “像是男孩子的名字,这个名字也不好!”

  “小的时候在上海,喜欢唱歌。登台唱歌,用韩德荣这个名字不行,我就从《诗经唐风杖杜》一句‘其叶菁菁’里,取了‘菁菁’两个字作艺名。不过我很快发现,在歌星中用‘菁菁’作艺名的人有好几个,我就改成了‘菁清’……”

  “你不简单哪,小小年纪的时候,就知道《诗经》,知道‘其叶菁菁’。”

  “哪里,哪里,我懂点古文是因为小时候父亲请了个秀才彭寿民,教我古文--跟梁教授差远哩!”

  “你念过哪些古文?”梁实秋问。

  韩菁清笑了笑。背了一段《孟子》。

  两人越谈越熟,越谈话越多。直到暮色降临时,韩菁清要告辞了,她要赶去上电视公司编导班的课:“我是班长,不能迟到。”

  “你很努力,很用功,这很好。”梁实秋边称赞边告诉韩菁清:“当年,这个研究班第一期的时候,我给学员讲过莎士比亚。”韩菁清一听,微笑着说:“可惜我无缘成为你的末代学子!”

  “谁说无缘?今日萍水相逢,谈得这么投机,就是有缘!”梁实秋兴奋地说。

  吃完饭,已近七点,于是道别离去。

  忘年之恋

  翌日一早,梁实秋未吃早饭便走出华美大厦,来找韩菁清。可是,过惯明星生活,习惯晚睡晚起的韩菁清尚未起床。直到下午2时,韩菁清卧室的窗帘才拉开。

  接连几天,梁实秋每天都准时来到韩菁清住处晤谈,晚上10时又准时到电视公司大门口接韩菁清。韩菁清感到梁教授在爱着自己了。而她自己也觉得很喜欢梁教授,因为他幽默、斯文、儒雅。但由于彼此年龄相差近30岁,她又不能不作理智的考虑。

  经过再三考虑,韩菁清于12月1日给梁实秋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想不到我们的缘分这么好,‘一见如故’,犹如多年的好朋友!别人不信,我们也曾有点胆怯,怀疑吧?但事实证明我们谈得是如此投机,彼此都付出一份‘真’!好微妙!好神奇!……我知道你是多么的疼我!可是你要趁早了解我的为人(除了学问道德之外)……”

  梁实秋接到信后,第二天早晨便写了回信,午后2时亲自送到韩菁清手上。信中写道:“你的信写得极好,不但含蓄,而且深刻……你要我‘趁早认识我的为人’,我也用同样的话叮嘱你……从11月27日到今天还不到一星期,谁能相信?我认为这是奇迹,天实为之!我们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希望我们能互相扶持。”这番话道出了梁实秋要与韩菁清相爱到底的心声。

  不过,韩菁清还是有些矛盾和犹豫。一方面,考虑到教授已年届71,而自己只有41岁,另一方面,自己却又打心眼里喜欢他。思来想去,她便带着梁实秋去看了一回相。相师是台湾颇有名气的相术家陈克家。他说:“先生眉宇开阔,乐者长寿。不过先生在80多岁时,会遇上一道关口。能否闯过去,在下还很难预卜。”

  韩菁清听了,很为苦恼。她特地前往华美大厦看望梁实秋,向他提出了很多问题,并说“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第二天,韩菁清从房门底下捡起梁实秋赶写给她的一封信:“不要说悬崖,就是火山口,我们也只好拥抱着跳下去。”读了这些深情的话后,韩菁清颇受感动。

  梁实秋还是天天给韩菁清写情书,一起吃饭,送她上学,到电视公司接她。他们的爱情与日俱增。自从相识,梁实秋每天都与韩菁清在一起,形影不离,或者谈文学艺术,道国事家常,或者一起吃饭、散步……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两人已熟悉到仿佛多年的知已,感情的潮水在两人心中一寸寸涨。

  感情与理智矛盾着,斗争着,让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她像一个站在岔路口的旅人,犹豫,徘徊,踯躅不前。

  与她相比,梁实秋一往无前,攻势甚猛。自相识的第6天开始,梁实秋每天一信,当面递到她手上。尽管他们每天都见面,但梁实秋认为,有许多话写比说更重要,用笔比用口更适合表达某种意义和感情。

  所谓精城所致,金石为开,梁实秋炽热的爱情火焰,终于化开了韩菁清所有的理智关隘。教授与影星之恋宛如一江春水,绕过山石,欢快地流泻而下。那一段日子,梁实秋一下子年轻了许多,满面红光,精神抖擞,丧妻带来的抑郁一扫而光。

  时间一天天过去,染实秋返美的日期迫近了。来台湾时,他已买好了1月7日的返程机票,因为关于妻子死于非命的索赔诉讼需要他亲自处理。

  梁实秋感到了别离的痛苦:“我还有二十几天的停留,好像是已快到‘读秒’的阶段。我已经开始感到恐慌,你呢?你昨晚对我说,你想不到飞机场送我,我没做声,一切尽在不言中。你去,或不去,对我而言,都是一种痛苦的感受……”

  “亲亲,我的心已经乱了,离愁已开始威胁我,上天不仁,残酷乃尔!”

  韩菁清的内心何尝不如此,她不到机场送行,就是怕忍受不了别离的伤痛一瞬。

  梁实秋终于乘机而去。独守闺房的韩菁清提笔写道:“秋:你走了,好像全台北的人都跟着你走了,我的家是一个空虚的家,这个城市也好冷落!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30年的差距,对有些人来说,已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年龄鸿沟,甚至是不可守望的。但梁实秋以他的毅力与文采跨越了一切,来到韩菁清的身边。

  虽然,这种“才子佳人”式的爱情很常见,但一旦是“白发红颜”的版本,便成了台湾一时间的焦点。梁实秋的朋友劝他“悬崖勒马”,梁实秋的学生们还成立了“护师团”,反对这婚姻,可是他们阻止不了邮政的工作,更阻止不了年逾古稀的梁实秋的热情与决心。他在小别台北的两个月中,写了20多万字的情书,常常早上一封,中午一封,晚上又一封。为节省邮费,他的信纸往往正、反面都写满字,他去买邮票,一次就是100张。

  梁实秋与韩菁清决意相爱后,排除了世俗偏见和干扰,于1975年5月9日喜结良缘。

  他们的婚礼很简朴,也很特别。婚礼开始,由梁实秋自行宣布。他穿着由韩菁清选定的一身玫瑰色西装,结着桔黄色花领带,前胸配着一束花,显得神采奕奕。接着由他自读结婚证书,由他致词:“我们两个人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最大的异,是年龄相差很大,但是我们有更多相同的地方,相同的兴趣,相同的话题,相同的感情。我相信,我们的婚姻会是幸福的。”

  果然,他们婚后彼此挚爱。韩菁清在生活上给了梁实秋无微不至的关爱,梁实秋充满创作活力,写了大量新作品。而且,两人的情书并未因距离的缩短而中断,反是更加频繁了。款款深情,尽在信中。署名“秋秋”的无数信中,有热盼“清清”回来的;有思念至心神不宁唯有写信的;有谈家中琐事的;有关于日程的妥帖安排的,也因了梁实秋妙笔生花的笔触,风趣幽默的叙述之中,殷切关心显而易见。

  恩恩爱爱共度了数十载年,梁实秋撒手西去。

  韩菁清仍旧拿着自己的笔给梁实秋写情书,只是,化成了随风飞扬的纸灰和墓前缕缕升起的轻烟。日复一日,表达着她对梁实秋的思慕与怀念,她曾深切地说:“我与他是两位一体不可分割的,天上人间,我们仍在互诉衷情,心心相印!”

  [人物存档]

  梁实秋,1903年生于北京,原籍浙江杭县。现代著名散文家、学者、文学批评家、翻译家。1915年秋考入清华学校,并开始写作。先后发表第一篇翻译小说《药商的妻》,第一篇散文诗《荷水池畔》。1923年毕业后赴美哈佛大学留学。1926年回国任教于南京东南大学。第二年到上海编缉《时事新报》副刊《青光》,同时与张禹九合编《苦茶》杂志。不久任暨南大学教授。

  1930年,应杨振声邀请到青岛大学任外文系主任兼图书馆长。1932年到天津编《益世报》副刊《文学周刊》。1934年应聘任北京大学研究教授兼外文系主任。1935年秋创办《自由评论》,先后主编过《世界日报》副刊《学文》和《北平晨报》副刊《文艺》。

  1938年任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到重庆编译馆主持翻译委员会并担任教科书编辑委员会常委,年底开始编辑《中央日报》副刊《平明》。抗战胜利后回北平任师大英语系教授。1949年到台湾,任台湾师范学院英语系教授,后兼系主任、文学院长。1961年起专任师大英语研究所教授。1966年退休。1987年11月3日病逝于台北。

  散文代表作《雅舍小品》从1949年起20多年共出4辑。30年代开始翻译莎士比亚作品,持续40载,到1970年完成《莎士比亚全集》的翻译。晚年用7年时间完成著作《英国文学史》。

  
更多

编辑推荐

1心理学十日读
2清朝皇帝那些事儿
3最后的军礼
4天下兄弟
5烂泥丁香
6水姻缘
7
8炎帝与民族复兴
9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10这一年我们在一起
看过本书的人还看过
  • 绿眼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为纪念冰心奖创办二十一周年,我们献上这套“冰心奖获奖作家书系”,用以见证冰心奖二十一年来为推动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书系遴选了十位获奖作家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语言生动,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张品成  

    文学小说 【已完结】

    叫花子蜕变成小红军的故事,展现乡村小子成长为少年特工的历程。读懂那一段历史,才能真正读懂我们这个民族的过去,也才能洞悉我们这个民族的未来。《少年特工》讲述十位智勇双全的少年特工与狡猾阴险的国民党...

  • 角儿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石钟山影视原创小说。

  • 男左女右:石钟山机关小说

    作者:石钟山  

    文学小说 【已完结】

    文君和韦晓晴成为情人时,并不知道马萍早已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其实马萍和别的男人好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马萍从生理到心理是有一系列变化的,只因文君没有感觉到,如果在平时,文君是能感觉到的,因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