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很市侩,都会看菜吃饭,看人说话。一听是领导,立马低头哈腰,一副谄媚相;一听是大款,马上迎将上去,老板老总的,似乎能分一杯羹一样;一看是农民伯伯,唯恐躲之而不及,免得秽气沾上身;一看是文人,必然是副鄙夷之色,总会想到文人相轻、闷骚迂腐。
就像“小姐”的美称一般,这原本是非常高雅之词,竟然被市井之人给生生糟蹋掉了。试看当今楼堂馆所,谁还敢叫“小姐”的?老早就是美女长、美女短的了。不过,这“美女”迟早也会被糟蹋掉的。
文人,从学问上讲,就是有识之士;从道德上讲,就是有德之士。有识有德者谓之文人也。“文人”以德服人,是道德教化的象征。
而这些文人的唯一武器,那就是那支笔了。远的不说,只看看鲁迅即知,他的笔是投枪,是匕首,它杀人不见血,够厉害了吧,况且还不要劳民伤财、兴师动众的,决策于帷幄之内,制胜于千里之外,不亦乐乎?
但是,话虽说得如此玄乎,但自古至今,文人似乎一直并没有什么地位,从来就是政治的婢女,权谋的附庸。试想,一个永远跟在领导后面屁颠屁颠的小小书生,如何讲得地位、如何谈得成功?
也就是说,所谓文人的身价,不是决定于文人本身的素质和能力,而是取决于所跟的圈子。跟对了,那就是一荣俱荣;跟错了,那就是一损俱损了,这叫做入错行、嫁错郎,由不得自身,怨不得他人。
所以说,文人身价的提高,并不是中国文人地位的真正提高,而是中国文人进入的圈子是否正确的证明!
托尔斯泰说过:“幸福家庭的幸福大致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其实,世间官人、商人的幸福各有各的特色,文人的下场大致是相同的。
君不见,屈原沉于汩罗江,贾谊屈于长沙,史马迁囚于狱中,李白流放到夜郎,苏轼贬于海南岛,如此等等。或贬、或关、或押、或放、或抄、或杀,时空虽不同,判词虽有别,其实质相同。
古往今来,那些个玩弄权术的政治家,最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识破其技法。而文人则往往偏不信邪,不知是书读多了,脑子不太顺溜;还是所谓治国平天下的那股子正气使然,偏偏能够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看出其道道来,一旦找到突破口,便肆无忌惮地大喊大叫:什么祸国殃民,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什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似乎都是直肠子,有什么话,就怎么说。你说谁能容得下如此胆大妄为之人?自然就是该关的就关,该杀的就杀了。
悲哀乎?悲哀!谁说文人厉害?不就一张寡嘴,二壶老酒,三篇文章,四句歪诗,虽然这些个东西能一时呛你几口,压压你的气焰,但与刀枪、兵马、刽子手相比,是何其的弱小?是何等的微不足道?所以说,虽然这些刀笔之吏如此厉害,但在涉及政治权谋之时,可就要惧让三分了。
就拿“文字狱”这个事关文人的历史大事来说吧--
文字狱好像是中国的专利,而其始作俑者似乎就是最最著名的秦始皇了。不过,虽然他坑了460位高级知识分子,倒觉得他还情有可原,无非就是剁了一些搬弄是非者而已,并没有上升到屠杀文人的高度。
文字狱的真正全面展开,乃是始于朱元璋这个农民皇帝。明太祖本是个文盲兼流氓,大字都不识一个。这种人作了皇帝,必然终生要为内心深处那种自卑情结所煎熬,生怕人家看不起他,就算需要利用文人,也是背后捅刀,过河拆桥。
有人曾跟他说--张士诚那名字是起事后一名儒生给他取的。张士诚很是喜欢,却不知道那其实源自《孟子》,原文是“士,诚小人也”,其意是骂他是小人--“士诚,小人也”。这与《连升三级》中那个张好古给魏忠贤写的骂人对联差不多,还要升一级官阶。
朱元璋便牢牢记住了这一课,生怕舞文弄墨的儒生绕着弯骂他,而自己蒙在鼓里还不知道。于是,当了皇帝后他便大兴文字狱,甚至连“为民作则”这种好话都能闯祸:在他听来,那是骂他“为民作贼”,你说奇不奇,你说这文人还敢不敢当。
至于清朝的“雍正去头”(维民所止)和“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之类的冤案,更是让读书人噤若寒蝉。
客观地说,文人非常聪明,也非常厉害,能吟诗作赋,能透过花花世界的表象看到事物的本质。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正是聪明的文人好自以为是。掌权的王侯将相要以上天的名义忽悠老百姓,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些个脑筋会转弯的、想拍拍马屁者便指鹿为马、大献殷勤,为所谓的真龙天子大唱赞歌,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唯有执拗的文人不吃这一套,大唱反调不说,还兴风作浪,想要把百姓从沉睡中唤醒就好。唐代诗人刘禹锡因写诗得罪权贵被贬朗州,十年后回到长安还是老毛病不改,又写什么“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朗今又来。”仗着肚子里有几滴墨水而一意孤行。宋朝文豪苏轼,作诗“谤讪朝廷”而一贬黄州、二贬惠州、再贬儋州。杜甫老儿写什么“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到头来连自家儿子都饿死在奉先……
这些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文人,对于人情世故看样子就是个白痴。李白客死在当涂,杜甫死在漂泊的小船上等,这些凄惨的文人人生结局就印证了文人必然结局。
虽然期间也有不少文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如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郑板桥的“难得糊涂”;苏东坡的“世人到晓聪明好,我被聪明误一生。”等等。殊不知,纵使你如何意识到必然的命运,如何意识到可悲的下场,但永远也无法走出你文人的圈子,圈子之内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而圈子之外却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俗话说,道不同而不相为谋,走的道都不同,你如何能走出悲哀的必然,顶多耍耍小聪明而已。毕竟,这个世界,懂得世事、人情的官人、商人才是聪明人;能脸不红、心不跳、娴熟自然地跟着别人指鹿为马的人才是大智者,才是大有希望者,才叫真才实学。
于是,我们大概知道了作为刀笔之吏的悲哀结局了。问题还不仅仅如此,即使文人们认识到了悲哀的必然,但似乎其骨髓里也就存在这种劣根性了,叫积踵难返、积习难改。
常言道,前车之覆,后车不鉴,按理那么多文人死于非命,应该能给他们提个醒了。你看,秦始皇一怒坑了460个诽谤朝政的儒生,清蛮子兴文字狱剁了那么多文人柔弱的头,应该说起到了杀鸡儆猴、杀一儆百的作用。但这些暴君压根就没有想到,杀了460个,又站起了4600个,46000个,文弱的文人越杀越旺,越杀越多,颇有“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气势。
其中,方孝儒就是个“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令人扼腕的文人。
朱棣在攻下南京后,篡得大明皇位。迫令方孝儒为他起草即位昭书。方孝儒反对朱棣篡权,宁死不从,掷笔于地说:“死即死耳,诏书不草!”燕王大声说:“诏不草,灭汝九族!”方孝儒针锋相对的说:“莫说九族,十族何妨!”
朱棣大怒,下令灭他十族。方孝孺的九族加上他的朋友、门生也算作一族,共873人,全部处死,行刑就达7日之久。
对于方孝儒这类把自己的生命连同十族的生命都不在乎的文人,天地间还有什么能让他们放弃良知,放弃文人的气节呢?方孝儒的十族被灭了,明成祖胜利了,方孝儒可能也没输,不过,方孝儒“赢”得太悲哀,令人扼腕。
不过,这种牺牲代价太大,以至影响了中国历史几千年。纵观中国历史,文人的影响力愈来愈弱,文章的影响越来越小,人才也越来越稀缺,“大家”的“物以稀为贵”,无疑就是最好的例证。为何?因为文人的才华被封建专制阉割了,被扼杀了,被窒息了!毕竟,刀笔之吏的这种所谓厉害,在王权面前无非就是草芥一个。
所以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刀笔吏的厉害不过尔尔,别太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