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还是蓝天白云,晴得处处耀眼。一到傍晚,一股幽幽之风起于青萍之末,惬意地吹拂在人们的脸上。可是一进入沉沉夜幕中——大约深夜十一、二点钟的样子,那风就变得格外强劲,带着唿啸撞击着路灯撞击着门窗,压迫得绿树纷纷披拂散乱。天空里乌云翻滚,鞭子一样抽人的夜风直冲霄汉,搅得阴云波诡云谲,播撒出几分不安几分惶恐几分惊惧压向大地。果然街上的行人少了,灯光变得惨淡了,偶尔一只小猫蹿过街头,倏忽之间不见了踪影。
月黑风高夜,正是产生惊心动魄故事的时机。
天宇公司的财务部,铁门紧闭,将两个黑呼呼的人影掩藏在里头。那正是方诺亚与肖琳琳。
方诺亚是趁着人们下晚班时潜入账务部的,肖琳琳则是快到夜静更深时,才进到里头。尽管她已经明了天宇公司的罪恶,明了天宇公司的姚远不会放过她,说不定今明两天就会对她下毒手,她深知表哥说得有道理,唯有此一搏,说不定挤穿脓包,自己反而走出噩梦。可是一当进入实质性的攫取天宇公司的账务机密,她说不清为什么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从进到财务部时起直到时间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她都无法平静下来。但她熟悉装着账册的保险柜,手里现在还拿着这些柜子的钥匙,根本不用照明就能熟练地打开每个保险柜。可是当她将钥匙插进销孔时,那手还是抖个不停,以至钥匙碰击铁门时发出的声响,在他俩听来简直如惊雷一样炸响。
方诺亚靠气息流动安慰的她:“别怕,万一有什么不测,外面有李言周他们接应与保护。”
肖琳这才稍稍有了一点定力,那插进锁孔的钥匙发出的声音不再响得骇人听闻了。
要将三年来天宇公司有关机场的账册全部拍摄下来,工作量的确浩大。每一本每一页都不得遗漏,那就得从第个一柜子的第一本账册拍起。事实上他俩就是这么干的。他俩配合得还算默契:肖琳琳负责取出账册,然后翻开每一页,方诺亚则迅速拍摄下来。接着肖琳再翻开第二页,方诺亚就录下这一页的全部内容……
时间分分秒秒都那么宝贵,那么紧迫,好在他们动作到后来还算快捷,不知不觉中过去三个多小时了。方诺亚带来的磁带有10盒之多,应当是够用的了。
突然外面走廊传来清晰的如同鼓一样的脚步声,两人的血液顿时凝固了,都下意识地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外面那脚步声停在财务部门口就再没动静了。方诺亚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对方手里有财务部钥匙的话,那他绝对要隐藏到门旮旯,出其不意地将对方击昏在地,然后领着肖琳琳逃出狼窝。虽然他看不见肖琳琳是怎么样的表情,但他想象得到,肖琳琳一定脸色煞白,剧烈抖动的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随时可能发出惊叫的嘴……
方诺亚明白了外面的脚步声是怎么回事。“这几天姚远不知怎么的,加强了对办公大楼的巡查,天天夜晚都派有保安一层楼一层楼地游动,重点好像是财务部……”这是方诺亚溜进来时肖琳琳对他的提醒。外面的脚步肯定是天宇公司的保安在巡查。虽然黑咕隆咚,方诺亚却死死地盯着铁门那儿,谛听着外面的声音。谢天谢地,铁门上到底没有响起敲击声,至少说明,这些保安并没有怀疑门里面有什么名堂,只不过巡查到这儿例行公事地倾听一下。这么厚重的铁门,里面刚才的拍摄动作相当轻柔,怎么可能有声音传出去呢?果然,那脚步声停留了两秒钟就渐渐远去了。
方诺亚回过头来,正待轻声说“开始吧”,却发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已经瘫软般地歪斜到地下了。看她吓的!这女孩果然经不住这种危险经历的击打。他赶紧过去把她扶起来,仍然靠气息流动发出宽慰的话语:“琳琳,不要怕,我说过,万一有什么不测,外面有李言周他们。他们就是我们的保护神!”方诺亚扶起她时,感到她的身子仍然悚觳抖动。
直到将所有的账册拍摄完毕,时间已经到了转钟四点多了,天也快亮了。方诺亚装好录下的整整8盒宝贵资料的磁带,与肖琳琳耳语一番,就开始将搬出来的账册恢复原状,准备撤退。
他俩重新锁上大铁门,屏住呼吸,沿着走廊,蹑手蹑脚地向外迈去。他俩最怕的是惊动夜巡的保安,他俩沿着楼梯飘忽般地轻步而下。
可惜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他俩沿着院子墙脚的黑暗处快要溜出大门时,仿佛晴空里一声霹雳响起:“站住!”几只手电光就落到了他俩的身上。
方诺亚只感到头皮一炸,本能地飞一样向院外蹿去。他要誓死保护住在狼窝虎穴里获得的极其宝贵的资料,哪顾得上肖琳琳?糟糕!院子的大门是紧锁着的,要想打开大门已经来不及了,如果要跳过去,怎奈院墙高出两米多,他又没有练过闪展腾挪的功夫。顿时急出了一身冷汗,他本能地一头钻进了院子旁边一个废弃的小屋子,他觉着那里面应当有通到外面的窗户,他可以砸开窗户跳出去。他嗖地就钻了进去。
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散发出刺鼻的霉味。慌乱中方诺亚抓起一件白色的衣服的将8盒磁带包裹着,因为他发现窗户太窄小,根本容不下一个大人的身子,他要将这些磁带从窄小的窗户扔出去。刚包裹好这些磁带,院子里仍然凶神恶煞的吼叫挟着股杀气紧逼而来:
“快快快!抓住那个家伙!”“我见他钻进那里头去了的!”“瓮中捉鳖,看他往哪里逃?”
一只只手电光就像舞台追光一样死死地追随在方诺亚的身后。
完了!一切都完了!方诺亚的耳边甚至响起死神的狞笑。他刚把窗户砸开一个口子,堆满杂物的小屋门口就晃动着几个手执铁棍的保安们的影子。在这些人就要冲进来的生死之际,猛地,仿佛神兵天降,打院外飞身跃进几个黑影,炸雷一样暴响几声断喝:“不准动!我们是警察!”在乱晃着的手电光中,他发现了李言周高大的身影。方诺亚激动得浑身热血燥涌,差点大喊起来:“他妈的好弟兄们,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快救救肖琳琳,她怕是跑不脱了……”只听外面响起几个很横的斥问:“警察怎么啦?可以随便闯到别人的院子里来?”李言周威严地斥责道:“放肆!我们执行任务——追捕犯人,刚才追到这儿,发现那个黑影翻墙进来了,我们要搜查!鹿东方,将一切防碍我们的人通通撵走,对于干扰分子,以防碍执行公务论处!”
说话间,一个警察钻进小杂屋,将方诺亚‘押’了出来,说:“这家伙很像我们要追捕的犯罪嫌疑人!”“把他带走!”李言周威严地一声命令,方诺亚就这样眼睁睁地被带出了院子。急得那几个保安直跺脚:“你们不能把他带走!他是钻进我天宇公司从事非法勾当的家伙!”“我们会一并审问的!快带走!”院子的大门已打开,就这样,迎着呼呼的风声,方诺亚被带到了警车里。
李言周领着警员们在天宇公司院子里寻找肖琳琳。可是哪里还有她的影子。他知道大事不好,跑不动的肖琳琳已被他们带走了,藏起来了。再去指名道姓地寻找她,那就要露出破绽。事情就会走向反面,只好遗恨无穷地离开了这儿。
回到刑侦支队,当方诺亚随同李言周坐进他的办公室时,天已经大亮了。方诺亚将像抱婴儿一样抱在怀里的那8盒磁带从包裹着的白衣服里面拿了出来。
李言周欣慰递给他一杯茶,又痛苦地自我谴责道:“总的看,我们这仗打赢了,可是却陪进去了一个肖琳琳,肖琳琳不知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方诺亚黯然不语,好一会才开口说话:“肖琳琳太单纯了,她不会编故事的。我请你们想尽一切办法不使她受到任何伤害。”
“这个自然。我们本来早就赶到那里去了,可是时机没办法掐准,闯进去早了迟了都不行。原来想到你俩都平平安安地奏一曲凯歌的,哪想到姚远的‘警犬’鼻子那么灵敏,以至给肖琳琳遭惹下这么大的祸。我们将密切关注。”
方诺亚说:“只好如此了。”说着就将包裹着磁带的破衣服寻找地方扔掉,李言周顿时眼睛一亮,受到什么触动地急忙说:“别扔。这白衣服不是医院的服装么?你是打哪儿弄到的?”方诺亚一时没回过神来说:“怎么?一件破衣服有什么稀奇的?不知谁扔在了天宇公司那间院墙边的小杂屋里……”
“这套衣服本身就有文章。”李言周扭过身去喊住鹿东方:“把它交给内勤好好保管起来。我敢说这东西与钻到医院谋害汤世铭的案子大有关联!”
方诺亚临走时,李言周找出一张创口贴递给他说:“脸上碰出了一道口子,贴贴吧,以免发炎。”
方诺亚接过去,却并没有往脸上贴,而是拿在手里转身离去了。出得院子,不知是因为没有捞出肖琳琳心烦,还是觉得男子汉哪有那么娇气的,就随手将创口贴扔到垃圾桶里了。
肖琳琳果然被大枪等人逮住隐藏起来了。大枪领着几个弟兄忙碌了一个晚上,一点睡意也没有,逮住了一个家贼,他为天宇公司立了大功,那个兴奋劲激荡得他连每根神经都在舞蹈,单等姚远上班来好邀功请赏。
七点多钟的样子,昨晚蹶石伐木梢杀林莽的黑风早已消声匿迹了。一辆黑色奔驰载着天宇公司的老总姚远来到了公司。提早半个小时上班,这是姚远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来他要好好检查部下上班的情况,二来,他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工作等着他决策处置。他不是那种只知道吃喝嫖赌徒抽五毒俱全的角色,作为从农村打拼出来的他,懂得创业的艰辛。他现在虽然身价上亿,过去养成的良好习惯却没有丢掉多少。
姚远刚一坐进自己宽大的办公室,满脸兴奋遮住倦容的大枪就进来了,他尽量不让自己高兴得忘乎所以,很得体地将昨晚今晨发生在公司大楼里惊心动魄的故事进行了汇报。“本来我想打电话向您汇报的,一看时间离上班仅隔个把小时,怕影响你休息就没有给你打。”
姚远听罢,倏地睁园了眼睛,尽量以平和的口吻嘉奖道:“辛苦你了。你是我们天宇公司有功之臣。另一个被警方接应走了的贼你认识吗?”
“天很黑,手电光在他脸上晃过几下,好像是清源电视台那个姓方的副台长。”
“好,知道了。你把肖琳琳领来,不要吓唬她,我要好好问问她。”
很快,大枪将关在另一间办公室里的肖琳琳领进来了。
肖琳琳早已花容失色,那俏丽的脸上已经被惊怕和绝望笼罩了。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只恨自己太不中用了,怎么就那么胆小怕事,一发现坏事了,浑身就瘫软如稀泥。如果自己有男人的勇气,动作飞快,不也逃出了这个狼窝虎穴?现在可好,却被姚远的鹰犬逮了个现行。怎么编故事蒙哄他?姚远是个贼精的人,岂是几句话糊弄过去的。不过故事还得编,只要逃过了这一关,往后再想办法另谋生路。
肖琳琳进到姚远的办公室时,姚远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威严,那保养得红润的胖脸上甚至露出些许亲切的微笑,并示意大枪给她送去一杯水。“别害怕肖琳琳,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要你说清楚了,表明你忠于我们的公司,我照样信任你。前提是你必须实事求是地讲清楚深夜发生在公司里的事件真实经过。我问你,那个逃掉了的是什么人?他跑到天宇公司干什么来了?”姚远和蔼可亲地问道。
肖琳琳低着头,咬着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说呀,没关系嘛,即使逃掉的那个人窃取了天宇公司的什么商业机密,只要你如实说出那个人来,我们也可想办法弥补嘛。如果你不肯吐露一点真实情况,那么我怎么可以赶快采取相应措施呢?”
说还是不说?怎么说?肖琳琳在绝望中想着应付的辙。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哭伤着脸,哀求着恳求道:“请姚总不要再问了,我我我……做了对不起季贤臣的事,请姚总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季贤臣,我会一辈子感激您的!”
姚远怪怪地笑了一声说:“肖琳琳,你把我姚远当成三岁的娃娃了。如果你真的要做对不起季秘书的事情,我想你绝不会领着逃跑掉的那个家伙跑到财务部来,哪里没有宾馆,随便开个房间就可以了嘛。”
肖琳琳越发低下头,说:“我我我……真的没脸见人了!唔唔……”肖琳琳双手捂住脸,抽噎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肖琳琳,你必须回答我一个实质性的问题,那个逃跑了的家伙是谁?叫什么?干什么的?他怎么会叫警察逮跑了——恐怕是来接应他的吧?”
“不不……”
叭!一股阴森之气倾刻布满姚远园鼓鼓的脸,那攥得铁紧的拳头猛地砸到桌子上,吼叫的声音严厉得好不碜人:“你少跟我演戏了。你就是内奸你就是家贼你就是叛徒!算我姚远瞎了眼,怎么把那么重要的部门交给你!趁着现在我对你还没有绝望,好好想想后把真实情况倒给我!”随即,姚远示意大枪把肖琳琳带走。
大枪返回姚远的办公室时,悄悄向姚远报告了一个重大发现,他俯身躬腰地说他刚才专门到财务部去了一下,财务部一个老会计领着他一一查看了五个账册保险柜,几摞账簿没有往日的整齐,有的摆放的顺序都颠倒了,有的页码迭乱了,有的还有明显的手印,看来全都动过了。他与老会计分析,只有一种可能,这些账簿都翻看过。“整个通宵我都领着保安队员巡逻,重点一直放在财务部,可一个晚上,财务部里头根本就没有出现灯光,那么是不是借助夜视仪之类的什么玩艺得逞的呢?”
姚远一直没有吭声,那肥厚的腮帮子切咬了半天,最后挥手叫大枪先出去,然后拿起电话,要通了季贤臣,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商量……
半个小时后,从天宇公司出来的季贤臣,俊朗帅气的脸庞被怒火烧灼得五官错位,但对着手机讲话时仍然保持着往日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清源电视台杨台长吧,你跟我查查方诺亚——立即!他现在人在哪儿,身上……这个脸上……神情有什么变化没有?五分钟内跟我回话!他是分管新闻宣传的副台长,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上不去,袁书记很恼火,我想了解他究竟在干些什么?”
五分钟后,正往市委办公楼赶的季贤臣的手机就响了,杨云龙谦恭地报告说,方诺亚现在就在台里,脸上有道新绽开的口子,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到医院去看看医生?他说不用。我再问咋回事?他说是昨夜逛超市出来,碰到几个小混混无理取闹,就被他们打伤了。“季主任,他显然说了谎话,他怎么会去逛超市?他这人平时就不喜欢到那种埸合去的。”
“行了,这说明他的心思没有完全用在新闻上。就这样吧。”啪地,季贤臣合上了手机。
回到办公室,恰好袁书记人没在。季贤臣就拿起座机要通了姚远:“姚总,方诺亚脸上有道新创下的血口子,与你分析的相吻合……”
还没有等他说完,姚远就火腾腾地说:“人家都说你季秘书能当袁书记的半个家,袁老板是老大是一把手,你就是老二是二把手,你就没个本事把姓方的这种人从清源电视台撵走。他是我们的克星——至命的克星!还有,肖琳琳是个叛变分子,证据确凿,这次我可把话说到前头,无论如何,我必须处置她!”
“别!姚总,你听我说——我们还是到老地方会面好好谈谈吧。”
姚远气急败坏地吼道:“这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姚总,我有重要情况汇报!然后你再掂量拈量,怎么处置她我都没有屁放!”猛地,意识过来的季贤臣惊讶了,怎么向这个老兄低下自己高贵的头?用的竟是臣俯的口吻和措词?向他汇报?他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