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闭月把锦盒放在胸口位置,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臂,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她咬着嘴唇看那边的花清越,不明白马车里的人怎么就这样狠心。
他就这样不为所动?
跺了下脚,苏闭月没有再看花清越,低头冲进越来越密的雨帘里。
花清越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粉色的身影终于消失,他嫌恶地看了马车上的雨伞一眼。
这苏宅,还真是依旧对他的夫人没有多少善意啊。
夏草与门口的小厮已经取了雨伞回来。撑着那较大的雨伞,夏草急急忙忙地跑到他的少爷那边去。
“少爷,下马车吧?”马车的帘子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夏草掀起帘子,尽量不让雨水落到他家少爷身上。
花清越撩起长衫,稳稳踩下马车。临行前,他望一眼马车上那把女子的雨伞,说道:“夏草,将那把伞送还到门口去。是他们府上的。”
夏草应了一声,一手将那把雨伞抱在怀中,一手撑伞与花清越前行。
上阶梯的时候,他又同花清越禀道:“方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苏家的闭月小姐摔倒在路上。她身边没有其他人,我便把她扶在回廊处。她似乎是摔伤了。”
“少爷,你要去帮她看看伤情吗?就是那个苏老夫人院外站着和少夫人说话的小姐。”夏草并不知道他家少夫人娘家的那些勾心斗角事,只当这苏小姐或许还与自家少夫人是交好的。
花清越心中冷笑一声,已经全然明白了苏闭月的心思。他对于这样的女子心中只有鄙夷,又因知道苏闭月的庶出身份,所以就连表面上的功夫也懒得做出来。
花清越答道:“不必了。男女有别,府上不是请了个花娘子过来吗。等我们见了苏家老夫人,同她说一声便是了。”
夏草听了主子安排,自然是点头应下:“嗯。这是在苏府,是苏小姐自己的家,肯定有丫鬟会照顾好她的。说不定闭月小姐都已经被扶回苏老夫人院子里了。”
花清越不认为苏闭月会这样早回苏老夫人院中。一个小姐,即便是庶出,出门也不可能身边空无一人。苏闭月方才显然是在门口刻意等自己的。
想来还在某条必经之道上装可怜呢。
花清越往前面的回廊望去,果然有一处回廊的雕栏缝隙间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粉色。
他扬起嘴角,迈步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少爷。”夏草忙想唤住自己主子,却看到他家主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主仆便往另一条路上走了。
两条回廊是在一个中点分开的,苏闭月坐在地上,早就听到了夏草那声呼喊。
她只当是花清越过来了,连忙身子往后,完全靠在回廊的雕花栏杆上面。然后,苏闭月把手放在脚踝处,眨巴着眼睛,努力把泪水挤出来。
妹夫。有劳你了。
苏闭月把稍后的话都已经想好了,可却没有任何脚步声传来。她为了摆出娇羞的模样,是没有视线全然对着回廊那头的。
如今不见等的人过来,苏闭月又想张望,却又怕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她只能不住地揉着脚,保持着先就准备好的姿势。
女人最惹人可怜的时候,不是潸然泪下,也不是痛哭流涕,而是泪满眼眶,盈盈欲坠,却又不曾落下的样子。
苏闭月努力维持着眼中的泪水。可眼睛再怎么强撑,也总有眨眼的时候。一个眨眼,眼泪就滑出了眼眶。别无他法,她又只能重新积攒泪水。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苏闭月感觉到自己的手都要发麻了,眼睛也再挤不出泪水了,她始终没有听到身后有花清越的脚步声传来。
苏闭月抬起头,想去看看回廊处。
急促的脚步声却传来,苏闭月急忙扭头看去。
她先前维持着一个姿势太久,如今转得又太过突然。只听到脖颈处传来一下声响,苏闭月的眼泪直接就冲了出来。
太疼了!扭到脖子了!
无法再维持盈盈一汪泪水的苏闭月只能任由泪水从自己脸上肆意流下。
尽管少了几分优雅,却也是添上了几分可怜的。苏闭月这样安慰自己。
可当她看清楚回廊那边走过来的人时,泪水却是苦涩得不行。
“小姐,您怎么样!”来人是苏闭月自己的丫鬟抱琴和侍棋。
“你们怎么来了?”苏闭月想仰头看两个丫鬟身后的人,可脖子处却疼得不行,稍微一动就似乎要断了骨头一般。
抱琴和侍棋先前是得过苏闭月交代的。可她们如今却不得不来。
两人一边一个,扶起苏闭月。
抱琴先答:“是老祖宗要我们来接小姐的。”
“老祖宗知道了?”苏闭月脸色一变,连颈部的疼痛也淡去了一些。
侍棋往下答:“奴婢两个本来是依小姐所说,特意留在老祖宗床边伺候。但方才四姑爷领着小厮过来向老祖宗行礼,那小厮说小姐您摔伤了,在回廊这边。老祖宗便让我们两个来接您。”
苏闭月没有想到花清越竟直接去了苏老夫人那边。她并不愚钝,稍微一想,就知道方才自己听到的那声呼唤恐怕花清越见到了自己,正好改路而行。
他就这样不为所动么!
苏闭月恨得指甲掐到手心里去。她继续问两个丫鬟:“四姑爷说什么没?”
“四姑爷什么都没说,是小厮说的。说拿伞的时候见到小姐一人跌倒在雨中,便将您扶到了旁边。”侍棋又答。
苏闭月听了这话,心中便好受了一些。她原以为花清越会绝情到在老祖宗面前揭露自己的意图,可抹去了送伞之事,只是没有亲手相助,或许他还是不那么讨厌自己的吧?
苏闭月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让抱琴和侍棋两个赶紧扶着自己回苏老夫人院中。
尽管脖子受伤,苏闭月不然轻易转动脖子,但她还是如愿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花清越领着夏草,背手而立站在苏老夫人床边。
“老祖宗。”苏闭月行礼说道。
她又朝花清越行礼:“多谢妹夫。”
花清越并没有如苏闭月所想的,回过头看她。
“清越不敢居功。三姐若不是赠伞给清越,也不会在雨中摔倒。”花清越望一眼身后的夏草。
夏草立刻便明白过来。原来少爷说的伞是面前这位闭月小姐的。他忙把伞递给苏闭月身后的丫鬟。
苏闭月偷偷看一眼倚在床榻上的苏老夫人,见对方脸色并没有明显的不悦,便说道:“妹夫客气了,你是客,闭月让伞给你是应该的。”
说完这句,苏闭月就身子往下一压。
扶着她的丫鬟便喊起来:“小姐,你怎么样?你哪里受伤了?”
“无事,就是脚有些痛。我回去躺躺就好了。”苏闭月颇为懂事的答道。她眼中又蕴上了泪水,只等花清越看向自己。
“扶着你们主子去旁边房间休息吧。再去请花娘子过来替她看看。”苏老夫人出声了。
她吩咐的话,自然没有人敢不听从。就是苏闭月,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乖乖巧巧地任由抱琴和侍棋扶着她走开了。
花清越站在苏老夫人床榻前面,一直没有回头看过苏闭月一眼。
待苏闭月离去了,苏老夫人叹口气,有些内疚地同花清越说道:“闭月虽是姐姐,但却不如陌素懂事,让清越见笑了。”
花清越脸上原有的轻松笑意便消失不见了,他答道:“听夫人说,她一直是养在老祖宗膝下的。我原以为,老祖宗是格外疼惜她些的。”
一个原以为,让苏老夫人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讪讪。
她答道:“我自是疼惜陌素的。只不过如今她万事皆好,我便难免要替她其他姐姐操心一些。毕竟她们哪一个,都是我的嫡亲曾孙女。”
“老祖宗如何想,清越是改变不了。只不过清越却知道,陌素却将您看得很重。有些话,老祖宗不说,还伤不了她。有些话,老祖宗说了,就要比其他人说都伤她更重。”花清越其实很不喜欢面前这老太太。
不可否认,在京城的时候,苏老夫人是真心实意替苏陌素担心过的。但一旦苏陌素不在她跟前侍孝,她心疼的就不是苏陌素了。
不心疼可以,但作为亲生曾祖母,怎么也不该帮着其他人算计自己的曾孙女。
“清越过虑了。”苏老夫人有些怀疑地看向花清越,她猜测他已经完全知道了她最近在想的事情。
尽管她心中是很心疼苏陌素的,但就像她说过的,总不可能其他曾孙女就不管了。既然如此,苏陌素就不得不出面做那些事。
这既是为了苏家好,也是为了这个曾孙女自己好。并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娘家如何就完全不要管顾了的。
但若是花清越这个做婿的有了不满,苏陌素也未必能全心去做好那事。苏老夫人心思一转,话语又放软下来:“我心疼素丫头的心,与你是一样的。”
“清越说的我都明白。那些话,我都不同素丫头说就是了。她在我面前,还是那个我最维护、最喜欢的曾孙女。”苏老夫人承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