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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未济第六十四(9)

  “译文”

  孟子说:“三代得到天下是因为仁德,他们失天下是因为不仁德。国家衰败和兴盛、存在和灭亡的原因,也是这样。天子不仁,不能保全天下;诸侯不仁,不能保全国家;卿大夫不仁,不能保全宗庙;士人百姓不仁,连自家性命都不能保全。现在有些人害怕死亡却喜欢不仁,这好比害怕酒醉却硬要喝酒一样。”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译文”

  孟子说:“爱别人而别人不来亲近,就该反省自己是否真做到仁爱了;管理别人却管不好,就该反省自己是否真有聪明才干了;礼貌待人而别人不以礼回报,就该反省自己是否真做到恭敬了。任何行动如果没有收到预期效果,都应反过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自己正直了,天下就会归顺。《诗经》上说:‘永远合于天命,自己求取各种福禄。’”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译文”

  孟子说:“人们常说这样一句话,都说:‘天下国家。’天下的基础是国,国的基础是家,家的基础是自己。”

  孟子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

  “译文”

  孟子说:“从政不难,只要不得罪世家大族。世家大族钦慕的事物,整个国家都会钦慕;整个国家钦慕的事物,全天下都会钦慕;于是德行教化就风靡天下了。”

  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斯二者,天也。顺天者存,逆天者亡。齐景公曰:‘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绝物也。’涕出而女于吴。今也小国师大国而耻受命焉,是犹弟子而耻受命于先师也。如耻之,莫若师文王。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矣。《诗》云:‘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将于京。’孔子曰:‘仁不可为众也。夫国君好仁,天下无敌。’今也欲无敌于天下而不以仁,是犹执热而不以濯也。《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

  “译文”

  孟子说:“天下政治清明时,品德低的听凭品德高的驱使,才能低的听凭才能高的驱使;天下政治黑暗时,力量小的听凭力量大的驱使,弱者听凭强者驱使。这两种情况,是天意决定的。顺从天意的就生存,违背天意的就灭亡。齐景公说:‘既不能命令别人,又不肯接受别人命令,这是自绝于人。’于是流着泪将女儿嫁到吴国。现在小国效法大国,却又把接受大国命令看成耻辱,这就好像做学生却又把接受老师命令看成耻辱一样。如果真的以接受命令为耻,最好以文王为师。以文王为师,大国用五年、小国用七年时间,一定可以统治整个天下了。《诗经》上说:‘殷商的子孙,数量不止十万。上帝已经发命,都要服从周朝。都要服从周朝,可见天命无常。殷商优秀人才,全到周京助祭。’孔子说:‘仁德的威力是不能按人数众寡来计算的。国君如果重视仁德,就能无敌于天下。’现在有些国家想无敌于天下却不讲仁德,这就好比热得难受却不用凉水洗澡。《诗经》上说:‘酷热实在难解脱,谁能不去洗个澡?’”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译文”

  孟子说:“不仁的人怎能跟他谈论呢?这些人处于危急中却以为很安全,灾难临头却以为很吉利,津津有味地干着导致灭亡的事。不仁的人如果还可以跟他谈论,那怎么会有亡国败家的事呢?从前有个儿童唱道:‘沧浪的水清啊,可以用来洗我的帽缨;沧浪的水浊啊,可以用来洗我的脚丫。’孔子说:‘弟子们听着!水清就洗缨,水浊就洗脚,这都取决于水本身。’人哪,一定先有自取侮辱之处,别人才会来侮辱他;家呢,一定先有自招毁灭之处,别人才会来毁灭它;国呢,一定先有自讨攻伐之处,别人才会来攻伐它。《尚书太甲篇》说:‘上天降下的灾祸还可以躲避,自己作下的罪孽,就没法逃脱了。’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故为渊鱼者,獭也;为丛爵者,也;为汤,武驱民者,桀与纣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已。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苟为不畜,终身不得。苟不志于仁,终身忧辱,以陷于死亡。《诗》云:‘其何能淑,载胥及溺。’此之谓也。”

  “译文”

  孟子说:“桀、纣失去天下,是因为失去了天下的百姓;失去百姓,是因为失去了百姓的心。得到天下有门道:得到天下的百姓,就得到天下了;得到百姓有门道:得到百姓的心,就得到百姓了;得到百姓的心有门道:百姓所想要的,就给他们积聚起来,百姓所憎恶的,就不要加在他们头上,如此而已。百姓归附仁德,犹如水往低处流,兽往旷野奔。所以替深潭把鱼赶来的,是水獭;替丛林把鸟雀赶来的,是鹞鹰;替商汤王、周武王把百姓赶来的,是夏桀和商纣。如果天下的国君有爱好仁政的,那么诸侯都会替他把百姓赶来的。即使不想得到天下,也推辞不掉了。可是现在想统一天下的人,犹如病了七年却要找三年的陈艾来灸治,如果平日不收藏,一辈子也找不到。如果不决意行仁政,一辈子都会忧愁受辱,以至陷入身死国亡的结局。《诗经》上说:‘国事怎能办得好,只能大家都淹死。’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孟子曰:“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旷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

  “译文”

  孟子说:“作践自己的人,没必要跟他谈论什么;抛弃自己的人,没必要跟他从事什么。一开口就指责礼义,叫做作践自己;认为自己不能坚持遵循仁义,叫做抛弃自己。仁,是人最安乐的住宅,义,是人最正确的道路。空着安乐的住宅不居住,放弃正确的道路不去走,太可悲了!”

  孟子曰:“道在尔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译文”

  孟子说:“路本来就在近处却到远处去找,事情本来很容易却要往难处去着手。其实,只要人人孝敬自己的父母、尊敬自己的长辈,天下就太平了。”

  孟子曰:“居下位而不获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获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获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亲弗悦,弗信于友矣;悦亲有道,反身不诚,不悦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译文”

  孟子说:“处在低下的职位又不能从上级获得信任,百姓是不可能治理得好的。获得上级的信任有它的办法,要是得不到朋友的信任,便不能获得上级的信任;获得朋友的信任有它的办法,要是服侍父母不能取得他们的欢心,便得不到朋友的信任;获得父母的欢心有它的办法,要是自我反思是不真诚的,便得不到父母的欢心;使自己真诚有它的办法,要是不明白什么是善,便不能使自己真诚。所以,真诚是自然的本质,为人真诚是做人的本质。真诚到了极点却还不能感动别人的,从来没有过;不真诚,没有能感动别人的。”

  孟子曰:“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而归之,是天下之父归之也。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往?诸侯有行文王之政者,七年之内,必为政于天下矣。”

  “译文”

  孟子说:“伯夷躲避商纣,隐居在北海边,听到文王兴起,就满怀激情地说‘为什么不去归附呢!我听说西伯是个精心赡养老人的人。’太公躲避商纣,隐居在东海边,听到文王兴起,就满怀激情地说:‘为什么不去归附呢!我听说西伯是个精心赡养老人的人。’这两位老人,是天下最有名望的老人,他们投奔文王,就是全天下的父老都投奔文王了。全天下的父老都投奔文王了,他们的儿辈会往哪儿投奔呢?如果有诸侯施行文王的仁政,七年之内,一定会掌管天下的政治了。”

  孟子曰:“求也为季氏宰,无能改于其德,而赋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由此观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弃于孔子者也。况于为之强战?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故善战者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

  “译文”

  孟子说:“冉求当了季氏的总管,不能改变季氏的德行,反而把田租比以往提高了一倍。孔子说:‘冉求不是我们的人了,弟子们可以公开声讨他。’从这一点看来,国君不实行仁政,却帮助他搜刮钱财致富的臣子,都是被孔子所唾弃的人。何况那些为国君拼命打仗的人呢?为争夺土地而打仗,杀死的人遍野都是;为争夺城池而打仗,杀死的人遍城都是。这就叫做为了争地盘而吃人肉,他们的罪恶,即使处死都抵偿不了。所以擅长打仗的人应该受重刑;联合诸侯兴兵攻伐的人受次一等刑罚;迫使百姓开垦荒地、承担耕种责任以求增加田税收入的人受再次一等刑罚。”

  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哉?”

  “译文”

  孟子说:“在人身上的器官,没有什么东西比眼睛更好的了。眼睛不会掩盖一个人的邪恶。心里正,眼睛就明亮;心里不正,眼睛就浑浊。听一个人说话,只要看他的眼睛,这个人到底怎样哪能掩盖得住呢?”

  孟子曰:“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侮夺人之君,惟恐不顺焉,恶得为恭俭?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

  “译文”

  孟子说:“恭敬的人不会侮辱别人,俭省的人不会掠夺别人。侮辱、掠夺别人的君王,只怕别人不顺从他的意志,哪能做得到恭敬、俭省?恭敬、俭省哪能单凭动听的好话与和颜悦色就能做到的呢?”

  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

  孟子曰:“礼也。”

  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

  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

  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

  “译文”

  淳于髡说:“男人和女人不亲手递接东西,这是礼规吗?”

  孟子说:“是礼规。”

  淳于髡说:“嫂嫂掉到水里,那是否可以用手拉她?”

  孟子说:“嫂嫂落水不拉,这是豺狼。男女不亲手交接东西,是礼规;嫂嫂落水用手去拉,是应变。”

  淳于髡说:“现在全天下都掉在水里,您不去拉一把,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天下掉到水里,用道义去拉;嫂嫂掉到水里,用手去拉。你要我用手去挽救天下吗?”

  公孙丑曰:“君子之不教子,何也?”

  孟子曰:“势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继之以怒。继之以怒,则反夷矣。‘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于正也。’则是父子相夷也。父子相夷,则恶矣。古者易子而教之,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

  “译文”

  公孙丑曰:“君子不亲自教育儿子,是为什么?”

  孟子说:“情势行不通。教育者一定是用正道来教人,用正道教育没效果,接着就靠发脾气。发脾气,就反而伤害父子关系了。儿子会说:‘您用正道教育我,但您处事却不是从正道出发的。’这样,就父子互伤感情了。父子互伤感情,就坏事了。古时人彼此交换儿子进行教育,这样,父子之间就不会拿正道来要求对方。拿正道要求对方,父子间就会产生隔阂。有了隔阂了,就是最不好的事了。”

  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也;孰不为守?守身,守之本也。

  “曾子养曾,必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问有余,必曰‘有。’曾死,曾元养曾子,必有酒肉;将彻,不请所与;问有余,曰‘亡矣。’将以复进也。此所谓养口体者也。若曾子,则可谓养志也。事亲若曾子者,可也。”

  “译文”

  孟子说:服侍谁最重要?服侍父母最重要;守护什么最重要?守护自身最重要。保持自身节操又能服侍父母的人,我听说过;丧失自身节操却能服侍父母的人,我没有听说过。谁不做服侍之事呢?但服侍父母,是服侍的根本;哪个没有该守护的呢?但是守护自己,是守护的根本。

  “曾子奉养他的父亲曾皙,每顿一定有酒和肉;快要收拾碗筷时,一定会请示:剩下的给谁;问起有没有多余的,一定说‘有。’曾皙死了之后,曾元奉养曾子,也每顿一定有酒和肉;快要收拾时,不再请示剩下的给谁了;问起有没有多余的,便说‘没有了。’他是打算将剩下的用来下次再奉给父亲吃。这叫做供养父母的口腹。像曾子那样侍养,那才可以叫做顺从父母的心意。服侍父母像曾子一样,就可以了。”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间也。唯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

  “译文”

  孟子说:“君主用人不当不值得指责,政事的失误也不值得批评;只有德行高尚的人才能感化纠正君主思想上的错误。君主仁爱,就没有谁会不仁爱;君主坚守道义,就没有谁会违背道义;君主正派,就没有谁会不正派。一旦端正了国君的思想,国家就安定了。”

  孟子曰:“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

  “译文”

  孟子说:“有料想不到的赞誉,也有本来追求完美无缺反而招致诋毁的。”

  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

  “译文”

  孟子说:“人讲话很轻率,原因在于无需承担什么责任罢了。”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译文”

  孟子说:“人的毛病在于喜欢充当别人的老师。”

  乐正子从于子敖之齐。

  乐正子见孟子。孟子曰:“子亦来见我乎?”

  曰:“先生何为出此言也?”

  曰:“子来几日矣?”

  曰:“昔者。”

  曰:“昔者,则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

  曰:“舍馆未定。”

  曰:“子闻之也,舍馆定,然后求见长者乎?”

  曰:“克有罪。”

  “译文”

  乐正子跟着子敖到了齐国。

  乐正子去见孟子。孟子说:“你也来看我吗?”

  乐正子说:“老师为什么说这话呢?”

  孟子说:“你来了几天了?”

  乐正子说:“昨天。”

  孟子说:“既然是昨天来的,那我说这话不是应该的吗?”

  乐正子说:“我住的地方没有找好。”

  孟子说:“你听说过要找好住处,才求见长辈这样的规矩吗?”

  乐正子说:“我有过错。”

  孟子谓乐正子曰:“子之从于子敖来,徒饣甫啜也。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饣甫啜也。”

  “译文”

  孟子对乐正子说:“你跟着子敖来,只是为了吃喝。我没想到你学习古圣人之道却是为了吃喝。”

  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

  “译文”

  孟子说:“不孝顺的表现有三种,其中没有后代最为重要。舜不请示父母就娶亲,就是因为怕没有后代,所以君子认为这等于向父母请示过一样。”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译文”

  孟子说:“仁的主要内容是服侍父母;义的主要内容是顺从兄长;智的主要内容是懂得上述两条并坚守不舍;礼的主要内容是把上述两条加以调节、修饰;乐的主要内容是乐于实行这两条,那么快乐就产生了;快乐一产生哪能抑制呢。不可抑制,就自然而然手舞足蹈起来了。”

  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豫,瞽瞍豫而天下化,瞽瞍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

  “译文”

  孟子说:“天下的人都很高兴而且将归附自己了,把这一切看作草芥一般不当回事,只有舜才做得到这样。不能得到父母的欢心,不可以做人;不能顺从父母,不可以做儿子。舜遵照服侍父母的准则竭尽心力去做,他父亲瞽瞍终于变得高兴了,瞽瞍高兴,天下就风气大变了,瞽瞍高兴,天下父子之间的关系准则也就确定了,这叫做大孝。”

  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余里;世之相后也,千有余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

  “译文”

  孟子说:“舜出生于诸冯,迁居到负夏,死于鸣条,应该说是一个东方人。文王出生于岐周,死于毕郢,应该说是一个西方人。他们两个人,生活的地方相距一千多里,时代相差一千多年,但能使自己的理想在中国实现,就像符节相合,完全一样。一个先代圣王,一个后代圣王,他们的准则却是一样的。”

  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济之?故为政者,每人而悦之,日亦不足矣。”

  “译文”

  子产主持郑国的政治,用他所乘的车子帮助别人渡过溱水和洧水。孟子说:“子产虽然给人带来点恩惠,却不懂得搞政治。假如十一月修成人行桥,十二月修成车行桥,百姓就不担心过河了。君子如果搞好了政治,出行时驱使路人回避都可以,怎能一个人一个人地帮他们过河呢?所以执政的人,如果一个个地讨人们欢心,时间就太不够用了。”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

  王曰:“礼,为旧君有服,何如斯可为服矣?”

  曰:“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此之谓三有礼焉。如此,则为之服矣。今也为臣,谏则不行,言则不听;膏泽 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搏执之,又极之于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谓寇仇。寇仇何服之有?”

  “译文”

  孟子告诉齐宣王说:“君王把臣子看作手足,那臣子就会把君王看作腹心;君王把臣子看作犬马,那臣子就会把君王看作平民;君王把臣子看作泥土小草,那臣子就会把君王看作仇敌。”

  齐宣王说:“按照礼规,臣子要为曾服侍过的君王穿一段时间孝服,在怎样的情况下臣子才会为他穿孝服呢?”

  孟子说:“臣子的劝谏要照办,臣子的建议要听取,恩惠要落实到百姓;臣子因故离开本国,君王就要派人当向导带他出境,还要先派人到他要去的目的地作安置;离开三年不回来,才收回他的田地住房。这叫做三有礼。这样,臣子就会为他穿孝服了。现在做臣子的,劝谏不被采纳,建议不能听取,恩惠落实不到百姓;臣子因故离开,君王就把他拘留起来,还想尽办法在他要去的目的地设置种种障碍;离开当天,就收回他的田地和住房。这叫做仇敌。既然是仇敌,哪有为他穿孝服的呢?”

  孟子曰:“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徙。”

  “译文”

  孟子说:“没有罪却把士人杀掉,那么大夫就可以离去;没有罪却把百姓杀死,那么士人就可以搬迁。”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

  “译文”

  孟子说:“君王仁爱就没有谁会不仁爱,君王坚守道义就没有谁会违背道义。”

  孟子曰:“非礼之礼,非义之义,大人弗为。”

  “译文”

  孟子说:“似是而非的礼,似是而非的义,高尚的人是不干的。”

  孟子曰:“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如中也弃不中,才也弃不才,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

  “译文”

  孟子说:“中正的人帮助不中正的人,有才能的人提携才能低的人,所以人们乐意有贤能的父兄。如果中正的人鄙弃不中正的人,有才能的人鄙弃才能低的人,那么,贤能与不贤能的距离,相近得连寸也量不出来了。”

  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译文”

  孟子说:“人只有对某些事舍弃不干,然后才可能有所作为。”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

  “译文”

  孟子说:“揭别人的短处,有后患该怎么办?”

  孟子曰:“仲尼不为已甚者。”

  “译文”

  孟子说:“孔子不做过分的事。”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译文”

  孟子说:“高尚的人,讲话不一定要完全守信,办事不一定要处处果断,只是要一切根据道义办理。”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译文”

  孟子说:“高尚的人,就是不丧失婴孩纯真之心的人。”

  孟子曰:“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

  “译文”

  孟子说:“赡养在世的父母还不能够当作大事,只有给他们送终安葬才能当作大事。”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译文”

  孟子说:“君子在学问上达到精深的境界靠正确的方法,这就是要做到自己有所体会。自己有体会,就掌握得牢固;掌握得牢固,就积累得深厚;积累得深厚,就能左右逢源,取之不尽,所以君子总想要自己有所体会。”

  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

  “译文”

  孟子说:“广博地学习,详备地解说,为的是要融会贯通后反过来能简明扼要地解说。”

  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

  “译文”

  孟子说:“用善来取胜别人,是没有能够取胜的;用善来熏陶别人,才能使天下人归顺。天下人心不服却能统一天下的事,从来没有过。”

  孟子曰:“言无实不祥。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

  “译文”

  孟子说:“言论没有真实内容是不好的。不好的结果,应由埋没贤才的人承担。”

  徐子曰:“仲尼亟称于水,曰‘水哉,水哉!’何取于水也?”

  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苟为无本,七八月之间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

  “译文”

  徐子说:“孔子对水几次称赞,说:‘水啊,水啊!’他赞美水的什么呢?”

  孟子说:有源头的泉水滚滚奔流,日夜不停,灌满坑洼,又向前进,一直流到大海。有源头的水就是这样,孔子正是赞美它这一点。

  “如果是没有源头,七八月间,雨水集中,大水沟渠都满了,但干枯起来快得很。所以名声超过实际,君子认为是可耻的。”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

  “译文”

  孟子说:“人与禽兽不同的地方很少,百姓把这点不同抛弃掉,君子把这点不同保留住。舜既明万物,又洞察人类,于是自然沿着仁义之路走,而不是勉强推行仁义。”

  孟子曰:“禹恶旨酒而好善言。汤执中,立贤无方。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武王不泄迩,不忘远。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译文”

  孟子说:“夏、禹不喜欢美酒,却喜欢有益的话;商汤坚持中正,选拔贤才却不拘于常规;周文王把百姓看作受了伤的人一样照顾,(百般安抚),追求真理(永不满足),发现了却好似没发现一样;周武王不轻慢朝廷近臣,也不遗忘边疆远臣。周公想要兼有三代君王的长处,来施行四位君王的事业;他们的经验有不适合现实的,就仰头思考,黑夜接着白天继续思索;一旦侥幸豁然领悟了,便坐着急等天亮好去实行。”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译文”

  孟子说:“圣王的业绩消亡了,《诗经》也就不再有新篇章了;《诗经》没有新篇章;孔子就编写了《春秋》。晋国的《乘》,楚国的《杌》,鲁国的《春秋》,都是一样的:事迹都是关于齐桓公、晋文公称霸之类,行文都是历史书的写法。(但《春秋》有它的独到之处,)孔子说:‘《诗经》扬善贬恶的要旨都被我吸取了。’”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

  “译文”

  孟子说:“君子的影响,过了五代就断绝了;小人的影响,过了五代也断绝了。我没能当上孔子的学生,我是私下向别人学习(孔子之道)的。”

  孟子曰:“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廉;可以与,可以无与,与伤惠;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

  “译文”

  孟子说:“可以拿,可以不拿,拿了就损害廉洁;可以给,可以不给,给了就损害恩惠;可以死,可以不死,死了就损害勇武。”

  逄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思天下惟羿为愈己,于是杀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

  公明仪曰:“宜若无罪焉。”

  曰:“薄乎云尔,恶得无罪?郑人使子濯孺子侵卫,卫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吾死矣夫!’问其仆曰:‘追我者谁也?’其仆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其仆曰:‘庾公之斯,卫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谓也?’曰:‘庾公之斯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为不执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曰:‘小人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虽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废。’抽矢扣轮,去其金,发乘矢而后反。”

  “译文”

  逄蒙向羿学习射箭,把羿的技术全学完了,心想天下只有羿超过自己了,于是杀了羿。孟子说:“这事羿自己也有错。”

  公明仪说:“好像没有什么错吧。”

  孟子说:“错误不过小一点罢了,怎能没有错呢?从前郑国派子濯孺子侵犯卫国,卫国派庾公之斯去追击他。子濯孺子说:‘今天我的病发作了,不能拿弓,我要被杀死了!’问他的驾车人说:‘追击我的人是谁?’驾车人说:‘是庾公之斯。’子濯孺子说:‘我能活命了。’车夫说:庾公之斯是卫国善于射箭的人,您倒反说”我能活命“这是什么意思呢?‘子濯孺子说:’庾公之斯跟尹公之他学射,尹公之他跟我学射。尹公之他是个正派人,他所选择的学友一定也是正派的。‘庾公之斯追上了,问:’您为什么不拿弓?‘子濯孺子说:’今天我的病发作了,不能拿弓。‘庾公之斯说:’我跟尹公之他学射,尹公之他跟您学射。我不忍心用您的技术反过来害您。尽管这样,但今天的事,是国家的公事,我不敢不执行。他就抽出箭,在车轮上敲了几下,折去了金属箭头,发射了四箭才回去。”

  孟子曰:“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虽有恶人,齐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

  “译文”

  孟子说:“要是西施身上沾染了脏东西,那么人们都会捂着鼻子走过她身边;即使有一个丑陋的人,如果他斋戒沐浴,就可以祭祀上帝。”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天之高也,星辰之远也,苟求其故,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

  “译文”

  孟子说:“天下谈论万物的本性,只要寻求缘由就行了。这个缘由,是以顺乎自然为根本的。人们讨厌聪明的原因,是在于聪明也往往会穿凿附会。如果聪明人像禹疏导水流一样,就没有人讨厌聪明了。禹疏导水流,就是顺着自然去做。如果聪明人也能顺着自然去做,那就相当聪明了。天很高,星辰很远,如果能推求事物的缘由,那么千年之后的冬至日,也可以坐着推算出来。”

  公行子有子之丧,右师往吊。入门,有进而与右师言者,有就右师之位而与右师言者。孟子不与右师言,右师不悦曰:“诸君子皆与言,孟子独不与言,是简也。”

  孟子闻之,曰:“礼,朝廷不历位而相与言,不阶而相揖也。我欲行礼,子敖以我为简,不亦异乎?”

  “译文”

  公行子举办儿子的丧事,右师前去吊唁。一进门,有人在他进门时就跟他说话,有的人等他坐下后到他座位旁跟他说话。孟子没有跟右师说话,右师不高兴地说:“诸位大夫都跟我打招呼,唯独孟子不跟我说话,这是怠慢我。”

  孟子听说这件事后,说:“礼节规定,在朝廷中不能跨过座位互相说话,也不能越过台阶相互拱手行礼。我按礼节办,子敖却以为我怠慢,不是太奇怪了吗?”

  孟子曰: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

  “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则亡矣。非仁无为也,非礼无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患矣。”

  “译文”

  孟子说:“君子与平常人的区别,在于他们所怀的心思。君子把仁放在心上,把礼放在心上。仁爱的人爱别人,有礼的人尊敬别人。爱别人的人,别人会持久不变地爱他;尊敬别人的人,别人会持久不变地尊敬他。如果这里有个人,他对我蛮横不讲理,那么君子必然反省自己:我一定是不仁爱了,我一定是失礼了,要不这事怎么会发生的呢?他通过反省,自己是仁爱的,自己是有礼的,而那人还这样横蛮不讲理,君子必然再反省自己:我一定不忠诚。要是反省自己是忠诚的,那人还这样横蛮不讲理,君子就会说:‘这不过是个狂人罢了。像这样,跟禽兽有什么区别呢?跟禽兽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所以君子有终生的忧虑,没有突如其来的祸患。这样的忧虑是有的:舜是人,我也是人。舜成为天下的榜样,可流传到后世,我却还不免是一个普通人。这是可忧虑的。忧虑又怎么办呢?力求像舜一样就行了。至于君子所担心的祸患,却是没有的。不是仁爱的事不做,不合礼节的事不干。即使有突如其来的祸患,君子也就不怕了。”

  禹、稷当平世,三过其门而不入,孔子贤之。颜子当乱世,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孔子贤之。

  孟子曰:“禹、稷、颜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今有同室之人斗者,救之,虽被发缨冠而救之,可也;乡邻有斗者,被发缨冠而往救之,则惑也,虽闭户可也。”

  “译文”

  禹、稷处在政治清明的时代,三次经过自己的家门却不进去,孔子称赞他们。颜子处在政治混乱的时代,住在窄巷里,一筐饭,一瓢水,别人都吃不消这个苦,颜子却一点都不改变他的乐观态度,孔子也称赞他。

  孟子说:“禹、稷和颜回(处世态度不同),道理却是一样的。禹想着天下有被大水淹没的人,好像是自己淹没他们;稷想着天下饥饿的人,好像是自己使他们饥饿,所以这样着急。禹、稷同颜子要是换一换处境,都会这样做的。(颜子也会急百姓所急,禹、稷也会自得其乐。)如果现在有同屋的人在斗殴,就要去制止他们,哪怕披头散发帽带都没有结好就去制止也行(禹、稷就像这样);如果地方上有人在斗殴,也披头散发顾不上结帽带就去制止,就是糊涂了,哪怕关起门来都是可以的(颜子就像这样)。”

  公都子曰:“匡章,通国皆称不教焉,夫子与之游,又从而礼貌之,敢问何也?”

  孟子曰:“世俗所谓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顾父母之养,一不孝也;博奕好饮酒,不顾父母之养,二不孝也;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之养,三不孝也;从耳目之欲,以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斗很,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于是乎?夫章子,子父责善而不相遇也。责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责善,贼恩之大者。夫章子,岂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属哉?为得罪于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终身不养焉。其设心以为不若是,是则罪之大者,是则章子而已矣。”

  “译文”

  公都子说:“匡章,全国人都说他不孝,您却与他交往,还很有礼貌地对待他,请问这是为什么?”

  孟子说:“世俗认为不孝的表现有五条:四肢不勤,不顾对父母的供养,是一不孝;赌博下棋喜欢喝酒,不顾对父母的供养,是二不孝;喜好钱财,偏爱妻子儿女,不顾对父母的供养,是三不孝;放纵耳目的欲望,因此使父母受耻辱,是四不孝;喜欢蛮勇,斗殴凶暴,因此危及父母,是五不孝。章子在这五条里占一条吗?章子是因为父子间督策为善才彼此合不来的。督策他人为善,是朋友之间的原则;父子间相互督策为善,是最伤感情的。章子难道不想有夫妻、母子的天伦之乐吗?因为得罪了父亲,不能亲近,于是把妻子赶走了,把孩子也赶走了,一辈子不要人侍奉。他的设想,认为不这样做,就是更大的罪过,这就是章子的品行呢。”

  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诸?”曰:“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薪木。”寇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则先去以为民望;寇退,则反,殆于不可。”沈犹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犹有负刍之祸,从先生者七十人,未有与焉。”

  子思居于卫,有齐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子思曰:“如去,君谁与守?”

  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师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则皆然。”

  “译文”

  曾子住在武城,有越国军队来进犯。有人说:“敌寇来到了。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曾子(临行前)说:“不要让别人寄居在我的屋子里,毁坏那些草木。”敌寇退了,曾子就说:“把我的墙屋修理好,我要回来了。”敌寇退了,曾子回来了。他的弟子说:“武城守官待您这样忠诚而且恭敬,敌寇到来,就先撤离,使百姓看您的样;敌寇一退,您就回来,恐怕不太好吧。”沈犹行说:“这不是你所了解的。以前先生住在我那儿,负刍作乱起祸,跟从先生的有七十个人,没有一个过问这件事的。”

  子思住在卫国,有齐国军队入侵。有人说:“敌寇到了,为什么不离开呢?”子思说:“如果我离开,君王跟谁一起来守卫呢?”

  孟子说:“曾子、子思所走的道路是一样的。曾子,是老师,是父兄一辈的人;子思,是臣子,是地位低微的小官。曾子、子思如果换一换地位,也都会这样做。”

  储子曰:“王使人夫子,果有以异于人乎?”孟子曰:“何以异于人哉?尧舜与人同耳。”

  “译文”

  储子说:“齐王派人暗中偷看您,您真有什么地方与别人不同吗?”孟子说:“有什么与别人不同的呢?就是尧舜也跟普通人是相同的。”

  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其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其妻问所与饮食者,则尽富贵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则必餍酒肉而后反;问其与饮食者,尽富贵也,而未尝有显者来,吾将良人之所之也。”

  蚤起,施从良人之所之,遍国中无与立谈者。卒之东郭间,之祭者,乞其余;不足,又顾而之他。此其为餍足之道也。

  其妻归,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与其妾讪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从外来,骄其妻妾。

  由君子观之,则人之所以求富贵利达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几希矣。

  “译文”

  有个齐国人,同一妻一妾住在一起。她们的丈夫每次出门,就一定吃饱了酒肉才回家。他妻子问他同哪些人一块吃喝,他就说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他妻子告诉他的小妾说:“丈夫出去,就一定吃饱了酒肉才回家,问他跟谁一块吃喝,他说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但从来没看到有显达体面的人上我们家来,我要暗暗察看他到底去了些什么地方。”

  早上起来,她躲躲闪闪地跟在丈夫后,看他往哪里去,但全城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跟他说话。最后他到了城东坟地,走向祭扫坟墓的人,乞讨剩余的祭食。吃不够,又张望着到别的扫墓人那儿去讨。这就是他吃饱喝足的门道。

  他的妻子回到家里,把实情告诉了他的小妾,又说:“丈夫,是我们巴望靠他一辈子的人,可是现在他居然是这个样子!”她就跟小妾在庭院里把她们的丈夫咒骂了一顿,一起哭泣着。但丈夫并不知道这事,歪歪倒倒、神气活现地从外面进来,在他的妻妾面前摆起架子来。

  从君子看来,人们用来追求当官发财的手段,能不使他们的妻妾感到羞耻而相对哭泣的,真是太少了。

  万章问曰:“舜往于田,号泣于天,何为其号泣也?”

  孟子曰:“怨慕也。”

  万章曰:“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然则舜怨乎?”

  曰:“长息问于公明高,曰:‘舜往于田,则吾既得闻命矣;号泣于天,于父母,则吾不知也。’公明高曰:‘是非尔所知也。’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我竭力耕田,共为子职而已矣,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舜于畎亩之中,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将胥天下而迁之焉。为不顺于父母,如穷人无所归。天下之士悦之,人之所欲也,而不足以解忧;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忧;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忧;贵,人之所欲,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忧。人悦之、好色、富贵,无足以解忧者,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

  “译文”

  万章问道:“舜到田里去时,向着老天哭诉,他为什么要哭诉呢?”

  孟子说:“因为怨恨和依恋。”

  万章说:“父母喜欢自己,固然高兴,但不能忘记尽责;父母讨厌自己,固然忧愁,但不能心存怨恨。那么舜怨恨父母吗?”

  孟子说:“长息曾问公明高说:‘舜到田里去耕作,我听了您的教诲已弄懂了;他向着老天哭诉,这样对待父母,我就不懂了。’公明高说:‘这不是你能懂得的。’公明高大约认为,孝子之心是不会像这样毫不介意的:自己尽力耕田,尽到儿子的本分就行了,父母不喜欢我,对我有什么关系呢?尧派他的九男二女,配齐了百官、牛羊、粮仓,为在田野里种地的舜服务。天下的士子不少人投奔他,尧还要把整个天下都交给他。舜却因为不顺父母的心,依旧像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找不到归宿一样。天下的士子都热爱自己,这是人们所希望的,却不能够解除舜的忧愁;美色,这是人们所希望的,有了尧的两个女儿做妻子,却不能够解除舜的忧愁;富有,这是人们所希望的,富有到拥有整个天下,却不能够解除舜的忧愁;尊贵,这是人们所希望的,尊贵到做了天子,却不能够解除舜的忧愁。人们的热爱、美色、富贵,都不能够解除舜的忧愁,只有顺父母的心,才可以解除他的忧愁。人年幼时,就会依恋父母;懂得了美色,就会倾慕年轻姑娘;娶了妻子,就会爱恋妻子;做了官就仰慕君王,得不到君王的赏识就心急如焚。只有最孝顺的人才一辈子都依恋父母。到了五十岁还依恋父母的,我在伟大的舜身上看到了。”

  万章问曰:“诗》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信斯言也,宜莫如舜。舜之不告而娶,何也?”

  孟子曰:“告则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如告,则废人之大伦,以怼父母,是以不告也。”

  万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则吾既得闻命矣;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

  曰:“帝亦知告焉则不得妻也。”

  万章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阶,瞽瞍焚廪。使浚井,出,从而之。象曰:‘谟害都君咸我绩。牛羊父母,仓廪父母,干戈朕,琴朕,朕,二嫂使治朕。’象往入舜宫,舜在床琴。象曰:‘郁陶思君尔。’忸怩。舜曰:‘惟兹臣庶,汝其于予治。’不识舜不知象之将杀己与?”

  曰:“奚而不知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曰:“然则舜伪喜者与?”

  曰:“否。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谓子产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彼以爱兄之道来,故诚信而喜之,奚伪焉?”

  “译文”

  万章问道:“诗经》上说:‘娶妻应怎么办?一定要禀告父母。’相信这话的,应该说没有像舜一样的了。为什么舜不禀告父母就娶妻呢?”

  孟子曰:“禀告了就不能娶。男女成亲,是人与人之间的重要关系。如果禀告了,就会破坏这种关系,他就会怨恨父母,所以不禀告了。”

  万章说:“舜不禀告父母就娶妻的道理,我听了您的教导已明白了;那尧把女儿嫁给舜却也不告诉舜的父母,这又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尧也知道告诉了他们就不能嫁。”

  万章说:“舜的父母叫舜修缮粮仓,却抽去梯子,父亲瞽瞍又烧着了仓房。再叫他淘井,不知舜已从井里穿洞出去,还用土石来填井。他弟弟象说:设法害死舜都是我的功劳。牛羊归父母,粮仓归父母,兵器归我,琴归我,红漆雕弓归我,两个嫂子让她们收拾我的床。”象就到舜的房间里去,不料舜却坐在床上弹琴。象说:‘我心里郁闷,就因为想念您哪。’显出一副羞愧的样子。舜说:‘这臣子百姓,你协助我管理吧。’不知舜是否清楚象想要杀自己呢?

  孟子说:“怎么会不清楚?不过象忧愁他也忧愁,象高兴他也高兴。”

  万章说:“这么说,舜是假高兴了?”

  孟子说:“不是。从前有人送了一条活鱼给郑国的子产,子产让管池塘的人养到池塘里去。管池塘的把这条鱼烧熟吃了,回来报告子产说:‘刚放下去时它还蜷缩着,稍过了一会儿舒展活泼了,后来它就自由自在地游走了。’子产说:‘它得到了它该去的地方!它得到了它该去的地方!’管池塘的出来后,说:‘谁说子产聪明?我已经把鱼烧熟吃了,他还说得到了它该去的地方,得到了它该去的地方。’所以对君子可以利用符合其意图的方法去欺骗他,却难以用违背其宗旨的诡计去迷惑他。象表面上是根据敬爱兄长的道理而来的,所以舜也就真诚地相信他而感到高兴,怎么是假高兴呢?”

  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

  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

  万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兜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庳。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

  曰:“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贵之也。身为天子,弟为匹夫,可谓亲爱之乎?”

  “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

  曰:“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此之谓也。”

  “译文”

  万章问道:“象每天把杀舜当作必干的事情,舜被立为天子后,却只是流放他,这是为什么?”

  孟子说:“是封象为诸侯,有人说成是流放。”

  万章说:“舜把共工流放到幽州,把兜流放到崇山,把三苗杀死在三危山,把鲧杀死在羽山,办了这四个人的罪天下就都归服了,是因为诛杀了不仁的人。象不仁到极点了,倒封他在有庳,有庳的人有什么罪呢?对别人就予以诛杀,对弟弟却封给他土地,难道仁人该这么做吗?”

  孟子说:“仁人对于弟弟,不怀怒,不记怨,只是亲近爱护他而已。亲近他,是希望他尊贵;爱护他,是希望他富有。封他在有庳,就是要使他富有尊贵。自己当上天子,弟弟却还是个普通平民,能说亲近他爱护他吗?”

  万章又问:“请问有人说是流放,这话怎么讲?”

  孟子说:“象不可能在他的国家里有作为,天子就派官吏去替他治理那个国家,收纳那里的贡品租税,所以有人说是流放。象难道能糟蹋那里的百姓吗?尽管如此,舜还是经常想见到象,所以象经常不断地来见舜。(古书上说:)‘不要等到朝贡的日期,就以政事之便接见有庳国君。’就是说的这件事。”

  咸丘蒙问曰:“语云,‘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舜南面而立,尧帅诸侯北面而朝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舜见瞽瞍,其容有蹙。孔子曰:‘于斯时也,天下殆哉,岌岌乎!’不识此语诚然乎哉?”

  孟子曰:“否。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也。尧老而舜摄也。《尧典》曰:‘二十有八载,放勋乃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年,四海遏密八音。’孔子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舜既为天子矣,又帅天下诸侯以为尧三年丧,是二天子矣。”

  咸丘蒙曰:“舜之不臣尧,则吾既得闻命矣。《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舜既为天子矣,敢问瞽瞍之非臣,如何?”

  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独贤劳也。’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如以辞而已矣,《云汉》之诗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养,养之至也。《诗》曰:‘永言孝思,孝思维则。’此之谓也。《书》曰:‘祗载见瞽瞍,夔夔齐栗,瞽瞍亦允若。’是为父不得而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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