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方面通知刘锡吾和齐满年去一下。不用说,情况肯定紧急非同一般,不然这种时候不会急急地让他们去。
陈顺为的脸色很不好,看来有什么事情让首长烦心,其实那时候在瑞金许多人都忧心忡忡。近来队伍上战事不顺,按说刘锡吾和齐满年他们是最能感觉到的,医院是战事的晴雨表,只在大仗恶仗时伤员才多,但他们只知道战事频繁,却不知道苏区的局势很不妙,不是一般的不妙,是糟极了。入秋,白军加紧了对红军的军事“围剿”,近百万人马南北西数路齐进,步步为营,层层递进。红军以十万兵力迎敌,敌众我寡,按说应避其锋芒,集中兵力击其要害,以一当十,以惯常的游击战迎敌。然而红军却与强敌打对攻。你想就是,人家飞机大炮,摆开架势要与你攻,正合了人家的意。被人骂:崽卖爷田不心痛。
先是打硝石。白军依托坚固堡垒据守,红军攻坚数日不克,伤亡严重。红军主力阻止南城驰援的白军未达目的,眼见要两面夹击至灭顶之灾。红军被迫撤退。蒋介石坐镇南昌行营,命令“围剿”军继续构筑绵密的碉堡封锁线,稳扎稳打,逐步推进。这么个情况,上头仍令红军主力插入白军堡垒密集地区实施强攻,三个师攻击资溪桥和潭头市,依然无功而退。
陈顺为说:“通知你们来是因为局势紧张。”
“首长有什么任务,你就尽管说。”首先是刘锡吾觉得奇怪,陈顺为是个直爽的人,今天却也有点那个了。
“你说就是!”
陈顺为还是顿了一会儿,那时候窗外时不时有马飞驰而过。马蹄敲在石条古道上,像在数点着一样急切。
“他们孤注一掷了!”陈顺为深沉地说道。
刘锡吾点了点头。
“大批的伤员运往各处医院……”
刘锡吾又点了一下头。齐满年没点头,他心里在想事,他想,陈顺为找他们来不是说这事,他预感到有大的事情。
“前线战士们拼杀得很英勇……我们一定能抵挡住反动派的疯狂攻势……”
“请首长放心……”
“你们不比前线轻松,明白吗……你们不仅只是疗伤治病的事儿,你们要想到更艰巨的任务……”
齐满年这时点了一下头,他想,首长要说的是这个事。
“现在敌人派出很多小分队深入到苏维埃腹地,对我经济及各方面进行破坏,目的很明显,就是要配合他们的军事行动,一举而扼杀红色苏区……”
陈顺为叫人泡了一壶茶,然后三个人喝着。
“事情这么紧急,您让我们喝茶?”刘锡吾很急,他觉得这不是喝茶的时候。
“事情虽然紧急,但一切要从容处之,不要乱了阵脚。”陈顺为说。
“一切都得靠你们自己,前线吃紧,总部的人都让前线抽去了大半,不可能再抽调人手给你们,你们得自己想办法……”他说。
陈顺为抿了一口茶,开始他更多的指示。
齐满年一直没有吭声,他觉得有一种什么在他心上漫起,他知道是因为即将到来的一切,他似乎就是为战斗而生,一听说有战斗他就莫名的亢奋。他不说话,往身上积蓄着力量,一个战士用不着多说什么,一切只看冲锋陷阵。
陈顺为和他们两个人的谈话持续了整个上午。
回前铺的路上齐满年才开始说话。他和刘锡吾的步履显然不同,刘锡吾觉得即将到来的许多情形不可预料,心有些沉重。
“我觉得山雨欲来。”他说。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齐满年手脚张舞着夸张地朗读着。
刘锡吾知道这一句诗,那些留苏的同志经常在酒席和晚会上朗读这句。他们一读这诗就如醉酒,慷慨激昂壮怀激烈。
“我知道,这是苏联一个姓高的人写的……”
“高尔基。”
“老陈说,据情报敌人小分队可能再次偷袭红军医院……”
“他们当然那么想,他们做梦都那么想,他们打如意算盘呀,偷袭医院,搞乱我们的后方……”
“可今非昔比……怎么你担心?”
“首长那你一直不说话,可一出那门你就话多了……”
“首长一直让我找出内鬼,可我至今没找到,我没脸面。”
刘锡吾眉头跳了几下,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一说到内鬼他眉头就跳。
“你还坚信前铺存在这个内鬼?”
齐满年回头看了一眼刘锡吾,他觉得刘锡吾太固执了,首长刚刚还提起要注意内鬼,首长说起这事。
“首长不是说我们的人在那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齐满年说。
“首长是那么说的。”
“那你还说我坚信?内鬼本来就存在。”
“首长说很快就会弄清……”刘锡吾说。
“嗯,首长也是那么说的,可很快是什么时候?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十天半月后甚至更久……”齐满年说。
刘锡吾想说什么齐满年没让他说,他很快就接上自己的话。
“这期间难说就会出事,出大事!”他说。
“你我都负不起这个责,老陈他也负不了这个责,事情要出了就是大事,就会给革命带来巨大损失,就会影响前方的战局,甚至危及苏区的生存……”
“这我知道。”
“知道你还那么说?”
刘锡吾没跟齐满年再说下去,齐满年谈兴正浓,他想接了说,但刘锡吾抛着手大步走,齐满年就没吭声了,不过他对此很满意,到底自己和首长是站在一起的,首长今天的话完全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内鬼要作祟了。
刘锡吾你不服气不行。齐满年那么想。
刘锡吾当然没像齐满年想的那样,他觉得不轻松,从首长的语调和神态里他感觉到局势并不乐观。作为医院,现在不仅只是防备敌人偷袭的事,那当然重要,得保住医院,医院保不住就不用谈其他,但医院他们得做更多的事,得应对更复杂更困难的局面。
目前最困难的还是药。他没想到诸葛逑泰会提说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