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路伊吉皮兰德娄
Luigi Pirandello(1867--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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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珂西渥这时有点不安了。“不,不……我不是……我不是……她的表哥?我是……我是米珂西渥波拿维诺。她知道。我是专程从乡下来的。”
听了他这话,管家感到不用再称他“先生”了。他把米珂西渥领到厨房隔壁的一个又小又黑的房间,里面传来响亮的呼噜声。“在这里坐着,我去拿灯来。”
米珂西渥朝打呼噜的方向看去,但什么也看不见。他又朝厨房看去,一个厨师和一个孩子正在做饭。各种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使他感到头晕恶心。从早晨以来,他几乎没吃过一点东西。他从墨西拿省出来,坐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火车。
管家拿来了一盏灯。在窗帘后(窗帘挂在绳子上,从一边墙拉到另一边)打呼噜的人睡眼惺忪地嘟哝道:“谁呀?”
“起来杜吕娜。波维西诺先生来了。”
“波拿维诺,”米珂西渥哈了下手指纠正道。
“波拿维诺,小姐的一位朋友。你什么事不干,只知道睡觉。铃响了,你也听不见。告诉你,我不能什么事都管。我要睡觉,要管厨师,他们什么事也不会干。我还要招待各位来客。”
一声响亮的哈欠,伴随着一个懒腰,最后是一阵突然哆嗦带来的哼哼,这就是杜吕娜对管家的抱怨的回答。他嘟哝着走了。“喔,随你!”
米珂西渥笑了。他的眼睛跟着管家,穿过一个灰暗的房间,一直到尽头的一个宽敞而明亮的餐厅。那里摆设着一张很讲究的桌子。他羡慕极了。直到呼噜声把他惊醒,他才回头朝窗帘看去。
管家胳膊上搭着餐巾,不断地进进出出。他一会儿对又睡过去的杜吕娜咕哝几句,一会儿对忙着准备夜间庆祝活动的厨师咕哝几句。他们一定是新手,不停地向他提问题。为了不给他增添麻烦。米珂西渥觉得最好还是把自己要问的问题压一压。他应该告诉管家,或者使他明白,他是台莱西娜的未婚夫。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这样做,可能是怕管家对他恭敬起来。管家虽然没穿外衣,但他是那样潇洒、自信,使米珂西渥很不自在,连这样想一下都不敢。但是,后来,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问道:“对不起,但……这房子……这是谁的?”
“在我们居住期间是我们的,”管家匆匆回答。米珂西渥坐在那直摇头。
哦,天哪!这么说这是真的了……她发财了!发大财了!这个绅士模样的管家,那个厨师和帮手,打呼噜的杜吕娜,他们都是昕台莱西娜吩咐的仆人。谁能相信这一切呢?
他又想起了墨西拿那个破阁楼,台莱西娜曾经与她母亲住过的地方。五年前,就在那个远方的阁楼里,要不是他,这母女俩就饿死了。是他,发现台莱西娜的嗓子很有发展前途。那时候,她像家雀那样整天唱歌,但对自己的天资一无所知。她是憋着一股劲唱的。她唱歌是为了忘掉她的痛苦,她的悲惨遭遇。他曾不顾家里父母、特别是他母亲的一再反对,竭力帮她减轻痛苦。他怎么能在她死了父亲的时候抛弃她呢?因为她一无所有而抛弃她吗?他虽然收入微薄,但在市乐队吹笛子,总算是有份工作。
那确实是上天激发的灵感,使他想到要发掘她的演唱才能。那是四月里风和日暖的一天,台莱西娜倚在阁楼窗口哼着一支西西里小调。窗外晴空万里。米珂西渥仍记得那动人的歌词。因为她父亲刚去世,也因为他父母的执意反对,台莱西娜那天很忧伤。他记得他自己也很忧伤,以至听到她唱歌时,他流下了眼泪。他以前经常听她唱这首歌,但从未像这次这样感动。他被打动了。第二天,他没跟她和她母亲打个招呼,就把乐队指挥-他的好友,请到阁楼来了。第一堂辅导课就这样开始了。连续两年,他几乎把所有的工资都花在她身上了。他租了一架钢琴,买了乐谱,甚至给教师一笔可观的小费。那些是幸福的日子。台莱西娜非常渴望冲出去,投身于将给她带来幸福的未来,她的教师这样说。而且她对他一往情深,很想向他表示自己的感激。他们在一起的梦想是多么美好。
但是,她母亲,玛塔姨妈摇头反对。她一生经历了多次这样的事。这可怜的老人对将来已不抱希望。她替女儿担心,甚至连从苦难中摆脱出来的念头都不肯让她有。她们已习惯了。而且她知道,他们那危险的梦想使米珂西渥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但他们谁也不肯听从玛塔姨妈。她的反对毫无作用。一位年轻的指挥兼作曲家,在一次音乐会上听了台莱西娜的演唱。他认为不让台莱西娜接受更好的指导,不让她到那不勒斯去深造,将是犯罪。她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到那不勒斯音乐学院去。
米珂西渥连想都没想就断绝了与家庭的关系,卖掉了一位牧师叔父留给他的小农场,把台莱西娜送到那不勒斯去继续学习。
从那以后,他没有再见到她。但他们有书信往来。她从音乐学院给他来信。后来台莱西娜在蒙特卡罗获得了惊人的成功,各大剧院争相请她,她完全被卷入了艺术的海洋。来信就由玛塔姨妈代写了。在老人用颤抖的手草就的书信末尾,总有她-台莱西娜的附笔。她已没有时间亲自写信了。“亲爱的米珂西渥,我完全同意妈妈所说的。请保重。请爱我。”他们双方同意给她五、六年时间独立生活。他们都还年轻,可以等待。在过去的五年中,米珂西渥常常把来信拿给关心的人们看,以反驳他的亲属们散布的有关台莱西娜及其母亲的流言飞语。后来他病了,差点儿死了。就在这时候,玛塔姨妈和台莱西娜给他寄来了一大笔钱,而他并不知道。
有些钱在他生病时花掉了,剩下的他全部从他贪婪的亲属那里夺了过来。现在他就是来送钱的。他不要这些钱,一点儿也不要!他并不是因为这是一种施舍而不高兴,他曾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钱,而且现在在这所房子里钱比以往更不算回事。他已等了这么多年,他还可以再等下去。但如果台莱西娜有了余钱,那就表明她有了前途。因此早年的诺言该兑现了,尽管人们都不相信这一点。
米珂西渥站起身,皱皱眉头,仿佛想以此来肯定自己的结论。他又哈了哈冰冷的手,跺了跺脚。“冷吗?”管家经过时问他。“她们快回来了。到厨房来吧,这里舒适些。”
米珂西渥不想听从管家的吩咐,管家的傲慢神气使他感到很窘。他又坐下来开始想问题。他有些担心。不一会儿,一阵响亮的铃声把他惊醒了。
“杜吕娜,小姐来了!”管家喊了一声。他抓起外衣,边穿边跑去开门。他看见米珂西渥起身跟来,就立刻站停对他说:“不,你还是待在这里。我先跟她打个招呼。”
“喔、喔、喔!”从窗帘后传来一个睡意正浓的声音,一个染发胖女人出现了。
她迷迷糊糊地摆动着双眼,一块围巾直遮到眼睛,米珂西渥直愣愣地看着她,她也瞪着双眼,打量着这位陌生人。
“是小姐回来了,”米珂西渥重复了一句。杜吕娜突然醒悟了。“我来了。”她说着,把围巾扔到窗帘后面,振作了精神。她那庞大的身躯往前门挪去。
那个着色巫婆的幻影和管家的嘱咐使他突然预感到事情不妙。他听到了玛塔姨妈的尖嗓门:“放到餐厅去!放到餐厅去,杜吕娜。”管家和杜吕娜扛着一篮篮五颜六色的鲜花从他面前走过。他探出头,朝尽头那灯火通明的房间望去,只见许多穿着燕尾服的人在高谈阔论。他的视线模糊了。他又惊又喜,竟没觉察到眼眶里已充满热泪。他闭上双眼,在黑暗中振作了一下,仿佛要抑制由一阵大笑带来的痛苦。这是台莱西娜的笑声吗?哦,主啊!为什么她在那里这样狂笑?
一声压低嗓门的喊声使他睁开了眼睛。在他面前站着玛塔姨妈。可怜的老人身上压着一件贵重的天鹅绒大衣,头上戴着帽子,根本认不出来了。“是米珂西渥啊!你来了?”
“玛塔姨妈……”他喊了一声。看到她,他几乎吓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老人不高兴地追问。“也不打个招呼。出了什么事了?你什么时候到的?今天晚上刚到?哦,亲爱的……”
“我是来……”米珂西渥打磕巴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等。”玛塔姨妈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怎么办呢?来了这么多人,你看见了吧?亲爱的。这是台莱西娜的庆祝会,她的专场演唱……等着,在这里等一会儿……”
“如果……如果……您认为我应该走……”米珂西渥想说什么,但他很寒心,话在嗓子眼堵住了。
“不,在这里等一会儿。”好心的老人赶紧非常尴尬地加了一句。
“我……我都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呆在哪里。”米珂西渥接着说。
玛塔姨妈走了,带着手套的手示意他等着。她走进了餐厅。米珂西渥觉得好像出现了冷场。那里突然鸦雀无声。然后,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台莱西娜说:“等一会儿,先生们。”
他的视线又一次模糊了。他期待着见到她。但是台莱西娜没来,餐厅的谈话声又响起来了。过了几分钟(对他来说好像过了许多年),玛塔姨妈回来了。这次没戴帽子,大衣和手套也没了,也不再那么尴尬了。“我们在这等一会儿吧?”她对他说。“我陪陪你……他们现在正在用餐。我们在这里一起吃晚饭。我们可以谈谈以往的日子……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真的在一起、单独在一起。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你能谅解,是吧?亲爱的,她也是没办法。你知道,她必须为她的前途着想。她必须这样。你看过报纸了吧?今天有重要活动,亲爱的,但是我……这使我快受不了了……整个这段时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今晚和你在一起是真的。”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谈着,不给米珂西渥考虑的时间。最后,她笑了,一边柔情地看着他一边擦着自己的手。
杜吕娜进来摆桌子。她很匆忙,因为餐厅的晚饭早已开始了。
“她会来吗?”米玛西渥担心地问,声音是沮丧的。“我是说,我最后能见她一面吗?”
“她当然会来的,”老人立即回答,极力掩饰她的窘促,“她一有空就来。她跟我这样说。”
他们对视了一眼,笑了。仿佛直到现在他们才互相认识。他们的感情随着这尴尬而深情的微笑融到了一起。米珂西渥的眼睛似乎在说,“你是玛塔姨妈。”玛塔姨妈的眼睛好像在说,“你是我亲爱的好米珂西渥。你还是老样子,可怜的孩子。”但老太太的眼睛立刻移开了,她怕米珂西渥从中看见别的表示。她又擦了擦双手,说:“现在我们吃饭吧!”
“我确实饿了!”米珂西渥欢叫道,心里踏实了。
“先做祷告。在这里,在你面前,我可以做祷告了。”老太太做了个鬼脸,边画十字边向他眨眼。
管家送来了第一道菜。米珂西渥仔细地看着玛塔姨妈如何搛菜。但是当该他搛菜时,他伸出手想到自己走了这么远路手还是脏的。他脸红了,感到很难堪。他抬起头看着管家,这时管家已十分恭敬。他微笑着哈了哈腰,好像是请他自己动手。幸亏玛塔姨妈出来帮忙。“来,米珂西渥,我给你夹。”
他非常感激,真想吻她一下。
要完菜,管家走出房间后,他也赶紧画了十字。“好孩子。”玛塔姨妈赞赏地说。
他感到很高兴、很痛快。于是立刻开始吃饭,就像他这辈子从没见到过食物一样,不在乎手脏,也不顾虑管家了。但是每次管家进出餐厅,打开玻璃房门,都传来一阵嘈杂的谈话声、欢笑声,这时他都要转过身去。他的忧虑的目光与老人的痛苦、深情的目光相遇,好像要从中找到答案似的。但是他从她目光里得到的却是现在什么也别问、待会儿再说的恳求。然后,他们两人就笑笑又接着吃了。他们谈着远方的家乡,他们的朋友、熟人。玛塔姨妈有问不完的问题。
“你要喝点酒吗?”
米珂西渥伸手去拿酒瓶。就在这当儿,餐厅的门又开了。
随着沙沙的绸衣声和一阵轻快的脚步,进来一道闪光,仿佛把整个房间都照得通明,使他睁不开眼睛。
“台莱西娜……”
他惊呆了,话在嘴边停住了。这是什么?
他脸发烧,眼冒火,张着大嘴,愣愣地盯着她,傻了。这是她吗?怎么这样?她的胸部、肩部、胳膊都露着……身上的绸缎、珠宝闪闪发光。他觉得她已不是真实的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人……她在说什么?她的声音、目光、笑容,没有一样是他梦想的那样。“你过得怎么样?你现在好了,是不是,米珂西渥?那很好。你曾告诉我,你病了。我一会儿再来看你……现在先由妈妈陪着你,这样行吧?”
台莱西娜急匆匆地回到了餐厅。
“你不再吃点了?”玛塔姨妈问他,试图把他从惊呆中唤醒。他几乎连头都没动一下。
“吃吧。”老太太指指他的盘子,再次说。
米珂西渥伸出两个指头,把又脏又皱的领子拽了拽,想深深地吸一口气……“吃?”
他用指头点点自己的下巴,好像是说:“我吃不下了,我确实吃不下了。”他还是一声不响地坐着,垂头丧气,一心想着几分钟前的情景。过了一会儿,他喃喃地说:“她竟变成这样了……”
他看见玛塔姨玛在痛苦地摇头。她也不吃了,好像在等他。
“但是现在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了……”他闭上眼睛,自言自语似的加了一句。
在黑暗中,他看到了他们之间的鸿沟。不,那不是他的台莱西娜,不是台莱西娜。一切都已结束了,多年前就结束了。这么多年了。而他,像个傻瓜一样。直到现在才看出来……在家的时候,人们就这么说,但他不相信……现在,他不是在出自己的丑吗?在这所房子里待着。如果这些人,包括那管家,知道他米珂西渥波拿维诺贴上血本,从那么远的地方,坐三十六小时火车来,满以为自己还是这美人的未婚夫,那么人们一定会哄堂大笑-包括管家、厨师、帮手和杜吕娜。如果台莱西娜把他拽到他们面前,在餐厅里向他们说:“瞧,这个穷小子,一个吹笛子的,竟说他想成为我的丈夫。”那将会把人们笑成什么样子!她自己作过保证,这是真的。但是他那时怎么能想到有一天她会变成这样?是他使她今天的成功成为可能,是他为她提供了成功的条件,这也是真的。但是她现在已走得那么远,那么远了,而他被远远抛在后头,还跟从前一样,星期天在地方公园吹笛子。他怎么可能配得上她呢?这是完全不可能的。现在她已成为显赫的贵妇人,他花在她身上的几个钱还算得了什么!他感到惭愧,只怕人们认为他来是想以那几个钱为资本,要求得到点什么。这时,他想起来,他口袋里装着他生病时台莱西娜寄给他的钱。他感到脸红,感到惭愧。他伸手去摸上衣胸兜,他的钱包放在那里。他立刻说:“玛塔姨妈,我这次来也是为了送还你们寄给我的钱。这算什么钱?是工钱?还是债钱?我看到台莱西娜现在已成了……成了一个……明星了。我看到……不,没什么!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了!但这些钱,我没有资格拿她的。一切都已过去了,我们不会再谈到它了……但是我不要钱!不要!抱歉的是,钱已花掉了一部分。”
“你在说些什么呀?我的孩子。”玛塔姨妈含着泪花,想打断他。米珂西渥向她示意不要说话。
“不是我花的。是在我生病时我的亲属花的。我一点都不知道。但是那些可以抵消我花在她身上的钱。你还记得那些钱吗?我们不要再谈这件事了……这是剩下的钱。我走了。”
“什么?这么快就走!”玛塔姨妈喊道,想把他叫回来。“请你一定等着,跟台莱西娜谈谈。你没听见她说她多么想再看见你吗?我去叫她来。”
“不,那样没好处,”米珂西渥肯定地说。“让她和那些人在一起吧。那是她应该待的地方。我是个穷人……我已见过她了。这对我来说已够了……哦,好吧,你要去就去吧,你到那里去……听他们欢笑……我不想让他们嘲笑我。我走了。”
玛塔姨妈把米珂西渥这突如其来的决定作了最坏的理解,把它看做是藐视、忌妒。这使可怜的老人觉得好像每个见到她女儿的人都会立刻把她看得很坏。因此,她痛心地哭了,心里一直想着可恨的奢侈生活所造成的不幸,使她劳累的晚年变得不光彩、不名誉。
“但是我已没有能力保护她了,我的孩子。”她迸出一句。
“为什么?”米珂西渥问道。他突然看到她眼神里有一种他一直没注意到的疑惑。他的脸沉了下来。
可怜的老人沉湎于自己的苦痛。她把脸埋在颤抖的手中,但她制止不住外涌的泪水。
“好的,走吧,我的孩子。你走吧。”她抽噎着说。“你说对了她已不属于你了。你当初不该不听我的。”
“那时候,”米珂西渥俯下身来,使劲把她的手从脸上掰开,接过话茬。她痛苦万分地看着他,把手指头放在嘴边求他宽恕。这使米珂西渥按捺住自己,迫使自己用另一种口气温柔地说,“那时候,您……您跟我现在一样穷。但这已够了。不管怎样,我要走了-可以说,我现在更应该走了……我真傻,玛塔姨妈。我原来不懂。不要哭了。哭又有什么用?钱,人们说,钱……”
他从桌子底下拿出公文包和袋子。正想走,他突然想起袋子里还有一些从乡下给台莱西娜带来的香甜的橘子。
“看,玛塔姨妈,”他说。他打开袋子,把喷香的鲜橘子倒在桌子上。“我要是拿这些橘子朝那里的人扔去,他们会怎么样?”他接着说。
“不!万万使不得!”可怜的老人抽泣着说,再次请他安静些。
“不?好吧,那我不扔了。”米珂西渥把空袋子塞进兜里,苦笑了一声回答说。“我原想给她的,但是现在我把它们全部留给你,玛塔姨妈。”他拿起一个送到她鼻前,“闻闻,玛塔姨妈,这乡下的香味。想得到吗?买这些橘子还要付税呢。好了。记住,这只是给你的。并请代我祝她‘好运气’。”
他拿起公文包走了。但在楼梯上,他闪过一阵压抑不住的心寒。他被孤零零地抛弃在远离家乡的陌生的大城市的黑夜里。他被人冷落、遭人歧视,幻想破灭了。他到了大门口,看到外面下着大雨,他没有勇气在这瓢泼大雨中在陌生的街头奔走。他又悄悄地回来,爬上一段楼梯,在最上层坐下。他把胳膊支在膝上,头埋在手里,无声地哭了。
晚饭吃完后,台莱西娜玛尔尼斯又来到小房间。她发现她母亲一个人在哭,而那边的人却又说又笑。“他走了?”她惊奇地问。玛塔姨妈看也不看,点了点头。苔莱西娜若有所失地叹了一口长气。“真可怜……”但她很快就只能笑了。
“看,”她母亲对她说,听任眼泪往下流,“他给你带来了这么多橘子。”
“哦,多好看!”西娜高兴得跳了起来。她张大手,抓了满满一把。
“不,不要拿到那里去!”她母亲伤心地制止她。但是台莱西娜耸了耸肩,向餐厅跑去,嘴里喊着:“看,西西里岛的橘子。”
(姜望琪 译)
1938年获奖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