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大自然——植物篇

第四节 木兰科：一群古老而又开着美丽花朵的大树

　　当着我们进入木兰科这个领域的时候，我们应该说，这是一个古老的开放着大花的美丽的世界。从种子的角度看，最古老的植物种子是裸露的，人称裸子植物；之后，植物的种子有了各种各样地包皮，人称被子植物。在裸子和被子植物之间，有一个很长的过渡期，一个逐步变化的过程，木兰科植物正是这个过程里有代表性的一大群树木。木兰科是一个大家族，共有15属约260种，主要分布在北半球的亚洲东南部，中美和北美东南部，少数种类分布在亚洲马来群岛和南美洲。在我们中国，天然分布的木兰科植物有11属约140种。这个数字表明，中国是木兰科植物种类最多的国家之一。

　　在美丽的木兰科大树中，我第一个认识的是广东鼎湖山的观光木。这里天然分布的木兰科植物有7种。观光木本来叫香花木，后来为了纪念植物学家钟观光先生才改名的。钟先生从1918年起，跑遍了中国的十几个省份，采集了大量的植物标本，对我国早期植物分类学的发展作出了贡献。观光木散生在山林中，我们只看到一株，高大极了，全身爬满了蕨、兰和苔藓。它是我国特有的植物，春天开放着淡紫红色大花，有浓浓的香味，可以提取芳香油。它那红色的种子也可以榨油。它的木材市上等的。

　　第二次看到观光木，是在福建万木林自然保护区，不是一株，而是一个小小的群落。一株观光木老爷爷，几百岁高龄，却还是一副俊俏模样，灰白色的主干，圆润光滑，没有一丝皴皱。老爷爷四周，子子孙孙，高高矮矮，一二十株，五代同堂，兴旺不已。这种景象让我非常兴奋，因为它说明，这种美丽的植物有办法自己繁殖后代。顺便说一下，我们在福建林学院实验林场看到，已经营造的一百几十亩观光木林，生长情况良好。特别是一片观光木杉木混交林，长势更好。开头是观光木高过杉木，后来杉木又高过观光木，你追我赶，不相上下。在福建，观光木被列为特类用材树种，正在大力发展。

　　在福建乐土南亚热带雨林保护区，我们看到了6株高大极了的观光木，其中最大的一株可以说是中国观光木王。我在这里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这观光木也跟木棉有同样的性格，它们在山林中也总是要高过其它树木的。

　　在江西，九连山和井冈山两个自然保护区，都有零散和小片的观光木。九连山早已繁殖成功，种子和苗木已经推向附近各省，并且在保护区内作为行道树栽培起来。我们看到，道路两旁的那些观光木已经长得很高了。我认为九连山的办法很好，让外来的客人一下子就能够看到观光木的姿容，是一种最生动最直观的宣传，一种最有效的宣传。所以，他们的种子和苗木比较畅销。

　　在众多的木兰科植物中，以我个人的目光，最美的要算海南木莲。海南的三个热带天然林保护区里，大约有9--10种木兰科植物，我看到了几种，对海南木莲印象最好最深。那是1月下旬的一天，我们走在尖峰岭林间小道上。这里的一切让我感到新奇而可爱。猛然，一株浓绿浓绿的大树出现在眼前，树上开满了白色的大花，花型很像莲花的样子。主人告诉我，它就是海南木莲，又名绿楠。它的花美，皮肤更美：绿绿的颜色，细腻而圆滑。呀，加上它那大大的绿冠，整个一位绿衣仙子呢。在海南十大名材中，从木材颜色看，它那黄绿色木材，可以说没有那个能比得过。它的材质松软，但很结实，不变形，不怕水泡，不怕虫蛀。

　　在吊罗山林区，白水岭原始林中，我看到好几片小小的海南木莲群落。大树中树小树，都有，几代同堂，一派兴旺发达的景象。

　　当着我们把目光转向云南，在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最让我惊异的木兰科植物叫山桂花。我们在这里走过许多地方，都闻到四季桂浓郁的花香。但山桂花跟四季桂并不是同一个家庭的成员，四季桂属木犀科，山桂花则是木兰科。四季桂是小乔木或灌木，山鬼花则是高大的乔木。我是在追踪大象的路上认识山桂花的。那是一条长长的河谷，两岸分布着森林。我们本来是集中精力寻找大象的脚印和粪便，但森林中的大树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我注意到，有一种大树在林中最为突出，它们比其他树木要高大得多，树型挺拔圆满，雄强粗壮，皮肤细腻光滑，不是一株，而是许多株，都那么威风出众而又秀丽多姿。主人告诉我，它们就是山桂花，西双版纳木兰科的骄傲。有一株山桂花，两根主干并立，直直地插向高空，并且形成一个树冠，像是双胞胎的亲姐妹或亲兄弟。

　　有一次十分特殊的经历让我难以忘记，那就是在高黎贡山一天看到三种木兰科的大花。首先是一片片的厚朴，开着白色大花的厚朴。它们的叶片大而厚，闪着亮光，也很美。我过去只知道厚朴是一种药材，今天才知道它也是一种价值极高的观赏树种。它的木材轻软，结构细腻，是细木工的上等材料。它的种子含油率达35%。而且，从药材角度看，它的树皮，它的芽、叶、花、果，都是药材。同厚朴生活在一起的，还有杜仲，也是著名的中草药。

　　接着，山林中一株开着紫花的大树，牢牢地吸引了我们的目光。它就像鹤立鸡群一般，高大而又美丽，耸立在各种树木之上，像是一位花神。它就是著名的紫玉兰，学名辛夷。空中又在降细雨，不一会儿，紫玉兰的花上叶上，布满了透明的水珠，这可实在是太美了，就好像是仙女刚刚出浴。我们又向上爬了一段，回头看，那株紫玉兰在万绿丛中，显得异样的美，整株大树上的上千上万朵大花，像是组成了一个特别大的紫色大球。我在这里顺便说一下，在贵州苗岭山区的雷公山自然保护区，我看到过一片非常古老的紫玉兰天然林。它们在半山腰上，都有至少几百岁的高龄。它们的主干和大小枝条上，缠满了一层层厚厚的苔藓，雨已经停了，那苔藓还在不断的向下滴着水。那是3月中旬，这片紫玉兰还没有开花，但已是满树花蕾，在那里含苞待放了。

　　万万没有想到，在高黎贡山的另一条沟谷中，我们又看到了一株巨大的木莲。它的高度至少在40米上下，两干主干并立着伸向高空；主干外面，还有两根细干。它那满树洁白的莲花，漂亮至极，就是说没有比它们更漂亮的了。40米高的大树上，开着满树的大花，你一合眼就会想到那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情景。说真的，我只见到这么一株。

　　说到木莲，我又想到黄山。那年5月中旬的一天，我们走在黄山的半山腰，忽然一股股清香袭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前面不远处山溪旁的一株大树上，开放着满树的白花。那花儿的样子也像莲花。它就是著名的黄山木莲。我们在树旁停下来，吸纳着它的清香，观察着它的姿容，心情十分舒畅。又向上走，在松谷庵的院子里，看到一株更大的黄山木莲。它有6根很大的枝条，组成了一个很大的树冠。这株大木莲的一部分花儿已经开放，另一部分还没有开苞，花蕾外面的红色苞皮十分鲜艳。显然，地势越高，花期越要晚些。

　　也是在5月里的一天，在江西井冈山，山路上洒落着许多厚厚的白色花瓣，旁边一株高大的树上，更多更鲜艳的花儿正在盛开。主人告诉我，它叫垂花木莲。真的，它的花朵是下垂的。而且，它的果实成熟之后，也是下垂的。这样奇特的美丽的木莲，相当稀有，我在别的地方没有见过。而在井冈山，它们不是一株，而是有一片天然林。

　　在木兰科植物中，开白花的占绝大多数，开紫花的很少，开红花的更比较稀少，也就更加珍贵。我记得，开红花的木兰科植物，我只看到过三次。第一次是在江西官山自然保护区，借助望远镜看到，在一条山坡高处的沟口，矗立着一株美丽的红花木莲大树，那浓绿的叶片里，点缀着一些白色的花蕾。这种珍稀的红花木莲，在官山有成片的分布，过去一直被认为是开白花的，因为它的花蕾是白色的，花儿刚开的时候也是白色的，只是到盛开时才显出白里带红。后来，江西的一位专家费了很多功夫，又征求了外国专家的意见，才确定它们是红花木莲。到现在，在江西全省，红花木莲的天然分布区只发现这一处。第二次在湖南壶瓶山，山林间小路旁立着一株不高的木兰科小乔木，向导说它叫红花木兰。在当地农民中，这种红花木兰被认为是一种很好的药材，跟紫玉兰（辛夷）齐名的，早有人工栽培的习惯，面积不断扩大。第三次在四川贡嘎山自然保护区，那散生在林间的康定木兰，也是开红花的。

　　在南京东面30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宝华山自然保护区，只有2000亩的面积，植物的种类却有1046种，在全国自然保护区中实为罕见。但更为罕见的是它所特有的木兰科植物--宝华玉兰。宝华玉兰有两点特别之处：一是它们只分布在句容县境内的宝华山，而且大树只有16株，已是十分濒危；二是它的花色非常特别。大多数玉兰花色雪白，只有紫玉兰花色淡紫；宝华玉兰的大花有两种颜色：下部紫红色，上部奶油色。这样的两色花，是十分罕见的。

　　我注意到，也有少数的木兰科植物，开着黄色的大花，也很美。那是在庐山，天下着雨，我们乘车去看鹅掌楸。鹅掌楸也是木兰科植物，在南方分布很广。它们的花色不是白色也不是红色，而是浅黄色的。是的，那满树的浅黄色的花儿，在雨中显得格外美。那花瓣，那绿叶，被雨水洗的特别鲜艳。它们还有一个名字，叫马褂木，因为它那叶片的形状，很像过去人们穿的马褂。而且，有趣的是，这种鹅掌楸在地球上有两种，一种分布在中国，另一种在美国。南京林业大学的一位教授，把这两种鹅掌楸拿来杂交，得到一个更好的后代，就是说，比它的父母亲都长得好。

　　在许多的自然保护区，都分布着这种美丽的大树。当然，它们一般散生在林中，成片分布的很少见。而在浙江九龙山，则有面积比较大的鹅掌楸天然林，而且最大的胸径在两米以上，可以说是鹅掌楸之祖了。这样成片的鹅掌楸天然林，不只一处。

　　花儿美，叶子也美，这种上等的观赏植物，当然会得到大家的喜欢，所以也就推广得很快。在重庆的缙云山，河南的鸡公山，我都看到人们栽植的鹅掌楸，已经长得相当高大。更加让我高兴的是，北京的技术人员也已经把这种美丽的树木引进了首都，不但在植物园里长得很好，而且已经成功的栽种在了街头。鹅掌楸的故乡在亚热带，竟然在温带的北京扎下根来，当然应该感谢技术人员的努力。

　　我看到的第二种开黄花的木兰科植物，是峨眉擬单性木兰。我在峨眉山最险的最弯多的一段山路往下走，只能顾及脚下，不能抬头。猛然间，山林中一株大树吸引了我的注意，让我停下脚步，向路旁的林中望去。啊，原来是一株开着黄花的大树，从它的花型和叶片，我认定它是木兰科植物；经过查对，它的学名叫峨眉擬单性木兰。它的花色同鹅掌楸一样，也是淡黄的，很美。我想，这种淡黄色大花之所以美，至少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在天然林中，一切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天生的美；一个是有那么多的绿叶作衬托，把黄花的美突出了出来。

　　当然，开黄花的木兰科植物不止这两种。例如，著名的乐昌含笑，就开满一树的黄色大花。这种乐昌含笑，在江西官山的一条沟内，至少有100亩以上。这个信息惊动了江西的有关部门，已经决定在全省绿化和美化方面，大力推广乐昌含笑这个优良树种。我看这个主意非常好，利用本地的优良乡土树种，实现绿化美化，实在是一件大好事，值得提倡。

　　在美丽的木兰科大树中，我看到花儿最多的是含笑，特别是春季里开花的深山含笑。在广东的车八岭自然保护区，我看到几株正在花期的深山含笑大树。它们的花朵大，颜色洁白如雪，而且布满全树，繁盛之极。我问向导，这种美丽的大树推广的情况怎样，回答是采种比较困难，但嫁接已经成功。之后，在南岭自然保护区，我几次看到了更多的深山含笑。我记得第一次看到深山含笑，是在去看山顶矮林的途中。我远看近看，都看到山坡上，溪流边，分布着一株株一片片的深山含笑大树。它们开放着一树树的白色大花，非常耀眼夺目。最初，我想数一数它们到底有多少，可越往高处走，那白花大树越多，多到怎么数也数不过来，就只好不数了。这样说吧，从海拔700米到1400米，这个山上到处都是深山含笑，到处都是白色大花。有多少呢？至少几千株上万株。海拔1500米以上，山林中还分布着一些深山含笑。第二次，还是在南岭，我们去看核心区的原始林，给我们带来最大快乐的还是深山含笑。南岭保护区有木兰科植物近20种，其中含笑属植物有8种，分布最广数量最多的，要数深山含笑呢。

　　在广东和湖南的几个自然保护区，我多次看到金叶含笑这种美丽的大树。给我印象极深的，至少有两次。第一次是在广东的黑石顶，我们先是在树下看到金叶含笑的叶片，它们的背面分布着一层金黄色的绒毛，表现着一种奇特的美。后来，我们站在了望台上，才算是真正看清楚了它们的美在哪里。原来，在阳光照耀下，一片金叶含笑大树的树冠，是一片夺目的金灿灿的世界。第二次是在湖南莽山。那是在一座山的高处，向着不远处更高的一片林子望去，呀，在灿烂的阳光下，微微的风吹动着林冠在轻轻的摇动，许许多多大树的金色叶片，组成了一片金色的海。那里实际上有三种金叶大树，金叶含笑之外，还有金叶新木姜、黄椆。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使得这三种金叶树长到了一起呢？你是不是相信这是上帝的巧妙安排呢？

　　在含笑属植物中，历史最为久远的是野含笑。它们已经十分稀少，很难看到。有趣的是，在浙江古田山自然保护区，这种古老的植物竟然有成片的分布。不是纯林，而是和甜櫧一起组成阔叶林。甜櫧在林子的第一层，第二层占优势的就是野含笑。因为它们稀少，所以引起人们的重视。植物学界的一些专家们，有特意到古田山来看野含笑的。

　　我们现在来看白兰花，它们也是木兰科植物。我认识白兰花是在广州街头。我在大树荫下散步，猛然间，一股非常强烈的香味扑鼻而来，钻入心脾，让我兴奋。我环顾四周，不知道香味是从哪里来的。过一小会儿，空中飘下来几只弯弯的丝状的花瓣，我捡起一瓣来闻，果然是扑鼻的香味由它而发。这时候，我向高空仰望，才在那茂密之极的绿叶中，看到一些小小的洁白的花朵。有人告诉我，它们就是白兰花。我查阅工具书，书上说，白兰花的故乡在印度尼西亚的爪哇，我国南方有广泛的栽培。

　　现在我要告诉小读者的是，在新中国诞生以后的多次调查中，不但发现我国也有白兰花，而且种类不少。例如，我们在前面说的金叶含笑，就又叫金叶白兰花，也叫广东白兰花。在重庆缙云山，我看到两株四川白兰花，它们都已是几百岁高龄，却还是体态秀美，叶茂枝繁。在湖北星斗山自然保护区，白兰花竟然有5种之多，包括广东白兰花、四川白兰花、峨眉白兰花、阔瓣白兰花、多花白兰花。我在星斗山看到了一株最大的阔瓣白兰花。我们中国有这样多的白兰花，人们很自然的会问，是不是应该把它们引进到城镇里来，美化我们的生活环境呢？

　　我们最后要介绍的木兰科花卉是天女花。我第一次看到天女花是在黄山顶部的散花塢内，这条不大的沟谷里，花卉很多，说是天女在这里撒下的，所以，天女花最有名。它们不高大，是一种灌木，喜欢生活在小溪旁。花朵不是很大，但颜色特别白，比雪还白。花瓣也厚，散发着清香。我们看到了好多株。自古至今，诗人墨客喜欢在这里吟诗作画，有一首诗说：“何来天女散鲜花？此是天都仙子家。一塢花香分两度，争传秋实与春华。”诗不是上等，却也写出了一点点意境。后来，在浙江的一两处自然保护区，我也曾看到过天女花。然而，最让我感到意外惊喜的是，那年6月，我在辽宁大连的仙人洞自然保护区，也看到了正在盛开的天女花。那里已是温带的中部，离亚热带很远，分布在亚热带的天女花为什么在这里出现？而且，在仙人洞，属于亚热带植物的，不止天女花一种，而是有十几种。让我更加高兴的，还有仙人洞的人们，早已把天女花从高山上移到平地上来，取得了人工栽培的成功。但愿这种美丽的天女花，更快的迈开双腿，走进城镇和乡村，美化我们的生活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