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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汉武帝(1)

  一、本帝的根基

  汉武帝--姓刘名彻。公元前156~前87年,享年71岁。在位五十四年。〈前140~87〉国号承汉。国都长安。年号改元十一次:建元六年,元光六年,元朔六年,元狩六年,元鼎六年,元封六年,太初四年,天汉四年,太始四年,征和四年,复元两年。

  太皇太后:尊祖母:窦氏。

  太上皇:无

  皇太后:尊母:王氏。

  皇后:先立陈氏,继立:卫氏。

  皇妃:赵氏、尹氏、邢氏、王氏、李氏。

  皇太子:先立刘据(卫氏生),后立刘弗陵(赵氏生)

  皇子:共六人:除上述废太子、太子外尚有四人:闳(王氏生)封齐王;髆(李氏生)封昌邑王,旦(后宫生)封燕王;胥(后宫生)封广陵王。

  皇女:共三人:长,阳石公主(卫氏生);次,诸邑公主(卫氏生);三,鄂邑公主,后加谥为益长公主(卫氏生)。

  谥号:孝武皇帝。

  庙号:世祖。

  墓寝:茂陵。

  二、任前简历

  武帝出生后取名为彘,后因彘字不雅故改名为彻。相传彻在其母怀孕时有许多瑞兆相应。如其父景帝一夜间梦见赤彘从天空而降。仿佛龙形当下,便忙召卜士姚翁入问,姚翁说:兆主吉祥,阁内必生奇男是当为汉家盛主。至景帝前元四年(前153)4岁,立彻为胶东王。年幼未就国。前元五年(前152)5岁,景帝废太子荣,立太子彻。从此一直接受着皇宫的特殊教育和培养。于景帝后元三年(前141)景帝驾崩,刘彻即皇帝位,时年16岁。

  三、嗣位背景

  太子刘彻是景帝中年所纳的宠妃中的王氏所生之子。本来怎么也轮不到他承统,且原来已立太子荣。可就是事有凑巧,偏太子荣其母栗氏,本来也是景帝宠妻,将欲立为皇后。但她就是为拒儿子婚约而伤害了当时有一定进言景帝权势的景帝胞姊长公主嫖,因为长公主要谋求自己的女儿成为未来的皇后。这样长公主就不能实现她的愿望;加之彻生母王氏也长得漂亮、聪明也很受景帝宠爱;儿子彻又愿意娶长主公嫖的女儿陈阿娇为妻,立誓“金屋藏娇”!因此在长公主和王美人两人的同力压迫下,景帝舍去栗氏后不立,并使太子荣遭废。改立王氏为皇后,彻为皇太子。致有了后来的承统嗣位。

  四、任期要闻与轶事

  1、朝廷上下

  始创年号改元

  向来新皇帝嗣位,应该就先帝崩后改年称元。以后便按次递增,就使到了一百年,也没有再三改元等事。自文帝误信新垣平侯日再中,及有两次改元的创闻。后来到了景帝即位他也不加考虑,索性改元三次。史家因称为前元、中元和后元以作为区别。武帝即位一年照例改元本不足为怪。且后来又改元十余次。这时武帝心里也正好欣赏此种频繁改元的作法。偏又有朝臣曲意献谀说:“改元是宜应天瑞。应当用瑞气来任命纪元。这样选取名号对国对民都有利益。”因此,从武帝第一次改元开始就屡选用年号相系。但是元年的年号叫作建元,这又是在武帝元鼎三年时才新作出来的。因为实际开始启用改元已经几次了。但为了体现建元是武帝开始实行的,就把武帝一上台立为建元,这样重新作出来,由后追前各系年号,后人也就依书编叙。就称武帝第一年为建元元年。须知年号开始,创自武帝,也是种特别纪念,垂为成例呢!

  扩建上林苑

  刘彻当上了皇帝。年龄尚十六七岁,初上任本想来个改革创新,废无为而治的黄老思想,立独尊儒求的进步思想,可却又碰上了窦太后极力反对,故只好暂时放弃。那么整天的时间除去配伴“青梅竹马”的陈阿娇渡金屋外,也没有舍排得上场。久而久之也就感到乏味。建元三年(前138)到了秋高气爽正是打猎的大好时机了。武帝爱好打猎的兴趣顿时萌发。于是他特邀了从小玩耍而又是同学的韩嫣伙同朝廷中一班爱好猎业的年青人一道去了终南山一带开展游猎活动。

  一次来到终南山下,为了追一只兔子,汉武帝带着他的随从在农田里展开了“千里大追踪”结果兔子没抓着,农民的庄稼却损坏了许多,农夫们看到自己的作物被一群来路不明的不法分子损失得不成样子,于是纷纷操起锄头、扁担、镰刀等工具把汉武帝等一伙围得严严实实的,幸亏当地官员闻讯及时赶到,阻止了这次祸灾。

  不久,又一次汉武帝微服游猎到了柏谷(今河南灵宝县境内)见天色已晚,便找了一个客栈住下,他们都忙碌了一天个个饥渴难当,便大声向店主索要汤喝。店主见那么多的人怠怠慢了点,那汉武帝内侍们都骄横惯了大喝大嚷,仿佛把客栈当成是自己的闲地,要怎么着就怎么着,任意横行。弄得客栈老板有脾气了,便没好气地回答他们说:“要汤没,要命有!”内侍们平时哪受得这等气?个个义愤填胸便要发作,汉武帝赶紧上前小声地对他们说:“小不忍,乱大谋”。

  因此把他们扯住了。

  内侍们忍住了。但客栈的老板忍不住,他本来就个性很强。今天看见这伙人佩剑带刀、来路不明,怀疑是“非贼即盗”之人,于是他把当地的“地头蛇”叫来商量准备为民除害。正在这个节骨眼上,老板娘出现了,他对丈夫的冲动作了劝告,她说:“这群人来势不凡,为首的那个人又气宇轩昂,像是个贵公子,根本不像是强盗,更何况他们人也不少,哪个人都有武器,恐怕是不好惹的人罗!千万别冲动妄为!”那老板也是地方有点名气的性傲人,别人都叫他“牛脾气”。他认定的事,用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今天更认为仗着自己的地盘,岂容别人在这里撒野,他对妻子的话一点也听不进去。他还是跳起脚跟,举起手把声音提得很高说:“我要为民除害!”无奈老板娘看来不好直接拦挡了,只好派出他的亲信,轻轻地对老板说:“现在急什么,还是等到夜深人静,这伙人都睡觉了,再来他个措手不及!”老板这时才觉得有道理,于是慢慢息下来,这时老板娘才过去拉着丈夫的衣袖往里走说:“我们喝酒去,先消消这身气!”待老板坐定,老板娘吩咐帮手端了酒菜上得桌来,老板夫妻俩对喝,老板娘对老板说:“今晚多喝点,壮壮胆子吧!”老板心领神会只顾低头喝酒,老板娘借机把老板灌得烂醉,时间是喝了三个小时了,老板娘扶着老板走进卧室,那老板一倒下床,便打起呼噜来了,可老板娘一点也不敢睡着,待到天有蒙蒙亮了,好叫汉武帝他们起床快去游猎。并表示他们的吃饭和住宿费通通免了。这伙人见到老板娘的心态和气,才欣然离去。等到天大亮了,老板醒过来,还有些稀里糊涂的,只问了一声,这些人呢?老板娘说:“听邻居说昨晚趁着我们还在喝酒时,就偷偷地跑了,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说。”老板无奈地坐在了凳子上,开始谋划他的生意了。汉武帝一伙与店老板的这场祸灾总算消失了。

  通过这几次的遭遇,汉武帝有些心有余悸。打这以后,他再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了。于是决定要扩建“上林苑”,扩建上林苑就是要把终南山和上林苑连接在一起,中间的所有农田全部无偿征用,在其中隔十里建一个供游猎歇脚的行宫。他说这样做一来可以避免出外游猎和农民兄弟不会发生武装冲突,二来不会因为游猎担心住宿安全了。

  窦太后对于汉武帝的这种玩物丧志的游猎活动是自然很支持的。而丞相许昌等人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可就是招贤纳才刚入朝廷的那个叫做东方朔的不同意,他却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其理由如下:

  第一、浪费了土地,所在地人民没有了土地吃什么?

  第二、减少了税收,当地农民无土地耕种,自己吃都没有,还能给国家纳税吗?

  第三、不必要建设白白耗费国家的资财。

  第四、征调劳动力,人民本来很困苦,又增加负劳过重的压力,人民喘不过气来,愤恨政府。

  汉武帝听了觉得有理。当即下诏奖赏:拜东方朔为大中大夫,给事中;赐黄金百斤。但是汉武帝只是承认东方朔的聪明才智超人,对于谏阻扩建上林苑还是不从,不过稍为注意节俭一点就是了。

  重儒生话文人

  武帝性喜读书,雅重文学。他决心向贤士大夫、文人墨客打开政权的大门,打破历史以来由军功贵族垄断政权的局面,改变政府的官吏结构。他颁下一道诏书,命丞相、御史、列侯、郡守诸侯相等举荐贤良。他首先发现董仲舒的文章写得好,乃是详细地论叙了天人感应的道理,当即称赞,叹为奇文。武帝很是欣赏。即令董仲舒再写文章。于是仲舒又写了一篇乃是请武帝崇尚孔子的文章。这篇文章又合武帝的心意。武帝年少气盛,要想大做一番事业,震古烁今,可巧董仲舒对策,首创兴学,次在求贤。正是武帝有志。当下令仲舒为江都相,辅佐江东王刘非的工作。

  丞相卫绾听说武帝嘉美董仲舒,也即忙迎合旨意,上了一本奏牍,说是各地所举贤良无关盛治,反乱国政应请一律罢归。意思是他反对举贤良那一套。可是武帝与卫绾的观点完全不同。不仅不理采他,反而不到数月竟将卫绾罢免。改用窦婴为丞相,并特令田蚡为太尉。窦婴、田蚡既握朝纲揣知武帝好儒也不得不访求名士,推重嗜英。此时御史大夫直不疑又免官,用了代人赵绾继任。同时又荐入兰陵人王臧,由武帝授为郎中令。于是赵、王二人也迎合武帝又同奏一本,举荐儒生申公。申公、白生就是故楚遗臣。他们因为共同谏阻楚王罚平民司舂,和不要出兵打仗,若要这样做也就等于自焚,而楚王不听则处分二人各归原籍。申公是鲁人,归家以后重诗教,门下子弟有千余人。赵绾和王臧是申公的学生,知师饱学,故特从推荐。武帝也曾听说过申公重名,所以立即派使臣用车迎聘。

  谁知那窦太后素好黄老,不喜欢儒术。所以景帝在位十六年始终不敢重用儒生,及武帝嗣位窦太后看到他好儒大为不满。便想出来干预。却硬碰上冒冒失失的赵绾入奏武帝说:“古礼妇人不得干政,陛下己亲理万机,不必事事请示东宫!”自从绾有此一奏,竟被皇太后窦氏闻知,非常震怒。立即召来武帝指责他误用匪人。且言赵绾既崇尚儒术怎得离间亲属?这明明是导主不孝,应该重惩。武帝听后解释怎么也不听。硬要将赵绾、王臧革职下狱,并说非诛死不足示重惩。累得武帝左右为难,那知绾与臧已拼一死,自杀了了事。就是窦婴、田蚡为了赵绾、王臧触怒了太后遂致波及,也一同坐罪免官。申公随即谢病免职,仍归林下。至此,武帝只好采用了拍至侯许昌为相,武疆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将太尉一职罢至不设。

  建安六年〈前135年〉太皇太后窦氏崩。武帝才大胆展示自己的政治主张了。当时来自远方的儒士大都有一技之能,就中分为两个派系:一是词章派;一是滑稽派。庄助、枚皋、庸邱、寿王、主父偃、朱卖臣、徐乐、严安等人总不能越此两派范围。不过词章派要首推司马相如,滑稽派首推东方朔。

  东方朔,字曼倩,系平原厌次人。少好读书,又善诙谐,闻得汉廷广求文士,乃西入长安。至公车令“即类似招待所。”处上书自谏。看过书辞,武帝却当作奇人看待,竟令也待诏公车,即已是有心留用。但好多时不见诏下,惟在公车令“即类似招待所。”处领取钱米,只够一宿三餐。偶然出游都中,见有一班侏儒从旁经过,便向他们恐吓道:“你等死在目前,尚未知晓么?”侏儒闻言统吓得面色惨沮,涕泣俱下。东方朔便又假意劝道:“你等哭亦无用,应该在此等候皇上出来,向皇上叩头请罪。若天子问及你们,可推到我身上包管无事。”说罢自去。侏儒信以为真,每天至宫门外候着,好容易得知所望。一齐到车前跪伏叩头,泣请死罪。武帝惊问所因,大众齐说:“东方朔传言,臣等将尽受天诛,故来请死。”武帝道:“朕并无此意,你等且退吧!”众拜谢而退,武帝即令人传召东方朔。朔正虑无从见到皇上,特设的此计,故欣然赶来,武帝问道,“你敢造言惑众,难道目无王法么?”朔跪答道:“侏儒饱欲死,臣朔饥欲死。臣意以为陛下求才可用,即用,不用即放回归家。勿使在长安索米,饥饱难免一死呢?”武帝听罢不禁大笑,因此当即令东方朔待诏金门马。金门马乃在宫内。朔既得入宫,便容易见到皇上了。这时候武帝又召集一班术士令他们射击一种动物。朔便依着形象推测出它的类别,故多赐帛十匹。再令别射他物,又中即连蒙赐帛。这时一旁有武帝最喜欢的郭舍人,他独怀了妒意,便对武帝说:“朔不过侥幸,臣愿东方朔复射,若再中受笞百下,否则要收回朔帛。”说着便密向盂下放入一物,再向朔说再射。朔只用了几句文言,道出此物寄生。接着派人审视果系树上寄生。当由监吏用着竹板打责郭舍人。东方朔大笑。紧接着武帝还出了许多文题考察了东方朔。朔一一回答,回答如流,郭舍人不得不尊称朔为先生。还有一次遇三伏天赐肉,大官丞即赐肉的官,迟迟不到,朔自割走,其余的却不敢动。后将事奏入武帝,武帝次日召见朔,朔免冠跪下,从容请罪。武帝笑道:我使先生自责就好了,反对左右说再赐酒一石,肉百斤给朔才叫他归去。群臣眼见得只好服他机警称美不尽。随后东方朔还就武帝喜欢巡游,筑殿等古时弊端,给国家和人民导致坏果而发表言论,言之有理,条条是道。武帝很是欣赏,逐进拜朔为大中大夫兼给事中。

  却说词章派司马相如,字长卿,系蜀郡成都人。少时好读书,为父母,好钟爱。曾被蜀郡太守文翁入选进京深造,学成归里,在成都乡里兴教劝学,风气大开,后来经游长安。当时也被人介绍,而担任了武骑常侍这一官职。但相如究竟是个注重文字的人,因此就任武职反致用违所长。故索性托病辞官。路经睢阳(梁都)有人告知梁王,梁王却优礼相待。司马相如便利用这机会撰成了一篇子虚赋。传出去鉴重一时。不久梁王逝世,同人皆风流云散。没奈何相如只好回到成都。家中父母早亡,就使有几个族人也是无可倚赖。偶然记起了监邛县令王吉,系自己多年的老朋友,乃带了行李经赴临邛,见到县令,相如直言不讳。王吉听了后也为相如叹息。

  临邛那地方多富人,第一家要数卓王孙,次为程郑。两家僮仆各不下数百人。他们听说县城里来了个有才的客人,这个客人还与县令相好。于是想设宴请来高谋发展之计。王吉闻信,心里很是喜欢,并立即去告诉了司马相如,叫他如此这般。司马相如听后也感到大悦。不一会儿卓家便派人来请相如赴席。相如尚托词有病,弄得那卓家派来的人往返两次,并且请了县令亲来恭请。相如才与其动身登车前往。那卓王孙、程郑与一班陪客统皆停候,见了县令王吉下车便一齐趋集来迎贵客。相如又故意延误,直至卓王孙等人步行至车前还谒,才缓缓的起身走下,大众仰望相如丰采,果然是雍容尔雅,文采风流。当即延入大厅,请他上坐。县令王吉也从后趋入,对着众人说:“司马公尚不愿来参加宴会,总算有我情面,才肯到至此。”相如接着廉谅了一番。卓王孙等满口恭维,盛餐相待。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宾主俱有三分酒意。县令王吉对司马相如说要他弹琴作乐。司马相如也就听了王吉的话弹起琴来了。正在一弹再敲之时,忽听得屏后有环佩声。相如留心窥看,巧巧打了一个照面,引得相如目迷心醉,意荡神驰。原来是卓王孙的女儿卓文君,年才十七岁,生得聪明伶俐,不幸嫁了一夫,为欢未久即悲死别,不得已又回到了娘家。此时闻得外堂上客乃是华贵少年,已觉得摇动芳心,情不自生,当即缓步出来,潜立屏后,方思举头外望,又听得琴声入耳。相如不时又变动指法,弹成一套凤求凰曲:“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民升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入遐妻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颓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别有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文君是个理解人,一声声寓着情词,其中有一句是:“中夜相从别有谁?”文君才返入内房,不言不语。好似失去了魂魄一般。忽有侍儿踉跄进来,报称贵客为司马相如,曾在都中做过显官,年轻才美。择偶甚奇,所以至今尚无妻室。今路经此地,由县令留玩数天,不久便要回去。文君不禁失声道:“他要回去么?”侍儿进一层说:“似小姐这般才貌若能与那贵客订结丝梦,正是一对天生佳偶,愿小姐勿可错过。”文君一听更加动情,使与他密商良法。竟想出一条夤夜私奔的法子来,附身相告,文君便想起琴中声有句“中夜相从”,一语情魔一扰,也顾不得什么嫌疑名节,便即草草装束,一挨天黑,竟带了侍儿偷出后门,趁着月色直向都亭行去,与卓家不过里把路程。司马相如当尚未就寝,正在忆念文君,忽闻有敲门声,即将灯光剔亮,开门一见便是日间所见的卓文君和侍儿。侍儿告归。那相如与文君一宵好事从天降,待至天明彼此密商,只恐卓家闻知前来问罪,索性逃之夭夭,与文君同往成都去了。

  卓王孙失去了女儿,四下里寻找并无下落。这时探得都亭贵客不知去向,便转至县署动问,也不知悉。才料到寡女文君一定随相如私奔去了。但家丑不可外扬,只好搁置不提。县令王吉闻相如不别而行不知他拥艳逃归。本意是想要相如借重富翁金帛,再向都中谋事。可他现在求凰甫就。自思相如是自己的好朋友,他为了成就一个家庭而走,也就算了吧,因此也不再追寻他了。

  惟文君跟着相如到了成都,总道是相如衣装华美,谁知就几间闲屋,仅可容身。加之自己又仓猝夜奔,未曾多带金帛。事已如此后悔也没用。没奈何只好拨钗祜酒,脱钏易粮。敷衍了好几个月,只好两人一同登程再至临卭,先向族店暂憩,私探王孙家消息。店中人与相如夫妇素不相识,便直言相告,卓女私奔,其父几乎气死。现闻卓女家穷苦很得,曾有人往劝卓王孙,叫他分财调济,偏卓王孙盛怒不从,说是女儿不肖,我不忍杀死,何仿听她饿死。相如听了暗思卓王孙如此无情,也不能顾着名誉,索性与他女儿抛头露面,开起一间小酒店,使他看不过去,情愿给我钱财。主见已定,文君到了此时,也觉得没法,只好决计照办。相如遂将车马变卖作为资本,居然择日开店,店中雇了两三个酒保,自己也充当了一个角色与佣保通力合作。文君也淡装浅抹当垆卖酒,顿时轰动了整个县城。卓王孙使人密视果是文君,惹得羞愧难堪,杜门不出。何苦让文君出丑,不多给资金?况长卿曾做过贵官,暂时落魄,不如一经调济,便好反辱为荣。卓王孙无奈相从。因此便拨给家奴百名,钱百万緍,并文君嫁时衣物财产一并送交相如肆中。县令王吉料是相如诡计,绝不过问,相如也未曾往会,彼此心心相印,总算是个好朋友。有了这些财物,司马相如决定即将酒肆闭歇乃与卓文君饱载又归成都去了。

  司马相如返至成都,已得僮仆财资。居然做起富翁来了,置田宅,辟园囿。并就住屋旁筑起一琴台与文君弹琴消遣。相如由于好色酗酒,不久原有的消渴病复发不能起床,亏得名医调治,才渐渐痊可,乃特作一篇“美人赋”作为自箴,可巧朝旨到来,召令入都。司马相如乐得暂与文君分别。不多日便到长安。探得邑人扬得意现为狗临。因原先有过微识,当下先访得意问明大略。得意说道:“这是足下的《子虚赋》得邀主上知道了,要你来取功名了。”相如谢过得意,诸日入朝,武帝见了司马相如问:《子虚赋》是否亲笔,相如答称是出臣手,并说《子虚赋》是叙诸侯事不怎么值得欣赏。臣今日请为陛下作一《游猎赋》才好。武帝一听便点头同意,遂令尚书给予笔札。相如领了退致阙下。据案构思濡毫落纸,赋就了数千言,方才呈入。武帝展阅一周觉得满纸琳琅,目不胜赏,遂即叹为奇才,立拜为郎官。

  日月流水,司马相如去京时间一晃就是五个年头了。他享受着荣华富贵,忘记了家乡的老婆卓文君,企图另爱他人。卓文君在家思念重重,年复一年惦念着郎君的音讯。一天,好容易盼来了一封司马相如寄回的信,拆开一看,只是十三个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文君想了很久才懂得他要说什么,在十三个数字当中单音缺少了“亿”,这表明司马相如已对她无“意”了。卓文君明白后心如刀绞,她怀着十分悲痛的心情回了一封《怨郎诗》,信上写道:“一别之后,两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曲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眼望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火红,偏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楷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恨不得下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司马相如看完信,觉得羞愧万分,他想卓文君在最苦难的时候嫁给了我,现在我飞黄腾达了,却想抛弃糟糠之妻,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子,于是,赶回家去把卓文君接到了长安。

  再说当时与司马相如并名的还有枚皋。枚皋本是吴王濞的郎中(官名),吴王刘濞造反国除。枚皋不坐罪由景帝召入为弘农都尉。枚皋十七岁上书梁王刘买。就得诏为郎,不久由从吏犯罪而得罪上司,家产被没收,辗转又到了长安。正好遇上朝廷大赦,并听说武帝求乖子,遂放胆上书作自荐。武帝召入,见他少年儒雅,已料知所言非虚,再命作《平乐馆赋》却下笔立就,比司马相如还要敏捷,词藻亦曲赡可见,固也受取为郎。后人称之为马迟枚速,便也是由此而来。

  却说吴人朱买臣,表字翁子。性好读书,不治产业。蹉跎到了40多岁,还是个落拓儒生。食顿无聊,家中只有一妻,不能赡养,只好与他同入山中划薪砍柴,挑往市中求售易钱为生。妻亦负载相随。惟买臣肩上挑柴,口中尚伊唔不绝。妻在后面听着却是一语不懂,大约总是在背通古文。不由的懊恼起来,叫他不要再念,偏是买臣越读越响,甚至如唱歌一般,提起嗓子响彻市中。妻连劝数次并不见睬;又因家况越弄越僵,单靠一两担柴如何度日?往往有了朝餐没有晚餐!自思长此饥饿终非之局,不如别寻生路,省得这般受苦。便向买臣提出来离开他。买臣说:“我年五十当富贵,今已40余岁了,不久便当发迹。你随我吃苦已有20多年,难道这数载光阴竟忍不住了么?待我富贵当报你功劳呢!”语未说完,便听得一声怒言:“我随你多年苦楚已尝遍了,你原是个书生,弄到担柴为生,也应晓得读书无益,为何至今不悟,还要到处行口令!我想你终要饿死沟中,怎能富贵?不如放我一条生路,由我自去罢!”买臣见妻动恼再想劝解,那知妇女性格,固执不返,索性大哭大闹不成样子,买臣没奈何只好允许离婚,写了休书交以妻手,妻绝不留恋出门而去。

  买臣乃操旧业,读书卖柴,行歌作乐。不觉清明节至,春寒未尽,买臣从山上砍柴回来,路经一地,忽遇见一阵风雨便淋湿了了衣服。觉得身上单寒,没奈何只好将柴放下,趋入墓间为暂避计,好容易待雨过天晴,又觉得饥肠乱鸣,有些支持不住。事有凑巧来了一男一女祭扫墓前。那妇女非别,正是买臣故妻,买臣明明看见,却似未曾相识,不去睬他,倒是故妻瞧着买臣,见他瑟宿得很。料为饥寒所迫,因将祭毕酒饭递与买臣,使他饮食。买臣也顾不得羞惭,便即饱餐一顿,把碗盏交还给了男人,单说了一个谢字。这个男人就是他前妻的后夫,两下里各赴各路并皆归家。

  转眼间又过了数年,买臣已有五旬了。正碰上会稽郡吏进京办事,随带食物并载车内,买臣原为运卒,被遣跟吏同行。不多日,既到长安即旨阙上书,一时不见发落。买臣只好待诏公车,身边并无银钱,还亏办事吏怜他痛苦,给济饮食,才得生存。这时又巧遇邑人庄助,自南方出使回来,买臣曾已相熟,乃踵门求见,请庄助帮忙引进,庄助也顾全乡谊,便将他介绍给武帝。武帝方召入,面试学识,买臣说《春秋》言《楚辞》正合武帝意旨,遂得拜为中大夫,与庄助一起在朝廷工作。

  世界上任何事情总是复杂的,不可能真正的一帆风顺,买臣得官后,也屡屡波折,终致坐事免职,仍在长安寄仓,又阅年才又召他待诏。

  是时武帝方有南方事,想讨平越地,遂令买臣乘机献策,取得铜章墨绶来作本地长官。正好东越王余善,屡征不朝,触动了武帝怒意,谋即往讨。买臣乘机进言说:“东越王余善向居泉山,负隅自固。一夫守险千人俱不能上。今闻他南迁大泽去泉山约五百里,无险可恃,今若发兵浮海直指泉山,练舟列兵,席卷南趋,破东越不难!”武帝甚喜,便将庄助调还使买臣代往会稽太守,买臣受命辞行。

  原来朱买臣失官后也曾一度在会稽寄居饮食。免不得遭人白眼,忍受讥讽!此时受命为会稽太守,正是扬名吐气的日子,他从京城到达会稽后却有意藏着印绶,穿了一件旧衣步行来到住所,在经过住区食堂时里面正好坐着很多郡吏,正在饮酒高会,酣饮高呼。见了买臣进去并不邀他入席,尽管自己乱喝。买臣也不去说明,低头趋入内室,与邸中的当差人士一同吃饭。待至食毕,方从怀中露出绶带随身飘扬,有人从旁瞧着暗暗称奇,遂走至买臣身边引绶出怀,却悬着一个金章,细认篆文正是会稽郡太守官印。慌忙向买臣问明,买臣尚淡淡地答说:“今日正诣阙受命,君等不必张惶!”话虽如此,已有人跑出外厅报告上计郡吏。郡吏等多半酒醉,统说他的话是忘语胡说。气得报告人头筋饱绽,反辱相机道:“如若不信,尽可入内看明。”当有一个买臣故友素来瞧不起买臣,至此首先着忙,起坐入室,片刻便趋出,拍手狂呼道:“的确是真不是假的。”大众听了无不骇然,急对守邸郡丞说,整好衣冠在正厅排班停立,再由郡丞入启买臣请他出庭受谒。买臣徐徐出户,踱至中庭,大众尚恐酒后失仪并皆有意,谨慎拜倒地上。买臣答他一个半礼得到大众起来,外面乃驱入驷马商车迎接买臣赴任,买臣别了众人登车自去。

  买臣上任后,首先驱车前往家乡吴境视察,吏民夹道欢迎趋集车前。就是吴中妇女也前来观看,新太守的丰仪。真个是少见多怪盛极一时。买臣从人群中望将过去,遥见故妻亦站在道旁,不由的触起旧情。记着墓前给食的余惠,便命左右呼她过来,停车细问此时贵浅,那故妻又羞又悔,到了车前,几至呆若木鸡。还是买臣和颜与语,才说出一两句话来。原来故妻后夫正充郡中工役,修理道路。经买臣问悉情形,也叫他前来相见,使与故妻同载车后驰入郡衙。当下腾出房屋,令他夫妻同居,给予衣食。又遍召故人入宴,所有以前的亲友无不报酬,乡里人无不称颂。惟故妻后悔不及,虽尚衣食无亏,到底不得锦衣美食。且见买臣已另娶妻室,享受现成富贵。自己亏受多年,为了一时气忿竟至别嫁,反将黄堂贵眷凭地让诸别人如何甘心。左思右想无可挽回,还是自尽了事,遂乘后夫外出时投缳毙命。买臣因覆水难收,势难再返,特地收养园中,也算是不忘旧谊。才经一月即闻故妻自缢身亡,倒也叹息不置。因而取出钱财,令她后夫买棺殓葬。且说买臣到任以后,遵着武帝面谕,置备船械,专待朝廷出兵助讨东越成功。

  有齐人主父偃。由于很久呆在京城长安了,自己所带的一点经济全部花光了。这时去借货又无门。不得已只好乞灵文字,草成数千言,敢紧找人呈入,看否能得到朝廷重用便就有了转机。书中大意共陈九章。其中有八章为律令,一章讲伐匈奴的事。这封书逞将进去,竟蒙武帝鉴赏即日召见,面词数语,也觉应对称旨,遂拜偃为郎中。主父偃素擅辩才,以前常游说诸侯,不得一遇伯乐。至此时来运奏,遇上了武帝很欣赏他,乐得多说几语,连陈数书,那武帝也确实不烦,屡次采用,升官。时隔几月又为谒者又为中郎,又为中大夫。为期不满一年官阶竟变动了四次,真个是步步青云,联梯直上。

  这时正好梁王刘襄,与城泊王刘延,先后上书原将属邑封弟。主父偃抓住这个有利时机便又去武帝面前献议。他赞赏前晁错,依法割削分封子弟,使人人喜得所愿,靡帝感德。武帝依议就将梁王、城泊王的奏牍一律批准。并命诸侯得分国邑封子弟为列侯。因此远近藩封削弱易制,使这些诸侯国比不得以前那样骄横了。主父偃又说:“河南地土肥饶外有大河,秦时筑城控制匈奴,今可修复以前的工程,特设郡县,实是灭胡的根本云云。”大众多有异议,御史大夫公孙弘且极力反对,武帝不以为然,竟从偃策,特派苏健调集丁夫,筑城设防,特置朔方五原两郡,徙民十万口居住。自经此次兴筑费用不可胜计,把文景两朝的蓄积搬发一空了。

  主父偃又请将各地豪民徙居茂陵。茂陵系武帝万年吉地。在长安东北,新开发的园邑,地广园稀所以打算移民居住。武帝亦惟舍是听,诏令郡国调查富豪,徙至茂陵,不得违令。被徙富豪中有一个叫做郭解的人。他想通过大将军卫青向武帝说情不徙,武帝不理。解只好遵行,到得关中有人得知郭解有钱,便向他索取。竟把索钱的刺死,取去首级,事为人知道了,他命人入京控诉。谁知来人又被刺死,首亦不见。这样都下便出了两条无头命案。查得来人身上有诉笔告状,指明凶手郭解,解便速逃出关,安匿太原。越年遇赦回视家属,偏被地方官把他拿住,重发官吏议罪。有人说大赦之前不能追究。独公孙弘主张要加罪于解,武帝竟依弘言,命把郭解全家处斩,还是郭解朋友设法救出郭解的子孙一二人。

  且说燕王刘泽的孙刘定国,承袭封爵。日久肆淫。父死未几,便与庶母通奸,私生一男,又把弟妇硬行占住,作为己妾。后来越加淫纵,连自己三个女儿也逼得就寝,轮流交次。有郢人乃拟入都去告发,偏被刘定国先期杀死灭口。刘定国妹为田蚡夫人。田蚡得宠,定国亦依势横行。直致元朔二年田蚡死了。由郢人的兄弟亲自入朝申冤,并托主父偃代为申理。偃曾游燕,不见用,至是遂借公济私。扬发刘定国行同禽兽不如,不能不诛。武帝才下诏赐死。刘定国在这种形势的逼迫下只好先行自杀。朝廷将国除为郡。

  朝臣等看见主父偃势盛。一言能诛死燕王。只恐自己被他钻空子构成罪名,所以格外奉承,随时给他送些财物,以免祸殃。那主父偃也毫不客气地收受。主父偃有一个知心朋友劝谏他说:“你未免太横?”偃却答道:“我自束发游学,屈指已四十年。从前所知不合,甚至母异我,兄弟嫉我,宾朋疏我,我实在受苦够了,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就五鼎烹,亦属何妨?古人有云:‘日暮途远故倒行逆施’,我亦颇作此想呢?”

  不久齐王次昌与主父偃有矛盾。又由偃向朝廷告他有罪。武帝便令主父偃为齐相去监束齐王。主父偃得到这任职后即日东行。当时齐王次昌年少好色,母纪氏为他选择配偶,特将弟女配与为婚。此女姿貌平常,当然白眼相看。纪女不得夫欢,便向姑母泣诉。姑母就是齐王母,也算一个王太后,在齐国内人民统称纪太后。纪太后顾恋侄女,便想替她设法,特令纪女入居宫中,劝戒次昌。又不准后官姬妾媚事次昌,纪女比次昌年长大,本是次昌姐,次昌被她管束,不能私近姬妾。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又一想要么索性与乃胞姊T情,只瞒过一位老母,纪女仍然冷落宫中。

  当时长安长乐宫中有一个阉刑叫做徐甲的充作太监。王太后见他口齿繁慧,常常令他在自己身旁侍奉,很博得王太后欢心。王太后有女修成君即前夫所生的金女。而此时金女也有了一个女叫做娥,尚未许字。王太后很想将她配一国王,安享富贵。那徐甲了解了王太后的意图后,因想虽不知齐王近况,便建议愿为修成君女做谋而赴齐说亲,王太后自然乐允。这时齐相主父偃也有一女,欲嫁齐王,听得徐甲奉命赴齐,也托他乘便说洽。主父偃对徐甲说:“我的女就使为齐王妾,朕也为甘心。”这消息偏被纪太后得知,纪太后那里容得,便勃然大怒说:“王已娶后,后宫早已备齐,徐甲贱人不思尽职,反想乱我王家,主父偃又怀何意?”至此即命令左右叫徐甲速返长安,不得在此多言。徐甲受了这番牢骚,怎肯扫兴而返。当下探听齐事已知齐王与姊相奸,自思抓住了这个把炳便有话可说了,于是立即西归。回到长安,徐甲对王太后说:“齐王愿配修成君女,惟有一事阻碍,与燕王相似所以臣不敢与他订婚。”王太后却不愿生事便随口接说:“既已如此可不必再提了。”

  那徐甲听了王太后的话怅然趋出,立即又去转报主父偃。偃最善捕风捉影,侮弄他人,遂入朝面奏:“齐都临淄户口十万市租千金,比长安还要富饶,请陛下令自己的亲弟爱子去任国王。今齐王本是疏属,且近来又与姊犯奸,现应遣使究追以明臣典刑。”武帝听后乃使主父偃为齐相,但嘱他善为匡正,毋得过急。那主父偃听了武帝的话以后表面上表示点头同意,回到齐国后却是阳奉阴违地又另做一套:他便要查究齐王的旧事,遂召集齐王左右侍臣,鞠问齐王奸情,侍臣不敢隐讳只好实供。偃将侍臣拘住,扬言将奏告武帝。意图是想齐王听到消息后会去向他乞怜,这样主父偃便好把那齐国大权掌握到手。谁知齐王次昌年轻胆子小,一遭恐吓便去寻死。这么一来偃计不能行,反致惹祸一身。此时也觉悔不可追。没奈何只好如实奏报,武帝得书已恨主父偃,不遵前命逼死齐王。再加上赵王彭祖也上书劾偃,说他私受外赂,惹得武帝恨上加恨,即命革去主父偃的官,下狱治罪!偏御史大夫公孙弘又上前力争,说齐王自杀无后,国除为郡,偃本首祸,不诛偃不以谢天下。武帝也就依了他,便又下诏诛死主父偃并及全家。

  独有公孙弘排去主父偃,遂得专承主宠,言听计从。主爵都尉汲黯为了朔方筑城这件事,那公孙弘曾反复几次,说话不定,才知道他是个伪君子,故不愿与交。这时又闻得公孙弘提倡俭约,终身布被。而汲黯硬有些气不过,便入见武帝说公孙弘地位甚高,佯示俭约这不是挟诈欺人么?武帝召公孙弘入问,弘直答:“诚有此事,是仿长仲相齐,和婴相景公俭约有利而行可不对吗?”武帝看他满口以过,越觉得弘好让不争,却是一个贤士。越日进弘为左内史。这时又正好御史大夫韩安国免职,未几提弘为御史大夫。公孙弘与董仲舒并纂春秋。惟所学习成绩不如董仲舒,仲舒失职家居,武帝却还念及。弘遇有新闻未免加忌,且又探得仲舒言论,常斥自己阿谀取容。因此越加怀恨,但面子上又不敢与仲舒比高低。只好暗暗排挤他。武帝未洞悉,总说公孙弘是个端正的人。因此始终信任。到了元朔五年竟将丞相薛泽免官,使公孙弘继任,御史大夫用李蔡担任。并封弘为平律侯。向例常用列侯升为丞相,弘未侯特加爵邑。

  公孙弘既封侯拜相望重一时。开阁礼贤与参谋议。每日接见宾佐格外谦恭。一天公孙弘有个故人叫做高贺来找他。弘当然接待。在府中食宿每餐不过一肉饭皆粗粝,卧止布衾。那高贺却认为公孙弘过着这样朴素的生活与他的地位完全不相符,于是问及诸侍人。侍人说公孙弘自己生活也是这一般。高贺只得又勉强住了几日,但是他却探悉到了其中的情形。因此才辞去。不过在辞行之前他把这些内情如实地告诉了朝廷中的一些官员。因此自高贺说破隐情后,这都下的士大夫们始知弘的浑身狡诈。而那公孙弘的假面目也就渐渐地揭露出来了。

  汲黯看不惯公孙弘的那种作风与表现。公孙弘竟谏黯为右内史。右内史部中多般是些贵人和宗室。当时朝廷上下都号称难治,汲黯既奉诏命只好就任。心想随时小心就是了。果然安然无事。又有董仲舒闲居数年不求再仕。偏公孙弘因胶西相出缺,独将董仲舒推荐了上去。董仲舒也是无奈受了朝命只好上任。胶西王是武帝的异母兄弟,阴贼险狠,又生一种缺陷,每近妇人数月不能起床。一次有一少年暗中为其代劳与后宫轮流同寝,不意事机被泄,母子一并诛戮。此外待遇属僚专务残酷,就是前任胶西相也是被他害死的。公孙弘无端推荐董仲舒,亦不是有心加害吗?偏仲舒到了胶西,胶西王刘端却幕他大名,特别优待。不过仲舒也是知机,奉职年余,见刘端从不拒谏心里是很高兴,但也怕不能持久,因此乃向朝廷辞职,仍然回到了家,著书于老。发明春秋大义约数十万言,流传后世,所著《春秋繁露》一书尤为脍炙人口,这真好算一代名儒呢!不久,公孙弘得病死去,由御史大夫李蔡任丞相,大中大夫张汤为御史大夫。

  原来,大中大夫张汤与公孙弘同一使诈,故脾气相投。弘称汤有才,汤称弘有学。武帝迁汤为廷尉。张汤每办一件案必先探察主上的意情。上意从轻,他亦从轻发落,上意从重,他亦从重加以锻炼。总教武帝没有话说。一次碰上了一个难案,张汤自行考虑了一下,真不好怎么来处理,主上的心理一时又摸不着,他只好急忙召集属吏改议办法。谁知报上去偏又不合武帝的旨,被重新批驳下来。弄得张汤忐忑不安,只好再向属吏商议。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延误了好几日尚无良法。忽又有椽吏跪进会场,取出一篇稿子给大家看,大家看后无不叹息,张汤也为称奇。这个案子就按这篇稿子上的意思呈报上去,果然所言中意,武帝批令照办。原来这奏稿是出自千乘人宽之手。宽从小好学,尚书,颇得所博。武帝赏他为五经博士。他是孔子第九世孙孔安国的学生。宽现任职务是调升廷尉文学卒吏。是廷尉府中的橼属,一时在府中无所发挥,便把他往北地看管牲畜,宽只好奉差前去。好多时,今刚还回府中,呈报牲畜的情况,巧值碰上橼史为了驳斥一难案莫展一筹,当由宽问明原委后稍加思索了一番,便提笔付稿。提出了自己对处理这一案件的意见。竟而出人头地,上达九重。

  武帝既批准了案牍,复召张汤入问道:“这处理意见是何人所提出。”汤答是宽。武帝说:“颇闻他勤学,君得此人也算一良佐了。”汤回至府舍忙将宽召入,任为奏谳橼。宽不工口才,但工文笔。汤虽性苛刻,但因武帝重文人他亦不得不重文人。还有太史令司马迁。因为李陵叛匈奴事而辩护至武帝令下狱,后因他文学超人,武帝也重文人便赦出作书“史记”传为良书。

  迎金姊

  且说弓高侯韩颓当,有一庶孙叫做韩嫣,从小就很聪明。武帝为胶东王的时候尝与嫣同学,两人互相亲爱。到了武帝即位为皇帝,嫣乃没有离开,有时候还同寝共卧。无论什么言语都好与武帝说知。武帝生母王太后,前时嫁与金氏生有一女,武帝从来不知道。嫣却听其父母讲过,所以知道王太后的来历。在一次与武帝玩耍中乘间说明了此事。武帝听说后感到很高兴,他说“既有这个母姊,应该迎她入宫一叙亲谊”。当下遣人至长陵暗地调查,果有此女。武帝便带了韩嫣和一些随从直往长陵。长陵系高祖葬地距都城35里。百姓望见御驾到来总道是来祭陵寝。可是那御驾进入小市,转弯抹角直往金氏居所停了下来,只听得有人大声叫感,但不见回音。不时有人打开了里门。武帝恐金女胆怯或致逃去,便令从吏截住前后,吓得金家人在里面不知有何大祸,全都躲避起来了。金女更慌得发颤。从吏四处搜寻只有大小男女数人,单单不见金女。当下问明知道了在内屋,金女怎敢出头,直至宫监进去,搜至床下,才见她缩做一团,宫监叫她出来放胆见人可得富贵。她尚似信非信,勉强拭去尘污,且行且却,宫监急不暇待,只好把她扶持出来。导令见驾,金女战战兢兢跪伏地上,连称呼都不晓得,只好屏息。听着武帝亲自下车呜咽对着她叫:“大姊何必这般胆小,请即起来相见!”金女听见武帝叫她大姊,不知是何处兄弟,料无他患,因此才徐徐起立。再由武帝令她坐上副车同回宫中。这时金姊才说了声:“少慢,”并拔腿就往家中走去,说是要换过衣服再行。不时见金姊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辞别家人出来再乘上车。在车上问明宫监才知道今天是皇上亲自来迎接自己,不由的惊喜异常。一路思想莫非做梦不成!好容易来到了皇都直进皇宫,仰望宫殿环境,非常严肃。到得深宫,从使请她下车,武帝已经在旁招呼同入。

  到了内廷,不一会儿便有许多宫女一齐出来,将她簇拥进去。只见上面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左侧立着引她同入的少年皇帝。只听皇帝指示道:“这就是朕往长陵自去迎接的大姊。”又用手招呼说:“大姊快上前谒见太后!”当下福至心灵连忙步致座前跪下叩首太后问道:“你就是俗女么?”金女小名一俗字,当即应声称:“是”。王太后立即下座就近抚女。她曾闻生母入宫,至此有缘重会,悲从中来,便即伏地涕泣。太后亦为泪下,亲为扶起,问及家况,金答称父已病殁,又无兄弟,只招得一个夫婿,生下子女各一人,并皆幼稚。现在家况单寒,勉力糊口云云。母女正在泣叙,武帝已令内监,传话御尉速备酒肴。顷刻宴赏,分主次坐下欢聚一堂。

  宴中太后要金女换了衣裳。可巧三公主陆续趋入,当由太后引她们相见,彼此称姊道妹,好一片欢乐声中。团坐共饮至更鼓频催方才罢席。金女留宿宫中,翌日武帝将田宅财奴一并拨给。并赐号金女为修成君。金女喜出望外,住宫数日,自去移居。偏偏祸福相因,吉凶并至:金女骤得富贵,乃夫遽尔病亡!金女不免哀伤,犹幸得此厚赐,还好领着一对儿女安闲度日。有时入颧太后,又得到太后抚恤,更觉安心。

  石奋教子

  武帝初年,有河内人叫做石奋。先朝在高祖身边做过官,至今早已退休居家。石奋的一生供职勤慎、办事认真,为人老实忠厚,深受当朝天子与群臣好评。就是家规亦非常严肃。他有子四人,俱有文风,因此武帝特令其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一日有朝事呈入,经武帝批发下来,又由建复阅。原奏中有一个马字失落一点,不由的大惊道:“马字下面有四点像四足,形与马尾一弯共计五画,今有四缺一,倘被主上察出,邑不要受遣么?”所以格外谨慎也加上了一点,不敢少疏。

  惟少子庆稍从大意未拘小谨。有一次酒后忘情,下班回家,经过里门竟不下车,一直驰入家中。偏被乃父闻知又把老态形容出来,不含不语。庆瞧着父面,酒都被吓醒了,慌忙跪伏叩头请罪。石奋只是摇首不语。当时兄建亦在家,见弟庆触怒父意,便召集全家眷属一齐跪在了父亲面前,代弟乞情。石奋才开始说话:“好一个朝内史,为现今贵人,想是现今时代应该为此么?”庆听了乃父的诘责,方知为此负罪,连忙认错说是下次不敢。庆自此亦非常戒慎,后来由内史调为太仆,为武帝御车出宫。一次武帝问车中有几马?庆明知御马为六龙应得六马,但恐忙中有错,特用鞭指数,方以六马相答。武帝却不责他迟慢反默许他遇事小心,倚任有加。

  后来于元鼎元年任御史大夫,又约于元封元年迁任为丞相职务。

  卫子夫入宫

  建元二年三月上旬,武帝亲自去霸上春祭。回来的时候经过平阳公主家,乐得进去休息叙谈一回。公主见武帝进来慌忙迎入,开筵相待。饮至数巡却招出年轻女子十余人劝酒奉觞。其实平阳公主是为皇后陈氏久未生子,特地采选良家女儿储备在家中,趁机任武帝自择,偏武帝左右四顾无一当意,统不上眼。平阳公主看出乃令诸女退去。号召一班歌女进来俏酒,当筵弹唱就中有一个娇喉宛转送入武帝目中,只见她低眉翠,晕脸生红,已觉得妩媚动人,可喜可爱。端详了好多时,那歌女也早已觉着,斜着一双俏眼,屡向武帝偷看,暗暗挑逗,直令武帝魂驰魄荡,目动神迷!平阳公主也从旁奏趣,故意向武帝问道“这个歌女卫氏色艺如何?”武帝听着才倾向公主说:“她是何方人氏,叫做何许名字?”公主答称此女籍隶平阳,名叫卫子夫。武帝不禁失声道:“好一个平阳卫子夫呢!”说着佯称体热起坐更衣,公主体心贴意,即命子夫随着武帝同入尚衣轩,好一歇不见出来。武帝看那子夫情态越觉销魂,随出特面允酬金千金,谢过公主赏赐,卫子夫拜辞公主,与武帝同车自去。

  时已日暮,武帝带着卫子夫并驱入宫,满以夜间再续欢情。偏巧冤家碰上了对头。正与皇后陈阿娇相遇。目光一瞬早已瞧见那卫子夫,急忙问明来历,武帝只好说是平阳公主家奴,入宫充役。谁知她却竖起柳眉,翻转桃靥,说了两个好字,掉头竟去。武帝一想皇后可不是好惹的人。从前由胶东王得为太子,由太子经历皇帝,多亏是母后及长公主一力提拔,况幼年更有金屋藏娇的誓言,怎好为了卫子夫一人撇去好几年夫妻情分!于是把卫子夫先安顿在别室,自己往宫陪着小心。经过武帝一再温存,方与武帝订约把卫子夫调至冷宫,不准私见一面。从此卫子夫几有一年余不见天颜,陈后渐渐疏防,不再查问。

  卫子夫本想陪伴那少年天子专宠后房,偏正宫妒忌不能相见。起初似罪犯下狱,出入俱受人管束,后来才稍得自由,乘宫女入殿听侯发落的机会,私出宫。仍想去做个歌女较为快活。谁知武帝看到卫子夫时触起前情,留心盼着,人面依然不减色,不过消瘦了好几分。那头发仍然漆黑发光。那卫子夫及拜倒座前,逼住娇喉,呜呜咽咽地说出一语:“愿求释放出宫。”武帝听后又惊又愧,又怜又爱,慌忙好言抚尉,命她留着。子夫不便违命,只好起立一旁,没奈何随众退回。是夕尚不见消息,到了次日夜间,始有内侍传旨宣召。子夫应召进见亭亭下拜,武帝忙为拉阻,揽她入怀,重叙一年离绪,子夫故意说道:“臣妾不应再近陛下,倘东宫得知,妾死不足惜,恐陛下亦许多不便呢!”武帝说:“朕在此处召卿,与正宫相距颇远,不致于看得见,听得着,况我昨夜得梦见卿住处有樟(音读子字)树我尚无子,莫非应在卿身,该替我生子么!”说着即与卫子夫入床,再图好事。

  子夫得幸之后,便即怀妊在身。不意被陈皇后察觉恨意异常,立即往至武帝与他争辩。武帝却不肯再让,反责陈无子,不能不另幸卫氏求育麟儿。陈皇后无词可答,愤愤退去,一面出金求医屡服宜男的药品,一面多方设计欲害新进的歌女。老天不肯做美人,任她如何谋划始终无效。反激起武帝恨后嫉妒,从此既不愿入寝与陈图欢,更格外保护卫氏了。陈皇后不得逞志,只好与母亲窦太主(就是馆陶公主)诉说,太后非常爱女,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良谋。忽然间听到建章宫有一小吏叫做卫青是卫子夫的同母弟,那窦太主推不倒卫子夫,便想从她的母弟身上出气。

  卫青与卫子夫是同母不同父。他们的母亲本是平阳侯家的婢女,后来嫁与卫氏生有一男三女,不久夫死,只好仍至平阳侯家为佣。当时平阳侯家有个家僮叫做郑秀,暗中勾搭上了卫子夫的母亲,居然产得一男,取名卫青。因为郑秀有妻室,不能再娶卫媪。青过着很苦的生活,遂长大后,由卫媪至平阳公主前乞情,公主见青相貌堂堂即用为骑奴。青自思郑家兄弟无情不如改从母亲的姓,与郑断绝关系。惟当了一二年的骑奴,却认识了几个朋友,如骑郎公孙敖与他皆有往来。因此那公孙敖就替他荐引,转入建章为差,不料与窦太主做了对头,竟被太主使人缚去,险些儿砍落了头颅。亏得公孙敖等纠集骑士急忙抢救才得夺回。一面托人代达武帝。武帝不禁对窦太主愤起,索性召见卫青,面加任用,使为建章监侍中。接着封卫子夫为夫人,再提卫青为大中大夫,就是卫青同母兄弟姊妹也是一并加恩,共享富贵。还有抢救卫青的公孙敖也获得封赏超任大中大夫。原来,卫子夫同父母生有一男三女。其兄长君早殁,大姐君孺嫁公孙贺,后为丞相,二姐少儿,嫁与参事陈掌,在未嫁陈掌之前曾与霍忠仲孺私通即生子霍去病,故为卫青甥,去病后为将军。

  惟窦太主欲杀卫青,弄巧成拙,反令他骤跃显要,连一班亲戚一并登显阶,真悔恨不迭,无从诉苦。陈皇后更闷个不了,日日想逐徙那卫子夫,偏子夫越专宠,陈后心下很是抑郁,只好每日得过且过,勉强消磨那愁思光阴。惟武帝本思废掉陈皇后,但恐太皇太后窦氏尚在,她肯定会出来阻挠和耍赖,而为了这些至使武帝一时还不敢如愿施行,只好暂时忍着待机再行。

  醉酒害己又害人

  窦婴是太皇太后的侄子。曾担任过武帝建元年间的丞相职务。灌夫在武帝初年为太仆,后因醉酒打人,使为燕相,终因使酒好气致坐法免官,但仍然闲居长安向与窦婴要好。田蚡系皇太后母弟(王太后母臧儿改嫁田氏所生)现任当朝丞相职务(此时窦太皇太后已于建元六年去世)。

  一日灌夫在都中游行,路过相府。自思与田蚡本是熟识,何妨闯将进去,看他如何相待。遂趋入相府求见。门吏当下入报,蚡却未有拒绝,照常迎入,谈了数语,田蚡便问灌夫近日闲居如何消遣?夫直答道:“不过多至魏其侯家饮酒谈天。”蚡随口接着说道:“我也想过访魏侯,仲儒可愿同往否?”(灌夫字仲儒)听得蚡邀与同往。就应声说:“丞相肯辱临魏其侯家,夫愿随行。”蚡不过一句虚言,谁知灌夫竟要当起真来,便说要为丞相予告魏其侯,令他具酒守候,愿明天来临不勿失约!蚡只好允诺。灌夫急匆匆往报窦婴即魏其侯。

  窦婴虽持侯封,究竟比不得从前一呼百诺,既听得田蚡要来宴叙,不得不盛筵相待。因特告诉妻室,赶紧预备。一面嘱厨夫多买牛羊,连夜烹宰,并吩仆役洒扫房屋,设具供张,足足忙了一宵不然安睡。一经天明,便令门役小心侍侯,过几片刻,灌夫也来,与窦婴一同侯客,好多时不闻足音。一看时光已到晌午,婴不禁焦急,对灌夫说:“莫非丞相已忘记了不成!”灌夫有点生气地说:“那有此理!我当往迎!”说着便驰往相府,问明门吏,尚知蚡还在睡觉。于是勉强按着性子坐待一二时,才见蚡缓步出来,灌夫立即起立说:“丞相昨许去魏其侯家,其夫妇已安排好了酒席渴望多时了。”蚡本无去意,到此只好佯谢道:“昨宵醉卧不醒,竟至失记,今当与君同往便是。”延至日已西斜才出门。呼灌夫登车并行,窦婴已望眼欲穿,总算不虚所望。接着这位田丞相引入大厅,开筵共饮。灌婴喝了几杯闷酒,觉得身体不快乃离座起舞舒舒筋骨,舞罢便对着田蚡说:“丞相曾善舞否?”蚡假作没有听见,惹动灌夫酒兴,连问数语,仍不见答。夫索性移动坐位与蚡相接。说着几多讥刺的话语,这时在一旁的窦婴见灌夫语带蹊跷,恐致惹祸,连忙扶起灌夫说他已醉,令至外厢休息,待夫出去后再替灌夫谢过,蚡却不动声色言笑自若,饮至夜半方尽饮而归。

  自有这番交际,蚡即想出一法。令宾佐籍福,至窦婴处求让南泊田。此田系窦婴宝产,向称肥沃怎肯让与田蚡?当即对着籍福忿然作色道:“老朽虽是无用丞相也应擅夺人田?”籍福尚未答言,巧值灌夫进来了,听了此事,竟把籍福斥责了一番,还是籍福气度尚宽,不与争执只是别了窦婴返报田蚡。见了田蚡籍福只好将原情形概置不提,但向田蚡解释道:“魏其侯年老旦死,丞相忍耐数日,自可垂手取来何必多费唇舌哩!”蚡也颇以为然,不复提议,偏有他人讨好蚡前,竟得知窦婴与灌夫的实况教知,蚡听后就发怒了,他说“窦氏子曾杀人应坐死罪,亏我救活了他。今天乞让他数顷田乃这般吝惜么?竞此事与灌夫何干,又来饶舌?我却不稀罕这区区田亩,看他俩人能活到几时?”于是先上书劾奏灌夫说他家属横行颖川,请即令惩治。武帝批复说这本丞相分内事何必奏请呢?蚡得了武帝这等话语,便想去捕灌夫家属。偏灌夫又探得田蚡阴事,也想乘机揭发,作为抵制。原来田蚡为太尉时,正值淮南王刘安入朝,蚡当时出迎霸上,密与刘安说过:“主上没有太子,将来帝位尚属大王。”刘安闻言大喜,并厚贿田蚡金钱财物,并委托田蚡经常留意。此事被灌夫探悉,授作话柄,关系却是很大,田蚡得着了风气,自觉心虚才算罢议。

  到了元光四年(前131)。田蚡娶燕王刘嘉女为夫人。由王太后颁出教令尽召列侯宗室前往贺喜,窦婴尚为列侯,应去道贺,乃邀同灌夫偕往。夫辞谢道:“夫屡次得罪丞相近又与丞相有仇不如不往。”那窦婴却强调灌夫一齐行,且对夫说:“前事已经人调解,谅可免嫌了,况丞相今有喜事正可乘机宴会,仍旧修好!否则将疑君负气仍留气恨了。”灌夫听后不得已同意与婴同行。一入相门,真是车马喧闹,说不尽的欢喜。两人同至大厅,当由田蚡亲出相迎,彼此作揖行礼自然没有一点怒容,未几便皆入席。田蚡首先敬客,挨次棒觞,座上俱不敢当礼,避席俯伏。窦婴灌夫也只得随众鸣谦。不一会儿便转向了由座客举酒酬蚡。也是挨次轮流,不一会轮到窦婴敬酒了,只有故人即长辈人避席,同辈人包括田蚡均皆膝席。及轮到灌夫敬酒,到了田蚡面前,蚡亦膝席相答(即膝跪席上)喝了一半。夫不便再争,乃另敬他客。依次挨到临汝侯灌贤,贤方与程不识密谈,并不避席。灌夫正怀怒意,便借贤泄忿,开口骂道:“平日毁程不识不值一钱,今日长者敬酒反效那儿女子态絮絮耳语么?”灌贤未及答言,蚡却从旁插嘴道:“程李尝并为东西官卫尉。今当众毁辱程将军,却不为李将军留些余地未免欺人?”这数语明明是双方挑衅。因田蚡素推重李广,所以把程李一并提及,使他结怨两人。偏灌夫性子发作,不肯少耐,竟张目厉声道:“今日便要斩头洞胸,灌夫也不怕,顾什么程将军李将军的。”客坐见灌夫闹酒大煞风景,却托词更衣陆续散去。窦婴见灌夫已惹祸,慌忙用手挥夫令他出去。

  灌夫方超出。这时候田蚡大为懊恼,对众宣言说:“这是我平时骄纵灌夫,反致得罪各位,今日不能不稍加惩戒。”说着即令从骑追留灌夫不准出门。从骑奉命将夫牵回。籍福当时也在坐,他即出来劝解,并使灌夫向蚡谢过,夫怎肯依从。再由籍福按住灌夫勃项,迫令下拜,灌夫越加动怒,竟将籍福一手推开。田蚡至此不能再忍,使命从骑缚住灌夫迫居傅舍,座客统皆散去。窦婴也只好返归。田蚡对长史说:“今日奉诏开宴,灌夫乃敢来骂座,明明是违诏不敬,应该动劾奏论罪!”长史自去办理。田蚡自思追究前事,遣吏分捕灌夫宗族并该论死,一面把灌夫徙系狱中,断绝交通。灌夫要想告诉田蚡无从得出,只好束手待毙。

  独窦婴回到家中,自悔不该邀灌夫同去,现既害他入狱,理应挺身相救。婴妻在侧问明大略很快就谏阻说:“灌夫将军得罪丞相,便是得罪太后家,怎可救行。”婴喟然道:“一个侯爵自我得来,何妨自我失去?我怎忍独生,乃令灌夫独死?”说罢即自立密室,写好一书,竟往朝堂呈入,有顷刻时间即由武帝传令进见。婴谒进武帝,便言灌夫是醉后得罪,不应即诛。武帝点首,并说明日可至东朝辩明,婴拜谢而出。

  到了翌晨,经往东朝,便是长乐官。为王太后所居。田蚡系王太后母弟,武帝来审问此案也是不便专擅。所以令集大臣同至东朝决狱。窦婴驰入东朝待了片刻,大臣陆续赶到,田蚡也按时到达。由武帝亲自主持,各大臣站到两旁。婴与蚡同至御案前辩论灌夫曲直。窦婴先言灌夫曾有大功,不过酒后忘情触动丞相。丞相竟扶嫌诬控实属非是。田蚡却继陈灌夫罪恶,报言灌夫纵容家属私交豪猾居心难问,应该加刑,两人辩论多时,毕竟窦婴口才不及田蚡,遂致窦婴忍耐不住,便厉言田蚡骄奢无度,贻误国家。蚡随口答辩道:“天下幸安乐无事,是他尽了职,而窦婴灌夫总是设法刁难破坏,想诬陷好人就陛下明察。”武帝便顾向群臣,群臣多面面机观,未敢发言,只御史大夫韩安国启奏道:窦婴灌夫先前确为国立了大功,但丞相说灌夫通奸猾虚细民家资累万恐后枝比干大,不折必披亦属有理,应求明主定夺。又有主爵都尉汲黯及内史郑当时相继上阵,颇为窦婴辩护,请武帝原谅灌夫。田蚡即怒目注视着两人,武帝也知田蚡理亏。不过碍着太后面子未便斥蚡,只借了郑当时泄愤了几句,把郑吓得缩成一团。武帝拂袖起座掉头趋入,群臣尽归。

  王太后为了此事早已留心探察。得知朝议多袒护窦婴已是不悦。及田蚡使人又在太后面前说了一些话,太后便越是动怒。这时正好武帝入宫视膳,太后把箸一掷,对武帝说:“我尚在世,人便凌践我弟,待我百年后,恐怕要变做鱼肉了。”武帝忙上前谢道:“田窦都具系外戚故须廷论。”太后面色未平,武帝只得劝食并表示当重惩窦婴。乃再令御史召问窦婴说他所言非实,拘留都司空官名署内。窦婴既被拘怎能再营救灌夫。办案人员希承上旨,竟将灌夫拟定诛族,这消息为窦婴所知,窦婴还尽力使人去找武帝说理。谁知武帝再叫人查实。办案人员却诬陷窦婴,捏造事实,罪当弃市。好在武帝尚知尚书有意陷婴,而留中不发。但是有人又暗中造出谣言:诬称婴在狱中怨望,肆口讪谤。一时传入宫中致为武帝也知道了,不禁怒起而即令将婴斩首,可怜窦婴冤冤枉枉地死了。就是灌夫触忓田蚡也没有什么大罪不会致死,况以诛族灭。

  说来也怪。仅隔两月即元光五年春,田蚡正志得气骄,出与诸僚吏会集朝堂,朝野上下那个敢动他毫毛之时,偏偏两冤鬼寻入相府压击蚡身。一声狂叫扑倒地上,呼了几声知罪后,竟晕了过去。妻妾仆从等慌忙上前施救。一面叫医生诊治,闹得全家不宁。好多时才苏醒过来,口眼却能开闭,身子却不能动弹,只好昼夜呻呤,好几天都是狂言诡语。家人代他祈祷,始终无效。武帝得知后也亲往视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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