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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的初夏,长江上游,重庆。青山逶迤,江水滔滔,百舸争流。一曲激昂高亢的川江号子声中,两江交汇的长江和嘉陵江处的大码头朝天门外,人流如织,山水相映,风景如画!
经受了夏天的头几场雨水的滋润之后,朝天门上的天空显得异常蔚蓝。金色的温暖的阳光洒向城池,远远望去,错落有致的渝中半岛像一块五彩的宝石镶嵌在缓缓流淌的长江与嘉陵江之间,熠熠生辉,雾霭轻笼,恍若天上游动的街市。
街巷传出跳橡皮筋小女孩的清脆童音:“黄葛树,黄葛树,黄葛树下是我家,我家有个好姐姐,名字叫作马兰花……”
这是一个富含生机的古老城市。
而当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嘉陵江畔,你会更加惊喜地发现千年古镇--磁器口。到了磁器口,你首先就会发现街口耸立着明清时代传承下来的浓郁纯朴古风牌楼,高大雄伟,气势磅礴。牌楼进口处还挑着大理石横匾,匾上凹刻三个楷体金字:磁器口。牌楼左右书写一副对联:“夕阳斜照分波轮影随流去,晓雾初开隔屿山形扑面来。”
千年古镇磁器口,历来商贾云集,人潮涌动,这里的店铺鳞次栉比,货品或古雅,或精巧,品类繁盛,五彩缤纷,夺人眼目。入得正街,你会发现脚下一条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蜿蜒铺开,而青石板路两旁是一栋栋错落有致、古色古香的青灰色瓦房,雕梁画栋,飞檐临空,窗花户棂的图案设计也显得异常精美别致。
更远处,在夏日里初升朝阳的普照下,在惠风和畅、风和景明的烘托下,苍翠如黛的大大小小群山,随着缓缓流淌的江水蜿蜒开去。开阔的江面上,有七八艘打鱼的船在撒网。而几只白鹭和三两种不知名的水鸟,悠悠地盘旋在开阔的江面上,晴天丽日里的朝阳放射出万道金光,照耀着江畔上陡峭的、长长的石阶梯。
这一天,在三、四里之外的一个小渔村里,18岁的柳扇子正悠闲地坐在小渔船上歇息,她脱掉了鞋袜,把光滑白嫩的双腿浸入船下缓缓流淌的嘉陵江水里,不时欢畅地拍打几下。嘉陵江水清幽幽,几只鸭子在扇子不远处也欢畅地戏着水,而江边几处嫩黄灿然的迎春花已然活泼地盛放开来了!不知为何,柳扇子今天就是心情愉悦,像是有什么不期而来的好事马上就要降临似的。
在她的旁边,坐着青梅竹马的恋人贺子山。贺子山清秀挺拔,浓眉大眼,他手里握着一枚竹笛,竹笛上有一个小小的装饰物,是闪闪发光的银饰。贺子山随口吹奏着,悠扬的笛声飘散在河谷间,向上飘进蓝天白云里,突然,他眉目一转,眼波转到身旁含情脉脉注视着他的柳扇子身上。柳扇子正如醉如痴地欣赏着贺子山吹奏竹笛的深神情身影呢,没料到贺子山会朝她转脸过来,猛然就四目相对了,柳扇子顿时绯红了脸,赶紧低下了头。
一叶轻便的打鱼船缓缓驶近江畔。船尾一下下划着桨的老船家打趣道:“子山,扇子姑娘既漂亮又能干,在我们磁器口这一带是远近闻名的,还不赶紧挑个好日子娶进门……”
柳扇子羞涩、低声地说:“子山,你听这位大叔说的什么话?”
贺子山爽朗大笑:“这位大哥说得在理,我回去就叫爹挑个良辰吉日给我把亲爱的妹妹娶进家门去,哈哈哈!”贺说着取下竹笛上的玉扇,送给她,“扇儿妹妹,这枚玉扇坠就权当我送给你的定情物吧,好不好?你可仔细着收好哦,十天之内,我一定争取把你娶回家,以后一生一世好好待你,你觉得如何?”
扇子心里又惊又喜,接过玉扇坠,赶紧点了点头,三下两下穿好鞋袜,纵身一跳,跳下小木船,扭身就从河滩跑去,向不远处的一座小小的三合院子飞奔而去。
这个小小三合院子是一家扇铺,在阳光下,到处晾晒着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扇子。而柳母正在三合院子里喂着一群鸡鸭,看到乐滋滋的柳扇子飞奔回来,打趣道:“看把你乐的,急疯疯的,你跑什么,小心跌了跟头!”
柳扇子羞怯地说:“娘,你说什么啊?”
“你回来干啥子?不陪子山了?”
柳扇子笑着绯红着脸:“娘,可我心里就是舍不得您啊!”
柳母慈眉善目地笑了:“小蹄子,我就知道你早就少女怀春了,刚才子山向你求婚了吧?这也是迟早的事,对不?你们两个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看着也心里喜欢。说实在的,论家世,论相貌,子山配你,绰绰有余,也不知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哈哈!”
柳扇子娇羞不已,故意嗔怪道:“娘,你就那么急慌慌地要把女儿打发走了啊?”
柳母看着柳扇子的模样,再次哈哈大笑:“呀,我说小蹄子,你仔细想想,是娘心里急慌慌的,还是你小蹄子自己急慌慌的啊,哈哈!”
柳扇子闻言,噘了噘嘴,不好再说什么,撂下母亲,扭身跑进自己房间里去了。
果然,这天贺子山一回家,就央求父亲贺盛业赶紧派人去向开扇铺的扇子娘送贺礼,说他过几天就要把柳扇子娶进门来。贺盛业贺老爷子听了这话也很高兴,因为柳扇子是他青年时代的好友柳老先生的女儿,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只不过柳老先生前几年不幸辞世,他当时伤心难过得什么似的,一直觉得柳扇子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可怜见的,心里一直拿她当亲闺女似的看待呢!于是,他第二天就托了媒婆去向扇子娘提亲,敲定了大儿子贺子山的婚事,并最终确定就在农历的六月初六完婚。
过了十来日,到了六月初六这一天,几个半大孩子或拿着铁环,或举着风车,或含着棒棒糖,你追我赶地嬉戏玩耍,不时发出兴奋的尖叫声,向着当地大户贺盛业的贺家大院跑去。
宽敞的贺家大院门口,大红的彩绸高高悬挂,满地散乱着燃放过后的烟花、鞭炮纸屑,往来的宾客络绎不绝,宾客们热闹非凡、谈笑风生,好一派喜庆乐呵的场景啊!
在贺家大院里,此时已经高搭戏棚,戏台上正在演出川剧《精忠报国》,锣鼓急促声中,台上一武生一侧一换的脸面颜色迅捷变幻,厉家班的精湛表演博得了台下人们的阵阵喝彩。
管家耿叔也穿梭在客人间添茶送水,他自很小时害了一场小儿麻痹症,落下了腿疾,走路就难免一瘸一拐的样子。但是这天,耿叔也显得特别高兴,满面红光。是啊,子山虽然是贺家大公子,但子山母亲英年早逝,作为贺家大院的管家耿叔没少照看他。现如今,他老耿看着长大的小子山都娶媳妇了,而新娘子正好又是他的干女儿柳扇子,他心里高兴得很呢!
客人甲:“耿叔,这边,茶水!”
耿叔高声地:“来喽!”
客人乙笑道:“哈,你们大家看,耿叔今天高兴得合不拢嘴呀!”
客人丙:“那可不!他是新娘子的干爹,今天嫁干女儿啦。耿叔,来给大伙儿露一手绝活,怎么样?”
耿叔嘿嘿一笑,并不答话,却从身后摸出一根长鞭,反手一挥,轻轻巧巧地打在一列盖碗茶的茶盖上,没料到茶盖们像是听了什么号令似的,齐刷刷地翻了个身,又齐刷刷地斜盖在了茶碗边上,紧接着,耿叔手中提着的茶壶里的水就如同一条凌空飞翔、身形矫健的小小白龙,急急停歇在没盖严的茶碗中。片刻工夫,所有的茶碗注满,耿叔再一轻巧挥鞭,茶盖们又如闻号令般,统统回落到茶碗上,严丝合缝,滴水不溅!
一桌客人们屏息静气,看得目瞪口呆!
而耿叔微笑着看了看客人的神情,已经收鞭去接待下一桌客人了。
这时,贺家老爷贺盛业从堂屋走出来,他微笑着看着高朋满座的大院,满意地看着耿叔招待宾客。
一会儿之后,他又返身回屋,径直拐进了他的大书房。书房里的大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精巧细致的盒子。盒子上有一把金黄的铜锁,古朴而又有年代感。贺盛业从怀里取下钥匙插入锁孔,盒盖弹簧“嘭”的一声,盒子被打开了。
这时,妖娆妩媚、忸怩作态的二姨太秋菊也走了进来,看到贺盛业的举动,露出非常不满的神色。她上前阻止道:“老爷,你真的要交给他?”
贺盛业拿下锁,很无奈地说:“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子山收心啊!”
秋菊很是不高兴:“那,以后子腾呢?”
贺盛业没说话,不愿多搭理秋菊,他从盒子里拿出一些契约,慢慢看着。
秋菊的目光从贺盛业的脸上慢慢转到那些契约上面,目光里有艳羡、不甘和些微的愤怒,攥着手帕的一双手不由得慢慢地收紧。
贺盛业翻出一张契约,幽幽说道:“秋菊,这几年来,你帮贺家上上下下打理,也辛苦了!媳妇进门后,你就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她吧,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秋菊大吃一惊,没料到贺盛业还有此打算,让柳扇子一进门就代替她管理贺家家事。连忙问他为什么?贺盛业将契约重新放回盒子,盯着秋菊的眼睛,说她也该歇歇了,这些年来,让她跟着他受了不少累。
秋菊赶紧说自己已经管理这个家了十五年了,她不觉累啊。贺盛业听了这话还是不正面回答秋菊,只是抱着盒子转身往外走,又回头叫她一起出去,说是客人都该来了,出去一起迎客吧。
秋菊跟上来,心有不甘地叫道:“老爷,子腾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可不能偏心眼!”
贺盛业佯装没听见,头也不回地抬脚出门。秋菊满眼怒意地看着贺盛业的背影,面呈愠怒之色。
大院里,众下人还在忙碌着悬挂大红的彩绸,给玻璃窗户张贴窗花、彩纸等。秋菊从堂屋出来,看着喜庆的大院,心里越来越不爽。
一块绸缎在秋菊面前飘起来,秋菊抬手抓住,往旁边一甩,朝佣人们怒喊:“谁让你们这么张扬了?一个私塾先生的女儿嫁过来,有什么了不起的,挂这么多红绸不扎眼吗?”
仆人嗫嚅着说,这都是老爷吩咐的。
秋菊挥了挥手:“扯了,都赶紧扯了!”
仆人都停下来看着她,没料到她会下这种命令,都有些惊讶。
秋菊缓了缓,也觉得有些不合适,就叫仆人们撤掉一半,这兵荒马乱的,太张扬了,可别让袍哥给盯上了。佣人们正犹豫着,要不要听二姨太的话扯掉一些,贺盛业拄着拐杖正好从堂屋里出来。
贺盛业摆摆手:“就这样吧,成亲这么大的事,就该喜庆点。”
秋菊有些不高兴:“老爷--”
贺盛业望着门口,叫秋菊到他身旁去,说是迎亲的队伍也该回来了。贺盛业的话音刚落,一队保安团警察跑过来,分列两边,一辆警车呼啸而至,警卫员拉开车门,保安团长熊阿四带着女儿熊巧玉下车。
熊阿四抱拳:“恭喜老爷子,贺喜老爷子啊!今儿大喜,我来讨杯喜酒喝了哦!快,手脚麻利点,快把贺礼送上。”
两个警察抬着贺礼从后面走过来。
秋菊和贺盛业赶紧迎上去。
秋菊眉飞色舞地笑说道:“哎呀,熊团长,您可是今儿第一位贵客……”
贺盛业皱了皱眉头,不好意思发作,只拱了拱手:“熊团长客气了,快请进,快请进!”
熊阿四见贺盛业抱着个小箱子,很是好奇,问那玩意是什么?贺盛业支支吾吾地说没啥子,就一些私人物品。
熊阿四朝身后的小警察们摆了摆手,又朝他们吆喝道:“你们都在外门候着,给贺家看好家护好院,听见没?”
众小警察答应了一声“是”,然后迅速分散至贺家大院各个进出口。
秋菊对这阵势佩服的得五体投地,朝熊阿四媚眼一飞,说熊团长还真够排场啊!熊阿四看着秋菊,色迷迷地道:“那是,大喜的日子,给贺老爷,给你们家添点气势,有什么不好!是不是啊贺老爷,你不反对吧?”
贺盛业干笑两声,道:“哪里,哪里,熊团长,快请进,请进!”
熊阿四趁旁人不注意,手快速地在二姨太秋菊腰上摸了一把。秋菊风骚地回了熊阿四一眼,熊阿四哈哈一笑,转身进屋。在走廊处,秋菊迅速跟上熊阿四,并急急忙忙把他拽到院子里一僻静处。秋菊四下里看了看,见无人来往,很是委屈地向熊阿四诉苦说:“唉,老不死的要把家交给他大儿子贺子山了!”
熊阿四也吃了一惊,惊呼一声,说那老东西现如今是不是疯了啊?秋菊警惕地环顾四周,说要是真的给了贺子山,她儿子贺子腾怎么办,她可不能就这样由着他们欺负子腾!熊阿四闻言,眼珠子骨碌一转,一拍大腿,叹道,是啊,如果贺子腾得不到贺家的家产,他家熊巧玉可不能嫁给他,他女儿不能嫁给一个穷小子!
熊阿四一笑,叫秋菊别着急,他自会安排好的,说是绝不让贺子山那小子占了便宜!
秋菊闻言,高兴地问熊阿四怎么安排的?下一步怎么办?
熊阿四露出阴险的笑容,说不急,不急,要秋菊跟他一起等着看好戏吧。
2
一年前的1936年,国民党政府特工机构中统积极推进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加紧搜捕中国共产党人,全国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的腥风血雨之中。四川省委驻重庆的川东工作组长张郅在成都被捕叛变,省委书记刘克谐在成都被捕叛变,红四方面军驻重庆交通站负责人吴世敏等在与省委联系工作时也被捕入狱。
就在贺子山成亲前几天,武汉一地牢中就上演了血淋淋的一幕。那是在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特工总部阴森森的地牢里,各色刑具悬挂在屋子的角落里,从里面不断传出痛彻心扉的惨叫声,这是残忍冷酷的特工们在严刑审讯中共地下党人员。被捕的那人被绑在柱子上,已经血迹斑斑,处于半昏迷状态。一个特务拿着一只蟑螂塞进了男人的耳朵,男人惊醒,痛苦地晃头,可是特务死死按住他的耳朵,不让蟑螂出来。
这时,中统资深特工头目观音山从阴影里慢慢地走过来,他三十多岁,看上去精明强干,目如鹰隼。观音山,这是一个令中共地下党人谈虎色变的名号,他的真实姓名叫作钟国栋,中共地下党人恨透了他。自去年以来,他对蒋介石的政策积极拥护,疯狂追捕中国共产党党员,也不知道已经在他手里葬送了多少地下党员。
在武汉这间阴森森的地牢里,观音山就如一具阴魂一样,缓缓走到受刑的地下党男子身边,对其耳语道:“我知道你意志坚强,我很佩服你。但是,你每一次的忍耐都好像在爬一座高山,等爬过这一座高山后,前面还有另外一座,另外一座,连绵不绝。”
被捕男子万般痛苦,血肉模糊,但是仍咬紧牙关,沉默不语。
观音山拿出一根几寸长的铁针,刺向他的耳边,继续在他的耳边耳语:“我最后问你一句,联络人是谁?”
被捕男子已经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猛然看见铁针,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神色,痛苦无奈地说:“重庆……磁器口……”
观音山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扔下铁针,朝一军医吩咐:“治好他的伤,等我们从重庆回来。”然后,他朝众特工吆喝:“重庆,磁器口,我们走!”
于是,观音山带着一批中统特工,马不停蹄奔赴重庆磁器口。不日,观音山一行就来到了重庆磁器口,站在了两江交汇的朝天门码头边,陪同在他身边的是中统重庆分站的站长,他们一起看着江面上几只漫不经心的木船和竹筏。
江面上有一艘较其他船只更加宽大的木船,木船上,船帮袍哥组织的头目刁三炮侧坐在太师椅上,他正吆五喝六地与几位弟兄赌着川牌。
兄弟甲兴奋地大叫:“吃,一对天牌!大哥,你可得小心哟!”
刁三炮鄙夷不屑地扫了那手下一眼:“怎么,大哥我还会赖你的钱吗?”
师爷鬼脚七带着一个斗笠,遮住了半边脸,在刁三炮身旁静静地站着,不时观察一下远处渐渐靠近的船。
这时,鬼脚七凑近刁三炮耳旁,低语道:“算时辰,该是他来了。”
刁三炮闻言,一跃而起,把川牌摆开:“算了,少赢你些,免得你输掉窑裤,今天我顺风顺水。”然后,他朝众兄弟们使了眼色,顿时,兄弟们都操起了家伙。
刁三炮带领兄弟们站在木船甲板上,齐刷刷地看着徐徐驶过来的一首船,那船上张灯结彩,正是贺盛业的大公子贺子山的迎亲船。刁三炮突然哈哈大笑,远远地朝迎亲船喊道:“贺大公子,贺子山,你今儿可算是给老子送大喜来了!”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远处的朝天门码头上,一队警察也跑步来到岸边,在渡口处分列两队,为首的是保安团长熊阿四的副官刘家良,他也正紧盯着远处慢慢驶过来的迎亲船。
刘家良问一手下:“刁三炮的船呢?”
一警察凑过来讨好地答道:“副座,就在上游。”
刘家良看了看他,目光扫视众警察:“团长交代过的,你们可都晓得噻?”
众警察一齐答道:“晓得!”
刘家良呵斥:“到时候要是出了差错,你们一个也莫想逃!”
众警察:“是!”
刘家良摸着腰间的佩枪,耳边回响起熊阿四的交代:“到时候,万不得已,你就开枪,不得失手!”
刘家良紧张地看着江面上的迎亲船,额头渐渐渗出了汗珠,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条人影来到他身边。这人正是观音山,观音山对刘家良耳语道:“刘副官,他们那边,已经看见你的人了。”
刘家良猛然发现了身边的观音山,诧异了片刻,随后镇定了下,想到这是在自己的地盘,凭他是谁,管得着吗!遂趾高气扬喝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老子在执行公务,快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没有人应声。刘家良迅捷转过身一看,发现自己带来的警察都已经被观音山的下属控制住了。顿时,他气急败坏,正要发作。眼见得观音山拿出了一个证件,朝他亮了亮:“行辕二处的,认识不,我来帮刘副官执行公务。”
说实在的,此人刘家良不大认识,他又是在这一地带作威作福惯了的地头蛇,就还想发飙,下意识地要去摸腰间的枪,突然被身后的一名特务把手按住。
观音山没有再多搭理刘家良,隐身走到茶楼暗处。
3
大概在一个时辰以前,在离朝天门码头两三公里远处的磁器口村落里,一家扇铺的门紧紧关闭着,看不出来一点喜庆的气氛,扇子母亲正在淌眼抹泪的。院落外面,江岸农舍,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田畴沃野相连,茅屋错落,竹柳摇风,风景如画。
而在院落里,一身新郎装束的贺子山陪着一身新娘妆、身段袅娜的柳扇子双双叩拜在地,扇子泪眼婆娑地说:“娘,扇儿可要走了,您多保重,扇儿过几天就回来看你。”
柳母抹了一把眼泪,扶起扇子,叮嘱道:“去了他们贺家,可要守本分,孝顺老人第一,帮扶丈夫第二,你可记住了?”
柳扇子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母亲:“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女儿都记着娘的话!一定不会给老柳家丢人。”
这时,一身新郎装、身材高挑的贺子山郑重地向柳母拜了三拜:“娘,您知道我自小失了亲娘,从今往后我贺子山又有娘了!您老多保重,我们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柳母闻言,倍感欣慰,看着女婿,慈爱地点点头,隐忍着泪水。
于是贺子山搀扶起扇子:“扇儿,我们该走了,上船吧。”
柳扇子有些依依不舍,回头看了又看自己生活多年的扇铺,眼睛有些湿润。
柳母在他们身后又不放心地发话道:“子山,我家扇子没见过大世面,去了你们贺家后,万一犯了什么错,你可要多担待点啊。”
贺子山回头笑道:“娘,你这是说哪里话!我从小和扇子一起长大,柳老先生走后,我就一直把扇子当亲妹妹看待了,从今往后,我更是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她的。”
柳母闻言,心情轻松了些,遂扬手送别了女儿女婿。
贺子山与柳扇子出得柳家扇铺,在以贺子山的表弟、闵加林的母亲张妈为首的几名随从的陪伴下来到江边,几条载货的竹筏先就慢慢往江心滑动。贺子山带着自己的新娘扇子上了迎亲船。进得舱内,柳扇子坐在一边,头盖盖头,娇羞无语,贺子山坐在她身旁不住地打量着她,目光里充满了爱意。
半个时辰之后,贺子山表弟,侦缉队队长闵加林进得舱来,有些兴奋地对表哥贺子山说道:“哈,表哥,你看刘家良这小子还真懂事,带了一帮兄弟来迎接咱们呢。”
张妈看见儿子闵加林满脸大汗,爱怜地说:“加林,看你跑的,快过来,娘替你擦把汗!”
闵加林看着母亲,挥挥手:“娘,没事,你陪好柳扇子就是,哦,现在该改口叫嫂子了,呵呵呵!”
贺子山一愣,觉得不大对头:“刘家良,接我们?没有这安排啊!”
闵加林纳闷,拉着贺子山往舱外走,说不是他,会是谁?那你瞅瞅这附近还有别的船?贺子山边走边探头往外看,宽阔的江面上,只有一个宽大的木船在不远处停着,甲板上,刁三炮和鬼脚七也正朝他们这边张望呢。
贺子山指着刁三炮的大木船,笑道:“那边不还有只船吗?”
闵加林不屑:“那是刁三炮的船,今儿你大喜的日子,兄弟我不会去搭理他的。”他说完起身,旋即拉着贺子山,朝另一边走去,“表哥你看那边,是不是刘家良?嗯,也许不对,刘团副不会是冲着刁三炮来的吧?”
贺子山也朝江岸张望,看到了江岸上的刘家良。问表弟加林:“我娶亲的事,你告诉他们了?”
闵加林转眼看了一眼表哥:“对,是说上了那么一嘴。”
贺子山仔细看了看刘家良那边的架势,沉吟:“嗯,一个二个荷枪实弹,这不像是来接亲的,倒像是来抓人!”他又看了看不远处刁三炮的大木船,“不会是刁三炮他们犯了什么事了吧?”
闵加林不以为然,说管他们呢,等会咱上了岸,他们爱打打,爱闹闹,跟我们无关!于是就叫表哥贺子山回到舱内,要他扶好新娘子,准备上岸!
大木船上的鬼脚七听到闵加林的声音,有点急了:“大哥,动手吧!他们要是上了岸,我们就没机会了!这到手的鸭子,可不能让他给飞了!”
刁三炮下令:“好,把舱里的娘们一并给我绑了!”
鬼脚七点头:“好说!兄弟我就等你这句话呢!”他说着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刁三炮看了看附近的竹筏,抬手朝天上一扬,一只鸟儿飞出。
江边的竹筏上的人看到飞出的鸟儿,迅速划着竹筏朝迎亲的船只靠了过去。迎亲船上的闵加林发现情况异常,赶紧拔出手枪,警惕地看着聚集过来的竹筏。
而在迎亲船附近的江面上,一根露出一点头头的竹管紧贴着江面飞速地移了过来,靠近了迎亲船。
贺子山在船舱内他朝外喊道:“加林,这是怎么回事,是你让兄弟们准备的欢迎花招?”说着他又出了船舱。
闵加林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水:“子山表哥,你怎么又出来了?你照顾好嫂子就是,局面由我来应付。”
贺子山却不进舱,表情凝重起来,看着逐渐靠近的竹筏,提高了警惕。
船舱内,新娘柳扇子也起身要往舱外走,贺家大院来陪伴的女人张妈紧紧拽住扇子。
张妈劝阻:“少夫人,我们还是在里面等着吧,外面都是些爷们家的,等靠了岸,我们再出去不迟。”
扇子回道:“不是说马上就靠岸吗?”
张妈有些迟疑。
扇子也感觉不对劲,连忙又问:“外面到底怎么了?”
张妈朝外望了望:“外面好像……”
这时贺子山猛地闯进来:“扇子,还有你们几个,都在里面好生待着,外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露面,知道吗?”
柳扇子闻言,一把扯了盖头,担忧地问:“子山,到底出什么事了?”
贺子山往外走,边安慰扇子道:“加林兄弟的那帮手下都在岸上呢,出不了大事。”
柳扇子有些担心,抬脚要往外走,犹豫了下,又缩回脚,对张妈说还是听子山的话,坐下等靠岸后再说。
舱外,迎亲船已被七八条竹筏围住了。竹筏上的人们个个都是袍哥打扮,虎视眈眈地看着贺子山与闵加林。刁三炮和鬼脚七的船也靠了过来,在迎亲船的前面停下。
贺子山双手抱拳,彬彬有礼:“刁大帮主,众位英雄好汉,兄弟我是识相的,抬头有玉帝皇天,埋头有土地老倌,在下先给列位丢个拐子(袍哥的见面礼节),今儿是我贺子山娶亲的大喜日子,寒舍已备薄酒,烧香点蜡朝贡献茶,各位如果看得起我,就请到府上喝一杯喜酒。”
刁三炮挑衅道:“贺子山,你邀请我们去喝你的喜酒?到时不会给我们猫尿喝吧?”话一说完,众袍哥哈哈大笑!
贺子山诚恳地分辨:“是喜酒,绝对不是猫尿!”
众袍哥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鬼脚七慢条斯理地说:“贺家大少爷,你以为我们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跟你讨一杯喜酒喝吗?”
闵加林在一边着急:“刁三炮,你给我听着,今儿是我表哥大喜的日子,你们别捣乱,快让你的手下赶紧让开!”
刁三炮冷冷一笑:“我还就是冲这个日子来的。”
闵加林被呛了一嘴,脸上有些挂不住,大喝:“你个刁三炮,要干什么?”
贺子山见刁三炮来者不善,刚要转身进舱。刁三炮一个口哨,竹筏上的袍哥竿子们齐刷刷的朝船上扔出铁钩,几条绳索立刻将船扯住,动弹不得。
闵加林拉了一下枪栓,对准刁三炮:“刁三炮,难道你要抢亲?”
竹筏上的竿子们拽着绳索靠近大船,就要往上冲。
贺子山看着,不由自主地护住船舱门。
柳扇子听到外面的动静,在里面问:“子山,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贺子山安慰道,要柳扇子好好待着,没啥大事,不用担心!
已经有好些竿子冲上了船,闵加林朝天放了一枪,竿子们都愣了一下,看着闵加林。
这一声枪响,惊动了岸边的刘家良。刘家良不由震了一下:“嗬,动枪了?”
一警察凑过来问刘家良道:“团副,要不要过去帮忙?”
刘家良看了看阴暗处的观音山,观音山看着江面上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刘家良也学着观音山,努力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看着江面上的船。
江面船上的闵加林又把枪对准刁三炮:“刁三炮,让你的人赶紧撤了!不然我就真开枪了!”
刁三炮朝岸上看了一眼,见岸上刘家良带的人没有动作,大喊:“兄弟们,赶紧的,完事赶紧开溜!谁抢到新郎新娘,我回去赏一百大洋。”
众袍哥竿子们闻言,都纷纷冲上迎亲船去。
闵加林急的冷汗直冒,他愤怒地大喊:“刁三炮,你要光天化日行抢不是?刘副官,刘副官,你们还不过来帮一把?”
刁三炮冷笑道:“少罗嗦,我就要贺家的少爷和新媳妇,你们乖乖地交出来,我保证,别人我不动他一根汗毛。”
贺子山镇静地说:“刁三炮,你也太猖狂了!”
刁三炮哈哈大笑,说他刁三炮要是跟人斯文了,那还是我刁三炮吗?兄弟们,动手啊!
众竿子跃跃欲试,就要动手。
这时,扇子要从舱里出来,被贺子山拦住:“扇儿,你进去!”
贺子山向刁三炮抱拳:“刁三炮,我知道你养着这一帮兄弟不容易,大家要吃饭,要穿衣,你说,你要多少钱,我上了岸立刻给你筹去!”
刁三炮不说话,看着众竿子围了过去。
闵加林拿枪指着众竿子:“你们,你们再胡闹,我就真开枪了!”
竿子呼啦啦围拢过来,步步朝闵加林和贺子山逼近。
刁三炮在鬼脚七的陪伴下也上了迎亲船。
闵加林气得直跺脚:“刁三炮,让你的人赶紧下船,下船!刘副官,刘副官!你还不动手,你们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啊?”
几个竿子围上了闵加林,闵加林气得横眉怒目!
贺子山冷静地说他已经答应要钱给钱,问袍哥们还想怎样?
刁三炮也走过来,冷笑:“大少爷,你说我刁三炮今天弄这么大动静,我就是为了跟你家要点钱?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贺子山不解,不知道刁三炮一伙到底要怎样?
这时,鬼脚七笑嘻嘻地替刁三炮答道:“我们要你贺家的生意!”说完,他又朝船舱看了看,“当然,也要人。”
贺子山一愣,赶紧护住船舱门:“你们,想都别想!”
船舱内,柳扇子拽下盖头,就要往外走,被张妈拽住。张妈说外面都是袍哥,出去危险!扇子不管,推开张妈,径直往外走,说:“袍哥都要逼进来了,我在舱里和在外面有什么两样?子山!子山!”
柳扇子推开帘子出来,一身大红的新娘装,立刻吸引了船上刁三炮的人马!
贺子山见状,赶紧护住扇子。闵加林一见扇子出来,也赶紧往这边靠,结果被刁三炮的几个人给拦住了,一个竿子趁机下了闵加林的枪。
闵加林气急败坏地说:“刁三炮,你别对我嫂子动歪心!”
刁三炮被柳扇子的明艳美貌吸引住了,根本没听到闵加林的话。
柳扇子袅袅婷婷地走到贺子山前面:“各位英雄好汉,这船上,除了我们家人,就闵警官一个是官,你们这是要劫民还是绑官?”
鬼脚七:“劫民!”
柳扇子:“那好,那就请放了闵警官!”
鬼脚七看刁三炮,而刁三炮的目光一直被柳扇子吸引着。
鬼脚七见刁三炮没反应:“大哥,这个鸟警察绑还是不绑?”
刁三炮想都没想:“扔江里喂鱼!”
闵加林一听着急:“刁三炮,反了你了?你等着,等着我带人连你老窝一起端了!”随后又朝岸边不远处的刘家良喊,“刘团副,赶紧过来帮忙啊,你们倒是帮不帮啊?”
鬼脚七走到闵加林身边,笑得有些幸灾乐祸:“闵队长,喊人帮忙啊?熊阿四的人是什么?是剿赤匪的,他们会帮你?要我说,今儿这事,你就不该掺和,我给你松了绑,你就先去江里喂鱼去吧。”说着他给闵加林松绑。
闵加林挣扎着,叫嚷道:“刁三炮,我最后警告你,你把我给放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贺子山和柳扇子紧张地看着,贺子山想要去救闵加林,被刁三炮的人拦住了。
刁三炮朝柳扇子慢慢走过来,贺子山一看,一把拉着柳扇子就朝船边走。
闵加林果然被扔下了船,发出扑通一声闷响,在江面上砸出一道高高的水花,随即没了身影。
这时,张妈突然从船舱里冲了出来,看见儿子加林被扔进了水里,大惊失色,号啕大哭!柳扇子安慰道:“姑母,别担心,加林不是自幼会水吗?”
张妈转念一想,顿时停住了哭,转而眼睛不眨一下地直盯着水面上的动静。
刘家良见闵加林被刁三炮的人扔进江里,叫了一声:“不好!他们来真的了!我们快去。”
观音山隐在茶楼的暗处说:“少安毋躁,我们坐下来看好戏。”
刘家良不解:“可是……”他又四下看了看,没人听他的指挥,只好焦急地看着江面上的船。
船上,贺子山和柳扇子已经退到船边了,再往后,已没有了退路。
贺子山这下子有点慌神,又问刁三炮到底想干什么?”
刁三炮还是看着柳扇子:“我突然改变主意了,这女人,我不要了。我只要你,贺家大少爷!”
贺子山松了一口气:“就为了我家的生意?”
刁三炮转眼看着贺子山,点头:“对,就是水上生意!”
贺子山笑叹道:“嗨,原来就这么点事啊,这事你根本不用绑架我,我也能给你办了。今天婚礼结束……”贺子山说到这里,后背衣服突然被一只从水里扔出来的钩子勾住,随即被钩子拽着“扑通”一声跌进江里。
柳扇子一愣,慌忙转身朝江面上看,见贺子山在水面扑腾了几下,突然没了身影。扇子大惊失色,纵身就要往水里跳,结果被刁三炮一把拽住:“想逃,哪那么容易?你俩总得给我留一个!”
刁三炮抓着柳扇子的手,走到船边,朝江面看,江面只有一圈水花:“妈的,贺子山,算你小子溜得快!”
柳扇子使劲挣脱刁三炮,可刁三炮的手跟钳子似的,根本挣脱不得,扇子羞怒地往船边退:“刁三炮,我只是柳树镇一普通女子,我跟你,前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刁三炮也着急了:“哎呀,我的姑奶奶,你可不别再退了!”
柳扇子怒道:“你逼得我丈夫跳了江,我若也跳了江,不是更遂了你心意吗?”说着奋力挣脱束缚就要朝江里跳,结果被刁三炮一把又拽了回来,一下子扑到刁三炮身上。刁三炮一愣,扇子也一愣,两人同时后退了一步。
刁三炮低声说:“哎呀,我说柳大姑娘,我就没想要你们俩的命!我是在帮你们啊,你们却一点都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柳扇子闻言,吃了一惊,她抬眼看了看岸边码头的动静,也觉出了些微异样。
这时,迎亲船缓缓驶近了岸边。刘家良和观音山几乎同时跑到了岸上码头边。刘家良朝刁三炮的人举起了枪:“刁三炮,把人放了,不然,可别怪我没跟你打招呼!”
观音山上了迎亲船,四处查找:“嘿,人呢,贺子山呢?”
刁三炮不以为然:“他自己掉江里了呗。”
观音山盯着刁三炮,喝问他把贺子山怎样了?
刁三炮很是不以为然:“两位老总,你们大概也是亲眼看见的吧!贺子山他可是自己掉江里的,不关我事哈!”
观音山大吃一惊:“啊,什么?”
刘家良也上了迎亲船,气急败坏:“你--刁三炮,你,人家成亲,你劫船,你吃饱了撑的!”
刁三炮朝他俩嘿嘿一笑,说他今天还是真是带着兄弟来消化食的,怎么,两位老总,你们不也是来消化食的吗?
观音山和刘家良互相看看,观音山一挥手,几个手下迅速上了岸边的小船,迅速离去。
刁三炮见状,也吹了一下口哨,袍哥竿子们呼啦啦都下了迎亲船,回到各自的小船上,十几条小船如离弦的箭,迅速消逝在江面上。
转眼间,迎亲船上,只剩下了刁三炮和柳扇子。刁三炮松开柳扇子,嬉皮笑脸地说:“扇子妹子,你的手可真软,要不是岸上的哪俩王八蛋捣乱,我还想握一会呢。”
柳扇子恼怒,骂刁三炮无耻!”
刁三炮还是嬉皮笑脸:“妹子,还真被你说对了,你说我一个袍哥,我哪里管什么有耻无耻呢,不过,我还会去找你的,你等着我。”说着,他就跳上鬼脚七划过来的乌篷船:“还有,柳扇子你给我记住,你们贺家的水上生意,早晚是我刁三炮的!妹子,我还会去找你的啊,你等着我!”
柳扇子根本不管刁三炮,焦急地跑到船边,朝江水里呼喊:“子山,子山,你去了哪里啊?你怎么扔下我一个人就不见了啊!”
岸边,闵加林水淋淋地从水里露出身子来,回头看着扇子:“扇子,别找了,表哥他肯定跑了……”
柳扇子无奈,心想,子山会不会先她一步回到贺家大院了呢?于是,迎亲船上的众人们,拥着柳扇子上岸,与从江水里爬上岸边的湿漉漉的闵加林会和。岸边过来一抬四人抬的花轿,张妈手忙脚乱地替儿子闵加林挤了衣服上的水之后,又扶着柳扇子上了花轿,众人拥护着花轿,又敲锣打鼓地朝贺家大院走去。
一会儿之后,花轿就离开了朝天门码头。
刘家良来到先前的茶楼内,有些疑惑地问观音山:“特派员,你看这个情况……”
观音山喝了口茶,稳如泰山地坐着,悠悠地说道,今天这戏的上半场刘副官可看全了吧!那好,我们也该休息一下,接着再看下半场的好戏如何?
刘家良闻言,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武汉来的特派员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4
在嘉陵江的上游处,水流湍急。贺子山和一个男人一起从水里冒出头来。两人一起朝岸边游去。
贺子山爬上岸边:“老魏,你刚才为什么拽我下水?今天可是我成亲的大好日子呢!对了,我媳妇扇子呢?扇子!扇子!”
魏一绍也上了岸,拍打着浑身上下的被水浸湿的衣衫,没有说话。
贺子山又看了看四周:“啊,我们这是出来很远了!老魏,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魏一绍这才看着贺子山的脸,道:“在这里,至少你没危险了。”
贺子山一愣:“危险?那我媳妇有危险了!”他说着抬脚就要走,被魏一绍一把拦住:“子山,你这时要去哪儿?”
贺子山着急地说他还能去哪?回家去啥!
魏一绍也急了,拦阻道,说他现在绝对不能回去!
贺子山不解,又担忧柳扇子的安危,急得团团转。他语无伦次地说,扇子刚才还在船上呢,刁三炮他们……刁三炮!啊,要是刁三炮敢动扇子,他贺子山一定一刀劈了他!又看着魏一绍,先生,你到底拉我下水干什么,今天可是我和扇子大喜的日子,你拽我下江是什么意思?
魏一绍拧着自己的湿漉漉的衣服,衣服上哗啦滴水:“子山,我的同志,你可还真是一点不知情啊!武汉的小马叛变了,国民党的一批特务们已经赶到磁器口来了啊!镇里有好几个据点,都被特务他们给破坏了,你以前是跟小马联系最多的人,所以我赶紧来救你啊!刚才,就差一步,特务都在岸上等着你呢,你难道一点没看见吗?”
贺子山吃了一惊,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异常痛苦。
魏一绍继续道:“别说大喜,一下船就得被他们弄去,能不能出来都难说。”
贺子山没说话。
魏一绍又道:“这几年来,我党的地下工作者损失惨重。我们赶紧秘密离开重庆,把情况向上级汇报,商量一下对策要紧。现在是关键时候,我们必须得保存实力,能保一人是一人,你说是不。”
贺子山闻言,说难道他就这样走掉了?不行啊,他必须得回去一趟,扇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魏一绍劝道:“贺子山同志,关键时刻,你要冷静!”
贺子山急得团团转:“魏一绍同志,你说我这样的情形,冷静得了吗?”
是啊,贺子山牵挂的事情他怎么冷静得下来呢?此时的贺府大院,贺盛业还不知道儿子贺子山结婚路上发生的情况,还在院子里热情招呼着宾朋落座。
贺盛业向满堂宾客拱手道:“大家能来参加小儿的婚宴,我贺某人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熊阿四在一桌子边叫道:“盛业兄,这吉时快到了,怎么新郎和新娘还没来。你家子山去迎亲时,也应该告诉我一声是不?这兵荒马乱的,万一路上遇到个袍哥啊,土匪什么的,可如何是好,啊……嘿嘿!”
众宾客闻言,都不解地看向熊阿四,又看了看贺盛业。贺盛业脸色有点不好看。
一宾客解围道:“我说熊团长,这大喜的日子,你说这话可不大好吧!”
熊阿四赶紧自嘲:“我这也是关心,关心,你们知道不……”
贺盛业的目光朝门外看。
张妈从车上扶下扇子,将盖头赶紧给扇子蒙上。
扇子要拿下来,被张妈拦住:“家里人都瞅着呢。”
闵加林从车上下来:“扇子,不,嫂子,你先进家,我去找子山去!”
扇子又一把扯下盖头:“你等我一下,我去见了公公,跟你一块去找。”说完又自己把盖头蒙上。
闵加林犹豫着。
耿叔出来,一见闵加林和扇子的车回来,高兴地大喊:“新人到了!”耿叔张望,“少爷呢,加林,少爷呢?”
闵加林走进贺府大门,身上还在滴着水,没有回答。
一时鞭炮齐鸣,众宾客迎了出来,耿叔有些疑惑地跟着众人进了院子。贺家正屋,贺盛业和秋菊坐在正堂。扇子和闵加林站在下首,已经将江上的情况给贺盛业说了。
贺盛业很是严肃:“你说的都是真的?”
柳扇子郑重地回着:“扇子不敢有半句谎话。”
贺盛业吩咐道:“耿叔,你安排个人马上去码头问问,看有什么消息。”
耿叔答应了一声,一脸凝重匆匆出门安排去了。
秋菊翻了一个白眼:“我看啦,没什么好打探的,大少爷肯定又是离家出走了呗!”又看了看旁边的闵加林,“加林,你说,子山这样动不动就逃跑的事,发生几起了?”
闵加林看着贺盛业,没吱声。
秋菊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老爷啊,你大儿子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他的心里就没这个家!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让你先别告诉他让他管家的事,等拜完堂,你再把这个家交给他不迟。你瞅瞅,你不听我的,这下好了,他连新媳妇都不要了!”
柳扇子看着秋菊:“子山他不是故意逃走的。”
秋菊冷笑道:“不是?扇子,你跟子山虽然有婚约,可是你见了他几面,那可是有数的,你能有我了解他吗?每次老爷一提出让他管这个家,第二天一大早,肯定就不见人影了,然后一年两年的不回家,这些你都知道吗?”
柳扇子有些吃惊,看着贺盛业,贺盛业也叹了口气。
秋菊更加幸灾乐祸地说:“子山跑了,所以今儿的婚事也取消了吧,过了这个时辰,也没法拜堂。”
贺盛业不同意,说外面的客人可都看着呢!怎么可以取消,难道把儿女婚事当儿戏!
秋菊不怀好意地说:“那,让扇子一个人去拜堂?”
贺盛业也烦恼,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碗晃出茶水来,气恼地说:“孽障,孽障啊!加林,你赶紧派人去找,找到了,给我绑回来!”
闵加林连忙道:“姑父,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不过这次,子山好像不是故意的。”
秋菊又添油加醋道:“不是故意的,那还是我冤枉他不成?”
闵加林看着贺盛业,没再说什么。
贺盛业看着扇子:“扇子,起来吧,是我们贺家对不起你啊。当初你爹还在时就定下这门亲事,我是答应了他的呀!你看看,今天弄成这样!你要是愿意在家里住,你就先留下来;你要是想回家,我明天就派人送你回去。”
贺盛业叹了一口气,抬脚往外走:“我贺盛业的脸面,都被这个孽障给丢尽了!”
柳扇子认真地说:“爹,麻烦您给我们安排拜堂吧。”
贺盛业和秋菊、闵加林都愣了。
柳扇子又道:“拜完堂,我就去找子山。”
贺盛业恍然大悟,高兴:“好,好,我这就安排去!”
秋菊厌烦地看了一眼扇子,起身就往外走,幸灾乐祸地问:“你一个人跟谁拜堂?跟公鸡拜吗?”
片刻之后,贺家堂屋内就布置成了相当喜庆的样子,但是贺盛业却勉强挤出笑容。扇子蒙着盖头站在新娘的位置,新郎的位置却是空着。众宾客很是好奇,有人交头接耳。
秋菊急匆匆地进来说:“老爷,不能让子腾来拜堂,他不愿意。”
贺盛业的脸色一冷。
秋菊又道:“我知道,我这当娘的不能拒绝,可是我去劝他了,他死活不肯,说除了巧玉,不会跟任何人拜堂的。”
贺盛业看着秋菊:“这又不是真的?”
众宾客听到这儿,都很惊讶,看了看新娘子,又看看贺盛业。
贺盛业站起身来朝众人抱拳:“各位亲朋,实在抱歉,今犬子贺子山,因故未能及时赶回,拜堂之事,我想暂让二儿子子腾代替,不成想,让大家笑话了。”接着对秋菊悄声说,“赶紧去,绑也要给我绑过来!”
秋菊为难:“老爷!”
柳扇子上前一步,将盖头拿下,看了看旁边的主婚人耿叔:“干爹,别等了,开始吧。”
耿叔看了看贺盛业有些为难:“少爷他……”
“干爹,不用小叔子,你们就当子山在我身旁就好。”
耿叔没办法:“老爷,你看……”
“听扇子的。”
耿叔对贺盛业说:“老爷,你看吉时已到,加林是子山表弟,也算是兄弟,要不?”
贺盛业一脸疲惫,默许。
耿叔拉过旁边的闵加林走到新郎的位置:“新郎、新娘准备了--一拜--天地!”
在耿叔的唱仪下,扇子跟闵加林一起拜天地。
众人都好奇地看着扇子和闵加林。
贺盛业面无表情。
耿叔:“二拜高堂!”
扇子和闵加林对贺盛业和秋菊跪拜。
秋菊对扇子非常不满意,故意斜过身去。
耿叔:“夫妻对拜!”
听到喊声,扇子和闵加林都愣在原地一会儿,然后互相看了看对方,犹豫着弯腰行了礼。
耿叔:“礼成,送入洞房!”
张妈赶紧过来扶着扇子离开,闵加林看着扇子离开,默默走到宾客当中。
宾客中的熊阿四看着拜堂的场面,有些好笑:“老爷子估计晚上就得吐血。”
他的女儿熊巧玉不屑:“一个乡下野丫头,她就不配嫁给贺子山!”
熊阿四赶紧拽了下熊巧玉:“小点声,贺子山,你就别惦记了,你没听二姨太刚才说啥,说贺子腾非你不娶!”
闵加林从熊阿四父女俩身边低头经过。
一辆黑色轿车奔驰而来,停在外面,观音山一个人下得车来。
站在门口值勤的警察一看,端起枪,喝道:“什么人?”
观音山走过去,掏出“特工总部”证件,警察一看,吓得赶紧敬了一个礼。
熊阿四紧赶几步迎了出来,满脸堆笑:“中央的特派员啊?有失远迎,在下熊阿四,十五师五十四团团长。特派员专程来访,想必是有要务在身吧?”
观音山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听说本地首富贺老爷娶儿媳妇,过来讨杯酒喝。”
熊阿四还想套话:“特派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熊某当全力效劳。”
观音山冷淡地说:“不必了,我自己安排。”
熊阿四碰了个钉子,脸上很是挂不住。一旁的刘家良看到倨傲的观音山,就想要发作,熊阿四按住了他。
熊阿四很是窝火,一挥手:“我们走!”
走到车旁,熊阿四终于劈头给刘家良一个耳光:“你这个饭桶,什么事都办不好。这么说还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刘家良委屈地说:“我本来已经严密地安排了,没想到钻出来这个观音山把事给搅黄了。”
熊阿四纳闷:“这个上头来的观音山,到底想到我磁器口来搞个啥子名堂?”
刘家良也愤愤地说:“来了一大票人,到处抓人,都没知会我们。这帮中央军,太他妈的没名堂了!”
熊阿四思索着:“来抓共产党的?盯上贺家老大了?”
刘家良:“上午我与他交谈,他又自称是贺老大在武汉的朋友。”
熊阿四闻言一惊:“贺子山,他跟中央军的人搞在一起了?”
5
贺府内室。贺盛业一脸倦容地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之前的那个精致的盒子。
秋菊推门进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盒子,妖里妖气地说道:“老爷,你怎么回来了?外面那么多宾客,还要你陪呢?熊团长刚找你,要你跟他喝几杯。”
贺盛业有气无力地说:“让耿叔去招呼吧。”
秋菊过来给贺盛业倒了杯水说道:“要说子山这次也真怪了,他怎么就掉水里了?我看啦,我们就不该让这个柳扇子进门。我听外面人说啊,这个女人啊,八字凶得很,命里洪水滔天啦。你想想,当年她爹就是掉到江里淹死的,现在还不明不白呀,这次子山又落水了。我看这个女人,克父又克夫啊……”
贺盛业厉声打断她:“行了,别说了!”
突然,外面有闹哄哄的声音传来。
贺盛业起身问:“怎么回事?”
秋菊按住贺盛业,“我出去看看。”
秋菊刚要往外走,耿叔进来说:“老爷,二夫人,来了位外乡官员,说是大少爷的朋友!”
贺盛业猛地起身问:“外乡官员,子山的朋友?”
贺盛业起身走出正堂,看到观音山不露声色地站在庭园里。
贺盛业赔着笑和秋菊一起出来,看着一身黑衣的观音山,贺盛业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他。“这位长官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来,来,今儿小儿大喜的日子,请您赏脸,到大堂喝一杯!”
“贺老爷,在下钟国栋,不过大家都喊我观音山,是贺子山在武汉时的好朋友,公务路过此地,正好赶上他的大喜日子,特来道贺。”
闵加林和扇子出来准备去找贺子山,正好看到观音山。
“你是表哥的好朋友,怎么没听他说过?”
观音山瞥了一眼闵加林,没有答话,看着一身新娘妆的扇子,问道:“这是新娘子吧,这么匆匆忙忙是要去哪儿?”
贺盛业见柳扇子这样,也感觉有些不妥。“扇子,不在屋里待着,你出来干什么?”
柳扇子看看观音山,又看看贺盛业,说:“爹,子山没有回来,我实在坐不住,我这就跟加林哥去码头找他去。”
观音山故作吃惊的样子:“怎么子山没回来吗?他去哪儿了?”
闵加林说:“表哥在码头那儿掉进江里了,是那帮船帮袍哥在搞鬼,就是那个刁三炮,说是要贺家的运货生意,还把我扔进江里,我现在……”
闵加林咳嗽了两声,耿叔进来端茶送水,将一杯热茶放到闵加林手边。
观音山的目光打量着扇子,“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在家里,子山怎么舍得不回家呢?”
秋菊插话道:“子山这一掉水里,我们都在找呢。刚才拜堂,都是加林替子山拜的呢。”
观音山看看柳扇子,又看看闵加林他:“真是不巧了,是得好好找找,我回头再来拜访他!”说完就要抱拳离开。
柳扇子对观音山的话疑惑不解,回到房间,坐立不安,在屋里急急走着,很是着急的样子。她索性疾步走到门边,开门,把刚要敲门的闵加林吓了一跳。
“嫂子!”
柳扇子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加林表弟,还是叫我扇子就行。”扇子闪身,想把闵加林让进来,但他没进。扇子又问道:“找我有事?”
“我已经安排弟兄们沿江寻找表哥了,我马上再去码头,来跟你说一声,不用太担心他。”
“加林,你跟我说实话,子山他真的是故意逃婚吗?”
“你别听二姨太的,她说话向来捕风捉影,不能当真。”
“可我知道,子山的水性很好,要是他不是故意逃走,他早该回来跟我拜堂了!”
闵加林迟疑了一下,“我这就去码头。”
闵加林转身就走,扇子跟出来,“我也去!”
柳扇子和闵加林来到江边,仔细搜寻着两岸。
“你跟我来。”
柳扇子跟着闵加林走到岸边。
闵加林让扇子在自己的身前,“我们还原一下那天的情景,你和子山两人被刁三炮的人逼到船边,你和子山两人是靠在一起的,中间根本没有缝隙。”
柳扇子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贺子山说着话,后背衣服突然被一只从水里扔出来的钩子勾住,被钩子拽着“扑通”一声跌进江里。当时扇子一愣,回头看,见贺子山在水面扑腾了几下,没了身影。
“那就是说,如果子山要跳江,他肯定要背对我,转过身去,然后才能跳。”
“正常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柳扇子转身看着滔滔的江面,“可如果他在水里跟鱼一样自由,他还需要转过身再跳吗?”
“现在也不能排除这种情况,因为他离家出走的频率,实在太大。
柳扇子很是疑惑地问:“他到底是失足落水,还是故意逃婚呢?”
闵加林偷偷地看了一眼扇子,叹了一口气:“表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有他这条件,我就好好地接下姑父的产业,安心打理着,好好地在家里和嫂子过日子,何必这样整天在外面,家都不是完整的家。”
柳扇子看着白茫茫的江面没说话。
柳扇子回到家后,已经很晚,大家都睡了。扇子进了屋,很是疲惫,开始解新娘妆的衣扣,随手将新娘妆扔在椅背上,拿下脖子上的玉扇坠,无力地坐在镜子前。
镜子里一个穿着短衫的男人慢慢走过来,扇子一惊,猛然起身回头,见刁三炮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
刁三炮嬉皮笑脸地说:“我刁三炮想要去的地方,还没人能拦住我。”
柳扇子怒喝:“出去,你赶紧给我出去!”见刁三炮站着没动,径直去拉开门,“要不我马上喊人了!”
刁三炮见柳扇子愤怒的样子,更是慢吞吞地不搭理,在椅子上坐下来,拿起扇子刚才摘下来的玉扇坠,把玩着,不以为然道:“喊吧,使劲喊吧,把我抓起来,你就永远别想知道你男人的消息了。”
柳扇子一愣,“啊,你知道他在哪儿?”
刁三炮示意关她上门。
柳扇子不干,径直过来,“快点告诉我,他在哪儿?人还活着吗?”
刁三炮转眼看着扇子问:“你知道我白天为什么要劫他吗?”
柳扇子心急火燎地说:“你快点告诉我,他在哪儿!”
刁三炮慢悠悠地说:“别急,我的姑奶奶,这块玉扇坠倒是挺好看的,是你男人贺子山送你的?”
柳扇子见刁三炮拿着自己的玉扇坠,就过来要夺过去,刁三炮躲闪着,扇子随手拿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要打刁三炮,不想被刁三炮一下点晕,软塌塌地倒在刁三炮的怀里。
刁三炮将扇子抱上床,放下,自言自语:“傻女人,你男人不要你了,你都不知道,你要聪明点,我收了你当压寨夫人。可你实在太傻了。”
刁三炮安顿好扇子,拿着扇子的玉扇坠走了出去。
秋菊经过扇子房间,见刁三炮开门出来,急忙躲在暗处。
刁三炮将玉扇坠装进口袋,看了看周围,迅速离开。
秋菊捂着自己的嘴,吃惊得差点叫出声来,见扇子的房间还亮着灯,朝扇子屋过去。
柳扇子在床上昏睡着,新娘衣服扔在椅背上。
秋菊赶紧走到扇子床边,小心地看着:“扇子,扇子?”
柳扇子没一点儿反应。
秋菊好奇,试了试扇子的鼻息,见人还呼吸,慢慢起身,环顾房间,看到了扇子枕头下露出的手帕。
秋菊拽出来,见是一条男人用的手帕。秋菊拿着手帕,端详着扇子,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哼,你个小狐狸精,看我怎么收拾你。”
秋菊回到卧室,将手帕交给贺盛业,添油加醋说着自己的发现。
贺盛业端详着手帕,断定道:“这不是那个孽障的?”
“老爷,子山向来只用白色的手帕,这你不知道吗?他留洋回来,净学会了那些西洋的东西,对东西很挑剔的。你看看这手帕,像是子山读过书的人用的吗?这分明就是一个乡下莽汉用的。”
“那人长什么样?”
秋菊想了想:“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当时外面太黑,我也没瞧仔细。”
贺盛业将手帕收起来,起身道:“跟我去趟扇子屋。”
秋菊高兴了,赶紧跟上,“老爷,我扶着你。”
柳扇子昏昏沉沉醒来,见秋菊坐在自己床边,很是愣了一下。
柳扇子:“二娘,你怎么来了?”
秋菊回头看了坐在一边的贺盛业,“老爷也来了呢。”
柳扇子见贺盛业在那儿,有些吃惊,赶紧下床:“刚才我迷糊过去了,爹,二娘,你们有事吗?”
贺盛业看着柳扇子没说话。
“扇子,这事老爷没法说,我来说。今夜里我在院子里见一个人男人从你屋里出去了,那男人是谁,你不该瞒着我们吧?”
“男人?”
“我知道我家子山半路逃婚,让你受委屈了,可你也不能新婚之夜就带外面的男人进贺家不是?”
柳扇子急切地说:“二娘,我没有!”
秋菊将手帕扔给柳扇子说:“你自己看看,你野男人的手帕就放你枕头下呢。要不是我早早发现了,还不知道你能做出什么丑事,来丢我们贺家人的脸呢!”
“二娘,我没有!我没有什么野男人,我也没给你们贺家人丢脸!”
“你说我在撒谎?”转头看贺盛业,矫情地,“老爷,你这个新儿媳可是铁齿铜牙,你要是现在心软,将来咱们贺家可就麻烦大了。”
“爹,我真的没有做出对不起子山的事,我真的没有!”
“那晚上是不是有男人来过你屋里?”
柳扇子默认。
“这手帕不是子山的吧?”
柳扇子摇头:“子山都用白色的绸帕。”
秋菊得意地说:“老爷,你看,我可一点儿都没委屈新媳妇。”
贺盛业慢慢地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刚一抬脚,就晃了一下,柳扇子赶紧过去要扶贺老爷,被秋菊一把推开。
“拿开你的脏手!”
秋菊扶着贺盛业离开,扇子呆呆地僵在原地。
“一会儿都到大堂去。”
“听见了没,老爷让你去大堂等着!”
柳扇子穿着一身新娘装来到大堂,跪在地上。
张妈和耿叔站在一边。
贺盛业看着面前的扇子问:“那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扇子看了看秋菊,又看了看贺盛业说:“他是在江里拦劫我们的人,加林就是被他们的人推到了江里,子山他……”
张妈这时插嘴道:“对,我亲眼所见,就是刁三炮,是他推了我儿子加林下水!”
“你不会说子山也是被他推下去的吧?”
“子山跟他们有冲突?他们为什么要拦劫你们?”
“这个我太清楚,当时在船上,他说想要我们家的生意。”
“可笑,要我们的家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