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扇子忙碌着在用一柄竹扇给小灶扇风,要给生病了的贺盛业熬药呢,张妈在一边帮忙添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家常。这时,屋外传来刁三炮的声音:“贺家的大少奶奶,我刁三炮来给你请罪了!”
扇子疑惑地问:“姑母,是不是刁三炮的声音?”
张妈起身,连忙朝外走去,要去看个究竟。扇子也起身,跟着张妈朝外走。在另一间屋子里,秋菊正在给喘息着的贺盛业捶背,他俩也听到了刁三炮的声音。贺盛业叫秋菊也扶着他出屋去看一看。
张妈和扇子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大门口走,远远地看见刁三炮背负着好些荆条,跪伏在陡峭的石台阶下。
扇子吃惊地喊道:“三哥,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刁三炮抬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大少奶奶,我刁三炮对不住您啊,我万万没料到这第一次出货就鱼丢双鳍,一跟头栽水里了!”
扇子抱有一丝希望地问:“难道,我们的货一点儿没剩?”
刁三炮捶胸顿足,连连叹息:“哎,哎,是啊,一点也没剩。还没出重庆就被一伙持枪的歹徒给劫了!”
秋菊扶着贺盛业刚走到门口,贺盛业听到这儿,虚晃了一下,连忙扶住门框。
刁三炮又道:“大少奶奶,请您责罚我吧!”
扇子僵在那儿,一时没了主意。
刁三炮抬头看着扇子,抽出背上的荆条递给扇子:“大少奶奶,请您动手!您再不动手,我刁三炮只好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没脸见您了!”
扇子连忙过去要扶起刁三炮,坚强地安慰道:“三哥,你说什么呢,先起来吧!”
秋菊在后面扬声挑衅道:“刁三炮,你把我家的货丢了,可要承担责任啊!你们欺负少奶奶初来乍到,是故意丢了这批货的吧?”她又回头看贺盛业,“老爷,虽然说江面上确实有袍哥啊歹徒啊什么的,可是咱家的货,可从来没有过一下子都丢了的情况啊,那袍哥啊歹徒之类的,多多少少也是给我们贺家些许脸面的。怎么这次扇子让刁三炮送货,就丢了个一干二净?”
刁三炮跪着不起,将荆条举到头顶说:“少奶奶,请你责罚刁三炮。我跟你有言在先,这次要是不能安全将货送到,我刁三炮随你打骂。”
扇子看着刁三炮羞愧难当的模样,温言道:“三哥,这批货全丢了想必另有原因,也不能全怪你的。你还是起来吧,我承担责任就是,我柳扇子一定会追查到底!”
刁三炮连连摇头说:“不,不,我刁三炮会赔偿你们贺家所有的损失。”
秋菊冷笑道:“你赔偿,说得轻巧,你拿什么赔偿?”
贺盛业摸了摸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走过来问道:“刁大当家的,货是怎么被劫走的,你能详细跟我说说吗?”
刁三炮谢过贺老爷,起身跟随贺盛业进了大堂。贺盛业回头叫扇子也跟着进大堂,又看了看众人,叫他们都散了,各忙各的去。
秋菊也想进大堂,“老爷,我--”
贺盛业指着秋菊,“你,你就别进来了,去吧。”说着进了大堂,刁三炮和扇子跟在他身后。
秋菊十分不高兴,见家里的佣人们都围在门口不走,不由有些恼怒:“都看什么看?该干吗干吗去!”
佣人们散开,秋菊看着大堂紧闭的房门,转身恨恨地离开。
贺盛业站在堂屋正中央,背对着刁三炮站在那里说:“你说说,你们的船队是怎样被一群蒙面人给劫走了的?”
刁三炮诚恳地说:“是啊,贺老爷。那群蒙面歹徒,都配备清一色的机关枪,一来就朝我们扫射。当时,要不是我的副手鬼脚七眼快手疾,一把把我拽进江里,我都不敢保证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贺老爷说话。”
贺盛业闻言,转脸看了看刁三炮,又低头琢磨着。
一旁,扇子思索着刁三炮的话,发问:“那么,你看见那些机枪有三角支架没有?”
刁三炮肯定地答:“有,都有!”
扇子看着贺盛业说:“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机枪应该就是国军剿匪四川游击队统一配备的二四式机枪。”
贺盛业和刁三炮都吃了一惊,转眼看着扇子。
扇子进一步解释道:“嗯,我也是刚从子山的书上了解到的,这种机枪,前年才刚刚改制出来,统一配给了国民军。”
刁三炮纳了闷:“少奶奶,那么,你的意思是劫货的人可能就是正规军?”
扇子看了看贺盛业说:“爹,那你说呢?”
贺盛业看着刁三炮问:“你从前跟正规军有过节?”
刁三炮点点头说:“江面上都说我是袍哥,袍哥跟军队向来不睦,他们要灭我,这也是有可能的。贺老爷,少奶奶,我刁三炮还是那句话,你们丢失的货,我刁三炮一定照价赔偿!”
扇子安慰道:“三哥,赔偿的问题我们先放一边再说。我倒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打听我们货物的下落,以及查明那些人为什么打劫这一批货。万一,他们针对的是我们贺家,那么,如果下一次出货,还会遇到相同的问题。爹,你说呢?”
贺盛业琢磨着:“这个劫货的人能找出来是最好的,不管是冲我们贺家,还是冲着刁老大,趁早弄个清楚清楚,对我们以后的合作都有利无弊。”
扇子点点头说:“三哥,如果你能找到幕后的黑手,我们的赔偿就一笔勾销,爹,你看如何?”
贺盛业点头说:“嗯,就这么定了。如果找不到幕后黑手,查不出货物下落,那就照你刁大当家说的,你们再原价赔偿不迟!”
刁三炮明白贺盛业的意思了,那是要他刁三炮将功折罪。于是他抱拳给贺盛业行礼,说道:“贺老爷,我刁三炮记住您老的话了,回去以后,我一定尽快给您满意的答复,以回报您的宽恕之恩!”
说完上面的话,刁三炮转身就朝大堂门口走。柳扇子不放心,也跟着他出去到了院子里。
扇子看着刁三炮胳膊上的布渗出血迹,心里有些担忧:“三哥,你胳膊上的伤……我马上让大夫来给你处理一下。”
刁三炮闻言一笑,挥挥手说:“不碍事,哪有那么娇气!少奶奶,我回去处理就是。”
“那好,以后,刁三哥还是叫我柳扇子吧,大少奶奶的,我听着别扭!”
刁三炮回头笑笑,朝扇子抱了抱拳就离开贺家大院,回山寨去了。
这时,闵加林匆忙进来,几乎和刁三炮擦肩而过。
闵加林走到扇子跟前,也焦急地向他打听丢货的事。
扇子苦笑道:“这不,刁三炮刚才就是为这事而来的。”
闵加林叹息道:“不是说刁三炮的船帮不是向来都妥当的吗,这次怎么会突然丢货了呢?”
扇子皱眉,说:“是啊,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贺盛业从屋里出来说:“加林,你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吧!你暗中调动你的几个人,也替姑父我留意一下那批货吧!”
闵加林点点头说:“姑父,这没说的,我肯定会。”
秋菊过来,阴阳怪气地说:“留意有什么用,要是这是某些人做的套,老爷,你以为我们还能找回货吗?”
扇子面有不快地问:“二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认为是刁三炮故意做的一个局?”
秋菊鼻子里嗤了一声:“呵,我可没那么说哈!但是,保不定就有人不会那样做。老爷,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这可是一万个大洋的货呢,要是被某些人伙同私吞掉了,损失的还是我们贺家。”
扇子恼怒地问:“二娘,你有话就说明白点行吗?谁吞了货了,是我,还是刁三炮?”
秋菊瞪着扇子,一副撕破脸皮的架势:“说就说,我怕谁呢!说不定就是你们两个一起演的苦肉计呢。你以为能蒙混过了老爷这关,可我心里明镜着呢!”
扇子气得干瞪眼,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话来了。
闵加林实在看不过去了,说:“二姑母,空口白牙的,你怎么乱说话?扇子她怎么会和刁三炮一起算计贺家?简直是无稽之谈。”
秋菊又指着闵加林怒吼:“好,好啊,就连你也对我有意见了?但是,你要让我相信他们是清白的也可以,你就拿出他们两个没有狼狈为奸的证据啊!成亲当天晚上,我可是亲眼看见刁三炮就从她柳扇子房间里出来的啊,你说,他们两个能没问题吗?”
贺盛业怒吼:“够了!够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扇子也气愤地看了秋菊一眼,转身离开。闵加林也跟着扇子离开。原地只剩下秋菊在那里扭头扭脸地发狠,不久又喊着“老爷,老爷!”追着贺盛业也回屋去了。
2
刁三炮回到山寨,鬼脚七已经把大夫给请了过来,在旁边候着。大夫立即给刁三炮处理胳膊上的伤口,用钳子取出皮肉里的子弹,刁三炮疼得咬牙切齿。
鬼脚七看着刁三炮痛苦的模样,安慰道:“老大,您这回可得忍着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刁三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老七,我现在可把话说这里了,接着我们就是头拱地,也要把打劫我们那批货的孙子给揪出来!不然,我还真对不起柳扇子、贺老爷!”
鬼脚七点点头,又笑了:“大哥,你现在不生她的气了?”
刁三炮眼珠一转问:“谁?扇子?我生她什么气?我干吗生她的气?”
鬼脚七呵呵笑道:“大哥,看来,你是忘了码头是被谁害的丢了的啦?”
刁三炮一听,猛地要起身,结果碰了胳膊,疼得又咬牙:“那是跟铁疙瘩的赌局,也不能都怪柳扇子,你说是吧?要是当时我不大意,铁疙瘩也赢不了我,是吧!”
大夫把刁三炮按在椅子上说:“我说,刁大当家的,你少安毋躁,少安毋躁啊,马上就把子弹取出来了!”说着,手里的一柄钳子就从刁三炮手臂上的皮肉了捻出一颗黑乎乎的玩意儿!
刁三炮扭脸看着子弹说:“奶奶的,就是这个铁玩意儿,给我弄去扔到山下!”
下面一个竿子闻言,拿过来一张草纸包住粘血的子弹头,转身就要出门。
刁三炮转念一想:“兄弟,慢着,那玩意儿暂时还不能扔,给我!”
于是,那竿子又回转来,向刁三炮呈上草纸包着的子弹头。刁三炮打开草纸,用草纸揩干净了上面的血迹,仔细辨认着子弹头的型号。
旁边大夫已经替他包扎了伤口,要告辞。刁三炮连忙抬头,谢过大夫,叫鬼脚七拿了两块大洋,送大夫出去。
鬼脚七送完大夫,回来看见刁三炮还在研究子弹头,笑道:“大哥,看出什么名堂来了没?我看啊,你这回是让柳扇子给镇住了。人家信你一次,你就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给她看,时时处处替她留意。”
刁三炮一拍桌子吼道:“放屁,我掏心窝子干吗?”他不小心又牵动了手臂伤口,疼得直咬牙。
鬼脚七赶紧说:“大哥,你还是少安毋躁,少安毋躁哈!你说,劫货的人会不会就是铁疙瘩啊?”
刁三炮摇摇头说:“应该不是。柳扇子说得倒挺靠谱,他说那些人有统一的武器,而且,那些武器是国军才有的,那么,劫货的人肯定就不是普通的小毛贼。”
鬼脚七恍然大悟:“哦,这样啊。”
刁三炮思索道:“柳扇子这娘们怎么就懂那么多呢,连枪她都能弄懂,这不以后就要骑在男人头上吆喝了吗?不过,这颗子弹头我得替她留着。”他说着就把子弹头放到了贴身穿着的背心口袋里去。
鬼脚七也对柳扇子心生敬佩,不过还是轻嘲道:“就是,她父亲原来还是私塾先生,你看她如今哪里有小家碧玉的情怀?我看她就一汉子性格!”
刁三炮白了一眼鬼脚七。鬼脚七自觉说话不妥当,赶紧缄口。
刁三炮又寻思道:“鬼脚七,你看看我们寨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先给贺家送去。”
鬼脚七不解道:“不是说,先要查出劫货的人吗?”
刁三炮道:“先赔偿,我们不能言而无信。”
鬼脚七为难地说:“大哥,如今寨里值钱的东西也不多了,就是都处理了,眼下也不够偿还贺家的货啊!”
刁三炮有些挠头,“嗯,柳扇子是仗义,但是难道我一个大男人,还要仰仗她的仗义苟活着?不,不行,必须先还了她,要不然在这嘉陵江上,我刁三炮岂不要被人耻笑死?”
刁三炮走后,扇子和闵加林也坐立不安,都在冥思苦想着,究竟是谁劫走了那批货。
扇子来回踱步,琢磨着:这劫货的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他们武装抢劫的技能如此娴熟?到底是为我们贺家的货呢,还是为了打击刁三炮的船队?
闵加林坐在椅子上,看着扇子走来走去,寻思道:“据说,刁三炮和他的兄弟们好像死伤很少。”
扇子想着:那么,就是冲我们贺家的货而来?
闵加林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敢肯定。
扇子自言自语:“要真是冲我们贺家的货来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就是冲我柳扇子来的,因为是我换了运货的船队!”
闵加林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说,是原来那家船队干的?”
扇子摇摇头说:“除了船队,你想想,还有谁对我恨之入骨?”
闵加林朝外挤了下眼:“这大院里的?”
扇子轻轻点了点头问:“不过,眼下都还只是怀疑,如果我们要证明自己的判断正确,就必须找出有利的证据。加林,我们不能待在家里了,走,去跟爹说一声,我们要去取证,去劫货现场!”
扇子来到贺盛业房间,细心地给贺倒水:“爹,你放心,这货我一定会找回来的,我现在就去劫货现场查看查看。”
贺盛业叹了口气,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说:“扇子,货丢了就丢了吧,你也不要太在放心上了,继续帮耿叔打理扇厂要紧。”
扇子不解道:“爹,你不觉得这货丢得很蹊跷吗?为了我们家那点货,你说劫匪至于动用那么大的武装力量吗?”
贺盛业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说:“唉,现在兵荒马乱的,为了活命,那些劫匪铤而走险,也是有的。”
扇子摇头说:“我不这么认为。爹,扇厂的事,这几天你让耿叔和二娘多照看着点吧,我要不去查个水落石出也于心不安啊。”
贺盛业看着扇子说:“你这就要出去?”
扇子点点头说:“我想出去转转,顺便打听一下子山的消息。熊阿四的人盯着我们家,子山不敢回来,我若出去找他,他总会见我吧?”
贺盛业沉默了一会说:“扇子,子山要真是走了那条道,你就让他别回来了。”
扇子一愣,转念又明白了爹的意思。
贺盛业点了点头说:“好吧,你真要去,就把加林叫上,让他跟你一起。有他在你身边,我也放心点。”
扇子出了贺盛业的房间,看见闵加林就在门外,心里明白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也弄不准他心里愿意与否,就笑说道:“表弟,你也有你的一份事情不是,爹刚才的话你别当真,我自己去就可以。”
闵加林摇头道:“不,我这就去局里请一下假,跟你一起去。”
扇子笑笑:“我真的只是出去转转,没事。”
闵加林郑重地说:“扇子,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我姑父生意场上混了快一辈子的人了,他能不知道你心里想啥?你要去找的人,很可能都不是一般的袍哥,这要是真出了事,你让姑父怎么跟你爹的在天之灵交代?”
扇子也吃了一惊:“爹也怀疑劫匪不是一般人?”
闵加林点头道:“嗯,姑父认为很可能是腰上别枪的人干的。”
扇子咬牙道:“啊,难道真的是军队的人?”
闵加林道:“扇子,你先在家等着,我去去就回。无论是何情形,先找到证据再说。你想想,姑父他也应该知道这一点,刁三炮换了码头,知道我们贺家出货的人就那么几个,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扇子点点头说:“表弟,我等你。”
闵加林转身走了。
贺盛业来到院子里一个池子边,无所用心地看着鱼儿游动。耿叔在一边陪着,有些担忧地说:“老爷,你就别伤心了,也许少夫人真能找到劫货的人。”
贺盛业摇摇头说:“我倒不是为了咱们的货伤心,我是担心老贺家要出大事啊。”
耿叔一愣,“老爷……”
贺盛业幽幽地说:“你看,这水表面看着像是平静的,可是底下有多少暗流,上面的观赏的人有几个能知道?”
耿叔似有所悟:“老爷,你的意思是劫货的人并不是为货而动?”
贺盛业重重地点头:“是啊,说白了,我们的货就是几把扇子。你说,他们有必要劳师动众去劫吗?扇子年轻气盛,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深水浅,这一石头下去,砸到的人能不喊疼?”
耿叔看着贺盛业:“老爷,你的意思,他们是冲少夫人去的?”
贺盛业又摇头说:“这也未必,扇子如今其实是在前面替我挡箭啊。”说着这话,贺盛业往池子里撒了点鱼食,各色鱼儿争先过来抢食,他看了一会儿鱼儿抢食,又转身慢慢离开,“我是担心,扇子的路,往后会越走越难。”
耿叔看着贺盛业的背影说:“老爷,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现在把家交给少夫人,是不是有点早了?”
贺盛业转脸看着耿叔,悲哀地说:“老耿啊,我的身体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你说,我这还能等吗?现在子山他人又不在家,即便他人在家他的心也不在家。如今,除了扇子,我能指望的,还有谁?”
耿叔看着贺盛业无助悲凉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好吧,老爷,不过你也不要太操心了。我以后一定全力配合少夫人就是,再说,她也是我的干女儿啊,我肯定要全力帮助她的。”
贺盛业闻言,握着耿叔的双手,“老耿啊,我心里明镜似的,多亏有你,老贺家才能撑到今天。之前,秋菊那贱女人没少给你甩脸子吧?真是难为你了……”
耿叔看贺盛业动情,连忙宽慰道:“老爷,你说什么呢!老爷你早年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搭救了我,我一直铭记在心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爷你别笑话我才好,我这么一个孤家寡人,早已把贺家当作自己的家啦!你叫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贺盛业听了耿叔这些话,眼含热泪。“老耿啊,辛苦你了!你看看,我明明知道秋菊那女人的形迹,甚至,对她与熊阿四的那些下三烂的事也装聋作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会不会觉得我贺盛业活人活得太窝囊了?”
耿叔知事明理地说:“怎么会呢?老爷,我知道你这为的是什么啊,你还不是看在二夫人是子腾亲娘的份儿上,替她留着脸面,只是没料到她越来越过分……唉!”
贺盛业悲凉地说:“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我担心秋菊她是自取灭亡!我更担心老贺家就要败在这个女人手里了!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说完,他无奈地摇摇头。
这天晚上,一夜是雨,柳扇子听着户外的雨声,思前想后,一夜未合眼,她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第二天,闵加林早早就来到贺家大院,说是已经请好了假,带了几个手下,要与扇子一起去江边劫货现场查看。扇子对加林不胜感激,事不宜迟,加林派他带着的几个人先去朝天门码头等着,他和扇子迅速来到前一天刁三炮描述过的劫货现场。
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嘉陵江水滔滔,波推浪涌,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扇子指着一处碎石滩说:“加林,你看!刁三炮说了,就是在这附近他们的船队被人劫了的。我想,那船沿江而下,总要找码头卸货吧!表弟,我们顺着江面往下找怎样?”
闵加林看着远处说:“刁三炮是不是说过,他们两帮人马还发生过枪战是不?”
扇子点头。
闵加林细心,“嗯,那我们这会就找一找子弹头。按照常理,什么型号的枪配什么样的子弹是有一定规则的。我们只要找到子弹头,就能知道劫匪所用枪的型号。”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刁三炮的声音:“不用找子弹头了!”
闵加林和扇子回头,见刁三炮和鬼脚七一起过来。
扇子惊喜地说:“三哥,你的伤不会这么快就好了吧?”
刁三炮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颗子弹头给扇子,“你们看,这就是那天打伤我的子弹头,我给你们带来了。上面的血迹我已经清洗了,你们瞅瞅看,这是什么枪打出来的玩意儿?”
扇子拿着子弹头看着。“确实是二四式机枪配套的子弹头。”说着又将子弹头交给闵加林,“表弟,你也看看。”
闵加林看了一会儿说:“嗯,确实是,刁三炮你知道我们沿江什么人才配有二四式机枪吗?”
刁三炮肯定地说:“观音山3号的人马?”
闵加林点头说:“嗯,除了3号的人,还有刘湘的国民军也有,当时他跟南京政府求救,南京政府就将他们收编为政府军,配发了不少二四式机枪。”
扇子不解道:“那么,你们的意思是,劫走货物的人也可能是刘湘的政府军罗?”
鬼脚七摇了摇头。“这不太可能,刘湘军阀虽然经常给百姓摊派税费,但要说他们武装抢劫老百姓,倒是从没发生过。我在嘉陵江、长江上来回闯荡了将近十年,也还没遇到过刘湘军阀抢劫过往船只的事。”
扇子寻思道:“可3号的人马为什么要劫货呢?他们这些人不是跟共产党是死对头吗?为什么会盯上我们贺家的货?”
闵加林这时突然道:“如今,3号的人马可是熊阿四负责的。”
扇子一愣,恍然大悟,吩咐道:“表弟,我俩顺江而下,一面寻找他们卸货的码头,一面寻找可能帮助他们处理货的商家!三哥,你动用你的人,尽快找到藏货地点,如何?”
刁三炮赞成道:“好,我的手下做这事还是轻车熟路的。”
于是,几个人离开磁器口嘉陵江边,到了朝天门码头,然后分头行动。
扇子和闵加林一上岸,就碰巧看到刘家良在码头一闪。
闵加林先看到的刘家良,对扇子道:“熊阿四的人怎么也来朝天门了?”
扇子四下里张望,正好看见刘家良和几个士兵急匆匆地走远了。
加林早上派来这里等候他们的几个人也正好过来与他们汇合。加林简单问了几个手下刚才监视到的朝天门码头情况,然后大家一起跟上,迅速尾随刘家良一行朝磁器口商铺走去。
一会儿后,就看见刘家良把手下留在一家扇铺外,自己打量了一下扇铺名号,走了进去。扇子和闵加林互相看了一眼,躲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刘家良从扇铺出来,假装拐进一条小巷,又转身看了几眼,最后猫在一个角落,朝刚才自己进去过的扇铺打量。不一会儿,刘家良就看见扇子和闵加林也进了那家扇铺,他不由得轻轻一笑,带着手下离开。
扇子和闵加林进了扇铺,问店老板刚才那个人进来做了些什么。
店老板不停地摇头说:“刚才那人进来什么都没说,真的,看看就走了。”
扇子不信。“他进来了半个时辰,难道一句话都没说过?不可能吧!”
老板絮絮叨叨的:“嘿,这位姑娘,你说我骗你干吗啊?我这扇铺,一天到晚进进出出的几百号人,难道人家都得跟我说话啊?人家是来看扇子的,要买就找店小二,不买看看就走,还能说什么话啊?”
扇子还是不信,提醒老板:“他就没说跟你做什么大买卖的事?”
老板摇摇头说:“嘿,姑娘你问得奇怪,我这小店铺,能做什么大买卖啊?”
闵加林示意扇子不要再问,两人赶紧离开。
扇子垂头丧气地跟着闵加林往外走。出了店铺,扇子还在一个劲儿地琢磨:刘家良跟店老板一句话都没说,那他进店铺干吗呢?只为了看人家扇子的?
闵加林也觉得事情蹊跷,但他下意识地觉得最好不要在此地多说什么。只好道:“也许,他一个拿枪的,对扇子这玩意没啥兴趣吧。”
扇子看着加林说:“那他什么意思?啊,有了,表弟,你说他是不是来摸情况的?比如说,他想处理一批扇子?”
闵加林点头说:“扇子,我们要跟进刘家良!”
扇子点头,加林叫上手下,几个人迅速向前追去。
3
在武汉,贺子山佯装投靠程依依,投诚国民党,背地里暗自进行一系列紧张的地下工作。一天,他来到程依依处,与依依喝茶闲聊。依依说自己与子山都是共产党过来的,如果他们策反的同志越多,也就越会得到国民党的赏识。
贺子山听了这些话,表面上表示相当赞同依依的想法:“我可不也算是依依你一手策反成功的吗?你看现在徐曾对你不是挺好的!”
依依看着子山,动情地说:“他好不好无所谓,关键是你自己心里愿意不?”
子山听了这话,不动声色地说:“当然,我觉得现在处境比以前好上百倍,以前那种躲躲藏藏的日子,我真的是过怕了!”
依依很高兴,又向子山炫耀着说道:“子山,你知道不?以前我们的老首长大概在一个月以后,也要来武汉了!老张也是由我联系上的!”
贺子山大吃一惊:“老首长?你是说老张?”
依依笑嘻嘻地说:“是啊,老张!”
贺子山不由得心痛。老张,早年,他来武汉还听过老张讲课呢,想当年,老张对着台下几百号热血青年,是何等的慷慨陈词!但是,他这会儿面对着程依依,只能竭力掩饰自己的心理活动,不动声色地祝贺依依办事得力,还问她能否再向徐曾陈述自己策反功劳时,带上他贺子山一笔。以后自己也要向她讨教讨教,以求得在国民党内的安身立命之道。
依依诚恳地说:“这也没什么难的,我答应就是,对了,子山,等老张来武汉后,我还会安排你们见面,你说可好?以后你常来我这寓所坐坐就是。”
子山颔首同意,又再次致谢依依。然后说自己还有点琐事要处理,改天再来登门拜访依依,语毕告辞。
贺子山出门,走了二十来步远后,回头望了望,见没人再注意自己,就顺道拐进一条小巷,他东绕西绕地来到了西大药材公司,进得门内,见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于是找到第一次进这家公司时招呼过他的那名伙计,他要伙计给自己称二两冰片、二两陈皮。伙计热情麻利地替子山称好了药材,包好,递给他。子山付钱时,就把一张小字条夹在了几张零钞里,伙计会意,冲他点点头。子山迅即离开。
晚上,子山从自己的临时寓所出来找消夜吃。刚出寓所正门,他发现一名七、八岁的小姑娘在对面街道上高声叫卖当天的报纸:“号外,号外,八路军第115师在师长林彪、副师长聂荣臻指挥下,取得了平型关大捷,伏击日军辎重队,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子山听小女孩这样喊着,心里顿时振奋,立即过街买得一份报纸,顺手塞给小女孩七八枚铜钱,远远超出了一份报纸的价钱。贺子山借着光线有些昏暗的街头,急急忙忙地翻找小女孩嘴里简诉过的新闻,果然在第三版头条找到:
1937年8月30日,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驻晋办事处正式在太原坝陵南街8号成成中学原址挂牌,公开地址,开始办公。周恩来以中共中央代表的身份和彭德怀、徐向前等抵达太原,就八路军进入山西后相关事宜与阎锡山交涉谈判,双方在八路军活动区域、作战原则、指挥关系以及平型关、雁门关防御等问题上达成广泛的一致。不到一个月后的9月25日,八路军第115师在平型关伏击日军,歼敌1000余人,是全国抗战以来主动寻歼敌人的第一个大胜利,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振奋了全国人心,提高了共产党和八路军的威望。
平型关大捷是全国抗战以来中国军队的第一个大胜仗,影响深远。国民党政府称:“此为华军在平绥线之空前胜利。它给予在侵华以来横冲直撞的日军沉重的打击,尤其因为打击的是日军的王牌师团,因此这个打击对日军特别沉重,也就特别有意义。而它更重大的意义,是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的抗日斗志,正如时任国民党第二战区战地动员委员会主任委员续范亭所指出的:平型关战役的特别意义,“在于打破了‘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提高我们的士气。”“对于八路军来说,这一仗凸显了他们在装备对比完全落于下风情况下的战斗力,极大地提高了八路军的威信,提高了中国共产党的威信。”根据平型关战斗的经验,毛泽东在1937年9月29日进一步提出八路军的作战方针:根本方针是争取群众,组织群众的游击队。在这个总方针下,实行有条件的集中作战。之后又概括为“独立自主的游击战和运动战”,从而完善了我党抗日战争的作战指导思想。
贺子山怀着激动与兴奋的心情,认真仔细地阅读完了这条新闻。突然,他发现了报页里夹杂着的一张无字纸片,他抬头望了望四围,觉得没有人注意到他,就小心地收好了这张纸片。然后,他找到一处凉面摊子向老板要了一份麻辣凉面,简单消夜后,迅速回到了住处。子山拉亮房间电灯,从抽屉最里处拿出一盏小巧玲珑的酒精灯,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酒精灯。转眼,酒精灯就燃烧起淡蓝色的小火苗,子山再把衣兜里的小纸片掏出来,放在火苗上方稍作烘烤。十几秒之后,纸片上映现出了两三行细字,大意是:长江局办事处务必“接到”老张,送回陕北处理,而子山的任务就是及时掌握中统对老张的态度,以及接应工作。
第二天,国民党中央调查一处正在秘密召开接应老张的工作会议。
徐曾环视了会议室的每个特工一眼,开门见山道:“本次,我们的程依依小姐贡献卓越,成功策反中共老张。据说,新加入我们团队的子山老弟也在其间颇有些助益,徐某在这里一并致谢!”说着徐曾分别朝程依依和贺子山拱了拱手,继续道:“嗯,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这个老张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啊,他是共党决策须臾不可离开的一个有着重要影响力的大人物!如今也算是弃暗投明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众人鼓掌。贺子山心里五味杂陈,但不能表现在脸上,微笑迎合鼓掌。
而观音山边在一旁边鼓掌,边冷眼旁观着贺子山的神情。
徐曾继续道:“接应老张的工作大概在一个月以后,请大家务必做到万无一失,你们都下去准备吧。”
中统特工们起身,陆陆续续走出去。
徐曾喊住贺子山:“子山,你也要配合程依依做好接应工作,说来,老张还是我的老同学呢,呵呵,原来都是你们的同志吧,以后见面也更亲切。”
贺子山点头说:“请徐处长放心,子山一定全力配合程依依小姐。”
徐曾看着贺子山和程依依出去后,又对观音山授意道:“你密切跟踪贺子山和程依依,看这帮共产党是不是真投诚了我党。”
观音山表情阴冷地说:“明白,处座,你就是不下这道命令,我大概也会这么做。不瞒你说,我心里一直对那个贺子山有些迷惑。”
徐曾满意地拍了拍观音山的肩头,又向他竖起大拇指道:“嗯,国栋,你还真不愧是我处的得力干将,党国的栋梁啊,哈哈哈!”
4
在重庆,磁器口一个小酒馆。熊阿四正在自己的营房里唱着小曲,自斟自饮,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在他面前一晃,着一身黑色旗袍的秋菊闪身进来。
熊阿四吓了一跳,酒醒了一大半,瞪着秋菊的眼睛道:“啊,大白天的,你这会子找我干吗?什么事非要这会儿出来说?”
秋菊顾不得罗唆,对熊阿四急急地说:“赶紧的,老爷子这两天好像故意盯着我,要是让他发现我跟你……”
熊阿四不等秋菊把话说完,一把就将她拽过来坐下。“哎呀,就为这事!你怕他干什么?一个快入土的人了。”
秋菊对熊阿四投怀送抱。“我,我这还不是为了我儿子子腾吗?”
熊阿四的手在秋菊身上乱摸。“放心,等巧玉跟你儿子成了亲,老头子要还抱着他那点家底不撒手,我就替你解决他!”
秋菊赶紧朝门口看看,“话可别乱说。”
熊阿四放秋菊坐好,正言道:“不过,你不来我也还真有事找你。”
秋菊忙问啥事。
熊阿四道:“当然有正经事,跟你商量下巧玉和子腾的婚事。既然日子定下来了,好像就是后天,你们家就是不是该干点什么了,难道这个你心里一点都还不清楚吗?”
秋菊寻思道:“啊,时间过得真快,还有两天了!啊,是该忙起来,不过,彩礼的事还要老爷子点头呢。”
熊阿四用手指了指秋菊的额头:“好你个秋菊,你跟那糟老头子睡了那么多年,要给自己儿子娶亲的彩礼,这么点儿小事你都定不下来啊?啧啧,这贺盛业娶了你这个傻啦吧唧的女人,可真是烧高香了,整个一个奴隶!”
秋菊不乐意地说:“你叫我怎么办?就我那点私房钱给你闺女,你能愿意?”
熊阿四嗤之以鼻:“当然不愿意,没有一万两万大洋,我家巧玉不能上花轿!”
秋菊看着熊阿四的样子,无奈地说:“我之前填补你的还少啊?你在这时候卡我脖子,这不是成心给子腾和巧玉的亲事使绊子吗?亏你还是巧玉的亲爹。”
熊阿四不动声色地说:“那也不成,你想得美,一个子儿都不花就把我闺女娶走?”
秋菊许诺道:“进了门,贺家的产业还不都是她的?”
熊阿四琢磨了一会儿说:“反正我熊阿四嫁女儿,不能给我丢脸,老爷子那边,你自己想办法去处理好吧。”
秋菊心情郁闷地别了熊阿四回到家,看到贺盛业坐在屋里,不时虚弱地咳嗽两声。
秋菊心里顿生怜悯,连忙给贺盛业抚背。“老爷,家里的事,你真不能再操心了。这要是累出个好歹来,我和子腾可怎么办?”
贺盛业虚弱地躺到床上,没说什么。
秋菊又道:“老爷,关于子腾的婚事,我这会儿没事,就跟你多一句嘴,熊团长的意思呢,是定在下月初一,我让人给看了,那天确实是个好日子呢!”
贺盛业看着秋菊,没怎么思索她说的话,眼里神情很是不满。
秋菊不管不顾,继续道:“老爷,你看这样可好?现如今你身体不好,那么子腾的婚事就由我来处理吧,你安生养好身体就是!等到婚礼那天,你就在高堂上让他们小两口给你行礼就成。”
贺盛业看着秋菊的眼睛,伤心地说:“秋菊,你真的要让子腾娶熊阿四的女儿?”
秋菊不解:“是啊,这不挺好的吗?”
贺盛业怒道:“放屁!”
秋菊吓得一哆嗦:“老爷,你这是……”
贺盛业气的大声咳嗽,又不停地喘息:“你这,你不是要活活气死我吗!子腾那么胆小懦弱的人,你让他娶熊阿四的女儿,你这不是把子腾往狼窝里放吗?熊阿四个是什么东西,他配跟我成为亲家吗?”
秋菊不太高兴了,噘着嘴:“老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人家熊团长好歹也是吃官饭的人。子腾就是性子弱,所以我才让他找这么个人家成亲,要不然,等我们两个老了,这孩子还不被人欺负死?”
贺盛业叫唤道:“他要好生做人,谁会欺负他?”
秋菊不屑地说:“这就难说了,你是当子腾是你亲儿子,可你能保证贺家其他人也当子腾是你亲儿子吗,是贺家的二少爷吗?”
贺盛业瞪着秋菊说:“秋菊,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防我呢!”
秋菊连忙辩解:“我可没防你。不过,上次熊团长来搜查贺家大院时,也放出话来了,你当时也听着的,子腾要是不跟他家巧玉成亲,他就要来查封贺家大院啊!我这也是为我们贺家大院的安危着想,老爷,你说是不?”
贺盛业摆摆手说:“好啊,他熊阿四来查封我贺家大院就是了,一了百了!再说,这不正遂了你的意嘛!现在你就去告诉熊阿四,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秋菊气恼地说:“你凭什么不同意?”
贺盛业也满脸怒气地说:“我自己的儿子,亲事不能由着别人来做主。”
秋菊见软的不行,愤怒起身:“我还是他亲娘呢!我就说了算!”她说着要走。
贺盛业气得又咳嗽起来,秋菊转脸看了看,不管不顾,径直朝门外走了出去。
到了晚上,秋菊又赶到酒馆的一个包间,把情况添油加醋告诉了熊阿四。熊阿四听了秋菊的话,拔枪就要往外走,被她拦住。
秋菊劝说熊阿四道:“不管他同意不同意,我都会让子腾跟巧玉成亲的,你冲动什么?”
熊阿四怒道:“贺盛业这个老东西,他是活腻歪了!他要把老子给惹急眼,我让他活不过今晚,活不到明天早上!”
秋菊扯他坐下,说:“你瞎闹什么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他怄气!反正我已经跟他说了,婚事不用他操心,我来办。”她说着将一张银票递给熊阿四,“这是一万大洋的礼金,你收好。”
熊阿四一见钱,两眼贼亮贼亮的,也不那么凶了。
秋菊温言道:“这一万,只你我知道就行,表面上我还会再给一点,不过这些都是做给老爷子和家里那些七嘴八舌的人看的。”
熊阿四拿着银票,摩挲着:“知道,知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
秋菊起身往外走,不忘回头补了一句:“那就让巧玉准备出嫁的事吧。”
熊阿四涎着脸问:“就走了?不陪我多待会子了?”
秋菊要往外走。“老东西盯得紧呢!”走到门口又回身说,“对了,柳扇子和闵加林这两天一起出去了,说是去找贺子山,但我估计是去找丢失的货。”
熊阿四冷笑道:“再给他们几双眼,他们也找不到了。”
秋菊又加了一句:“这个洞房都没进过的女人,你可不能小瞧了她!”
熊阿四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让他们小心点就是。”
秋菊笑了笑,推门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秋菊回到贺家大院,立马召集齐下人们,发号施令道:“把家里的灯笼都给我换新的,另外二少爷的房间谁收拾的,重新收拾!”
一个下人扭头离开说:“太太,我这就去。”
秋菊又气势汹汹地说:“是不是以为家里有个少奶奶,就不把我放眼里了?我告诉你们,谁要是跟我不一条心,到时候有谁好看的。”
这时,扇子从外面回来,恰好听见了这话,问道:“二娘,你这是要给谁好看呢?”
秋菊回头,见扇子和闵加林一起回来了。
秋菊气恼地说:“哎哟,扇子,大少奶奶,这会我训个下人,你都不让了?”
扇子笑道:“二娘教导佣人们,我可不敢管,不过这些人都是家里的老人,对他们说话用不着那么大声吧!”她说着就要离开。
秋菊把脖子一梗,“嘿,我向来就这么大的嗓门,怎么了!柳扇子,你出去没把子山找回来啊?”
扇子没回头。“子山没找回来,却找到了另一件大东西!”她说着径直往贺盛业的房间去。
秋菊听了这话,也想要跟过去,就朝下人们挥了挥手说:“赶紧撤了吧,该干吗干吗去!”
下人甲说:“二夫人,厨房里的盐巴不多了,今天要不要去买?”
秋菊摆手说:“买,买!”
下人乙说:“二夫人,二少爷前日要小的给做个画架子,小的要不要给他做啊。”
“做,赶紧做去啊。”
下人丙说:“二夫人……”
秋菊看着扇子没了身影,更加着急。“行了行了,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是,不用来跟我请示了,散了吧!”
下人们闻言,交头接耳,各自离开。
秋菊赶紧往贺盛业的房间蹑手蹑脚地过来,躲在窗外侧耳偷听。
房间里,贺盛业坐在床上。柳扇子和闵加林站在地上。
贺盛业问道:“这些,你们都看清楚了吗?”
扇子低声应答:“是的,爹,我听得清清楚楚。”
贺盛业气恼地说:“这样一来,他们就是冲着我老贺家来的,跟刁三炮没有任何关系了!嗨,看来刁三炮是被我们给连累了。”
扇子郑重地说:“爹,我和加林商量了下,鉴于目前情势,还是报警为好。”
贺盛业摇了摇头说:“现在还不能报警,狗急了跳墙,人急了会闹出人命的,唉,就是苦了子腾这个孩子。”
扇子一愣。“爹,子腾怎么了?”
贺盛业无奈地说:“你二娘答应了熊阿四,让子腾跟熊阿四的女儿熊巧玉下月初一成亲!”
加林也吃了一惊:“啊,你怎么不劝劝二姑母啊?”
贺盛业摇头说:“这个女人,她要是能听进劝,就不会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
窗外的秋菊听了这话,顿时一愣。
扇子又道:“爹,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让子腾兄弟免受熊阿四的折磨。”
贺盛业摇头说:“我说过,现在不能激怒他。”
加林不解:“姑父,子腾的幸福更重要啊。”
贺盛业叹气道:“自古商家不能跟兵斗,这斗来斗去,最后倒霉的肯定是商家啊。扇子,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不要贸然行事。”
扇子想了想说:“要不,我再和加林商量商量?实在不行,我们就等刁三炮那边有消息了再行动。”
贺盛业点点头说:“可以,你们先去商量商量吧。”
扇子、加林答应着,就要往外走。
秋菊没等他们出来,转身迅速离开,急匆匆地又去熊阿四的营房了。结果,熊阿四看见她,很是不耐烦的样子。问她又来营房找他干吗?不是说过多少次了吗,这地方不能来,千万不能来!
秋菊焦急地说:“柳扇子好像知道是你干的了?”
熊阿四脖子一梗:“我干什么了?”
秋菊还是火烧眉毛的样子。“他们现在就差找到那批货,一旦把货找到了,柳扇子就要对你不利!”
熊阿四冷笑道:“对我不利?秋菊,你还是回家给孩子们准备婚事吧,这种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就柳扇子那黄毛丫头,她能对我不利?我没对她不利,那就是她祖宗八代烧高香了!”
秋菊还是生气地说:“反正我都跟你说了,要是让他们知道是咱俩干的,到时候别怪我拖你下水!”
熊阿四一听,觉得势头不对,赶紧安抚秋菊:“好,好,我小心就是,我让他们把货看好了,实在不行就转移,肯定不会让柳扇子他们发现的。”
秋菊苦恼道:“这个柳扇子怎么就这么烦人,自从她进了贺家的门,我就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老爷子现在对她简直是言听计从,她哪里还是什么刚进门媳妇,简直比亲闺女还亲。”
熊阿四说:“好了,好了,要是你不喜欢他们,等子腾和巧玉成了亲,哪天我把他们都崩了,让你眼前清静清静,行了吧!”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熊阿四自以为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时,刁三炮带着鬼脚七等人,正在马不停蹄地寻找证据。
两天前,刁三炮终于带人搜索到了临江门的一个存货仓库。他们发现在这家仓库门口,有几个大兵日夜轮班看守着。
这天夜里,刁三炮和鬼脚七悄悄地躲在不远处看着。鬼脚七看出仓库门口那两个家伙正是熊阿四的人。
刁三炮吐了一口痰,恶狠狠地说:“熊阿四这狗东西,在这偏僻地弄这么一处房子,肯定有什么猫腻在里面。”
鬼脚七低声地说:“大哥,我们的货会不会在里面呢?”
刁三炮气恼地说:“很有可能。奶奶的,要真这样,那可真让闵加林给说中了,熊阿四这王八蛋就没憋一泡好尿!”
鬼脚七不解:“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傻蛋,熊阿四跟贺家二姨太勾勾搭搭,闹得满城风雨,难得你不知道?熊阿四偷了人家的老婆,还劫人家的货,那副德行连我们袍哥人家也不如!”
鬼脚七也吐了一口,嚷了句:“哦,这样啊,那狗东西就是一头贱驴!”
仓库门口的一个大兵朝这边看,刁三炮和鬼脚七赶紧低头藏好。
鬼脚七问道:“大哥,我们要不要去通知柳扇子他们?”
刁三炮摇头说:“不急,先确定那里面是不是被劫走的货再说!”
鬼脚七点头说:“中!”
刁三炮和鬼脚七趁着天黑,悄悄摸到仓库大门两旁,一人一个将门口的守卫打晕了,闪身进了仓库。仓库内,货物堆了一堆。两人一看,十分高兴。
鬼脚七开心地说:“找到了,大哥,就是我们的货!”
刁三炮看了看货物,顿时又气恼了。“熊阿四这个王八蛋,还真是他劫了咱们的货啊!”
两人赶紧跑到货堆边,刁三炮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整齐地码着“荣昌折扇”。鬼脚七正要发话,突然一群人举着枪冲进来,朝刁三炮和鬼脚七就开枪。刁三炮一看不好:“老七,赶紧撤!”鬼脚七顺手又拿了几把折扇,和刁三炮一边打一边朝窗户退去。在熊阿四的人步步紧逼下,刁三炮和鬼脚七跳窗而逃,要去贺家大院找柳扇子。
柳扇子刚从警察局报案出来,迎头看见刁三炮等人过来。
刁三炮远远地喊住柳扇子:“刚才碰到你家耿叔,他说你来这儿了。”
扇子心内惊喜:“你们查到什么没有?”
刁三炮兴奋地说:“我们找到了熊阿四的仓库了,里面有我们丢失的货。”
扇子问:“证据呢?”
刁三炮拿出一把扇子:“这就是在他们仓库里拿到的,是你们扇厂的东西。”
扇子拿过扇子,仔细辨认,没错,就是贺家发出的货无疑,这批货是他们在荣昌的分厂生产的,而这把折扇是发出去的一万箱荣昌折扇之一,上面有贺家独特的商品标识。扇子连忙吩咐刁三炮道:“谢谢你,三哥,能不能立刻带我去看看?”
刁三炮欣然同意,两人立即回到临江门仓库。然而,仓库的大门已经锁上了,门口依然有两个守卫,只是再不是刚才那两个人了。
刁三炮没有多想,对扇子说,仓库就在那里,东西肯定就在里面。
扇子看了看仓库,记住了位置,点点头:“好,那么下一步工作,就是让熊阿四去跟我爹解释吧。”
说着,刁三炮和扇子悄然离开。
5
贺盛业低头坐在那儿,精神状态不好,下人们都站在两边。
秋菊站在旁边发号施令:“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跟你们交代一下,下月初一,也就是后天,贺家大院给二少爷办婚事,从现在起,你们都要给我打起精神来。”
众人唯唯诺诺:“是。”
贺盛业和耿叔吃惊地看着秋菊。
贺盛业生气地说:“我不是让你再等等吗?”
秋菊不耐烦地说:“老爷咱家子腾能等,可熊团长家的巧玉不能等了。”
贺盛业怒喝:“秋菊,你到底是谁的娘?”
秋菊一副豁出去的神情。“老爷,我是谁的娘我自个儿能不知道吗?你就不要再出这么大的声了,你看,吓得下人们都脸色惨白惨白的。”
贺盛业哭丧着脸说:“天呐,后天!我就不同意他们这么快成亲!”
秋菊笑道:“这就奇了怪了,他们早点成亲有什么不好?你现在身体也不大好,让小的们喜事冲一冲,说不定就好起来了呢!再说,到时候熊团长成了我们亲家,有他给撑腰,我们的货还会在嘉陵江上悄无声息地没了吗?就是真有劫匪,他熊团长能眼睁睁看着他女婿家的货没了不管?老爷,他肯定会立马给我们找回来的!”
贺盛业气得要命,当着众人的面,一时也不好发作,招手叫过耿叔,要耿叔扶他离开。
秋菊贺盛业要走,连忙吩咐下人:“都去忙吧,记住,一定要把贺家里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干干净净地迎接新娘子进门。”
这时候,扇子从外面走进院子里,高声道:“二娘,我看啊,新娘子暂时还是别迎进门的好!”
众人吃惊,都好奇地看着刚进门的扇子,贺盛业也示意耿叔停下,抬头看着扇子。
扇子朝贺盛业点了点头,两人会意。
秋菊慢慢朝扇子走过来。“柳扇子,你才嫁进我们贺家几天?我们贺家的事,你非要狗拿耗子,什么都要插一嘴吗?我告诉你,现如今是我儿子子腾成亲,我是他娘,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贺盛业挥了挥手,说:“你别插嘴,让扇子把话说完!”
秋菊的眼里顿时含泪:“老爷,你还真是要帮她啊?你让她一进门就打理扇厂,好,我秋菊听你的,我一个不字都没说就同意了。你让她一进门就比我这个当长辈的高三分,好,这我也认了。我也算是什么事都依了你,可现在到了我儿子子腾的亲事,你还要我听她的,她柳扇子算什么东西?她柳扇子跟我儿子子腾有什么关系?”
扇子走过来说:“二娘,你先冷静下,子腾的婚事我是没有权力干涉,我现在只是想告诉你,告诉爹,我看到的一些事情。”
贺盛业鼓励道:“嗯,扇子,你说!”
扇子看看众人说:“爹,能让下人们先下去吗?”
贺盛业朝耿叔看了看说:“带他们出去吧。”
耿叔赶紧招呼大家道:“好了,好了,大家先出去干活吧。”
众人纷纷离开。耿叔也跟着离开,悄悄关上了院门。
贺盛业起身,殷切地看着扇子。秋菊对扇子的怒意依然没减,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扇子这才低声对他们道:“爹,二娘,子腾的婚事真的不能现在就办,因为我们家的货被劫,跟熊阿四可能有关系。”
贺盛业一愣,好像事先明晓一样,没说什么。
秋菊却不干了。“柳扇子,你是不是跟我家子腾有仇啊,为了不让他成亲,你编排这些话有用吗?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啊?”
扇子真诚地说:“二娘,熊阿四这人真的有问题!”
秋菊佯装气愤:“我不信!熊团长跟我们家有八九年的交情了,他怎么会劫走我们家的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扇子胸有成竹地说:“可是我有证据!”
秋菊一下子愣住了,有些慌乱。
贺盛业连忙问:“扇子,证据在哪儿?”
秋菊也心里忐忑地看着扇子。
扇子看了看秋菊说:“我收起来了。”
秋菊冷笑道:“收起来了?你不会是什么都没有吧,专门来骗我和老爷的吧?扇子,二娘我也一直当你是亲人,但你可不能这么给我添乱。我们贺家跟熊团长家联姻,这可是老爷当年亲自应下的。”她说着看了看贺盛业,“老爷,你说,是这样的吧?”
贺盛业摆摆手。“先听扇子的,亲事往后拖一拖。”
秋菊大怒:“拖不得!”
贺盛业站起身来,“秋菊,你要干什么?”
秋菊气急败坏地说:“我干什么,日子都定下来了,就在后天,这个时候去跟熊团长说,要把成亲的日子往后推,你们以为他会同意吗?你们把他的脸面往哪里搁?他要是不同意,他手里的枪可是要命的!”
扇子信心满怀地说:“二娘,这你就别担心了,我会让他同意的!”
秋菊冷笑道:“反正,我是不会去跟熊团长提说推迟成亲日子的事,你们看着办吧!”她说着,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秋菊走后,贺盛业要扇子扶他进入自己的书房。他哆嗦着,从抽屉里拿出上次扇子见过的那个精致小箱子:“扇子啊,爹想把一些东西都交给你保管,往后呢,这个家,你就替爹多盯着点,好吗?”说着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房契和地契。
扇子一看,连忙拒绝:“爹,这东西我不能替你保管,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贺盛业眼含热泪地说:“扇子,你就答应爹吧!我本来想在你们成亲那天,交给子山,谁想到他竟然……”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扇子,你说子山他还活着吗?”
扇子安慰道:“爹,你放心,子山他肯定没事,前段时间熊阿四不是还嚷嚷着抓他吗?只要子山他还活着,肯定会回来的。”
这时,书房门外一个黑影悄悄靠了过来。
扇子将房契、地契等,都放回盒子内,小心地盖上盒子,交给贺盛业。“爹,这东西我真不能要。别说我一到扇厂就搞出丢货的事,就是我在扇厂做得再好,房契地契这些我也不能替你保管啊。”
贺盛业有些失望。“扇子,你怎么就不明白爹的心意啊?”
扇子还是摇头,说:“爹,等子山回来,你跟子山商量这些吧。”
贺盛业叹了口气说:“你二娘要是知道你有这心就好了。”
扇子担忧地说:“爹,二娘真的要逼着子腾成亲吗?熊阿四这人背后确实有问题啊!”
贺盛业朝扇子摆摆手。“扇子,子腾的亲事,我们还是要想个法子……”
黑影仔细听着书房里的话,这时子腾从地面走廊往这边过来。黑影察觉,赶紧悄悄躲了起来。子腾过来,见屋里亮着灯,刚要推门进去,又放下手小心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之后悄然离开。
子腾回到自己房间,他一P股坐在床沿上,木呆呆地看着衣架上挂着的一套警察制服,怎么看怎么也不舒服,于是走了过去,一把将衣服扯下,扔在地上。
突然,房门轻轻地开了,贺子腾赫然看到哥哥贺子山闪身进得屋来。
贺子腾一看大吃一惊,刚要叫,被贺子山捂住嘴。“子腾,别嚷!”
贺子山松开手,子腾张大嘴巴看着他:“哥,你回来了?”
贺子山看着这个从小就胆小怕事的弟弟,眼里充满怜爱,点点头:“弟弟,你过得还好吗?要毕业了吧?”
“哥,日本犯我中华,华北沦陷,华东也岌岌可危,我想去当兵!”贺子腾突然说。
贺子山简直是惊讶,没想到在他心眼里,一直胆小懦弱的弟弟,居然也有一颗如此炽热的拳拳报国之心,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转念一想,又以为弟弟是心血来潮,劝道:“子腾,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当兵的事情,以后再说。”
贺子腾却不以为然:“全国上下都在呼吁一致抗日,现如今偌大的中国,哪里还有可供读书的一方净土?一间可供读书的教室?”
贺子山安静地劝导弟弟:“现在的大西南,不是还太平着吗?”
贺子腾摇摇头说:“哥,你不知道,我们好多同学都参军去了,四川的刘湘,也出川抗战去了。”
贺子腾说着,就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自己藏好的报纸。“哥,你看,这是卢沟桥事变后,中共中央发表《中国共产党为日军进攻卢沟桥通电》: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全中国同胞,政府与军队团结起来,筑成民族统一战线的坚固长城,抵抗日寇的侵掠!”
说着,子腾又急切地翻开另外一张《中央日报》。“还有这里,哥哥你看,国民政府发表的《抗战自卫声明书》:中国为日本无止境之侵略所逼迫,兹已不得不施行自卫,抵抗暴力。今年以来,中国政府及人民一切所努力者,在完成现代国家之建设,以期获得自由平等之地位;以是之故,对内致力于经济文化之复兴,对外则尊重和平与正义,凡国联盟约,九国公约--中国曾参加签订者,莫不忠实履行其义务。
最后,贺子腾提高声音,大声读道:“中国今日郑重声明,中国之领土主权,已横受日本之侵略;国联盟约,九国公约,非战公约,已为日本所破坏无余。此等条约,其最大目的,在维持正义与和平。中国以责任所在,自应尽其能力,以维护其领土主权及维护上述各种条约之尊严。中国绝不放弃领土之任何部分,遇有侵略,唯有实行天赋之自卫权以应之。日本苟非对于中国怀有野心,实行领土之侵略,则当对于两国之交,谋合理之解决,同时制止其。”
贺子山对这个昔日羸弱的弟弟刮目相看,如今他把相关国家安危的军政大事谙熟于心。
贺子腾读完,看着贺子山,用坚定的语气说:“哥,我知道你在干大事,我也要像你一样干大事!”
贺子山摇摇头,掩饰道:“傻弟弟啊,我哪里在干什么大事啊?”因为他的身份是保密的,一时半会儿他不能给弟弟子腾多说什么,于是连忙捡起地上的衣服,转移话题,“怎么把这身警服扔了?”
贺子腾扭头道:“我讨厌这身衣服!”
贺子山笑道:“当警察有什么不好吗?”
贺子腾恨恨地说:“可这身衣服是熊阿四给的。”
贺子山劝慰道:“不管是谁给的,做警察也是一条好出路。如果你能跟闵加林表哥那样,做一个不欺凌百姓、保护乡邻的警察,那不是很好吗?”
贺子腾看着子山说:“可我讨厌熊阿四!”
贺子山笑道:“既然讨厌,为什么后天还要跟他的女儿成亲?”
贺子腾说:“哥,你都知道了?”
贺子山点点头。
“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子腾一把抓住子山,焦急地说,“我真的不想娶熊巧玉的,真的不想。我才十九岁,我可不想这么早成亲!要不,你去跟爹说说,让爹劝劝我娘行吗?我娘她现在已经疯了,我说什么她都不听,非逼着我娶熊阿四的女儿!哥,你逃婚是不是也是因为不喜欢扇子嫂子?”
贺子山一愣,问:“你不喜欢巧玉,怎么扯我和扇子的事?”
贺子腾不解:“可是你逃婚了啊!他们要是逼我,我也逃婚!”
贺子山的脸色黯淡下来,说:“子腾啊,你扇子嫂子在咱家过得还好吗?”
贺子腾疑惑地看着贺子山。“难道,你不讨厌嫂子?”
贺子山将警服塞到贺子腾怀里,道:“我跟你嫂子是青梅竹马的,我怎么会讨厌她?快,把衣服挂好,做个好警察!”说着他就往外走,“我这会儿就去看看你嫂子扇子了啊,我回来的事,千万替我保密,谁都不能说,知道吗?”
子腾疑惑道:“爹也不告诉吗?”